府城印象(一)：鹽田兒女

井仔腳瓦盤鹽田位於臺南市北門區永華里，「永華」二字竟是大有來頭，是為明鄭王朝東寧總制陳永華，即是鹿鼎記中若不識便枉稱英雄的陳近南。

小說家者言當然不能盡信，連雅堂在固無史也的《臺灣通史》中記載「陳永華，字復甫，福建同安人。永華聞父喪，即棄儒生業，究心天下事。時成功延攬天下士，接見後，與談時事，終日不倦。大喜曰：『復甫今之臥龍也。』授參軍，待以賓禮。」被鄭成功視為成就中興大業的諸葛孔明，鄭經還讓世子克臧娶了陳永華之女，權傾一時，哪有時間反清復明，但陳氏對於當時明鄭王朝的民生政治教育經濟都有創建，政績斐然，影響至今。

鄭森四月在鹿耳門登陸，先拿下普羅民遮城，十二月攻破熱蘭遮城，驅走了荷蘭人，在府城設制屯墾，建立可以留髮不易服的漢人國度，心心念念意圖反清復明，反攻大陸，卻功敗垂成，客死異鄉(好像有種既視感)。那時臺灣叫做東寧，是為Kindom of Tungning。

鹽務為民生之要，陳永華嫌棄平埔族製鹽技術，苦澀而粗礪，於是在北方沙洲築埕，鋪瓦成坵，引水入池，採用「曬沙淋滷法」在坵盤上採收結晶鹽，便是今天前往的井仔腳瓦盤鹽田。

話說從頭。出了臺南火車站，先是租了機車在中西區吃飽喝足後，便循台17線一路逆風向北直驅北門。沿途經安南、土城、七股，路上車流不多，白鷺鷥偶然驚起，往海濱方向飛去。

晴川歷歷紅樹林，芳草萋萋白鷺洲。

兩側不是養殖池就是潟湖，這是一條浮於水上的道路。當然還有大大小小的廟宇，光是媽祖信仰，便見鹿耳門天后宮和正統鹿耳門聖母廟之爭。在西部濱海鄉村地帶，這樣的情景可以從苗栗一路到高雄，由北到南，兩旁景象從農作到魚池，廟則不變。

臺灣西部沿海是神治之域，宮廟多過里辦公處。

如今的北門井仔腳瓦盤鹽田是個觀光景點，縱然比不上七股的大碗剉冰鹽山有號召力，也沒有偶像劇拍攝景點的錢來也雜貨屋有打卡吸引力，但早就頻頻出現在各大攝影網站上，甚為可觀。

《鹽田兒女》作者蔡素芬的家鄉在七股，這本書的背景自然也是，七股便在北門隔鄰，風貌類似。書是十五年前看的了，當時的文藝青年若走鄉土派文學路線，選書除了《鹽田兒女》外，甚至蕭麗紅的《千江有水千江月》更為風靡(母語為台語的漁港年輕人竟然將古籍詩詞琅琅上口，真潮)，只是千江清麗而惆悵，鹽田則是一種苦澀的哀婉。

女主角自是命運乖舛，愛恨糾葛。先是母親難纏，讓她所嫁非人，又因採鹽甚苦，經濟效益不彰，後來隨著戀慕對象的腳步來到港都作船務女工，閒暇間還順便和有緣無份的伊生下漂亮的女兒，不知情的丈夫雖然品行不佳，對這個女兒卻是特別疼愛，諸如此類的諷刺筆法在小說中更添張力。

又離題了。

鹽田注著靜水，棋盤也似。每個方格中都有大小鹽堆，水面反射鹽影斜陽，原該寧靜美好，只是觀光客眾多，喧嘩四起，於是起身避走海堤。海堤外就是北門潟湖，一排排的蚵架豎立鹹水中，堤邊綁著膠筏隨波蕩漾。坐在堤防上等待夕陽似乎是不錯的選擇，無奈今日能見度不高，無緣親見霞光遍撒之大景。

算了，遺憾就是讓下次旅行更美好。

這裡開放了兩塊鹽田讓觀光客體驗採鹽堆鹽的＂樂趣＂。聽說瓦盤鹽田的人工成本過高，在2002年結束了這三百多年的古老技業，但今天仍是有幾位鹽田婦女戴著斗笠和手套正在堆鹽，不知何解？

回程順風，車速快多了，今晚值班的是個極細的彎月，微光照在濱海公路兩旁黑暗的潟湖上，也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