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歌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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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 景 Scenery

NTUCL-TAGE-50

ISSUE 50 / MAY 2021








主編|林建賢

閱讀 《踏歌》 ,宛若搭乘一班搖搖晃

晃的列車。

透過車窗,我們得以凝視很小很美的

語言,叩問詩的真實及價值;猶能極望生

是風景啊!惟我們終需學習如此看待自 己,方能重拾意義與初衷,不至於錯失沿 途真正寶貴之物。

過去一個學期,我與政為、彥碩共同

命、自然的重生,展現文學的療癒性與終

撰寫歷屆作品賞析,使我漸漸能勾勒出一

是引領讀者窺見世界的窗子──寫作者選

接任主編以來,我未曾細細讀遍尚存的十

極關懷。倘若 《踏歌》 作為列車,文學便

定角度,開了大小不一的窗,期待讀者看 見窗外一幕幕掠過的風景。然而,風景不 該只是風景,身為讀者,除了為它定名、 賦予意義,還必須思索的是:下了這班車 後,我們該何去何從?

藉五十期的名目,極其榮幸邀請到幾

位系上教授與歷任主編為 《踏歌》 留言。 不論是抒情式地回憶過往,抑或藉今昔對 比凸顯時代意義,在他們回眸的眼光中, 風景是不可及的往日懷想、一段未必盡美 卻彌足珍貴的年華──而其中總能望見現

在的我們。卞之琳的 〈斷章〉 寫道:「你站

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正朝著某個方向極目遠眺的我們,此刻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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幅較為清晰的 《踏歌》 印象。說來慚愧,

數期刊物,由是在這兩期的內容安排上, 若非因襲前期,便是以近乎任性的方式決

斷──以至於當我走過往日的 《踏歌》 , 才覺寤它值得更多可能。誠如少雄老師所

言, 《踏歌》 正步上一條愈趨狹隘的道路, 逐漸失落過去豐富多元的氣象;奕珍老 師、宏佳老師也提到,作為系刊,《踏歌》 可以有供系上同學討論的主題或空間,使 中文人更願意參與,甚至藉此回應公共議 題;凡玉老師則是從傳播媒介切入,提醒 《踏歌》與時俱進,摸索、善用自身優勢。 我想,五十期作為一個節點,正是重

新思索 「系刊」 定位的時刻,調整步調並 再度出發是必須的──即便現下的我不及


藝文組|陳彥碩

完成,我仍深深相信且期盼著,未來幾屆

這是一個變幻多舛的時代。

備。

時隔半年,再次獨坐桌前、構思編輯

的新血必定能夠做到,使《踏歌》 臻於完

這班長途列車兀自前駛,沿途搖搖晃

晃。當我們倚著窗臺,凝望窗外的風景出 神,車窗的一面正洩露外界高速變換的景 色,另一面則淺淺倒映出自己。在不斷消 逝的風景中,我們被賦予一項使命:反覆 思考,關於之後該向哪兒去……。

室報告的我,凝視著窗邊透進來的陽光, 依舊明朗,溫和,如往常一樣,而這方融 化的暖意,卻也是如今與世界之間、鮮少 的聯繫之一。

疫情已然在臺灣蔓延,臺大封校,全

面改成遠距教學;親友相見日少,午間新 聞的確診人數漸次攀升,人心也不免隨著 擴散的範圍擺盪不定。而在五月的重洋之 外,戰火剛從疲憊的加薩走廊消退,緬甸 前途依然未卜,無數的城市與鄉野,終日 等待著危機宣告結束的那一天。

這是一個變幻多舛的 2021,在此同

時, 《踏歌》 也正要迎向值得記念的 50

期盛事。來稿數量遠比以往還多,作品普 遍都相當出色,而藝文組的大家也不辭辛 勞,經歷了一次實體、一次線上審稿,合 力篩選出最後刊登於系刊上的作品,誠心 獻給陪伴 《踏歌》 到現在的每位讀者。

編輯室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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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各位小藝文們,不知你們近來過

地擁抱我們,如心底不滅的樂園,腦海裡

不同,這學期也無法當面與你們話別,難

的守護靈,總在扉頁間的幽微之處方才顯

得還好嗎?縱使彼此未來追求的目標或許 免還是、有點無奈,至少,在目送你們升 上大二之時,我、連同全體藝文組與主編

的大家,祝福你們走向超越與蛻變的道 路。或許有些人對自己的能力缺乏信心, 或許懷疑著這一年的努力與收穫,然而, 回顧當初新加入藝文組時,與今日所見的 你們相比,某種驚喜而持續的成長,在你 們每個人的身上不證自明,而這也是如今

居家期間最令人欣慰的事之一。無論如 何,我們都是藝文組的一份子,期待下次 彼此以最好的樣貌,於未來再度重逢。

最後,為每個喜愛文學的心靈,致上

一份遙遠的傾訴。時代如此多變、世事無

常,許多熟悉的美好可能在轉瞬間便離 去,過於短暫且易逝,不免也開始質疑關 於永恆。即使如此,某種觸及生命的感

動,不變的追尋,依舊留存於彼此信仰的

文字裡。縱使我們未必在文學裡成為永 恆,這股永恆的力量卻依然顧視著,無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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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限延伸的處女地,也如一個神祕而溫柔 影。

謹以此記,獻給步入 50 期的、最愛

的 《踏歌》 。


美編組|侯怡安

「一群人一起完成一件事」,寒假去劇

場看戲買的周邊小物,不知不覺早已變成 生活中奉行的座右銘。

最後一次寫編輯室報告,提筆之時,

一直在思考,我該對美編組的成員說些什 麼,想了好久,覺得還是回歸到人們最常 掛在口中的「請、謝謝、對不起。」對不起 旨妤,對不起學弟妹們,這學期的課程應 該可以因應疫情提早做出變化,而不是到 了警戒升高之時,才臨時將所有事務線上 化。在時間上的安排也應該更充裕,才不 會因此打亂了學期本身的課程和講座安 排。

恩雖然抱歉,但我對大家帶有更多的

是「感謝」,謝謝各路講師夥伴,願意來跟 美編組的大家分享,更謝謝美編的各位給 了我這年機會,願意相信我,跟我一起玩 設計,玩刊物,一同發想許多實驗性的企

未來慢慢發芽。 最後我想跟大家說的是「請」。2021

年的前半段或許不如預期,甚至讓人灰心 喪志,接下來各位的規劃也可能會各奔東 西迎來各項挑戰。但我想請大家再相信我 一次,請再將你們的雙手借給我,跟我們 一起玩轉設計,玩出屬於我們的五十期《踏 歌》。

「一群人一起完成一件事」,我們不求

多,只求精,只求好。抓緊身邊伙伴的手, 我們要一起走出一片屬於我們的風景。

謝謝旨妤,謝謝美編組的大家和幹部

群的各位。

相信,回首之時,我們必能笑看這片

燦爛風景。

劃。希望那些在課堂上跳脫文學,跳脫設 計之外的分享以及以人為本的設計思考方 式,能在你們心中撒下小小的種子,等待

編輯室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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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宣組|林久妍

不知不覺在 《踏歌》 內部已經工作一

在這個被資本主義操縱的社會裡,我

年半了。從大一懵懵懂懂地進來,只是想

們能看到什麼、能發現什麼,似乎都藉由

文、為紙本刊物奉獻著棉薄的心力,《踏歌》

的商業化變成了資本可控的東西,但紙本

要多參與系上活動,到今天認真地為藝 就這樣陪著我成長,從一個混混沌沌的小 孩慢慢找到人生的方向。

如何讓更多人看見我們?如何吸引更

多的投稿者?這是網宣組一直在思考、摸 索的事,因為我們希望藉由文學讓自由的 語言之光能夠被更多人發覺。

「智慧總是與語言聯繫在一起,當我

們不帶感情地說話時,那麼我們從社會上 什麼也得不到。我們應該研究莎士比亞如

我們對於互聯的成癮以及媒體與網際網絡 讀物不同, 《踏歌》 也不同,我們要怎麼

思考、怎麼閱讀,都可以自己決定,也本 該取決於自己。

這一年真的很感謝網宣組的每一位夥

伴,信容、珊杉、紫綺、俊寬、暄禾、雯 琪,我們共同經營著臉書、IG 的粉專, 一起為 《踏歌》 50 期拍攝影片。還是那句 老話:一路有你,風景更美。

2021 的慌亂難免讓我們低落,但是

何說話的,我們應該把莎士比亞請上講

要相信人類的韌性往往超越世人的想像。

仁,正因如此我們才互相殘殺。我們不能

魂,大步邁向遠方的風景。

台,這樣孩子們才會有感情。我們麻木不

替他人著想,但是如果有人教我們去感 受,我們就不會這麼暴力。」前幾天在看 《尋找查理三世》 ,開頭的一位路人這樣

講。情感很重要,那是我們生而為人,安 生立命之本,而文學的創作、理解就是一 種橋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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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後,再披上以文字化成的裝,登高招



瘤 作者|廖思函

她還記得,醫生說,六公分。 夢裡她作著孩子的夢, 「怎麼會有孩子呢?」 她在夢中大聲詰問, 「沒看到有不斷不斷

的血流出嗎?」 那裡沒有適合胎兒著落的溫床,羅布泊湖已然死亡,是她親眼看見熱帶沙

漠高鹽的結晶,如何閃著流沙的光澤蒸發、流盡其最後的粘膩與濃稠,夾帶著砂礫和團塊, 團塊,像極了那些流產的女人所言,有一塊肉掉了下來,隨著侵覆而下的洪水,潰堤的血 泊和因失去而崩塌的心。

她滿身大汗地驚醒,狼狽不堪。 *

「 躺上來,褲子鬆開。 」

綠色的被褥弄皺了些而顯得黯淡而寂寥,一旁的垃圾筒堆滿使用過後的薄紙,白而透

灰,如垂死泡泡般悽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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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什麼名字?」 醫師將她羞稔的褲頭往下拉,繫上薄膜般的用紙,露出肚臍以下的肚

腹,安靜衛生如高檔壽司店處理一肚鮪魚。

她支吾著自己菜市場名的名字,醫師笑著告訴她,隔著廉子的那位新手媽媽也是同一

個名字。她故作鎮定地乾笑幾聲, 「但我肚子內不是孩子」 ,她想著, 「我不要它」 。

啪滋,過多鮮奶油,等待鋪平,黏稠,儀器貼上肚腹,攪和,她因感到寒冷而想要尖叫,

肚腹現下潮濕陰鬱,任憑儀器調戲滑動,於是青蛇原形畢露,超渡借超音。 她終於看見它。

醫護人員皺眉,手握儀器逐漸施壓,像整座飛天而來的雷鋒塔,將青蛇罩住而無所遁

行。是的,故事中沒有許仙與白娘子,僅有一尾青蛇蠢蠢欲動在肚腹中, 如今無所遁行, 身體的種子開了花,青蛇吐出蘋果,而身為人類的她卻被永遠放逐。「那是什麼啊?」醫檢

人員感嘆,鏡頭放大,儀器下壓,子宮如瞳孔收縮, 膨脹的膀胱與上欺的塔陣,巢室腹背 受敵。 *

醫生說右邊的卵巢下有顆瘤,六公分,她憶起一本小說中的呢喃,懷著三個月的孩子

有足足五公分,而對比現在的肚腹明顯是負累了,我自己生下自己,如雅典娜剖開父親的 恐懼而降生那般無畏,但她卻同時感受到從肚腹沿串而上的威脅,瀕死之感的襲來,源於 這陌生又親密的瘤。

親愛的瘤,她想,選擇遺忘或是過分在意都是於事無補的,但她無法淡忘細節,就如

一般徵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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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音波下無法不被看見的你。她只是感到過分的哀戚,哀戚於在超音波室聽見的那聲心跳, 撲通撲通地從蒼白的綠簾內傳來,喜悅不需顧慮隱私大肆地被鼓動洋溢著,此刻的她與親 愛的瘤你,如何帶著脹尿不適的身體,等待透過專業的醫治被消除,就和又進來的那位女 孩在被道恭喜後,少了肇事的男人下慍怒的身影一樣,一樣地,孤獨。

或許這是一個破敗的蠶蛹綻放花朵的瞬間,親愛的瘤。原來我們被困躓在世俗快樂的

陰影面,面對死亡恐懼擔憂的威嚇,選擇拋棄與斷絕關係,但就如寶寶的誕生一般,應該

被期待著的生命其實卻是不被希望的,俗世價值扼殺了失去如那位女孩、恩賜如瘤的可能。 你其實是深刻如紋身的青蛇如影相隨,情思纏綿,她身爛泥中生出蘋果,你銜著走入這約 束幸福的人間。

於是她低頭看向瘤,嘿,親愛的,她說,我們都能夠被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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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

作者|羅方均

回家的路上他不禁想著,謝春山今天應該也不會來。

他很早便起了去看那些莊稼,雖然剛起時那滿山的霧已散去不少,但現在其實仍是早

上,只因先前種下的作物差不多已經枯了七七八八,確實沒什麼好整理,繞了一圈,最後便 也只能原路返家。

每次想到這些,他都不免自覺好笑,已經在山中待了幾年,仍學不會養那些最基本的作

物,或許確實也沒什麼天分,種下去的植物不是枯,就是結實微少,勉強夠自己餬口,再多 的卻沒有了。山中又少人煙,九曲十八彎可能才只遇到一戶人家,他待了這麼久的時間,遇 人的次數實在少之又少,大部分還是山下上來砍木的樵夫,卻也無法給他什麼建議。 即使如此,仍只願意守在這座山裏,他自己也甚覺意外。

讀了許多書,他不是沒想過拿出去換個一官半職的,只是每每起心動念,這座山僅僅只

要下一場雨、吹一陣風、開一朵花……就連那從階中裂縫生出的小小青苔,都能使他無比眷 戀,再三流連。

他又想起了謝春山。

山。

這座山沒有名字,但從他認識謝春山的那一刻開始,便明白這座山若有名字,就必是春

謝春山是他某次慣例巡視那些將枯未枯的作物時遇上的,他還記得那是一個怎樣的清

晨,謝春山站在田埂旁,問他是不是需要幫忙拔去這些雜草。 不是雜草,他說,只是它們長得不是太好。

雖然謝春山當時看起來彷彿不是很相信,但他們終歸還是就此認識,自此對方有時會在

清晨帶著一些吃食,於田埂邊等他意思意思耕作完,再結伴回他的屋子,彼此小酌幾杯。

謝春山是個很特別的人,僅看外表,分明正值最該肆意輕狂的時候,與那些懷抱遠志的

年輕人別無二致,然而謝春山不談經國治民,不弔古傷懷,他從來只關心哪邊山頭的寒梅正 盛放、去年釀的新酒又是否已可以開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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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如果認真算起來,謝春山已經月餘沒有出現了。他設想過對方萬一再不來該會如

何,然而他們本是萍水相逢,確實不能要求什麼,便也好像不太需要介懷了。

初春的時節仍是料峭,他脫了上衣在院裡沖洗,幾乎感覺春意融進了冷涼的水裏,混著

滿山沒停過的鶯啼,自身上流淌而下。在山裏的日子他時常錯覺自己便是山的一部份,被生 生不息的春意包覆的這一刻,他感到自己正在生根。

鶯啼裏傳來一聲有些驚訝的呼喊,他倦懶地掀起半邊眼皮,冷水正順著臉頰潺潺而下。 不冷嗎?謝春山問他。

謝春山這次帶了一隻雞來,一隻雞,實在有些貴重了,他只好提了去年陽春釀的梨花白,

放在院裏隨意用木石搭起來的小桌上。謝春山不會料理雞,一整隻生著帶來的,還必須設法 處理了才能吃。他把謝春山安頓在小桌邊,自己進了簡陋的灶房,一個人在山中住了這麼些 日子,養作物不會,煮一隻雞勉強仍是可以的。

炊煙裊裊升起來,一陣山風又吹得它往更遠處去,他從灶房微微探出頭,餘光注意到謝

春山正和自己看著相同的遠方。

東西煮好已過了中午,他準備把菜端出去的時候,發現之前還晴著的山裏竟已淅淅瀝瀝

地下起小雨,雨水順著屋頂,在簷邊匯流成一顆一顆的小水珠,他捧著熱食,盯著落下的水 珠看了一會兒,突然那些珠串一般的雨珠便不再落下了。 謝春山撐了一把紙傘站在門邊。

