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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2-1 0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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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章
翌日
每一家電視臺都在大篇幅報導昨晚冬木新都大火災的新聞。
麥肯吉家今天早餐餐桌上的氣氛也由不得變得沉重起來。
坐在餐桌旁的人數突然少了一人也是很重要的原因。這幾天一直寄住在這個家的彪形大漢因為有急事,所以在昨天回國去了。由韋伯代替他感謝兩夫婦這幾天的招待還有代為轉達不告而別的歉意。
「亞歷士先生是不是平安回到英國了呢……」
瑪莎夫人面帶憂色地喃喃說道。韋伯點頭回答:
「凌晨的時候他從希斯路機場打電話來了。那傢伙真是的,完全不考慮時差。」
臨時編造出來的謊言並沒有動搖他的心。沒想到自己已經練就了這麼一張鐵面皮,就連韋伯心中都覺得很驚訝。
「有電話嗎?我都沒發覺。呵呵,可是這很像他的作風,不是嗎?」
老夫人輕笑一聲點點頭,把目光移回電視螢幕上,表情又沉了下來。
「……雖然很可惜,不過最近附近治安這麼亂,他回去說不定反而比較好。如果想要盡情觀光的話,最好還是請他過一段時間之後再來玩吧。」
「…………」
看到現場轉播所播放出的景象,讓韋伯感到十分內疚。
冬木市民會館周圍的大慘劇,毫無疑問一定是遭到聖杯戰爭的波及。他不確定剩餘的召主與從靈當中,是誰做出這種慘無人道的惡行,不過如果自己與Rider能夠在戰場上留到最後,或許就可以阻止這件慘事。一想到這裡,韋伯就覺得懊惱不已。
不過悲劇應該不會再發生了。雖然這是最糟糕的結局,但是從今天開始再也沒有什麼怪事威脅冬木市的夜晚。造成多數無辜人命犧牲的第四次聖杯戰爭,昨天晚上已經正式落幕了。
回想起這場戰爭的慘烈──韋伯深切體會到自己還活著是多麼珍貴的奇蹟。
「……爺爺、奶奶,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們談談,可以嗎?」
聽到韋伯恭敬的語氣,兩人放下手中的咖啡杯。
「什麼事情這麼鄭重其事?」
「嗯,事實上呢……我想要休學一陣子。當然我會先和在多倫多的爸爸商量過,不過我想把時間用在學業以外的地方上……」
「哦。」
「這可真是……」
乖孫子意想不到的發言讓老夫婦睜大了眼睛。
「可是為什麼這麼突然呢……是不是討厭上學了?」
「不,不是這樣的。只是……過去我對課業以外的事物一直沒有什麼興趣,讓我覺得有點後悔。然後呢……嗯,我想出去旅行一趟,到處看看外面的世界。在決定今後的未來之前,我想先多了解一些事情。」
「喔~~」
老夫人喜不自勝地雙手在胸前交握,露出開朗的微笑。
「你聽見了嗎?葛連。韋伯他突然……突然說出像亞歷士先生一樣的話來了。」
韋伯聽到老夫人用這種方式評價他,覺得有些高興也有一絲寂寞,臉上露出苦笑。
「總之,因為還需要做一些準備以及事前工作,我想先開始打工……然後呢,其實接下來我要說的話才是正題。在冬木市裡有沒有只會說英文也能工作的地方?」
葛連老人雙臂交抱,露出沉思的表情。
「嗯嗯,這座城市和日本其他地方不太一樣,有很多外來居留者。我想只要拜託我的同僚,應該可以找到很多機會吧。」
「韋伯,這麼說──你還會在日本待一陣子囉?」
瑪莎夫人欣喜的表情讓人看了一目了然。韋伯頷首回答:
「嗯,如果可以的話……在未來有具體的計畫之前,我可以在這裡叨擾嗎?」
「當然可以啊!」
老夫人雙手一拍,高興得幾乎跳起來。坐在年邁妻子身邊的葛連老人表情十分認真,對韋伯送來只有他才能意會的注目禮。韋伯同樣也聳聳肩,有點不好意思地向葛連老人眨了眨眼。
韋伯一人回到房裡,重新環視沐浴在晨光之下的室內。
十一天──住了這麼一段漫長的時間,房內再怎麼樣都會自然而然地反映出居住者的色彩。
看到一半的雜誌、吃完後到處亂丟的煎餅包裝袋,還有滿地的空酒瓶。
這些都是之前另一個人在這裡起居飮食所留下的生活痕跡,不屬於韋伯的色彩。
韋伯一想到那些幽靈或是使魔之類的刻板印象就覺得好笑。開什麼玩笑,普通的靈魂要怎麼做才能遺留下如此深刻的「色彩」?