那把紙傘他認識,之前還放在院裏角落的,想來是謝春山借了來撐他,本放在院子的簡

陋桌椅則已同那一壺梨花白被人搬到了簷下。

把東西放在桌上,挨著梨花白,他注意到謝春山幫他撐傘時手臂伸得很直,於是無意識

地想著原來對方比自己矮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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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場雨把山裏的一切都潤濕,連帶著光線也濕得徹底,他們於一片蒼然山色中對坐在

桌子兩側,食物還很燙,混著雨的冷意升起了薄薄的霧,橫亙在兩人中間如一層輕紗。

謝春山迫不及待地把梨花白開了,讓他不得不懷疑對方早有圖謀,謝春山對於一切飲食

都不擅長,之前帶來的吃食也都是他經手處理,想當然也不會釀酒,然而謝春山雖不太會喝 酒也不會釀,卻又對酒十分執著。

有些濁白的酒液匯成細細一束落進了杯裏,激起的聲音與雨聲融為一體。謝春山已仰起

頸項先飲了,他才盯著對方,很慢很慢地抿了一口。梨花白畢竟是酒,即使度數不怎麼高, 透過霧氣,他仍看見謝春山眼尾處很快地泛起一道飛紅。 他很突然地說,花開了。

花開了,開得漫山遍野,開得春意燎原。 隔了很久,謝春山才和他說山裏的花早已開遍,他說是嗎,謝春山說是。 於是他便沒有再說話。

只是那一回又一回舉起的酒杯便從來沒有停過,一壺梨花白很快便喝完了,他進屋又提

了一些,雨仍然沒停,謝春山安靜地飲了大半,而他則恍惚覺得山裏的花愈發盛放。那是他

第一次明白山裏的花原來不全是素的、冷的,不總是超脫世俗的;那是他第一次覺得有點醉, 卻又似乎並非真正醉著。

他沒能摸清心中正烈的酒意究竟是什麼,謝春山卻已然醉了。 他盯著對方好一會兒,才很慢地說,謝春山,你回去吧。 謝春山只是微微抬起眼簾。

於是他便收了桌上的狼藉,自顧自進了屋,紙傘靠著放在屋旁,那些空了的酒壺被他一

個個擺好,等今年陽春時節再釀幾壺。等做完一切倚在榻上時,謝春山也帶著一身涼意進來 了。

屋裏無人說話,謝春山沒有動靜,彷彿只是單純進來看看罷了,他沒有理會,只感覺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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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彷彿在漸漸散去,睡意卻愈濃,一時間屋裡屋外便剩下纏連的雨聲。

謝春山,他說,你回去吧。梨花白已經沒有了,要是真的想再來,明天帶把琴吧。 雨聲漸漸大了。

他感覺到謝春山這次是真正走了,走的時候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只是帶走了所有潮意。

屋外還在下雨,他半闔著倦懶的眼,看謝春山沒有打傘、緩緩淡在雨中的背影,最終拉起一 抹很淡很淡的笑意。

他默默把那三個字又咬在齒間唸了一遍,突然就明白了什麼是生根、為什麼生根,明白

為何繁花會開得那樣盛,明白這座山其實不是沒有名字。 春山,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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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甜荔枝肉

作者|張裴恩

「嗶——。」

中午十二時三十分。

在熱烘烘的廚房,師傅咚咚地剁雞肉,主廚轟轟地炒水蓮,二廚嗞嗞地炸豬手, 果汁

機攪動西瓜嗡嗡作響,旁邊洗碗機陣陣躁動,偶爾還有切菜師傅的聊天大笑……。

我迅速從蛤蜊堆抽出冰冷得通紅的手,以一雙普通布鞋「油走」在廚房,右手扶著冰箱,

踮腳,左手摘下剛隨聲彈出的小單子,似猴子採香蕉般。 麥片蝦、酸甜荔枝肉、叻沙水…… 「嗶——嗶——嗶——。」

啊,又來了。我被新訂單的提醒鈴打斷。

椒鹽豬手、黃金荷葉包、炒米粉、肋排……

「師傅!豬手再加兩隻!」八個字從我的嘴裡大力噴出,我必須用這般聲量。 「再加兩隻豬手!」油鍋前的師傅應聲答道,表示他知道了。 「四個包子!」我又喊。

「十個包子?」麵包師傅大聲問。

「不不不不不,是四個,四個!」擔心被聽成「十四」,我刻意拉長「四」的音,還用手比出

四根手指頭。

「好,四個包子!」

剩下的料理,都由我一人去抓食材,再遞給負責的師傅們料理。他們烹煮後,又由我將

料理端出,給前線的外場人員。外頭坐著的客人,各個身上都有飢腸轆轆的胃在默默倒數, 一點一點褪去忐忑的耐心。我端出的料理是他們花錢買的服務——速度快而品質高的美食, 我不知道這些送出的美食又將落到誰的口中,但我也必須盡全力急速完成,連喝水的時間都 沒有。

那是大年初四,我上班的第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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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似俄國生理學家巴甫洛夫的狗,或者我比牠還要優秀,我竟在二十分鐘內被訓練成在

眾多聲音中,可以清楚聽見單子的來臨,並立即放下手上的工作先處理單子的臨時工。甚至 工作結束、搭捷運回宿舍時,我聽見「嗶」的聲響還是會反射性地精神緊繃起來。

每一次從師傅們手上接過那香噴噴的、色彩鮮豔亮麗的菜餚時,我都忍不住用這短暫的

瞬間大飽眼福。

方的紅的黃的綠的彩椒混合,還有圓的白的荔枝與長的紫的洋蔥,再配上橘紅色的糖醋

醬汁,襯托橘褐色的肉塊。鮮豔的蔬菜與暗深的肉形成強烈的對比,卻也因此而滿足視覺的 美感。隨著便是一陣又甜又酸的氣味,甜而不膩,酸卻不刺喉,是肉、醬汁與配菜的超強結 合,這一切都刺激著早已蠢蠢欲動的味蕾。

獨獨這道菜——酸甜荔枝肉,我總會多看幾眼,多聞幾次,想像自己在咀嚼它們,在牙

與舌間發出酥脆酥脆的和音,還有軟嫩的豬肉滑過,再咕嚕咕嚕地吞下去——它們已經一個 又一個地游進我的胃裡。

雖說那是台灣的新加坡餐廳,但其菜單與我在家鄉馬來西亞所知曉的相似,只是不曾吃

得如此豪華奢侈而已。

我就這樣忙著忙著到了晚上十時。外頭冷雨驟落,颯颯寒風催我回家。疲憊不堪的我好

像五官都不顧一切地躲起來休息,風聲雨聲都顯得模糊,我甚至已經無法感知自己的雙腿在 走著,只是一直麻木往前往前…… 嗡嗡。 嗡嗡。

一股震動似鐵鎚敲擊我的大腿,硬是把五官吵醒。瞬間一驚的我停下腳步,後方歸心似

箭的人冷不防閃開,我們之間產生極短暫的摩擦卻又似碰壁的球立刻分離。他留下一句表達 憤怒的話,我卻連道歉的力氣也沒有,立即指示軟弱無力的手拿起精神抖擻的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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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正想打電話回去,但我還在捷運上……」眼見自己快要被洶湧的人群淹沒,周圍

聲音似海浪撲面而來,嗶啵嗶啵的泡沫吞噬著我,我卻只能努力喚醒文字把詞句擠出水面。 「你阿媽等你很久了。」電話另一頭是大伯伯洪亮而熟悉的聲音。

阿媽是我的保母,小時我發音不太好,媽媽只好創造「阿媽」這個詞以便我稱呼,我也不

知不覺就這樣叫著長大了。

大伯伯是阿媽的丈夫,小時候我看著他就像看著一個又胖又大的巨人,我擅自稱他「大

伯伯」。他總喜歡突然把我從地上抱起,一百八十度升起至他的頭上,這比盪鞦韆還要刺激, 任憑我掙扎大叫,他也不把我放下,總得要阿媽出現把我救下。

「大伯伯他心急 ……我說你在忙,不要打擾你……他硬是要這個時間打電話給你……」

阿媽趕緊解釋著,但我反而更覺得慚愧。

離家那麼久,她都不曾主動打電話給我,總是耐心等我打電話回去,不管多晚。如果我

突然打電話回去,手機接通之時,總能見她立即放下手中的活兒,戴上老花眼鏡,然後對著 鏡頭處,看著我笑,笑著合不攏嘴。

「吃飽了嗎?」傳來的是溫柔而輕盈的關懷。

「嗯,吃飽了。」其實是連吃飯的時間、力氣都沒有。

「阿恩看起來很累哦?」依舊輕輕地笑著,但眉間悄悄敘說她的擔憂。

「剛下班,嘿嘿,今天也一切都很順利。」我努力用輕鬆的口吻演繹微笑,絕對不能說我

這個臨時工差點跌倒摔破碗碟的事。或許是笑的勉強了,心口也不禁一酸。

「阿媽,生日快樂。」我趕快轉移話題,免得不爭氣的眼淚洩漏我的秘密。 「謝謝。」阿媽笑得更快樂,皺紋都不受控地跑出來一起笑。 如果可以,我很想立刻抱著她,緊緊的緊緊的,抱著。

我猛然想起,年幼時期的我一直吵著要阿媽抱。那時候的阿媽總是獨自在廚房忙碌,留

我一人在房間床上。我不記得自己是怎樣努力打開房門爬走出去,只知道要親眼見到她才會 安心。往後的日子我依舊喜歡拉著她的衣角,要她抱抱我,抱得高高的,直到阿媽再沒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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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抱太大的我。 大伯伯問今天在餐廳做得怎麼樣,我回想了一會兒,隨口提了一句,噢,今天餐廳特別

多人點酸甜荔枝肉。

我說,那道菜和阿媽的拿手好菜「咕嚕肉」好相似。台灣好像稱其為「咕咾肉」,且只能在

一些特定的餐廳才找到。就算找到了,也感覺少了些什麼。

阿媽的獨家咕嚕肉,是我童年最美好的回憶。放學回來,如果它出現在餐桌上, 我會

是兄弟姐妹之中最開心且最乖的那個。圓的褐的大肉丸,長的白的軟洋蔥,方的黃的小鳳梨, 全都靜靜地躺在紅的番茄汁裡。茄汁裡還有調皮的小蒜,總是不甘於配角之命而努力用氣味 吶喊讓我察覺他的存在。與只是一陣清淡綠的青菜或者一陣嚴肅黑的中藥湯相比,多種顏色 且紅得可愛的咕嚕肉自然是壓倒性的勝利。

菜餚當中的豬肉都是阿媽親手將完整的豬肉打至肉碎,再揉成肉丸,這對幼時牙齒還沒

發育完成的我而言,是非常「容易吞食」的佳餚。而且阿媽對我們總是不吝嗇的加肉加菜加 飯——她說這樣才能趕快長高長大。不像餐廳有成本限制,每道酸甜荔枝肉都有固定的量: 四片洋蔥、彩椒各兩小塊、荔枝兩顆,阿媽總是配合我們的情況而煮:今天哥哥上體育課, 肉可以煮多一些;今天我考了好成績,肉可以再多一些…… 「改天等你回來,我再弄給你吃。」

她總是等著。等著我中學畢業,等著我長大。現在,又等著我回家。

我心頭又是一酸,想起阿媽那雙充滿繭子與刀傷卻依舊溫暖的手。有次為了慶祝哥哥的

生日,阿媽特別從菜市場買了新鮮豬肉回來烹煮。那時的我已是她抱不起的國小生,但我依

然跟在她身邊。在廚房砍著砍著的阿媽突然快速走回房間,我尾隨著, 才發現阿媽走過的 路留下一滴一滴紅得可怕的鮮血。我嚇得立刻衝到她身邊,卻不知道應該做些什麼。阿媽勉

強著包紮傷口,但過程中她都不曾叫出聲音,後來也沒有跟家裡的人說,仍然默默地做家務: 洗衣、煮飯……,還努力用另外一隻手牽我、帶我上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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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媽,我回去了以後,你教我怎麼煮好不好,那我就可以炒給你吃了,嘿嘿嘿……」我

強忍著淚水偽裝成期待,把那些思念暈成我們一起做咕嚕肉的夢境。 「改天等你回來,我教你。」

說「改天」而不說「下次」,也許是阿媽的口頭禪,也許是因為我依然不確定歸期,但她相

信這天很快便來臨。

「你不是在廚房工作嗎?應該是你教阿媽才對。」大伯伯打趣地說。

「明天就是上班最後一天,應該也來不及學了。」我竟然這般認真回應他。

那間新加坡餐廳的菜餚固然好吃,不僅花大量成本用最上等的新鮮食材,由火候拿捏得

當的師傅親自烹煮,還有外場服務人員專業的笑容與溫和地祝客人用餐愉快, 但我仍然偏 愛從小吃著長大的、由阿媽一人包辦以上所有事項的咕嚕肉。 「等哪天我可以回去,阿媽一定要教我喔!」

雨依舊打在我的防水外套上,卻不如之前刺痛。我也仍聽見風吹拂雨滴落的聲音,卻不

再覺得刺耳。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我的心還在努力、或說更加努力地跳動著。 那是初四,但月亮特別漂亮。

明天還會有很多客人點酸甜荔枝肉嗎?或許不重要了。它是令人垂涎三尺的一道菜,但

終究不是阿媽的咕嚕肉。

一般徵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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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重生

作者|許明智

請允許我

當月光與孤寂等溫

將你的名字折成山的形狀

潮濕的過往,滋養出

在旅途開始前

「其實,我喜歡爬山。」當星光遺忘步伐 在盆地蟄居的你,只留下這則訊息 自此,我不再對著夜空流淚

我獨自回望河川的盡頭 一整個山坡的憂傷 夜在瞳孔中熄滅

(你曾說過,想用螢火點燃整座盆地)

決心循著記憶的麵包屑

原來,生命不過是場寧靜的風化

墨綠色的你來到夢中

在你沉睡的峰谷之間

獨自遠行。

留下一點螢火,方才 羽化的殘影

匯流成無聲的河

時間是唯一的擺渡者 想背起那座,寫有你名字的小山 輕輕放入空虛的行囊,攀登── 你曾是座沒有盡頭的高峰

稜線連成一座被淡忘的故鄉

我彷彿聽見一聲輕柔的探詢: 「用土壤所捏出的山脈,能否 置放不安的心?」 請原諒我

必須朝著一個沒有歸途的方向前行 才能習慣這座沒有你的山頭

總能將破碎的雲,重新

如果在天亮之前出發

曲折。卻總能抵達

在無岸的河邊

鋪展成蔓草及膝的小徑 那沒有光害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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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記得,餵養一樹林的螢火 重新繁衍一個盛大的季節


陌生人

作者|林建賢

第九十九天開口,雨就落下

究竟是愛得過分豐腴

我們尚未成為島嶼,揮霍道別

愛是不忍,愛要反覆練習

洪水來臨之前

貯藏舌尖濡濕而珍貴的愛

你賜我光和眼睛,許諾一座文明 一句話就熄滅自己: 愛是不忍,愛要 反覆練習 第一百天

是穿過你之後的事了

抑或貧瘠;

遷就身體的善忘:日復一日 初醒重新將你摔碎

一天又從撿拾你的輪廓 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第一天

牽起一船海洋,遠走

自無光的夢境醒轉,世界浸入薄霧

練習仰望寒冬的日光

──你還在嗎?

而愛要放手。

漠然鋪展曖昧的稜線

一艘雙人船橫渡汪洋,撕開巨大 而隱晦的傷口

轉眼為更加深沉的遺憾所掩沒 乘上失落的小船 被你流放到遠方

一生的浪破碎成花,觸礁的島

自由是健忘的寬容

海鳥低迴,群集復又散去 風已經將你的聲音 吹得很遠很遠── 直到你成為一片透明 像海融入天際

紛紛在船上長出岬角 時而隱匿,時而發光

總在夜裡拾起承諾,竭力追問:

一般徵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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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給走失的鹿 Dear deer,原古以前我們走失的鹿 豐年的祭典被盛大的遺忘……

中心有火我們圍著,夜晚,剛剛醒來 飢餓的獸都離我們遠去,熱鬧剩下

感謝一年的富足,以半熟的想像、全熟的祈禱 向著未流傳的神,學習

命名是,用聲音捕捉存在,我說

風、雨,世界,從此有了各自的聲音 在發出 「你們」 以前

麥片是麥子,有殼,陷阱還是 一處假想的洞,無獸

Dear deer,以前我們走失的鹿

誤入河面的倒影,你也描述過嗎 水形成的身影,水

不能漂離,一片突然凋零的落葉,打亂 顛倒卻和諧的世界,雲在河面 以順風的姿態,逆流

卻未必想抵達什麼(源頭,或者另一種盡頭) 像漆黑的枯枝,曾有火

也許延續過文明,也許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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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戴國皓


Dear deer,我們走失的鹿 水岸現在是否改道

草芽在萬物繁盛的風裡,離開了土,而根卻 並不,遠離,同時更深的進入—— 你的腳印,先後連成一條河道 也許曾有水流經過

也許沒有,卻朝著同一個源頭背離 Dear deer,我們的鹿 你也嘗試過溯溪嗎

疊合一條溪的時間,在另一條陌生的溪 比對天空的紋理,在水面收攏的蝶翼 像綿羊,脫去一件毛衣,用

一整個冬天穿回,才發覺,合身的也會 不合季節

Dear deer,鹿

被豢養在,一個未曾目睹的巨大森林 沒有豐年與慶典,卻也跳著森林的舞 P.S. 一隻螞蟻鑽進我腳印下的土 定居,我理應 感受不到——

一般徵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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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問 我沒有惡意 推翻你 我只是帶懷疑的眼睛

作者|戴國皓

2.

白淨的紙張,純潔的標點,心細明體 有什麼是我能夠過問的?

想看看我在哪一行裡

我該如何自言自語成為禱詞:

1.

從你平滑的一面經過

我該如何相信所有黑色背後 都有一支筆和 筆的影子

相信所有影子背後,都有一隻 逼真的手

傷口是

我自顧自地 流血

而我的血和你相比 是那樣汙穢,暗沉 不好清理

你說,那不是我該過問的事

3.

撐傘

如果你是人,而我是他口中的

下雨的時候,因為冷顫 那就是了

因為襪子浸濕而懂得那些 滲裂的筆桿 那就是了

我的靈魂會比你的還重嗎 詩人

碎石子的路上

你脫下鞋子給我 說我腳上的只是 鞋

24


4.

你說多麼乾淨啊

你煩惱該掛上月曆還是

灰燼

房東釘上了一根圓釘,像是句號 國畫,為了風景

他們卻用餘生找回

房間原諒了鐵鎚

6.

寄宿的痕跡

我只有一支母親送的鉛筆

而你厭惡了釘子與它 並問它

能不能別待在那裡 卻又要山水,留著 5.

太陽啊

我沒有問題想問樹 不斷寫下詩句

但那些都不是筆 想問的

它只想說:教我認字好嗎 認識你的問題,我的死因

你就是世間至高的火了嗎

我說,好的

引燃,卻終日燒著

我願意。

沒有誰在地面 易燃的靈魂

用你的芯

你讓人們自願走進 陰影,並安心模仿 灰燼

太陽啊

你讓他們用灰燼排成詩 風一吹便只剩下 白紙

一般徵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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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夢占

作者|蔡松廷

夜響在時間靜寂

「放棄是種美德」

月白佈滿血絲

卻害怕鬧鐘即將想起

遠方一隻犬吠融入了黑 與他的下眼瞼 要作一場夢,他想

是的,他這樣說服自己 設置好的定時炸彈 自我愉虐

作夢一場,他想要

或許他也並非真的想睡

作一場,他要夢想

有些人適合做夢有些並不

想要他,作一場夢 他,想要作一場夢

一根菸燃起了光

他要作一場,夢想

一隻羊從窗外步來

數羊,卻不擅長

在他的被單留下紅色

被略過的羊躲在屠宰場 白色是血

認識一節趾骨的重量 牠躺在砧板上睡著 從不等待天亮

然而他卻無法是羊 把月光認作太陽

在無眠的情況下想像 曾經食草性的快樂 從不摻雜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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踢著月白的蹄聲 對準左心室 狠狠地踩


布爾喬亞的憂鬱

作者|葉芯余

你的桌上闔著語言學的書,很小很美 你懂如何精緻地包裝,或精緻地拆解

並不是大多數人能明白,但也並非完全不明白 一門弔詭的技藝,你未曾想過釐清矛盾的修辭 十二月因為一到十一月而有了意義

送她的禮物是一條圍巾,你無法判斷她的喜悅藏了多少隱含 (圍巾的圖樣暗暗指往她呼喚你的暱稱)

街角書店的聖歌在風中飄忽,漸漸小漸漸美了 曖昧在話語的斷裂處滋長

你為她圍上圍巾,但並不真確定她是否感到寒冷 而你確然因此燥熱著指尖

語言學只能用在很小很美的地方

例如吉拿棒與微笑,或電影散場後的第一聲驚嘆 長句是禮貌原則,但絕不能用以分析劇情

你不確定你的話語指向哪裡,也許早在指涉的長鍊裡永遠滑移 你終究吻了她

終究的意思是你知道你們知道這只是早晚的事 你也知道她知道

有些時候,語境補足語法 你們在打彩燈的噴水池旁擁吻

就像數十年前你父親與母親那樣

一般徵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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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非關語言,但也並不完全無涉語言 你放任感受退回滯濕的腔體

放任水珠濺上風衣,很小很美,帶著霓虹的光 如果在英倫,這也許會有一個專屬的詞彙 被偏低的元音徐徐噴入耳廓

但你無意指認它,一如你也不曾認取星空或花卉 你的言說即是行為 行為也是言說

你習慣站在後設的角度觀看語言 讀書,或寫詩

連你也以為你的每首詩都將——或已經——捉摸不透 從意識的霧中來,在語言的曦芒裡前行

在符號與意旨的潮浪中受拘束,同時因之而自由

沿路灑下隻言碎語的麵包屑,引誘著誰踏入微光的迷霧 詩便是你的魔杖

你一向有如此優裕 但……

語言應該用在,很小很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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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火碎片

作者|陳彥碩

1.

3.

如我們未曾見過的雪

我們偷偷點燃禁賣的仙女棒

歡慶之後,天空飄落殘骸 屋頂上,小孩捧起一枚 不再發光的眼淚

哭腫了眼,問我:

還記得那年在月下 極其小心地提著

一節節明滅的孩提記憶

「煙火是不是生病了?」

我怨怪那不是煙火

跨年夜,城市持續降雪

仙女棒下,四五隻螞蟻正在圍觀

或淚,我安撫著不善哭的雙眼 回答:「煙火非常健康

你笑我缺乏童年

一場無邊際,飄浮的盛宴

只是睏了」

4.

2.

(我偏愛賦予無機體有情的記憶)

每一次綻放都減少了 一個靈魂的重量

看完煙火的我總是匆匆

假如煙火存在記憶 爆鳴前的那一刻

他看見了什麼?又 記得些什麼?

回家量體重,好奇

我無法回答,也不想爭辯

哪個比較重

假如記憶得以保存

假如存在的靈魂,與昨晚的宵夜

誰是誰誰不是誰的邏輯問題 請告訴我,在寫詩之前 那段迸發出靈思而 被失憶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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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8.

時代只看見霧

宛如眾多斑斕的流星

時代不再信仰煙火

我們推翻了耀眼的時代 誰來繼承煙火? 6.

一團團煙火

凝聚,四散成閃耀的承諾 曾經不停訓練許願時的 口吻,語調,說辭……

期待心願在煙火消散前實現

今天我累了

誠摯且迅速,祈願

生命中的黃金體驗

下一份別人的夢或欲望,其後

不妨來談點別的,簡單一些的 抒情傳統,如何解構世界…… 或是單純寫詩 7.

還是別寫詩吧?

如果詩人往往細數著

指節上的皺紋,一深一淺 割裂與幸福的可能

而後欣賞下一群流星

無數歲月裡,我猛然醒悟: 向夜空寄託的人們 仿造了遲來的流星 於是,不再等待

仰觀著虛擬而存在的撫慰 9.

煙火是一句絢爛的謊言 一如世間永恆的美

而我仍學不會證明與撒謊

主題徵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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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10.

一場存在或

詩人善於陪詩熬夜?

被詩人延展成一道普遍存在而

熬夜的人善於寫詩,抑或

煙火侵染了每寸記憶,抑或

不存在的煙火,不論虛實

不願被命名的,閃爍的軌跡

記憶歌頌著煙火的傳奇?

13.

夜裡與你聊聊煙火,抑或

藉由持續挖掘,呼喚,聊談來遮掩

煙火與長夜瓜分了回憶的我? 11.

頻繁提及簡單的字眼,如童話

「我想你一直在逃避

不再回溯的,停息的心 以語言上的勤奮

迴避思想上的卻步」

尋常逐漸化為不凡

熟悉的你再度窺視了我

或許本不尋常,如煙火

我拒絕你的強行刺探,卻也

只是常與失常的定義模糊了 在記憶不斷反芻之後 12.

寫詩無所謂針對

意象聯繫著無數的線索,也可 皆不指涉

反覆重組的記憶 心知,無能為力 14.

在這首詩尚未完成之前

風景將碎裂成千萬種可能

脫離原詩,尋找新意象與符號 始終配戴著無序的代碼,以免

在記憶過度繁殖,突變,傳衍之間 與彼此失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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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0.

橋下的我聞聲尋找

風雨包裹著返家的人潮

橋上,煙火在某處鳴響 一座橋,橫亙在時空的縫隙裡 負載片刻的繽紛與無盡的黑

那晚煙火並未綻放

潮流裡佇立了褪色的守候,而明月 靜靜地端詳著,一則淋濕的童話

我們注定錯失彼此

如一對相愛於夢中的戀人

於是,我們踏上永恆的追尋 以免被時間同化

將樂園視為虛妄的幻想 16.

終有一天,煙火將從詩的藝術 幻化為一生的詛咒

倘若詩人不斷悼念,以筆 以變質的記憶,分解

重建,一段輝煌不再的時光 17.

現在,讓我們閉上雙唇 隨著眼皮闔上世界

暫緩意識的漂泊,沉思 依循詩的蹤跡,定位

造訪潛伏而閃爍的原點 讓無止盡的追尋歸零

主題徵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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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與螢火

作者|許明智

黃昏沿著稜線撤退,山的那一頭剛下

完步道的我,只得鑽入更小的古道,標

口的小徑,多數遊客選擇躲進老舊的餐廳

邊還有一個布農族人的圖像說著招呼語

起大雨,加上密集的水杉林遮蔽了通往入 用餐。

在這座標榜 「夏日賞螢好去處」的布

農文化渡假園區裡,這場驟至的大雨,驅

示牌上頭寫著「獵人古道,三公里」,旁

「mihumisang」。 確 認 時 間 足 夠 後, 我 繼續向靜寂的山林走去。

一路上杳無人煙,坡度也逐漸上升。

散 了喧囂的人群。夕陽方才落下,夜間

經過一處日治時期理蕃戰爭下,用武力所

漆黑。 在沉默當中,總會留存著某段記

造軌道,濕氣撲鼻而來,與洞口微微傳出

照明的路燈尚未亮起,天空染上了無言的 憶,適合作為故事的開頭,也可以當作結 尾。

我想與你分享一個故事,雖然我始終

開發的隧道時,裡頭鋪設著外貌模糊的木 的水聲,讓我停下腳步,思考前頭是否還 能通行。

「請問……你還要往前走嗎?」一名中

無法向你細數,自己在剪裁這段記憶的時

年男子的聲音從水聲中傳來,隱微如水

不過,我一直都很珍惜著那片景色。

我真的在此處停留太久了?他的聲音持續

候, 故事裡的風景產生了什麼樣的變化。

那個傍晚,在獵人古道前,我又遇見

那個穿綠色背心的中年男子。

霧,剛剛一路上他都跟在我後頭嗎?還是 在隧道裡迴盪起來,顯得蒼老而神秘,有 著日常中少見的口音。

「啊,對,不好意思。」 我退出隧道

約莫是午後三點時,我獨自行訪瀑

口,側身讓他先進去。他穿著綠色背心,

不會遇到太多遊客。但連日的豔陽,將

而他還背著一個棕色的登山機能包,在光

布,以為沿著坡度陡峭的步道前行,就

久居都市的人們驅趕上山,為求一處避 暑。沁涼的山風挾帶著直落而下的水花,

吸引眾多遊客搭乘遊覽車到此處。剛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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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頭模糊的字跡,隱約寫著「導覽員」三字。 照下特別突兀。

我跟著走進這段長約三百公尺的隧

道,在不開手電筒的情況下,我依憑遠處


洞口些微的綠光前行。他走得好快,當我 出隧道時,他已經不見蹤影。

到現在只有我一人。

這不合理吧?是因為六點多開始的大

抵達獵人古道折返處時,已經趨近五

雨取消了活動?還是所有遊客都選擇放棄

邊的石頭上,綠色的背影,彷彿與整座山

望,路燈方才亮起,遠處有個綠色身影向

點。那個皮膚黝黑的中年男子獨自坐在溪 合而為一。喘息的我也坐了下來,感知到 自然的頻率後,呼吸的時刻總是過得特別

賞螢?我站在獵人古道的出口,四顧張 我靠近,我發現是那位中年男子。

「你是要去賞螢火蟲的嗎?」他的聲音

緩慢,不必過度節制與安排。我的耳際充

不像午後那麼神秘。我點點頭,他說「集

中竄動的腳步聲。

鄉亭?那不是我半小時前就經過的地方

滿著水聲、遠處漸起的暮蟬聲,還有草叢 「年輕人,你知道嗎?我們的感官,

常常會對黑色感到恐懼。但其實,在沒有

人造燈光之前,人的眼睛沒那麼怕黑。」 他突然轉過來對我說話,我才發現他的背 心一處寫著淡淡的「布農文化導覽員」,我 想起原住民好像都是在黑夜裡打獵。

合地點不是在這裡,而是在望鄉亭。」望 嗎? 我發出自責的嘆息,看看手錶決定 放棄賞螢。

「跟我來。」他交給我一隻紅光手電

筒,說如果腳下太暗就照腳下,但不要直 接照向山坡。

沿著河岸走了大約半小時後,夜色在

「喔喔,我剛剛是不確定前面還有沒

林隙間逐漸篩落,成為腳下依稀可辨的殘

直覺到,有些故事正等待訴說,或是被

他告訴我,這種紋螢體型很小,大約 0.5

有路啦,不是怕黑。」從他的話語中,我 編纂。

但他沒有再回應我,起身作個祈禱手

勢後,便隱身遁入閃爍著綠光的隧道。

預計六點四十分集合的賞螢隊伍,直

影, 而我捕捉著他佚散在空氣中的聲響。 公分。 只有公的會從山坡上慢慢飛下來, 母的翅膀已經退化。

「你知道嗎?當暮蟬的聲音沒了,螢

火蟲就會出現。」他微指高處樹幹上正在 震動的樹葉。

主題徵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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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真的嗎?很準時地輪班?」原來,生

理時鐘在光影交錯間,竟是如此精準。

「我在書上看過,有科學家曾經做過

一個實驗,把一群人關進一處沒有時鐘的

停歇了,整座森林瞬間陷入靜默。

「迷路,然後呢?」我發覺自己跟著他

的步伐,也不知走到何處了。

「他說,他發現眼前的草叢發出許多

房子。一開始,這群人因為不知道時間,

亮光,連一旁的枯枝都會發光。」此時,

找到規律的生理時鐘,只不過這個規律不

公的會飛,母的不會飛,我記得他剛剛是

所以作息混亂。但時間一久,他們也重新 是二十四小時而已。其實,像這些暮蟬, 也是因為感受到陽光的消失,才會停止鳴 叫的。螢火蟲則相反,過度的光害會影響 他們發光的功效,所以沒有日光才會誘使

眼前的草叢也開始閃爍小小的綠色光點。 這麼介紹的。他輕點我的肩,指示我望向 背後的小山坡。

「會慢慢從山坡下來喔。」他說。

「我兒子他,就這樣投入螢火蟲的研

他們出來。」我聽著他講述這個有趣的故

究,從三十幾年前。那時稱得上是這個領

「我兒子,他在像你這麼大的時候,

在山上,他原本以為自己看到的是黑翅

事,一邊驚嘆著自然界的奧妙。

很喜歡在山裡跑來跑去,但他不喜歡跟我

去打獵。」他突然停下腳步,望向一處山 坡。

「以前在部落,不打獵的男人很少,

但比起用手電筒照到飛鼠眼睛時的亮光, 我兒子更喜歡螢火蟲的火光。那幾年,這

域的先驅吧。後來他才告訴我,其實那次 螢,其實是一群會發光的蕈類,附著在枯 枝落葉上頭。」我看到一隻紋螢停留在他

的肩上, 他轉過頭,像呵護小孩一樣, 輕輕讓那隻紋螢爬到他手上,再放回充滿 光點的草叢中。

「 抱 歉, 講 了 這 麼 多 無 關 緊 要 的 事

座小島的研究螢火蟲的人很少。有一次,

情。」我搖頭,總覺得這個故事不只如此,

我在爬山的時候,不小心忘了時間。結果

「每次我看到這些螢火蟲,就好像看

他回家時興奮地跟我說,Tama(爸爸), 天都黑了,所以我迷了路。」暮蟬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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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悶熱地難以開口。