這個房間再也不會受到這股「色彩」的渲染了。
今後只有韋伯一個人在這裡生活。這裡將會逐漸受到韋伯自己的風格影響,之前的色彩會被掩蓋過去,這是誰都無法改變的事情。
如果覺得可惜或是寂寞的話,他只能讓今後染上的新色彩盡量清晰鮮明一些,努力讓那個人無比強烈的色彩不要褪色。
韋伯坐在床上,取出那本放在背包中的精裝版『伊利亞德』。
只過了短短十一天,書頁已經被翻到沾上手垢痕跡,有些泛黑。韋伯看著這本不知反覆翻閱過幾遍的書,回想起那名總是面帶愉快笑容的壯漢。那名男子喜孜孜地閱讀英雄阿基里斯的故事,為主角的冒險傳奇感到雀躍,還親身挑戰英雄的丰采,終於讓自己的一生也成為歷史上的傳說。
那樣一名了不起的男子之前就在韋伯的身邊。韋伯與他一起生活,並肩作戰。
之前還在那大言不慚,說什麼夢想的景色都是妄想。結果到最後的最後,還不是那樣欣喜若狂地奔馳,然後──
韋伯很羨慕他,這是真的。甚至還希望他能帶著自己一起去。
但是他卻把韋伯留下了。他問韋伯願不願意成為自己的臣子,聽完韋伯的回答之後便決定把他留下來。如果那時候韋伯說出不一樣的答案,他是不是會做出不同的決定呢?
「你這大笨蛋,說什麼臣子不臣子!不過你好歹也算是我的朋友,如果你要戰到最後一刻的話,我也願意給你點面子,和你一起去。」
假使韋伯有足夠的勇氣像這樣堅持雙方立場對等──那名男子應該會爽朗大笑,說不定會讓韋伯一起乘坐在他的愛馬上,一同邁進直到最後。
「……反正重點就是我還『不成氣候』就對了。」
韋伯獨自一人抱怨,嘆了一口氣,結果自己根本還不夠格和那個人並肩共立。在最後的關頭,自己的沒用暴露了出來,讓人悔恨又可惜。虧他一直自負自尊心比別人更強上一倍……
但是韋伯不需要急,他的年齡還不到那名偉大王者展開旅程時的年紀。從前讓那名男子大感訝異,興奮萬分的諸多冒險現在肯定也還存在於這個世上,出門旅行尋找那些冒險吧。或許總有一天就連自己也能在哪裡找到那片遙遠的大海吧。
──韋伯的視線忽然落在電視機角落,一個被扔在一邊的大紙袋。
對了,那傢伙雖然興高采烈地買下這些東西,結果卻連包裝紙都沒打開過。
韋伯打開紙袋,拿出完全沒動過的主機和遊戲軟體。那傢伙還特地多買了一個遙控器,韋伯突然感到眼角一熱,他趕緊忍住。
「……雖然我一點都不想玩這種無聊的玩具。」
不過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才剛下定決心,盡量對其他不同的事物抱持興趣。既然東西就在手邊,反正玩玩也沒什麼損失,無論如何先試試看也好。
可是這東西真的好玩嗎?