到好多兒子。他用盡一生去保育的小小生


命, 就都在這裡了。」他望著山坡,眼神

「應該還有機會吧?」我突然意識到自

卻又好像投向更遠的、漆黑的山巒,彷彿

己打斷了他的回憶,就像遠處突然傳來一

「你兒子他,還有在繼續研究螢火蟲

「賞螢隊伍應該到了離民宿最近的賞

那裡深埋著許多記憶。

嗎?」我發現,越來越多螢火蟲從山坡上 飛舞下來,把附近的河岸、小徑都點綴上 了小型路燈。

「你知道部落的文化和禁忌嗎?有時

陣驚呼聲,打斷了我們的談話。

螢地。離這邊大概還有一小段距離,我們 不會遇到他們的。」

「那你兒子最近如何?」雨悄悄停歇。 「小時候,我常常帶著他去爬山,那

候,傳統能夠給我們方向,但也可能會限

時只希望他可以喜歡打獵的氣氛,真的

說員提到,過去布農族耆老認為螢火蟲是

默,繼續聆聽他的故事,整座森林依舊靜

縮一些想像。」我想起在布農文化館的解

鬼魂, 要小孩子不能跟著它們的光走, 不然會找不到回家的路。不過,近年來在

環保意識下, 族人開始保護螢火蟲,像 是這座布農文化渡假園區,就是以賞螢活 動為招牌。

沒有想太多……」 他巧妙避開話題,我沉

謐。此時我發現紋螢們也開始回到山坡 上,他說在交配過後,公的紋螢就會死

去,留下母的紋螢產卵,為了明年夏季而 繁衍。

「他的腳程很快,總是跑在我前面,

「有一天,我喝了太多酒,加上幾個

一路上叫著『Tama !快點!』然後我只得

獵, 不是 Bunun(真正的人),所以意

方。」夜色越來越深了,雖然沒有路燈,

族人一直在耳邊念,說什麼我兒子討厭打 識不清地衝進兒子房裡大罵……等我清醒

之後,只看到他留下一張紙條。」他閉上

加快腳步,不然他就會消失在看得見的地 但些微的月光,竟也能指引出他的身影。 白色,巨大而孤寂,與其說是蒼老,

眼睛,好像在深深地祈禱著什麼。

滄桑是更適切的形容詞。

去找螢火蟲……」

找螢火蟲了。」他打開手中紅色手電筒,

「如果可以,我願意放下獵槍,跟他

「但他終究是拋下了我,一個人去尋

主題徵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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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開始移動。我發現,綠色光點都快要消失

他發表過的文章後,我才發現,這孩子

「在他投入螢火蟲研究後,日日夜夜,

方式不是我們布農的傳統,所以看見的

殆盡了。

只為了記錄新品種與復育而生活,好像是 想向我證明看,他選的路沒有錯。」

有些物事,像是自然規律一般,不斷

證明自身的缺乏規律。

我跟著他的背影後頭,紅色手電筒照

不清楚他的心思,我還有好多事情想問下 去, 卻又怕傷害到他。

「都過去了。我為了找他,爬遍了好

多好多座山。最後,卻在一處斷崖下找到

跟我一樣都深深愛上山了,只不過用的

風景也不一樣……」我再次沉默,知道身 為外人的自己,無法判斷對錯,也沒有

資格多說什麼。我想起解說館中提到布 農族的招呼語 mihumisang,背後蘊含 「期待生命延續」的意義,所以每一次的

mihumisang,也是一次祝福。我想向

他和他兒子說這句話,但到最後,還是找 不到適合的時機。

我們停在一處淺淺的河岸邊,潮濕的

了他。」遠處紅光亂照,吵雜的遊客群正

氣息與靈動的生命正在為明年的燈火吸收

感覺, 像是介入他人記憶卻無法流淚的

橋,然後朝著飯店的方向。一瞬間,穿著

在靠近。我討厭這種被干擾卻無從回應的

情緒。 回頭望向已然漆黑的山坡,我不 禁想問,花費一年的生長,在這短短一夜 的求偶時刻,能抵達何處呢?雄紋螢們在 山坡上群舞,向著隱蔽草叢中的雌紋螢,

養分。他向我深深鞠躬,走過跨河的小

綠色背心的他,在一處壞掉的路燈下,竟 閃閃發光了起來。

隔天起床,我想在離開前,再看一次

發送著交配信息。人的一生,似乎就是如

昨晚賞螢的那個山坡。

死亡都只不過是日常。

依稀是向右轉吧?在一片漆黑的記憶中,

此遞嬗著,熟悉的故事一再上演,出生與 「那年,他在某座高山發現了新品種

的螢火蟲,想要上山做紀錄。這些年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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撥開清晨的白霧,走過跨河的小橋,

那座山坡漸漸變得清晰。

「喂,這裡不是遊客可以來的地方。」


一個穿著深綠色背心的人突然出現在我眼

跡,整條古道成為一座自然的廢墟。一夜

近森林的顏色。

的意外。

前,比昨天看到的綠色背心來得深,更接 「不好意思,昨天你們有位導覽員,

之間全換了面貌,像遭遇了一場生死交關 隧道的盡頭有綠光閃爍,我想起昨晚

有帶我來這邊看螢火蟲。」我仔細端詳他

的夢境。

不是昨天的中年男子。

森林前行,有時手電筒反射到動物的眼

是違反規定的。你確定是跟著藍色背心的

鼠的眼睛。不過,也可能是飛舞的螢火

的面容與聲音,沒有承載任何故事,確實 「誰?哪一位導覽員?不可能啊,這

人走嗎?」藍色背心?我心中滿滿的疑惑。 「不是……是一個中年男子,穿著比

你淺的綠色背心,上頭還有寫布農文化導

在那個漫長的夢裡,我獨自在夜深的

神, 成為縈繞在林中的光點,好像是飛

蟲,畢竟我不具備布農族獵人的黑夜視 力。

在夢中,唯一能確認的是,那些光點

覽員的字樣。」

絕不是鬼魂。

我這樣的綠色背心是清潔人員。先生不好

的生物性直覺,趨光前行,融入周遭的顏

略有不悅,但更多的是不解。但他還補充

如果我是相信夢占的布農族,又會怎

「我們的導覽員都是穿藍色背心,像

意思,請你離開。」我對那粗魯的口吻,

後來,我關閉手電筒,慢慢憑著殘存

色, 耳邊不斷重複著昨夜的對話。

了一句:「不過,你說的淺綠色背心,好

麼理解這個夢境呢?

了。」

的夜空中只殘存一個星點,飯店中的其他

像是幾年前的導覽員背心,現在已經改款 於是,我決定重走一遍獵人古道。

在昨天傍晚的驟雨後,路途顯得濕

滑,入口處掛起了「請勿通行」的布條。一

路上遍布著棕色落葉,幾乎沒有人的足

早晨人聲嘈雜,自然退位,光害漫布

旅客已準備出發。夢醒的我突然明白,那 個中年男子,並不是熟悉的飛鼠,而是山 坡上不停飛舞的雄紋螢,正與他的妻子在 一座座山頭上,尋找著已經逝去的風景。

主題徵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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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夢中的相同速度,在黑暗的隧道

中前行,手心開始冒汗。蟬聲在森林深處

響起,我發覺日光已經穿透雲層來到河 岸。而一些潛伏在土壤中的記憶,似乎也 總喜愛在日出之時重返心頭。

我向大自然做了一個無聲的探詢,在

心 底 說 著「mihumisang」, 然 後 深 吸 一 口氣, 望向隧道出口那頭的景色──

溪邊有塊大石,水流潺潺,在隧道的

回音中近似哭聲。此處沒有人影,只見石

頭 下露出綠色背心的一部分,在棕色落

葉的掩護下,像極了一隻沉睡中的螢火 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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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駛過的風景

作者|李弘澤

想欲問你,對1車廂的窗仔看出去 是啥款的畫面

親像我徛2佇鐵路邊,偌想欲共你講 火車駛過的風景

車班開矣,走傱的路程

共時間搝3作一條直直向前的線 我佇這頭看未清楚彼頭 的你,敢是有越頭

火車敢會轉斡?我心內咧想

敢會像半暝月娘的光線就按呢 歡喜甘願照入來

掖4佇久久毋捌打開的門 輕輕摸過厚厚的坱埃

就敢若嘛摸會到火車掃起來的風飛沙

無定著嘛毋願你

閣再問你,火車

毋值你放慢你的腳步,你愛知影

鐵枝路邊一支手摸佇我的笑面,才知影

越頭,過去的田岸路毋值你閣共看 這款路是阮才咧行

駛過的風景

一切攏交乎所有的你來幫我完成 這世人,凡勢,我干焦通好看 直直仔看

火車駛走的風景 1 對:uì,從。

2 徛:khiā,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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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搝:giú,拉。 4 掖:iā,撒。


〈火車駛過的風景〉賞析

作者|廖思函

這是首次出現在《踏歌》的臺語詩。火

了玄機,如果以國語讀,應是符合本次徵

說過一個故事,還猶豫著是否以臺語創作

景,如果以臺語讀,除了有一層與國語相

車的主題讓我想到創作臺語詩的向陽曾經 的他曾在火車上將自己的詩唸給坐在一旁 的阿婆聽,沒想到阿婆聽著便流下眼淚, 那時的向陽才意識到臺語詩有著抒情力

量,能夠耕耘成一片文學沃土,對想要以 不同語言創作的寫作者而言,這個故事顯 示出一切都不是那麼容易。即使是現下解

讀或創作臺語詩,創作與賞析的門檻仍 高。

閱讀一首臺語詩需要唸出來,除了臺

語是不必然依附於文字(而是依附舌頭) 的語言外,臺語聲調所營造出詩的韻律與 國語現代詩迥然不同,臺語的七聲八調較 國語四調更富有音樂性,因此臺語詩較國 語詩在聲音上有更豐富的創作空間,且仰 賴舌頭的臺語在聲調上有辨意的作用,聲 調的升降有語意成分的意涵。唸出詩作就 像解碼,將禁錮於文字中的語言復活,才 能夠理解那不僅僅是文意上的意思,聲音

稿主題寫著一幕幕火車行駛過的窗外風

同的意思外,更多是「火車駛過去」的畫面, 寫的不是離開此地啟程他方的人,而是留 下來那一人的風景。詩中倒敘,想像著對

方坐上火車,繼以迴繞於內心的千言萬 緒,最後才回神於離別之人撫在自己臉上 的手,離別過程的時間序被打散,讓分離 當時的情緒稀釋,詩作轉而以鋪陳內心的 呢喃將情感漸漸舖疊,終成濃稠的掛念。 意象亦多所銜接,各節間皆有共同的文字 以提示、銜黏,讓情緒流動於其內,首節 寫出詩的所有物件:火車、你、我,次

節從直直離開的火車線想著對方是否「越

頭」,「越頭」於第三節溢入任性的想像—— 火車「轉斡」、對方回來、溫柔如月光、拂 過久未清理的「坱埃」,「摸」的親密動作連 結末節的輕撫臉龐,第二節「直直向前」的 火車線蛻變為恆久的守候——直直仔看。 除了詩作結構外,在用字上,詩中多

的變化有更深藏在其中的意味,關乎情緒

次出現「毋」字,第二節透過自我貶斥好說

而〈火車駛過的風景〉,作者在詩名埋

情上不願對方遠去的心情。「毋」字否定地

與感情。

服自己對方的離開是對的,以掩飾自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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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徹底,內心卻有小小的「向望」寄託在

詩中,「火車『敢會』轉斡」、「『敢會像』半 暝月娘的光線就按呢」微弱心願只用探詢

的方式,就如開始詩的第一句「想欲問你」 也是一種溫柔的心意,對自己內心的失落 而感到不好意思,將送子女離開的長輩心 情描繪得很真切。詩中「我」也想著有天對 方會發現「掖佇久久毋捌打開的門」是那些 一扇扇「毋」字所言的自我關門,詩作中在 第三節的語調配合柔和月光的意象益加地 溫柔,詩讓許願成真,塵封的心情如今被 觸摸,「輕輕摸過厚厚的坱埃」,「摸」字是

全詩用以銜接、治癒「毋」字的斷裂與傷痕, 詩作不用「擦」字撥去塵埃,而是以撫觸去 貼近離開那日襲上心頭的風飛沙。

最後,此詩也透過「摸」找回子女與長

輩的連結,意識到自己在第二節「毋通」如

何、「你愛知影」的叨唸以掩飾的不安心情, 意識到對方的離開自己是欣慰的(鐵枝路 邊一支手摸佇我的「笑面」),於是語氣鬆 弛,「凡勢」留下來的自己將目送對方不斷

遠去,不過也不必要太「傷心」,「一切攏 交乎所有的你來幫我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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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註:所有上下引號內的字請用臺

語來理解它)


落鏈

作者|許明智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啦……」

一如預期,分秒不差,他從靜默的空氣中捕捉著這日常的熟悉頻率。那個聲音刺上他的

心頭,齒輪般轉動起屬於那台「超旋風」單車的所有細節。

於是,他從一個積滿灰塵的抽屜中拿出一把銀色鑰匙,把它放在桌前的紙盒上頭,開始

提筆寫下這個故事。 1

家鄉的夜總是來得比較晚。 每當成層的夕陽自天際線那頭消去,而漆黑尚未溢出之前,時間總會在此刻靜止。大約 一分鐘左右,也許更多,也可能更少。 在萬物都停止流動的時刻裡,從房間那扇總是關不緊的窗望出去,天空中難以盡數的色 彩,調和著各種形貌的雲,成了一幅沒有邊際的畫。 在我讀小學的某一天,大我三歲的哥哥說,他想擁有一扇寫滿詩句的窗。 「那我幫你用麥克筆寫上去吧。」那時的我,天真地從爸爸的木桌抽屜裡拿出一支黑色 麥克筆,遞給正望向窗外的哥哥。 「小聖,沒關係,某些事情適合用文字想像。詩,正是這類型的東西。」喜歡文學的哥 哥,連講話都充滿著文青式的浪漫。 直到長大後我才知道,哥哥說的,其實才最能解釋什麼是「現實」。 2 父母在我升上國中的那個暑假,因一場火車出軌的意外而過世。 那時,有著白色天線的車子常停在我們家外頭,連上學都像明星般不斷被追問與跟拍。 爸爸是那天的駕駛員,哥哥告訴我,媽媽那天原本想給爸爸一個驚喜,而偷偷買了最靠 近駕駛座的位置。卻在火車高速衝進隧道時,一同成為承受最大衝擊力的受害者。 那天,哥哥接到鐵路局高層打來的電話後,他冷靜地拿起遙控器,機械式地按著轉台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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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無論轉到哪一家新聞台,都不停播放有關火車出軌的新聞。死亡人數不斷新增,而各家新 聞臺在證據不足的情況下,就開始臆測肇事原因。 「走吧。」那時我彷彿聽到他的背影這麼說著。於是,我們隨手披了件外套就出門了。 我還記得,雖然窗外天空仍是明亮的,但生活,卻如同那輛失速的火車般,再也回不到 軌道上運行。 3 告別式後的幾個月內,我和哥哥寄住在郊區的舅舅家。媽媽的遺物都送回外公家了,但 我不明白的是,為什麼外公和爺爺在告別式的神色有些不太對勁?那不是悲傷或悔恨的表 情,反而看起來有些不愉快。 「我常常這麼想,大人的世界,像首寫壞了而難以理解的詩。」我記得,當時哥哥是這 麼對我說的。 而我們從爸爸房間帶走的,除了一張古老的木桌,和一張坐下時便會發出聲音的椅子 外,還有一臺寫著「超旋風」字樣的單車。 那是一臺有著黃色與藍色噴漆的單車,沒有變速,有著基本款的黑色坐墊。爸爸熱愛環 島,也常常騎車上班。「超旋風」主要是用來接送,而環島騎的車則是一台銀灰色,重量更 輕的專業單車。在我還沒學會騎車前,我常在夢裡看見自己駕駛一臺形貌模糊的交通工具, 而我手腳並用地調整速度。 那時我以為,只要用自己的雙手雙腳,就可以輕易控制這台車,讓它帶我到任何想要去 的地方。 事實上,每當哥哥載我時,速度總是忽快忽慢,讓我想起父母死後的那些日子。騎著車 的哥哥總是望著前方,沉默是我們之間的默契。在回到狹窄的舅舅家之前,坐在哥哥後座, 我的身軀隨著他的踩踏上下搖晃。我常想著,或許晃著晃著,就能抵達很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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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舅舅家裡沒有一扇可以望見晚霞的窗戶。舅舅家雖然位於都市邊緣的郊區,但工業區的 煙囪像一條條灰線,破壞了畫中的平衡。 舅舅一家人對我們兩兄弟並不差,只不過總絕口不提爸爸,可能是因為過於難過。因此, 在我們之間,總是隔了道隱形的屏障。我們都明白,最適合的溝通方式,是日常的寒暄。 後來,哥哥考上位於市區裡的明星高中,從舅舅家通勤需要超過一小時。所以在班導師 的建議與協助下,除了連假與長假外,他都住在四人一間的古舊宿舍裡。 他曾跟我說,從那裏的窗戶看出去都是缺乏朝氣的市容,人與各式交通工具互相呼吸、 吐納著彼此再製出來的廢氣,最後只留下一些勉強可以賴以為生的氧氣給他。為了大考,室 友常常挑燈夜戰。在每個深夜裡,氣氛凝重,連空氣也隨之濕溽起來。那些原子筆沒有節奏 的步伐聲、立可帶的齒輪轉動著的喘息聲,常溜進進入哥哥脆弱的夢境中。最後,哥哥常在 Instagram 寫下失眠的情況,貼文中再也見不到好的詩句。在一次的連假返鄉中,他跟我說, 那裡的窗戶只看得到一篇篇制式而乏味的文章。 後來,他把那台「超旋風」單車帶走了,只留給我那張木桌,跟沒有重整的生活。偶爾, 哥哥會打電話跟我分享,在尚未被考試進度塞滿的行事曆中,他會騎著單車,從新店溪的河 畔,一路往淡水方向騎。有時候在大稻埕可以駐足觀賞夕陽的位移,他說,要離開人群,到 一處安靜的河岸,才能把心情化為詩句。 每當我聽著他這些經歷時,都露出欣羨的眼神,央求著他教我騎車。可惜舅舅家沒有單 車,所以要等到哥哥高中畢業後,把單車騎回家,才能有這個機會。 上了高中,我在好朋友阿生的指導下學會了騎車。但哥哥,始終沒有從那所明星高中畢 業。 需要停筆。有股聲音在他心中吶喊著。

天光驅散黑夜,他將那把鑰匙放回抽屜,也把這段記憶塞入更深層的黑暗中。

「今天寫到這邊應該可以了吧,哥哥?」他對著空無一人地窗外說著,或是對著沒有邊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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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遠方說著。

為什麼會突然想寫下這段記憶呢?拍打著窗戶的風聲,恍若這麼問著。

在高三的最後一個學期,哥哥從校內最高的七層樓建築躍下。沒有遺書,他想過各種理

由,可能是因為父母遇到的意外,或是隨之而來的種種謠言。為了避免被霸凌,他與哥哥常 以轉學生的身分活著,絕口不提父母雙亡的那場意外。

而今距離哥哥離開的那天,已超過五年。在那之後,他的心中彷彿遺失了顆螺絲,一直

無法尋回。

高中與大學的歲月,他開始了在都市的通勤生活。多數時間,都是騎公共單車。即使顏

色、籃子與坐墊的形狀,甚至連高度都調整到趨近相同,但對他來說,每一臺單車都是不同 的生命,帶領他走過快速成長的時期。

可是,簡單的三段變速,似乎無法調解細膩的情緒。在都市快速的車流之中,他只能盡

力穿梭。從來都沒時間可以停下腳步,來真正弔念那臺藍黃色的單車。

有一次,他思索著,會不會不斷騎著公共單車,就會永遠無法找回那段記憶呢?

偶爾,只是偶爾,他也會想起某些短暫的快樂時刻,以及某些選擇。但卻又不願意去哥

哥當年宿舍的單車停放處,尋找那臺「超旋風」。

印象中,在哥哥過世後,他把它鎖在了某個支架上。但無論是上鎖的時間、看到它的最

後一次記憶,甚至在騎乘時對於坐墊與握把的感觸,都逐漸在記憶中黯淡。那臺單車依然在 記憶的角落積了一層層灰,裡頭的螺絲已生出鐵鏽,只剩下「超旋風」的字樣還提醒著他,那 個夜裡坐在哥哥後頭時的感受。

他常夢到自己騎著那臺單車,到一個從來沒有去過的地方。街道是陌生的,心卻反而靜

定下來。有時候,連醒來之後,都覺得自己的雙腳格外痠痛,彷彿在現實當中,也曾經抵達 那個神祕的所在。有時候,卻也很清楚感受到夢與現實的邊際,因而整天都無法言語。 不過相同的地方是,那臺單車,總是在一個沒被注意到的時刻消失。

就好像一個即將啟程的旅人一樣。在「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啦……」的聲音過後,

便自己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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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預期,分秒不差。

於是,他回到書桌前,明白書寫是找到解答的唯一途徑。 5 故事要從我升國三的那年暑假說起,也就是哥哥升高三的那年。 我趁著校慶補假的空檔,瞞著哥哥,跑到他的高中去找他。那是一棟有著百年紅樓的學 校,對面是歷史更為悠久的博物館與建築,還有一個長滿荷花的大池塘。我沿著蜿蜒的圍牆 走了好多圈,直到五點,才開始在校門口旁的腳踏車區等哥哥下課。 但到了六點,一臺又一臺不同顏色的單車都回到了主人手裡,哥哥卻仍沒有出現。六點 十一分,路燈正好亮起,強烈的白光攪和著內心湧動的焦慮感。 不應該不帶手機出門的……應該要跟哥哥講好的……。燈光下聚集的蛾蟲開始盤旋,腳 邊一陣陣癢痛,似乎是被蚊子叮著了。而我心中,也同時被許多紛亂的情緒嚙咬著。 我想起當年,媽媽也是因為想給爸爸一個驚喜,才會坐到在事故發生時受損最嚴重的第 一節車廂吧。如果知道媽媽在車上,爸爸會不會選擇早點下班,而不去堅持接手自己不熟悉 的車種?如果媽媽像平常一樣在家裡監督我和哥哥讀書,或我不要因為有想看的卡通才慫恿 媽媽去找爸爸,會不會事情就不一樣?如果……我沒有一個人到台北的話,會不會……?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啦……」 在自責與疑問交織的情緒當中,那聲音從校舍的暗處隱隱約約地傳出。熟悉的頻率,還 有那逐漸清晰的身影,我趕緊把差點潰堤的眼淚止住。 「小聖?是你嗎?」哥哥的聲音傳來。 我衝過去抱住哥哥,兩個大男生在微亮的路燈下擁抱,哥哥有點尷尬地拍拍我的背,問 說,你怎麼自己跑來了。 我一邊吸著鼻涕,一邊解釋自己的莽撞與擔憂。 後來回想起來,當時哥哥的眼神其實充滿了憂傷,就像是他平常跟我分享的那些詩句一 樣。他擅於感受文字,擅長察覺他人的表情與眼神,我則喜愛於數字所構築的邏輯,常常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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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外在世界的變化。 小時候,當他熱切地與我分享詩句時,我彷彿可以從他的眼裡讀到一首又一首,寫著青 春與夢想的詩句。 但現在的哥哥,卻好像回到了爸爸跟媽媽剛過世的那幾個月,失去了讀詩的動力,也遺 忘了用文字記錄生活的初衷。不,不只如此,似乎有著更難解讀的隱喻在裡頭,只可惜那時 的我,還沒成為一個好的文學讀者。 「走吧。」跟那年一樣,哥哥騎上單車的背影這麼對我說著。 「我載你去河濱……」 坐在後座的我,努力拼湊著飄散在風中的語句,那彷彿是一首沒有被哥哥寫完的詩。 6 從哥哥的高中出發,沿著大路走到底,會看到一個只有三側的天橋。剝落的綠漆訴說著 上頭的歷史,下方的車流反覆運輸著疲累的情緒。當我看見都市人獨有的疲倦面容時,記憶 中微小的一角忽然颳起了小小的龍捲風,把一些不願面對的現實都帶走,只留下平整而赤裸 的空虛。 哥哥說,為了配合新的捷運線施工,陪伴了這帶居民好幾十年的天橋,就要被整個拆掉。 他們學校的學生甚至在幾年前就寫信抗議要拆除天橋改劃斑馬線,因為理論上,天橋與斑馬 線是不能一起出現的。但在捷運興建的過程中,又有一些反對拆除天橋的聲浪,其中包括一 些學生。

「記憶往往也是這樣被拆除的,在你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哥哥曾經在 Instagram 上發

過一篇關於天橋的文,結尾用了這句話。那時的我,以為他在說天橋的事,卻又覺得不全然 是如此。 過了天橋,就是一座很大的青年公園,據說以前附近這一帶是個古老的機場,而這個公 園則主要作為練兵用的廣場,後來則劃入機場的使用範圍。現在是破舊的眷村,和觀光客喜 歡的小夜市,也是人口老化的嚴重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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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靜靜地介紹著這裡的歷史,恍若在介紹自己的家鄉。 而我們的家呢?是什麼面貌?又有什麼故事?

「在記憶的風化崩解過後,我們還有什麼故事可以講述?」哥哥的臉書個人檔案上,以 這句話作為生活近況。喜歡文學的哥哥,一直是我心中敬仰的對象。然而,他對於生活中的 感觸,是我難以體會的。 直到那次事故後,我才發現,我與哥哥的距離,不只在於文字的理解程度,還有許多深 藏在夜裡,無法以言語跟文字清楚表達的情緒。對於這些地點的感觸,也是在理解哥哥之後, 才重新發現的。 「小聖,你不要跟舅舅說喔。其實,我這陣子常常失眠。」在從青年公園的一處小出口 騎到河濱腳踏車道時,哥哥這麼對我說。 這時我才想起,剛剛看到的黑眼圈,似乎加深了不少。 「哥……我們回家吧。」我發覺他踩踏的頻率亂了。 「我們早已沒有家了,要怎麼回去?」他繼續上下用力踩著踏板。 接著是上坡路段。我問他要不要下來用走的,他說他想要吹風,於是我們就沉默到下座 白色大橋,以及下一座水泥橋,還有下一座紅色大橋。 在橋與橋之間,我試圖連結起破碎的過往。 時間在風中加速起來,從腳踏車後座仰望 夜空時,我第一次發現,原來看似單純的黑色,也能有不同樣貌。我們總以簡單的方式儲存 記憶,卻忽略了情緒本身的複雜性。 「哥……我們要去哪裡?」在剛經過一個觀光客很多的碼頭時,我出聲喚他,或許是他 跟我提過的大稻埕吧。 「哪裡都不去。」他繼續往前騎,朝著更深的夜裡騎,好像想要尋找什麼目標般,執著 地向前踩踏。 或許,我們正是兩部不同類型的小說,各自搬演著只有自己才能明白的故事。我一直以 為自己看完了所有情節,卻始終停留在哥哥故事裡的楔子。文學就是具有如此高深莫測的本 質,故事總在你以為結束的時候回到了原點,就像我們日以繼夜的生活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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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念頭後,我似乎開始理解,為什麼哥哥會喜歡文學了。

過了一段時間,哥哥停了下來。我發現他的背影是如此巨大,在狹小的白光下變得好長 好長,且有著不像高中生的蒼老面容。 「小聖,我接下來要跟你說的故事,是我一直以來都不希望你知道的。但現在,我覺得 是時候告訴你了。我相信你可以理解的。」他的眼神中透出更深邃的情緒,像是一處無法見 底的湖泊。 「如果可以,幫我寫下這個故事吧,在它還沒有被遺忘之前。」這是那個夜裡,我最後 一次直視他的眼睛,如詩一般充滿象徵隱喻的感受。 月光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撕碎了,灑落在整片河堤上。遠方傳來燈滅的聲音,微弱卻清晰, 像哥哥最後的呼喊與求救。 寫完故事的前大半段後,他到他們三人的墳前上香。

他想著,現在的我,已經是一個能獨立生活的成年人,像爸爸一樣能維持家計,像媽媽

一樣能細心照顧別人,也開始像哥哥一樣會使用文字,來寫下心中的想法了。不過,他只能 處理好一篇小說,而無法掌握詩的語言。

哥哥曾經說過,好的小說,是不會把結局寫死的,哥哥喜歡用「一部沒有結局的小說」來

稱呼。跟詩很像,總能反覆玩味,在許多時刻拿出來細細品嘗。

但過了這麼多年,即便他已經拿過幾個文學獎,卻寫不出一篇讓自己滿意的小說。 此刻,他才真正瞭解到,他始終無法成為他們的樣貌。

他在墓地待到天黑,這是個沒有晚霞的日子。沒有靈感,他只好孤身一人回到巷口的小

麵攤,吃一碗乾麵配花干作為晚餐。

他想跟哥哥說,在寫作的過程中,確實能讓自己能更理解他人的情緒,包括你當年的憂

傷。只可惜,這個領悟來得太遲,在他學會寫人生中第一首詩的時候,已經是你的告別式結 束後的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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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吃麵,他一邊上網搜尋了當年的新聞。「車輛管理與保養疏失、上層指示與排班不

當、司機操作與判斷錯誤」等關鍵字,共同構成了這起事件的外貌。但哥哥的記憶呢?那天 早上爸爸說的話,還有媽媽的神情,似乎都隱沒在這一則則新聞裡。

不過,隱約在深層記憶的,還有新聞搜尋結果欄中,對於「出軌」一字的不同用法。這個

島嶼的媒體,總喜愛在新聞熱潮時,不斷挖掘相關人事。那時,哥哥告訴他,我們不能相信 媒體,要相信自己的父母。因為相信哥哥,所以就相信了他們一定是相愛著彼此,絕不會有 任何人背叛這個家庭。