韋伯滿心懷疑,蹙著眉頭。總之他檢視包裝的內容物,首先依照說明書的方式用連接線把遊戲機端子接在電視機上。
半年後
「──I know that my Redeemer lives, and that in the end he will stand upon the earth.」
送葬儀式在寒冷的細雨中安安靜靜地進行。
擔任喪主的是一名年紀尚幼的少女。
少女沒有把悲傷與不安表現在臉上。她的表情嚴肅,執行自己肩負的工作。每個人都讚許她勇敢又堅強,但是沒有一個人憐憫她,為她感到可憐。
舉辦葬禮的這一個家族本來就是這樣。前任家主以此為常,也用這種方式教育現任繼承者。受邀參加弔唁儀式的賓客也全都明白這一點。
「And after my skin has been destroyed, yet in my flesh I will see God; I myself will see him with my own eyes──I, and not another. How my heart yearns within me…Amen.」
棺木就這樣奉獻給大地。祈禱文結束之後,列席者開始一一散去,最後在寂靜無聲的細雨中,只留下擔任喪主的少女與執行儀式的神父。
「辛苦妳了。做為新任家主的第一件工作,這次妳表現得很好。想必令尊一定會感到很驕傲吧。」
凜默默地點頭,回應綺禮語氣平淡的讚美。遠坂家家傳的魔術刻印已經有大約百分之十刻在她的左手腕上了。刻印剛移植沒多久,尚未與肉體完全結合,此時還在隱隱作痛。不過少女參加整個儀式,完全沒有把這份苦痛表露出來。考慮到她的年齡,這種堅強的意志力可以算是相當少見。
時臣那封委託協會處理身後事的信函內容相當完善詳細,表現出他本人的性格。遺體移送與取出刻印的工作在倫敦的協會本部進行,由凜的監護人言峰綺禮實際在場見證,一切工作都順利完成。所有刻印都交給時臣可信賴的舊識嚴加保管,等到時機成熟的時候將會全數移植到凜的身上。
移植刻印會對身體造成莫大的負擔,最好是在繼承人的第二性徵發展完成之前階段式進行。因此如果上任家主猝逝,在處置上往往會伴隨各式各樣的困難。但是時臣似乎老早已經知道這一切,所有指示都非常完備。遠坂家經年累月的魔導結晶會分毫不差地由凜完整接收。
但是因為運送遺體與取出刻印的手術需要諸多手續與交涉工作,花了長達半年的時間才讓時臣的遺體回到故鄉。因此雖然往生者生前的人脈與功績斐然,這場過了半年的遲來喪禮,只邀請極少數知道概略前因後果的相關人士參加。這也算是魔術師的宿命吧。
等到墓園裡的人全部離去之後,綺禮把目光移向停放在後門的租用車。
「差不多該把妳母親帶過來了吧?」
「──好,我會的。」
擔任喪主的本來應該是未亡人遠坂葵,但是因為她現在有病在身,所以無法現身於人前。總之遠坂家對外界是這樣說明的,但是凜個人還是希望至少在父親的棺木蓋土之前,能夠讓他和母親最後再見上一面。
其他列席者還在的時候,凜就一直讓葵在車上等著。她把母親帶下車坐上輪椅之後,推到時臣的墳前。年輕貌美的未亡人臉上神色木然,雙眼虛幻的眼神直直盯著天空。
「媽媽,來,最後向爸爸說句道別的話吧。」
聽到凜的敦促,做夢之人的眼神忽然聚焦在地上。
葵環顧四周的墓碑行列,有些膽怯地眨眨眼。
「呃──凜,今天有誰舉辦喪禮嗎?」
「是啊,爸爸他死了。」
「那就糟了,必須快點把時臣的禮服拿出來──凜,去幫櫻換衣服。啊啊,該怎麼辦,我也要打理一番才行……」
葵坐在輪椅上一陣慌亂之後,忽然就像斷了線的人偶似地垂下腦袋,隨後又再度抬起頭來,這次她對著無人的半空中微微一笑,伸出手開始動著手指。
「你看,領帶歪了喔,背上也黏著毛屑。呵呵,請你打起精神,你可是凜和櫻兩人最引以為傲的父親呢……」
葵對著只有自己才看得見的丈夫殷勤地說道。凜只是在母親身邊忍耐著,一語不發地看著她。
綺禮當然沒有把遠坂葵如何因為缺氧的後遺症造成腦部損傷的來龍去脈告訴凜。凜只知道葵也和父親一樣,成了第四次聖杯戰爭的犧牲品。
葵喪失正確認知現實的能力,就某種意義上來說或許也是一種幸福。在她內心的世界,遠坂家又回到櫻還在、時臣也還活著的時間,就此停止不動。葵每天就在寬敞的遠坂家徘徊,與記憶中的丈夫與次女交談、歡笑,生活在家庭圓滿的夢幻之中。
照顧母親的凜被孤零零地留在現實世界過活,每天看著母親在眼前演出她無法共享的幸福默劇。年幼的下任家主無法與任何人分擔悲傷的心情,今後她必須背負沉重的魔導家門,還要忍受刻印帶來的痛苦。對一個只有小學生年紀的少女而言,這種命運實在太殘酷了。
對言峰綺禮來說,擔任這名悲劇少女的監護人真是大大的幸運。
他已經知道自己畸形的感性只能在別人的痛苦與悲傷當中找到喜樂。在他的眼中,凜的現狀就一名多愁善感的少女來說真是最無懈可擊的成長環境。自己能夠處於最近的位置就近觀賞,就好像是拿到一瓶特等美酒一樣讓人高興。