「所以我們必須寫下來。」他彷彿聽見,哥哥這麼在耳邊說著。

回到家後,他又拾起那把小小的鑰匙。一股神祕的脈動從指尖進入腦海,把那些逝去與

尚未清晰的片段都召喚回來。一些模糊的細節在齒輪下,開始以文字的方式建構出一臺的腳 踏車,有著藍色與黃色的字樣。 8

在清醒與夢境之間,他流著淚,繼續完成這段故事。

「這個島嶼充滿著夢境,每個夜裡都召喚著不同的人事物,來到有著不同景色的畫面 中,用最真誠的方式,找回偽裝過久的面容。」哥哥念了一段寫在手機記事本的文字,告訴 我這是下一部小說的開頭。 在光害稀少的橋下,我才第一次看清楚哥哥的臉。在那場意外後,他獨自背負的太多, 遺忘的太少。 我問哥哥,事情的真相是什麼? 他拋擲一顆小石子到漆黑的河中,沉靜無聲。 「小聖」,他在細密的空氣裡輕聲呼喊了我的名字,「還記得那扇寫滿詩句的窗嗎?」 我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因為那扇窗其實沒有存在過。 「在出事的前一週,我跟他們聊到未來。我很清楚地表明了,以寫作為一生的志業。但 你也明白,他們只希望我走安穩的路,寫文章就當作一種消遣。但你也知道,我很清楚社會 的現實面,所以我並沒有跟他們吵架。只不過,在那段時間裡,我寫了好多好多首詩,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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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關於我的徬徨與失落。」那刻,我突然回想起,發生意外的前一晚,哥哥並沒有在往常 的時間進房睡覺。 「那天,我潛入爸爸房裡,偷走了超旋風的腳踏車鎖鑰匙,想要騎到好遠好遠的地方, 然後就再也不要回來了。我當時想著,只要找到一個能夠寫詩的地方,能夠作一個好夢,就 好。於是我沿著農田騎,騎到海岸,再騎到下一個農田跟海岸。我不知道我可以抵達什麼地 方,但在一片漆黑中,我突然意識到,自己不能再逃避了。於是我選擇回家。」 哥哥的眼神沉了下來,整座城市彷彿也隨之陷落。 「深夜裡回到家,正好撞見要在半夜出門的爸爸。他沒有多說什麼,只以一種奇怪的眼 神看著我。我很快就知道,發生什麼事了。」我心中不禁一震,才意識自己當時什麼都沒發 現。那些吵架的聲音,媽媽在深夜焦急地打著電話的背影,爸爸越來越模糊的行蹤……那些 外在於數學邏輯外的家,拼湊之後,竟然是這個樣貌。 「媽媽輕聲責罵我,說夜裡偷跑出去,萬一遇到危險怎麼辦。只不過,她的目光始終落 在爸爸身上,好像一場快要出現的暴雨。所以,我大概五分鐘就離開他們房間了。」 在離開前,我問了爸爸和媽媽一個問題,「什麼是愛?」哥哥這麼說,但他 始終沒有告訴我,爸媽的回覆。 「後來,隔天早上爸爸要出門時,發現腳踏車落鏈了,可能是年久沒有保養的齒輪,在 昨天我騎了那麼久以後,就脫落了。而爸爸當場戴起手套,熟練地將鬆垮的鏈條往單車前方 拉過去,讓鍊條與齒輪密合。在一個孔與另一個孔相嵌合的過程裡,我恍若看見一個家庭的 誕生。不要覺得奇怪,小聖,看似充滿文學性的東西,有時候反而比強調客觀的歷史還來得 真實,這是有些文學理論家所主張的。」我想像爸爸修腳踏車的畫面,眼眶不禁有些潮濕。 「然後,在齒輪就定位後,爸爸輕輕轉動踏板,腳踏車就發出喀拉喀拉的聲響。但好像 有個部分沒有很密合,所以聲音的頻率就不太一定。爸爸告訴我,變成現在這樣,反而更像 是正常的。」 我那時才知道,原來「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啦……」的特殊齒輪聲,是從那時候 才產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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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時候才意識到自己的幸福與不幸,很奇怪吧。而當時,媽媽也看到了這一幕,就 在爸爸上班後,一邊哭著,一邊笑著跟我說了一段故事。」 河畔颳起了一陣風,把不安的情緒都陵夷成一片平緩的堤岸。我也拾起一顆小石頭,「撲 通」一聲地將它丟進河裡。 那時媽媽告訴哥哥的是,在漫長環島行旅上,喜歡騎單車到處冒險的爸爸在人車稀少的 山路上,看見有個女子蹲坐在一臺有著藍色漆的單車旁,手中調整著一條長鏈。 於是爸爸拾起了那雙有著黑汙的手,將那臺單車的鍊子裝回它的原位,也開展了一段愛 情。在沒有邊際的海邊,兩人相視而笑,不去想久遠的將來,只著眼於眼前的彼此。該如何 描述這個時刻呢? 哥哥說,無法再用過於浮誇或盛大的形容詞。( 待續 ) 他沒有辦法再寫下去了。

小說已經發展到一個難以預期的走向。哥哥,你可以教我如何寫好一篇小說嗎?他在心

中有著許多疑問。

「我該如何帶著傷痛,寫完你希望我寫下的故事?那些爸爸與媽媽最歡樂的時光,難道

是我們能夠賴以為生的嗎?而你在見證這樣赤裸的真相,與新聞中的說辭之後,為何選擇留

下我一個人?」將這段文字分享到社群網站後,他離開房間,搭上公車前往哥哥的宿舍,決 定把超旋風帶回家。

很意外地,在進入門禁形同虛設的宿舍後,藍黃色的超旋風就被鎖在戶外的走道上,像

是一直在等待著誰一樣。

上頭的坐墊已從黑色轉為灰色,把手部分還長滿了白色的黴菌。仔細一看,齒輪到鏈條

的部分也全部鏽蝕,連輪胎也都失去元氣。一股愧疚感啃咬著,彷彿自己的某個部分被禁錮 在這個狹仄的空間,過度的濕氣一天天腐蝕曾經珍視的事物。

他焦急地想把單車拉出來,它卻彷彿抗議著這些年的冷落般,絲毫不動如山。它卡在裡

頭,輪子難以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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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他才意識到,是自己忘記解開鎖了。

把鑰匙插進去時,他感受到時間的抵抗──不,是自己的手在不斷地顫抖。他一直無法

順利地把鑰匙插入那個小孔中。心臟強力地跳動,像是一場未曾經歷過的地震,彷彿整個鑰 匙孔都在與自己作對。汗水不斷地滴落在生灰的前胎與鎖上,再緩緩滲入其中。過了好久, 他都沒辦法解開那個鎖。

冷靜下來觀察後,他發現鑰匙與鎖是不合的。為什麼?明明是同樣一臺款式的單車啊?

鑰匙應該也沒有拿錯吧?為什麼?他開始懷疑起自己的記憶。在那些逝去的記憶當中,人能 記得多少?又遺忘了多少?

從地下室的狹小窗戶中,紫紅色晚霞正詭譎地玩弄著此刻不安的情緒。當曾書寫、揣度

過的都失去光亮,人還能尋回什麼?

落鏈的生活正是失速的列車,出軌是唯一的結局。

他又回想起這篇小說的開頭,決定以〈落鏈〉作為篇名。 0 楔子 這個島嶼充滿著夢境,每個夜裡都召喚著不同的人事物,來到有著不同景色的畫面中, 用最真誠的方式,找回偽裝過久的面容。 我出生在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我一直相信,成長的過程就像是騎著一臺單車。前方有 時顛簸,有時也會落鏈,但總有方法再出發的。 直到長大之後,我才明白,生活像是不斷剝離的壁癌。脫去光鮮亮麗的外表後,即使真 實的面貌再怎麼不堪,那也是真的。 那個有著奇特晚霞的夜裡,他沿著鐵軌走了好久。 火車習慣性誤點。

當它逐漸靠近的時候,他的腳尖輕觸著震動的鐵軌。他突然發現,那像是坐在哥哥單車

上的頻率,曾擁有過的想望正是這種感觸。一個不是只有美麗光彩一面的完整家庭,而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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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讀詩一樣,理解到家中成員的想法,還有那些隱喻背後的故事。如果可以,他想要再看見 爸爸和媽媽,真心地擁抱彼此。也想要坐在「超旋風」後座,被哥哥載到雖然很遠,卻很接近 幸福的地方。

「轟隆轟隆……轟隆……轟隆隆……」耳畔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震動,似乎是一臺正在接

近的單車,或許是遠離。

那把小小的銀色鑰匙,不知何時,從他的口袋消失了。

9 終章 哥哥,我終於把日子活成了一部沒有結局的小說

踏歌賞暨評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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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鏈〉評析——一則失序的故事 作者|戴國皓 一則失序的故事。如同篇名「落鏈」作

為腳踏車鏈條的脫離般,故事中的事故、 家庭以及主角的生命都是一連串相繼發生 的失序。但比起關注生命的失序本身,我

也才能在某種秩序中,通向屬於他自身未 知而可能的路。

文學是否能為寫作者本身帶來救贖,

認為本篇小說的主旨在於「修補」與「面對」。

抑或是另一種創傷的割裂,至今仍是書寫

傷的定格,而是主角與父親甚至是哥哥試

創傷後壓力症候群患者(PDST),也往

在一連串的悲劇中,看見的不是絕望與悲 圖振作與改變的身影。而最終,經由倖存 者弟弟,走出了最後的可能。

意象的使用,是本篇小說最成功之

處。「脫離軌道」指涉火車出軌、父親婚姻

者不停思考的。許多經歷戰爭的士兵,與 往都是透過書寫來進行自我療癒。這或許 也是何以作者安排「後設」,讓小說裡的人 物,也同時寫小說的原因。

後設手法(小說中的作者也在寫小

出軌。而父親修理腳踏車實則暗喻對於家

說),不僅能補敘真相,同時,也作為小

語。那些記憶裡的天橋,生命出口的窗,

式。而另一種意圖則是呼應結尾所說的「哥

庭關係的修補。一切景語,皆可是為情 又何嘗不是主角生命風景的具現化。

腳踏車又名自行車,看似沒有軌道而

自由行駛,實則自身也有鏈條和機械的軌 道。一如主角的生命,雖然沒有固定的發 展方向與結局,但卻有自身的生命秩序需 要維護。當他透過書寫爬梳記憶時,無形 中也修好了生命裡,那些脫序的家人與死 亡,如同親手為自己放回鏈條。最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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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中的人物思考與覺察生命真相的一種方 哥,我終於把日子活成了一部沒有結局的 小說。」似乎是將主角的生命作為小說來

看。因為後設本身,即有一種虛構與真實 的對照性,故透過此手法,讓主角真實的 生命經驗在「虛構」框架下的「自己的小說」 中出現,可以體現「主角的生命也是曲折 充滿可能性的小說」這一理念。

同時,正因為小說和生命是沒有封閉


結局的,因而賦予了救贖的可能。呼應前

明顯。再者,後設效果往往重在真實與虛

衰敗的可能。若與近期火車出軌的重大意

抵也是補足「小說」沒寫的事實與畫面,兩

文所述,本篇小說強調的是人面對命運與 外事件作連結,本篇小說亦有傳遞出某種 希望的信念。

在敘事語調的部分,小說中的設定

構的一種對照。而此篇小說中的小說,大 者實則幾乎處在同一種真實中,而少了不 同真實性的文本間的互動和對照效果。

不過,本篇小說在意象、後設和隱喻

是,哥哥是一個喜歡詩文的文青,而弟弟

的結合上,已進行了實驗性的挑戰,並且

使用的也是一種文青式的筆法。此種文青

上的討論來思考生命,也反過來以小說的

對其抱有憧憬,所以由弟弟執筆的小說, 式的語調,能夠體現內心敏感細膩的青春

感,使人讀之也能感受到一個年輕的靈 魂,正在逐步感受世界失序的黑暗的反差 感。另一點則是,給予讀者一種詩意的情

將文學與生命進行融合,不僅以許多文學 開放式結局,寬慰面臨悲劇的倖存者。日 子沒有結局,似乎正暗示著,除了必然的 終結,人亦然是有選擇與可能的存在。

景交融。文中處處可見這類畫面與隱喻的 交融,譬如:「我還記得,雖然窗外天空

仍是明亮的,但生活,卻如同那輛失速的

火車般,再也回不到軌道上運行。」便點 出火車脫軌與生活失序的連結。

但「小說」與「小說中的小說」兩種敘事,

在語調上若可以有更大的差別,能使後設 的效果更為明顯。因為兩者的敘事方式都 會夾雜文青式的語調,在差別上沒有那麼

踏歌賞暨評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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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靈會專欄 降靈.舊曲新唱 「經過時間的風沙與水火,經過歷代

理論尺度和風潮品味的檢驗,經過各種角 度的照明,透視,甚至經過模仿者的摧

殘,始終結實地存在的,彷彿顛撲不破的 真理,或者至少是解不開的謎……」(楊 牧《一首詩的完成》)

身為中文人的我們,時時在古典的

世界裡發掘文本的情思底蘊,重現時代或 文化脈絡下真實的生命寫照,進而與古典 事物溝通。而本次的降靈會以「舊曲新唱」 為名,讓每位參與者任選一或多項古典事 物為題材,形式不拘,取材範圍不限,自 由創發出新作。

本次參與者的作品,或對熟悉的歷

史典故提出另一種觀點,或並呈不同時空 的生命,使之相互對話,也有將雋永的故 事以自己的文筆重新詮釋者。我想,無論

是哪一時代的創作者,我們將不斷地思 索、探問,如何在傳承古典之際,創發出 新的可能。

以下謹刊載本次降靈會中獲得最多

與會者青睞的作品。

〈思舊――無聲地帶〉 陳彥碩 1.

誰的身影?烙印在太陽的軌跡 何方的琴聲?悠揚,無懼 在反覆重映的落日殘像裡 逐漸被遺忘

不存在的黃犬,仰天高吠

共感,在悲戚而恆久的典故裡 迷途的笛音,偶一失蹤 步入聲音沉眠的廢墟

無心沾染了殘存的記憶

彷彿時光不再顧視,留戀

徒留古木與荒草,鐵屑習於 沉默,而筆墨猶自乾涸

在這片陽光不及的無聲地帶 荒廢,作為存在的見證 悄悄封存往昔的密語 時空的沉滯抑或

頹敗,化作溫柔的抵抗

安撫熟睡的笑聲,琴聲,打鐵聲 靜靜憐視,在此守候著

降靈會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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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誰的足印?驚擾了山蟲與空廬 何方的訪客?介入,傾聽 探問每一個冷寂的角落 輕輕將它們喚醒

沿著步履的曲折,聲音逐一甦醒 陽光重返,廢墟開始傾斜 鐵屑在耳道中鼓盪,重燃 燃燒剩餘的記憶殘骸

自晦暗的深處,彈奏聲響起 輕靈,迴旋,草木益發蕭條 恢復了聲音與光影卻也

回憶起日落,金黃色的廢墟

在夕照的閃爍間,重生復老去 一個無名的訪客佇立,依舊 搜索著琴聲的片段試圖重組

組合出熟悉的身影,猶然撥弦 並在時空的夾縫裡

一切完全傾倒的那刻前

為此時,為逐漸透明的聲音

為遺失了過往且被時光遺失的自己 重新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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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靈.穢土轉生 「降靈.穢土轉生」是一場以傷痕為

出發點的集體招魂儀式。

雖說招魂是《踏歌》上一期的主題,

這個企劃可以說慢了整整一拍。但,苦痛 與創傷不也往往如此?

在這場降靈會中,參與者以「傷」為

軸心,以不限形式、不限字數的方式進行 創作,試圖召喚並接近遲來的傷痛,或是 對「傷痛」本身後設地反省、再定義。

在這場降靈會中各種文體的嘗試皆

有,切入主題——或說切開傷口——的角 度也各自不同。因此,如何解讀「傷」就變 成本場降靈會的重點。不論是對於痛苦風 暴的陷溺或是面向傷痕原址的回歸,抑或 隔著距離端詳傷害本質,參與者於會中以 文字為線索,在與彼此的討論中撫觸並思 考傷痛的質性。

自穢土裡開慧眼,在文字中看見那

個頻頻回憶回顧的自己。我想不獨是這場 降靈會,創作或也如此。


降靈.煙火 本場降靈會發想自《飲膳札記》,是

對其中將食譜轉換成文學創作的一次嘗

試。參與者需自選一篇食譜或參考主持人 隱去菜名的食譜進行創作,格式不限。儀 式中亦會以《飲膳札記》中的篇章做為輔 助,進行食物書寫與命名的相關探討。

降靈.有句無篇 有句無篇,是文學上評價普遍不高

的現象。本場降靈會原擬由此出發,請參 與者依據相互指定的句子發展完整的創

作,在「有句無篇」的前提裡避免有句無篇 的產生。未料在句子完成分配後疫情突然 加峻,使得整場儀式被迫因此中止,成為 了另一種意義的有句無篇。

降靈會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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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宣組專欄

〈 山海 · 人 〉

作者|林久妍

你有嘗試卸下世俗的擔子,把自己丟到山裡一段

〈光和風〉

作者|吳俊寬

微紅餘霞和初亮路燈交錯的老舊街區,沐浴在橘

時間嗎?

色溫暖卻只是走著。一旁公車低沉嘟噥了一句話,不

幽窗,那段日子讓我起了隱居的念頭。晨起看著山下

附於指腹的塵粒,描摹著城市指紋——一個地圖不及

走過冉冉白雲,吹過裊裊清風,輕啟窗牖,獨倚

暗自湧動的薄霧,住宅旁有十餘畝田地,草屋也有 八九間,木窗裡只有冉冉上升的檀香,明淨的玻璃似 乎隔絕了一切喧囂,烹一壺青茗,素手焚香,伴著一

隻溫馴的貓,看遍花開花落,把年華拋付給四季流 轉,將自己藏在層林疊嶂之處,在逶迤曲折的山道之 間,恍惚間還能聽見隱隱的鐘聲,臨著煙樹雲海,遠

太友善。旅人不知自己確切到了哪裡,像是不經意沾 記載的寧靜小鎮?安靜祥和地舒展於視野,像是玻璃 高腳杯盛裝著具有夏日風情的特調,連天空都是西瓜 味。或許漫無目的,或許終有盡頭。閒步的片刻比起 終歸徒勞,如此消磨更像種存在,然後一同順著人流 沖洗離去。霎那,風又捲亂了光色。

眺奇峰險壑。

〈清水潺潺〉

作者|陳雯琪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

可以濯吾足」,屈原〈漁夫〉裡的對話,水的意象是多 麼浪漫而又豐厚。自從看見這張攝自安徽的山水照

片,我才知道在特定攝影的方式下,水能夠呈現如絲 如縷的細膩流動,紋路就像是某種神秘的圖騰,帶動 著某種古舊的情懷,不絕流往滔滔江河,總有一日流 進黃昏之下的入海口。這樣山崖與山崖的冷暗色調, 水無情無聲地細膩走過時留下它的白色紋路,這風景 裡的氣氛簡直令人著迷。

於是,反復看了一遍,又一遍,始終沒有明白那

古老的紋路所蘊含的意義。

〈運氣〉

作者|曾信容

記得那是開學前的某天,窩在交誼廳沙發和 Y

聊天打發時間。

偶然抬頭望向陽台,卻再也移不開眼。 「哇……今天的天空好美。」

同時發出喟嘆的我們不禁轉頭,對視微笑。

亮橘偎著灰雲,朦朦朧朧濃濃淡淡,黃昏的美部

分來自稍縱即逝。

「運氣真好呢。」Y 笑彎了眼,窗外暖光框住側臉。 直到今天還是會想起那片天空,想起那時還很悠

閒的我們,想起我們都還在學校的日子。嗯,運氣真 好呢,日常風景中有你。

網宣組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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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片風景〉

作者|楊紫綺

從台南回來的路上,我像是恍神一樣,愣愣地盯

著這片風景,看了兩個小時。

世界就這麼嘎然而止,一百八十例確診者的消息

傳來時,選手們正從發射線上回來,頓時賽場上各處 都喊著一百八十例的驚慌,沒過多久,主辦單位就宣 布停賽了,我一早就組好的弓還不知道它毫無用武之

〈天橋〉

作者|林珊杉

這片風景攝於台北車站旁的天橋上。

那是她補完習回家的必經之路。她從沒忘記當卡

車從下方經過時天橋所傳遞的震動,更沒忘記她多次 出神地盯著來往的車輛,那些快速流動的霓虹彷彿能 勾人魂魄,一不小心便要從橋上墜落。

但她忍住了,走在那條路上像是靈魂短暫的出

地。

竅,她無需多想、無需面對現實的壓迫。她任由思緒

沒有比較安全。

的霓虹、例如換一條路走、例如墜落。

高鐵疾疾地駛著,我就要逃回台北,也不知道有 但這片藍天綠地的晃動會一直留在心裡了,這個

第一次全大運的,最後一片風景。

〈桂〉

飄盪,想著一些自己絕不敢做的事,例如那片風景中 不過一走回家,她又是那個循規蹈矩的好女孩,

安步於外在替她形塑的軌跡,該怎麼做便怎麼做。

作者|張暄禾

鄰家總飄著桂花香,彷彿餘釀淡淡淺淺瀰漫了我

住的街巷。

秋日炎曬,略有風至,仍不輸夏日之驕陽。

鄰人的笑語又傳來,我感謝他把美好的桂花借給

在這樣的時分,我總願意為了枝尖上的簇簇小黃

這條街巷好個十幾年了。

不知道那戶人家中的誰,一手栽種了這麼一株美

與我的狂想,佇立於此,輕淺的流淌謎樣的味道與景

花兒穿上鞋子,起開門鎖,一近芳澤。

麗的桂花樹,好應人間秋氣的風景,結開的小黃瓣兒

這般可人,連空氣都因之裹了一層蜜似的,甜滋滋 的,好讓人不禁犯了嘴饞。

我傻望了許久,思考桂與月的意象、結合,我總

覺得桂花凝結了天上的神話,一曲一曲悠揚的古聲綿 延而來,至今幾千年,如今也成為了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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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桂花長了靈魂,知道每年秋季它將乘載鄰人

致。

又或許,此景雖借於人間,此味仍數天上有。



美編組專欄 68


TAGE 50

美編組專欄 主題徵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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奕珍老師採訪照

宏佳老師採訪合照 教授專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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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專訪

關於踏歌

問題一:您覺得一本系刊應該要有什麼樣的功能呢? 奕珍教授

我覺得系刊可以增加對系上的意見和對學習的回饋(關於課程架構、學習

上的困惑之處等)。除了同學們的創作分享,也可促進學生與系上的溝通交流。

其實你的問題真的問倒我了,說簡單也滿簡單,說困難也可以很困難。基

本上,從我們那個時代,系刊就是我們同學發表作品的園地,彼此之間可以進

凡玉教授

行創作與思想上的交流。

宏佳教授

站在老師的角度,系刊應具有溝通和交流的功能;而從學生的角度,這應

該是你們可以自由發表的平臺。盡可能展現你們學習的成果,並在這個管道上 盡情發聲。

問題二:您在學生時期曾經關注過系刊嗎? 那時候的系刊都是些甚麼內容呢?

奕珍教授

以前的系刊除了對老師的訪問,也會有上課心得的隨想、感受以及同學寫

的一些可口小專題。

當時我們的系刊除了古典與白話文創作之外,還會有一些學術論文不太加

註、比較隨興; 前網路時代的作者看不到多少資料,所以可能大家寫得大同小 異,只是自己不知道,而以為是什麼創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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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玉教授


宏佳教授

那時有一本 《新潮》,印象中是由柯慶明老師成立的,而我們夜間部也有自

己的系刊,名字好像叫 《筆耕》 ,內容涵蓋了新詩、散文、小說還有一些古典作 品,基本上屬於文學類的創作。

學術性的論文,應該是等到李隆獻老師當主任之後,在 《新潮》 裡才開放投

稿的空間,在此之前,對學生刊物的想法一直沒有學術這一塊。所以大家對大 學生的想像,一直都傾向從事文學類的創作,鮮少想到自己也可以做一點和學 術有關的事情。

奕珍教授

問題三:在這次採訪之前,您有接觸過《踏歌》嗎? 有的。

有啊!你看這麼多(老師抱著一疊 《踏歌》 ),給我的都會翻一翻,看看最

近都在寫些什麼樣的題材。從創刊到現在,不知不覺這次已是第50期,時間

凡玉教授

真的過得好快。

宏佳教授

有啊,之前那個那個什麼澤的都會給我呀!(老師,是弘澤學長,我們的

前任主編。)而在以前比較早期的時候都會放在教師信箱裡,每次收到都會翻 開來讀一讀。

當然有!(拿出第八期踏歌)這已經是第八期了,其實從第一期就已經開

始有接觸過。那時候有一些比較熱心的學長姐,覺得 《新潮》 一年或半年才出一

少雄教授

期不太夠,需要更多系上的藝文資訊或學生的意見反映。從第一刊開始,他們 就把每一期都分給老師們,所以就看到了。

教授專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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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四:這幾本《踏歌》有什麼讓您留下印象的地方嗎? 奕珍教授

在讀踏歌的時候,我會留意認識的同學的作品與題材,同時比照他在班上

寫的有何不同。

像是你前面提到的,和詩人林宇軒、女書店等的採訪, 《踏歌》 有和社會連

結,這點還滿有意思的,以前比較不會想到要和外面的人們進行交流,在我們 那個 「前網路時代」 ,系刊就真的只是 「系」 刊,比較沒有和社會上不同想法、 思維的人互相溝通。

再來有個地方滿令我印象深刻的――現在你們幾乎都沒有用筆名。在學生

時期,我也曾投稿到當時的系刊 《新潮》,但是大多數人,包含我,都是用筆名, 而且有的可能像我一樣是臨時取的、並不常用,所以當新一期系刊出來時,大 家不會知道作者是誰,然後就會互相猜測哪篇是誰寫的。由此可見,在以前那 個時代,大家會覺得在真實的同儕面前,揭露自己內心深處的東西有點尷尬(書

寫是一件私密的事);但是我忽然發現,現在進入網路時代後,大家每天都在 同儕面前發表個人的所思所感,幾乎沒有人再用筆名了,這些轉變和特色還滿 有趣的,而且也感受到某種時代的變遷。

此外和以前相比,還有一個滿大的差別――以前我們都沒想到要安排同學

來彼此賞析作品。你們的刊物裡,好幾篇作品後面有附上別人的分析與評論, 讓同學之間互相對話、交流,這在以前從來沒有人想過,就算是學術類的文章,

也不會另外請人撰寫評論。這樣做還加入了文學批評的部分,不只是單純刊載 文章,更有深度。

看見這些今昔的對比和變化,我覺得現在的 《踏歌》 很有時代特色,反映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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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玉教授


今多元對話的時代。而且我發現刊物中現代詩的比例滿高的,以前系刊多是以 散文和小說為主,寫詩的人在我在學的這幾屆比較少見,但看到現在大家好像

比較喜歡寫現代詩,令我還滿訝異的。或許這也和網路的崛起有關,大家相對

凡玉教授

習慣閱讀或發表篇幅較短的作品,然而現代詩創作所要醞釀構思的心力,也不 亞於長篇小說,甚至我覺得短的篇幅反而更難寫得凝鍊和出色。

宏佳教授

第一印象是新詩很多,是一個我不能接觸的領域,曾幾何時它變成了大宗,

所以每次翻開 《踏歌》 沒多久就蓋起來了,哈哈,但我也都把它們收藏好。我看 到新詩永遠都是覺得看不懂,對我來說,這比甲骨文和金文還困難, 《詩經》 的 詩也簡單多了。

再來便是在 Facebook 上看到同學們讀書會的分享,那些大名不名讀書會

的介紹文,我也都會瀏覽一下。

剛開始其實還蠻新奇的,可以看到學生們願意很主動的去辦一些活動。因

為其實像我們的新潮已經很多年了,如果不能推陳出新的話,其實就沒辦法繼 續這個傳統。那除了 《新潮》 之外,同學們心有餘力還辦了這個 《踏歌》 ,能夠

少雄教授

藉此看到同學的一種韌性。所以剛開始我們每個老師教授都蠻興奮的,期待學

生的表現。剛開始呢,有些學生也蠻積極的。不過後來,也許有時候拖期了,

有時候可能是內容方面有些就太偏了。之後我們也有收到新幾期的 《踏歌》 ,但 是就沒有多留意了。

教授專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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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五:關於 《踏歌》,您有什麼想法或建議嗎? 奕珍教授

我認為 《踏歌》 設定主題很好,讓學生有焦點,但主題應該引起大家的興趣,

不妨想想看如何讓大家參與、多加關注,而在設定主題時,亦考慮是否能讓同 學有所發揮、表達。例如:老師曾在文學史的最後一堂課舉辦座談,同學們都 相當願意加入討論,發表有趣的意見。或許可以從共同問題出發,譬如切身的、 日常的,或是與外系交流時的一些感受體悟。

看到這些作品,我覺得同學們真的很多才多藝,不管什麼年代都不乏多樣

創新的同學。有些老人看不起年輕人,覺得年輕人一切都不如他們,可是經過 這麼多年,我真的覺得每一代都有優秀的同學,還有那個時代所關懷的情勢與

問題。有時看到你們做的事,也會反思年輕時的我們會怎麼想、怎麼做,切實 感到人會受限於自己生存的時空背景框架之中。我大學畢業後到現在二十多年,

若把歷年系刊作品放在這個時間軸裡,就會發覺每個時代各有不同的特色,觀

察歷屆同學們之間的差異和轉變也滿好玩的,真的就是 「江山代有才人出」,對 文學的熱情未曾間斷,而且還可以串聯成臺大中文系的文學史。只要每年都會 固定收到,就能看出這段文學史的漸漸演變。沒想到我已經活到可以看到系刊 變成 「史」 這種地步(老師不禁發笑)。

當今也進入了網路時代,除了實體書,我覺得你們可以在不同管道多加推

廣電子書和刊物本身,順便也把電子版寄給老師。就像前面提過,我們的系刊 一直以來就只屬於自己內部、比較封閉,沒有被廣大的讀者,像是社會大眾知

道,或是向系外的人宣傳;或許可以運用你們這個時代的優勢,就像經營 《踏歌》 粉專一樣,多方面提高知名度,因為這麼好的作品只有少數人看到,感覺滿可 惜的,只不過我不是在網路時代裡長大,所以關於具體怎麼做,我相信你們可 以想到更好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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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玉教授


宏佳教授

觀察到前幾期 《踏歌》 裡的一些作品之後,收錄了同學們寫的賞析,就想說

可不可以也讓作者們分享看看自己的創作理念?主要是希望看不懂時可以參考 作者的動機發想――不過我的印象是就算作者說了我還是看不懂,哈哈。

此外,不知道系刊可不可以有一些論說文?感覺我們一直都在古典裡面,

也能試著以中文人的角度來回應當代議題,無論是校園內或社會上的都好。系 刊也可以是學生對公共議題的發聲空間,或許也可以設立專欄來蒐集學生們的

相關討論。重點不在議題的走向如何,而是學生們、大家一起參與思考,並跟 別人建立對話,這個對話的過程才是重要的。更進一步,讓 《踏歌》 持續保持和 社會的對話,並透過粉專等線上平臺促進和大眾的互動。

《踏歌》 剛剛創辦的時候,可能帶給大家一種新鮮感。讀者有興趣,投稿也

相對比較熱絡,所以呈現出來的面貌會比較豐富多元;但久而久之,也許中文

少雄教授

系的學生本身就比較被動,而出刊者依然維持一個月、兩個月出一期的話,稿 件可能就不足了。你可以發現,投稿的人都是些編輯或是主辦人,一個人可以 投三篇、兩篇的,那題材就漸漸變得沒那麼豐富了。你看一本小小的刊物,有 一半可能是同一個撰稿者的,所以就沒辦法 「 拓寬 」 。變成只是一種小編輯群

自己擠出來的文章。那沒有那麼廣泛之後呢,其他同學就沒有參與感,慢慢就 疏遠了。

所以如果想引起讀者、你們負責製作撰寫 《踏歌》 的同學、以及廣泛的全體

師生的興趣,當然就題材內容上可能要更能夠滿足大家的需求。

有時候我們感受到編輯者想要兼容並蓄的決心,偶爾也會出現一些古典的

作品,但是主題整體來說是有些散亂的。過去也出現過針砭時事的文章,有一 些同學可能針對課程、針對我們的教育制度提出見解。我記得有同學寫過澳門

的或者香港的教育體制,對照我們這方面的政策,寫得都不錯,但後來越來越

教授專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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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學生對我們中文學界的一些議題漸漸少有深入,這樣的評論文章也就逐漸 消失,最後系刊就淪為一種純文學、個人的情感發表的處所了。

少雄教授

如果要把 《踏歌》 做得更好,第一點就是要讓大家多群涉群獵,讓很多同學

都有種參與感。不只有我們編輯群,要讓學生都覺得自己的文章在 《踏歌》 上刊

登是種很榮耀的事情;再來就是稿源要更充足。在稿源充足的情況下,就不必 有稿必登的,也就能夠提高整體文章的品質。也許可以設計一些課題,做一些 小組的討論,然後匯集一些意見,你們的主題才會比較顯著。現在我們看到的

主題評論都是偶爾一兩篇文章,沒有聚焦點,看完就丟了,沒有辦法產生足夠 的迴響。可能要辦一些活動吧,主題會比較明確。

問題六:可以請您給 《踏歌》 一句話嗎? 奕珍教授

「 學如富賈在博收,仰取俯拾無遺籌。

道大如天不可求,修其可見致其幽。 」 ——蘇軾 〈代書答梁先〉

學習要像大富翁一樣什麼都要收藏,任何可能有獲益的事情都不要遺漏,

所有得來的回報都要好好把握。 道很大,如天一般,但仍可探索追求,先從可 見、可體會的開始摸索,修養,進一步再追求更幽微難解的部分。

《踏歌》 裡有這麼好的作品,如果變成像以前的 《現代文學》 那樣,搞不好還

能順便捧紅一些人,讓他們揚名文壇,同時讓 《踏歌》 為社會大眾所知。

宏佳教授

「 白日放歌須縱酒 」,在這個正當青春、就像白天太陽高掛的時候,就好好

地享受你們的人生,揮灑並展現出你們的色彩。

「 何為踏歌?踏歌的精神在哪裡?如何從裡面呈現出他獨有的精神?」

如同 《踏歌》 的名稱來源——「 忽聞岸上踏歌聲 」,同學應該在一種踏歌的

氛圍中互相激發,中文人怎樣的表現更能夠被注意得到?也許它就沒有抓到那 個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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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玉教授