但是──綺禮的願望真的實現了嗎?讓人很不滿的是,事實上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雖然這名年幼少女背負著世上少見的悲哀困境,但是她從來不流一滴眼淚,甚至連抱怨的話都沒說一句。
就像現在,看著悲慘的母親連父親喪禮都無法清楚認知,凜堅強地壓抑感情,等著母親的狀況安定下來。對一名年紀尚小,還需要向雙親撒嬌的小孩子來說,這應該是一幅相當絕望悲慘的畫面才對。
凜把這當作是自己的命運,並且毅然決然面對這一切。這種少見的強烈自尊與克己心就是遠坂凜這名少女最大的美德。站在綺禮的立場,這也是最讓他感到痛恨的困難之處。
這女孩或許的確是裝滿了美酒的酒瓶,但是一個打不開瓶蓋的酒瓶不但無法品嘗個中美味,反而還叫人惱怒。
就算有再多苦難降臨在她身上,這些逆境全都只會磨亮凜這顆原石而已。就連至愛母親的悽慘醜態都不會對她的人格養成造成心理障礙,說不定看見人類的脆弱與虛幻反而還會讓她培養出慈悲與寬容的心靈。
這名少女雖然走在魔導這條道外之途,卻沒有魔術師特有的扭曲與缺陷。她或許會像從前她父親那樣,像正常人一樣形成均衡的人格。對綺禮來說,這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狀況。他本來還期待遠坂時臣的親生女兒一定會開出一朵相當異常扭曲的妖豔花朵。
綺禮藏起內心真正的想法,將手放在凜細小的肩膀上激勵她。。
「我之後又要離開日本一陣子……妳對今後的生活有什麼不放心的嗎?」
「……沒有。我沒有什麼事情需要依賴你。」
少女看也不看綺禮一眼,以冷硬的聲音不悅地說道。
凜遵從父親的遺言,對言峰綺禮擔任監護人的事情沒有表達反對意見。但她還是絲毫不掩飾自己對綺禮的厭惡感情。綺禮身為時臣的助手與他一同上戰場,到頭來卻還是沒能保護時臣周全。凜至今還是對綺禮懷抱著憤怒與不信任感吧。
凜的稚拙恨意讓綺禮感到非常滑稽。他現在就已經很期待將來當凜知道真相的時候,她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
「我們下次見面就是半年後了。屆時將會進行第二次刻印移植,妳要好好保重,注意身體狀況。」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今後我可能會愈來愈常被派到外地工作。暫時無法在日本安定下來,非常抱歉。我也覺得我這名監護人很不中用……」
「你這麼忙碌真是太好了。就算你不在也無所謂,我自己一個人可以照顧好遠坂家和母親。你就去盡量獵殺什麼異端,好好忙個痛快吧。」
凜努力擺出架勢,冷哼一聲撇過頭去。她今天的態度比平常還要更加嚴厲苛刻,今天這個日子對少女來說果然特別沉重難熬吧。
綺禮的腦海裡忽然閃過一件有趣的取樂點子。
「──凜,從現在開始妳就是遠坂家名副其實的主人了。為了今天這個日子,我要送妳一樣東西。」
綺禮說完,從懷裡取出一柄帶鞘的短劍。
那是時臣死前送給綺禮當作友誼證明的阿索德劍。今日逢喪,綺禮為了懷念故人也把這件回憶物品帶在身上。就算是對自己下手殺害的人也這麼有心,這就是言峰綺禮。
「這是之前時臣老師肯定我修練魔術的成果,送給我的物品──以後這就交給妳吧。」
「──這是父親的──」
凜接過綺禮遞出的短劍,檢視收在劍鞘裡的劍刃。她畢恭畢敬地輕撫捲著皮革的劍柄與劍刃上的魔法文字,好像在懷想以前父親的指尖如何雕刻出這些精巧的紋飾。
「……父親……」
短劍在少女的手中如同漣漪般微微一顫──晶瑩的淚珠落在雪亮的劍刃上。
這是凜第一次在綺禮的面前掉淚。
綺禮終於得以品嘗期待已久的瓊漿美味,心中充滿動人心魄的喜悅。
凜不知道真相。現在自己淚水滴落的劍刃曾經啜飲時臣本人心臟的鮮血。從今以後她一定會把對摯愛父親的回憶寄託在這柄短劍上,細心收藏起來,渾然不知這就是殺害父親的凶器。
用這種毒辣的諷刺踐踏純樸的心靈,這就是讓綺禮的靈魂感到喜悅的醍醐味。
凜低頭哽咽,手中一直緊握著那柄左右命運的短劍,完全沒發覺神父正俯視著自己露出無聲的笑容。
五年後
今晚的月亮非常皎潔。
衛宮切嗣無所事事地坐在緣廊,抬頭望著月亮。
雖然時值冬天,但是今天晚上的氣溫不太冷,只是有些沁涼,正適合觀月為樂。
在切嗣身邊有一名少年,同樣也是閒來無事和切嗣一同賞月。
少年名叫士郎。
他是之前燒毀切嗣所有一切的那場大火中,帶來唯一救贖的人。
從那一天之後已經過了五年,當時還只是個小孩子的士郎最近也健壯了不少。
那場火災讓士郎失去所有親人,切嗣便收他為養子,然後把那棟買來給愛莉斯菲爾當作藏身之地,有倉庫的廢屋整修到勉強能住人的程度,兩人就在那裡住了下來。
就連切嗣他自己都不了解為什麼這麼做。沒有其他地方可去固然是一個原因,但是說實在的,他不是已經連繼續活下去的理由都沒有了嗎?