少雄教授


關於中文系 問題一:您覺得中文系是個什麼樣的系呢? 奕珍教授

中文系是多元的系,我們有經史子集,歷史系只有史,外文系只有集。至

於中文人的特質,我想就是心胸寬大吧。雖然隱隱然有學派之分,但相處起來 亦融洽,而且在不同學派、價值觀之間存在衝突,才會促進彼此的成長,一直 受到尊敬反而容易腐敗,或者視為理所當然而自我侷限。

我們對文字很敏感,有一套解釋文本的方法,一切皆有跡可循,而非只憑

直覺。當然,分析得更熟練便容易看到別人所未見的,而系上的基本訓練便是

在學業的起點,為大家打好實的基礎。例如當我們欣賞一篇作品時,不妨問自 己其主旨與架構為何,作者如何鋪陳並安排先後次第,句子背後有哪些深意, 相比前輩作家有沒有創新的部分,以及作家的修辭手段等等。不斷地訓練自己, 別人才知道我們可以更有深度而系統化地解析文本。

不同時代有不同要求,要懂得讓大家理解你的專業。學習接受挑戰而不要

拒絕溝通,並多想想自己的特質與好處。

我們大一那時,中文系算是個冷門科系,很多人心不甘情不願地來讀,而

當時我們軍訓課的女教官也是中文系畢業的,她曾勉勵或安慰我們說: 「 無論

凡玉教授

中文是不是你們嚮往的領域,中文系的人都是 『 君子不器 』 。 」 我當時心裡深 感佩服,覺得真不愧是中文系畢業的教官。而放回這個問題,我想應就是「不器」

吧。中文系不像其它科系,希望同學們成為某種器用,專注於某種用途,或成 為固定的模樣。中文系對我來說最可貴的地方,在於幫助我們深究人與人生的 本質,這門學問彷彿是一條永遠無窮無盡的道路。

當年的我因為喜歡文學而進入中文系,但是後來發現我們不只是讀文學,

還包含思想、歷史與文化的許多方面時,感覺像是中了樂透一樣,大驚喜,原

來視野是那麼的寬廣。自己的人生也彷彿打開了一些天窗、天眼,看到古往今

教授專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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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各種各樣的人生和想法,那種感覺令人莫名地感動,一如我喜歡旅行,每

每期待在旅途的過程中,看見世界上豐富多樣的民俗、文化與風情等,而我們 中文系涉及了人文的各個方面,文學也好、思想也罷,彼此構築出一個多元而

凡玉教授

廣大的宇宙。

當那一扇扇窗戶被打開,一片星空般、無垠的世界便呈現在眼前。雖然浩

瀚無邊的追求相當辛苦,但這也是世界迷人之所在,令人備感欣喜。

我們沒有什麼和其他系不同的風采,只有訓練和大家不一樣。我們臺大中

宏佳教授

文系的文本訓練非常扎實,放眼臺灣其他中文相關科系,本系不說扎實就沒有

人能說扎實了。跟大陸比,那又更是扎實;跟世界比就更不用講了。像是跟北

京大學等校相比,他們的學科分得很細,而且不能跨領域修習,即使主觀意願

上想學也不行,而我們則完全不一樣。無論你的興趣為何,本系都會保證你有 一定的訓練。以上這麼長的話合起來只有一句――本系是全世界文本訓練最扎 實的中文系。(採訪的我們一片讚嘆。)

閱讀與學習是永無止盡的,這也能將自己凌亂的書桌合理化,就像煮飯永

遠煮不完,這餐煮完有下一餐,這本讀完也有下一本嘛!當然,這週的小篆練 習寫完了也還有下一週,今年沒修過必修、選修課也還有明年嘛,哈哈哈。 我覺得有點像一個大觀園。從外面看中文系,詩詞歌賦、經史子集,具有

非常豐富的文化內涵,外面的人自然就敬而遠之。別人覺得中文系應該是溫文

儒雅、琴棋書畫什麼都會的。我們這些中文人,一進去中文系的確發現我們的 系很龐雜,如大觀園一樣。裡面的確文化的意涵是很豐富的,但是要注意了——

大觀園的問題是甚麼?縱然是有一種很美的外表,但是如果沒有活水,它會逐 漸枯萎的。

我們中文系的情景也是一樣的。當我們在這個傳統文化裏面,我們走進一

個殿堂之中,剛開始是震懾於這樣的一個美麗,很想去學習。但如果我們跟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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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雄教授


在的關係切斷之後,水流不通,我們自然會被人遺忘,最後自己會衰退——我 們中文系就處於這樣一個情形。

但如果能活用它的話,打開大門之後,我們的光彩就可以照耀於外,讓人

少雄教授

家能夠體會到它裡面真正的意義究竟是甚麼。

問題二:想給中文人什麼話呢? 奕珍教授

我覺得中文人不一定要落實所謂 「 溫柔敦厚 」,但它可作為一種自勉,盡量

不要傷人,用較好、較善良的心態對待別人,自己也會好過一點。我覺得討論

問題不要溫柔敦厚,就事論事,如果可以精準誠實講出想法,才能帶動事情的 進步,不然東藏西藏也會很無趣。老師本來就不是聖人,有自己的個性是很正 常的,只要不逾越一些分際就好。

此外,給那些對學術感興趣的同學:學術之路慢慢走,因為有時並不能確

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要往這條路發展。同時要相信每個人學的東西一定都有用,

不要受他人左右,你想做什麼、你想學什麼,就盡管去嘗試、付諸行動,到了

岔路自然會看清楚。放輕鬆,相信老天爺對你的計畫和善意,到了某個時候你 就會知道未來的下一步。

每次在讀同學們的自我介紹,發現很多同學都會宣稱自己 「 不像是中文

人 」,我便想問,什麼才是一個 「 中文人 」 的典型或刻板印象?當大家都覺

凡玉教授

得自己不是典型的中文人,就沒有人是所謂 「 中文人 」 了。回到前面講的 「

不器 」,我覺得可以不需要預設 「 中文人 」 應該要是什麼樣子,執著於某種

形象,並拿來當作評比自己的參照點。你是一個怎麼樣的人,便影響了別人 如何認識這個科系,決定 「 中文人 」 印象的並非科系本身,而是身處其中的 每一位各懷特色的同學們。

盡力地活出自己開心的人生,找到一條自己喜歡的道路,不管這條道路

教授專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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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符合傳統上 「 中文人 」 的標籤樣式,你們所做的每件事,皆是重新定義

中文系的模樣,就像每一期新出的 《踏歌》 ,皆在定義現在的系刊,與「踏歌」

凡玉教授

本身的風格。

宏佳教授

給中文人的話呀,那就是……小篆 1000 個字要學熟!

開個玩笑,哈哈(但真的要記熟喔)。如果一定要說的話,希望大家跟當

代多一點連結,文學是一種文字的形式,而活在當代的我們正可以用自己所學 的形式、內容來和世界互動。

剛入學的你們就像是劉姥姥遊大觀園,進到中文系之後真的會震懾於這種

學問,很想多學學、多看看,可最後你發現力不從心,沒辦法在每一門學問都 花很多的功夫,抓不到它的重點,就躲開了。但很多東西都這樣的,你唯有源 於你的喜愛,先專注於某個部份。我常常說,要 「 入無其類 」 。有的同學僅止

於外面看到的,即使覺得喜歡,都僅止於表面。有些時候可能呢,就震懾於它

太龐大了,而自己沒辦法投注在任何一個點上。但不管怎麼,您既然進來中文 系了,如果抱定不要離開的話,試試看 「入無其類 」 ,走進去看看——能走進去

你才能夠出乎其外。走進去把窗戶打開,空氣就進來了。當然,你要帶著一種 學習著往外去的心而不是沉迷駭古、食古不化;你要帶著現代的心情進去——

我們如何從裡面找到東西呼應我們的現代、指向未來。也許這樣我們才能夠真 正的建立出一個有生機的花園吧!而不是紙上的花園。

(採訪者追問:就如同剛剛老師所說,中文系這座大觀園若想時時刻刻保

持生機,必須與外界接觸,跟上時代、科技的腳步。那麼在老師多年的教學之中, 有沒有學生利用在中文系的所學,應用到其他領域的例子呢?)

很多優秀的台大的、中文系的學生,他們沒有走向所謂的學術研究,而是

出國尋求其他發展。十幾二十年來,我大部分推薦的同學去英國、荷蘭、美國,

讀的是跟文學或者藝術相關的課程,都是學藝術,譬如說藝術管理或是藝術教

育,甚至讀建築、電影。國外的學風十分開放,不會定調說你大學讀甚麼,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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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雄教授


究所就一定要讀什麼。他們更歡迎那種有不同知識的人才進入他們的科系,豐 富他們的內涵。他們會欣賞中文系學生,因為中文人能把東方的一些美學觀念

少雄教授

帶進他們的科系裡面,豐富他們的認知。因此事實上是教學相長的,學生老師 都有一種受益。

這些同學到頭來都各有不同的發展,後來在藝術教育方面他們都有不錯的

成就。那你說,國學、中文系對他有沒有幫助?也許並沒有那麼直接,但是某

種質感、某種品味,跟那純粹從西方藝術中訓練出來的就會不同。他們有一種 吸收了一種東方特有的一個特質,就在它們內化成了一個物體,使得他們在外 國領域也可以闖出一片天。

如果從外系修習中文來說,我自己在推廣學院的學生,都是一些在這社會

裡面有些成就或者各領域的人才。我就發現,最有興趣的很多是讀建築的、設 計的、廣告的,而且那些從事科技產業的人也來修過我的課。

後來他們接受訪問,他們為甚麼對中文有興趣?他們也認為,也許中國的

文學裡面有某些東西是可以去給他們某些刺激的。後來他們跟我說,他們提到 某個廣告的案件,或者建築的、設計的,多多少少,感覺在上課前跟上課之後,

有一種微妙的變化。他們在設計某些東西的時候,都能有某一些元素是之前沒 有意識到的。比如說慢慢的他們把所謂的「傳統文化」、中國的東西導入他們的

設計裡面。並不是我們所想的,只在庭院掛幾個字畫。他們就是有個東西,能 跟現代的材料做很好的結合

你看外面的人都可以做到很好的吸收,那我們中文系的人何必妄自菲薄呢?

我們就更應該直接輸出。但關鍵就是你必須要有很強的現代意識——你知道你

現在活在哪裡,你關心社會哪些議題,你對你們的未來有甚麼指望?帶著那個 心來讀中文系,你就知道如何去學習吸收,知道這些以後將有用於你對未來的 發展。

所以你不應該是個被動者,如果把中文系的課程和學習當作一種逆來順受,

而不是帶著喜歡的一種心進去,那當然到最後你都會否定你所學的。

教授專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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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屆主編留言 便宜的銅版紙、簡陋的騎馬釘、陽春的封面設計……現在身為出版社編輯,回頭看看當

年印刷費捉襟見肘,印好了還要自己騎腳踏車去載的時刻,不禁覺得當年實在編得苦哈哈, 不知哪裡來的興致。不過正如同現在我記得每一本經手過的書籍,我當然也記得每一本我編 過的《踏歌》,儘管有些議題與名字隨著歲月消逝或離去,字裡行間的熱情依舊鮮活怒騰。因 為這些證據,我有時會訝異於當年的我竟然可以做到某些事情。

聽到《踏歌》進入第五十期,坦白說很驚訝,因為它從創刊之始,就是一本缺錢、缺人、

缺稿的半地下刊物。現在出了第五十期,不禁有些有趣地暗想它是否稍稍更加配得上中文系 的歷史感了?偶爾在網路上看見踏歌賞活動、徵文啟事,又覺得,啊,《踏歌》還是很年輕。 雖然覺得以往的主編們以老氣橫秋之姿話當年,似乎暗含著某種傳統漸漸形成,有些不

適應(尤其是被當成傳統的部分)。但如果需要傳統,我還是會想起柯慶明老師當年送給創 刊者的話:「這世界總要澆你一股冷水,因此我們先穿雨衣。」希望未來的《踏歌》依然保有這 種被澆冷水的勇氣。

21-27 期主編|梁燕樵

TAGE 在埋首於論文之時回顧過往在《踏歌》的時光是百感交集的,回顧舊時在一本本刊物中留

下的字句,與曾經相伴或已然錯身的夥伴留下的印跡,不禁疑惑於那些日子是否真實存在 過,而那顆過於熱燙而天真的初心如今又安身在何方。寫作像是不斷踩著時間的屍骸向前走 去,必須先有屍骸才能有所打撈,而我們往往在找尋不到答案時感到痛苦,卻在回首時發覺 是因為痛苦才得以結晶出某種珍貴的物質。那或許是從十九歲到現在都不斷身歷其境的霧中 風景,關於文學的熱夢與其後又將如何的探問。然而我猜想我們並不寂寞,在狹長的時間甬 道或闃黑的夜晚,總是因為「共同在」「書寫」而得以窺見一閃而逝的星光,於是關於過往的幸 福記憶便如蒙太奇般翻閱於腦海,於是儘管往後走岔了路徑也不感到遺憾或悲傷。

36-41 期主編|宋繼昕

歷屆主編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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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室報告是最難的,我不確定其他人是不是也這麼認為。

參與《踏歌》六期編輯工作,現在回想起來,這竟成了最強烈的印象——該如何總結整期

內容又不乏味,當時令我無比苦惱。不過,與自己傷透腦筋時不同,讀每期的編輯室報告非 常有趣,儘管刊物如何呈現本身就是一種昭示,但編輯室報告就像撕開成品細微的一角,可 以讀到編輯群的註腳與提示。自己寫時想要抵抗(自己的)無聊,讀別人的就想(在有限範

圍內)窺看成品後台。如此,種種矛盾。令人想穿越紙頁,對編輯們說「沒錯,這真的很困難」、 「對不起我也常常拖稿」、「接下這任務辛苦了」——當然,編輯們的煩惱即使有相似之處,其 中滋味仍是個人的。《踏歌》不知不覺來到 50 期,想祝福編輯們健康地跨越所有對心靈與體 力的考驗,以及死線,與讀者們在細微處相見吧!

42-43 期主編|陳育仙

我記得第一次給踏歌投稿是在大一的某個晚上,我對著電腦坐下來試著寫點東西。從網

上找來了三幅圖就文思泉湧,寫個不停。也沒在考慮結構什麼的,一段寫完接一段,腦裡都 是意象和有待寫下的故事。

後來寫好了準備上床睡覺,腦袋還是一直在嗡嗡響,咀嚼著句子的聲音。於是又起身,

打開電腦,修改句子。這樣的流程反覆幾遍,上床又下床,一直到了凌晨三四點才終於定稿。 那時候的我不懂文字好壞,只知道這樣的書寫給我帶來快樂。

再後來我聽說當時有一些同學對踏歌的稿件嗤之以鼻,故意亂寫一篇投稿也上了。只可

惜當時的自己羽翼未豐,因為這些無謂的說話而大受打擊。

現在回看過去,踏歌無非就是一個讓大家可以在學術外大膽嘗試各種實驗的培養皿,不

是競技場,更不是批鬥場所。

期許踏歌在不同的人手上可以長出不同樣子的同時,也可以一直是個讓人安心書寫和分

享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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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期主編|林祉延


現在發現,時間是一張篩子是一個怎樣的比喻。前些日子整理電腦中的檔案,不小心翻

出了《窺視》美展系列,猛然看見網宣組寫的文案、美編組做的圖片,當時的討論情景我原來 都還記得這麼清楚:張愛玲的垃圾與戴文采、希區考克、江戶川亂步……天馬行空。無論如 何,美會留下。

祝五十期出刊順利~

45-46 期主編|許文婕

記得去年九月曾經這樣告訴新加入踏歌的學弟妹,踏歌已經走入前所未有的高峰,因此

我們每往前走一步都是在創造屬於踏歌紀錄。

從加入踏歌開始,到接任主編,又到回歸一位平凡的組員,我對踏歌的期待從來不曾改

變,踏歌是一個交流平台,它讓中文人有一個可以互相對話、切磋的空間。參與踏歌編務的 這三年,我不僅見證了這個交流平台的壯大,更看到踏歌展現出足以作為「中文系刊」的旺盛 生命力。

邁向五十期的這年,踏歌似乎多了些阻撓和挑戰,幹部們屢屢化險為夷當然令我敬佩,

但我更有信心的是,當中文人持續藉由投稿為踏歌提供養分,踏歌的成長與壯碩便是誰也擋 不住了!

47-48 期主編|李弘澤

歷屆主編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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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宏碩



NTUCL TAGE 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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