衛宮切嗣這個人過去秉持的目標與理念,都在那一天的大火中燒得一乾二淨。那名孤身留在焦野的男子,只不過是一具心臓還在跳動的屍體罷了。
事實上,如果切嗣沒有發現士郎就這麼離去的話,他現在可能真的已經死了。
但是他卻遇見了,遇見那個在生人死絕的大火中苟延殘喘的孩子。
那件奇蹟在這個曾經名為衛宮切嗣的空殼當中注入新的內在。
現在仔細一想,那還真是一段奇妙的生活。
拋棄妻女的男人暫且扮演著父親的角色──
失去雙親的孩子暫且扮演著兒子的角色──
曾幾何時,不斷重複的每一天已經成為一成不變的日常生活了。
雖然切嗣還不滿四十歲,士郎卻叫他為「爺爺」。就連切嗣都覺得這種稱呼沒有叫錯。
因為切嗣體內殘存的活力以及對於未來的期望,實際上已經與遲暮老朽差不多了。
在那之後,切嗣度過一段十分安逸平和的時光,好像活在別人的夢境中一樣。
他的人生原本只有喪失。可是就在五年前的那一天之後,再也沒有一個人從切嗣的眼前消失離去。
士郎、大河、雷畫老人還有藤村組的年輕小夥子們從與切嗣相識的那天開始,一直到現在都還在他身邊。
說也奇怪,要是在以前的話,所請邂逅只不過是離別的開始而已。
但是因為他得到這樣的幸福,所以也付出了相對的代價。
他再也拿不回曾經失去的一切。
切嗣好幾次假借「出門旅行」的名義,瞞著士郎前往艾因茲柏恩的領地,目的是為了想救出獨自留在冬之城的女兒。
但是不論切嗣再怎麼鍥而不捨地屢次造訪,約布斯塔海特就是不肯打開森林結界。其實這也難怪,因為切嗣在最後關頭背叛使得艾因茲柏恩第四次挑戰聖杯的機會毀於一旦,就算遭到什麼制裁也是理所當然,但是亞哈特老人卻沒有這麼做。可能是他認為背叛主人的狗應該就這麼逐出門去,任其活著背負恥辱,直到悽涼地死在外頭。也或許是因為他判斷讓切嗣終其一生無法與女兒伊莉雅斯菲爾相見才是對切嗣最有效的懲罰,而他的想法的確是事實。
如果是從前以『魔術師殺手』的惡名名滿天下的切嗣,或許還有希望突破極寒森林的結界,進入城中與女兒相會。但是他接觸到『這世上所有的邪惡(Angra Mainyu)』,詛咒的侵蝕已經讓他的肉體衰弱到如同罹患絕症一樣。他的手腳衰退無力、視線模糊,八成的魔術迴路都已經失去機能。現在的他就像是半個病人,當然不可能找得出結界的起點,頂多只能在暴風雪中徘徊,直到差點活活凍死。
可能是因為幾次勉強自己身體的影響吧──最近切嗣開始漠然察覺自己大限將近。反正當自己受到黑泥詛咒的時候就已經命不長久了。
近來切嗣愈來愈足不出戶,茫然度日,沉浸在回憶當中。
他想著自己的人生究竟是什麼──
現在與士郎一起無所事事地看著月亮的同時,他的腦子裡也一邊想著這些事情。
「……小時候,我曾經憧憬成為正義的使者。」
這句話忽然衝口而出。
這是一句他已經捨棄很久很久的話語,就像是一艘從很久以前就沉沒在海底深處的遇難船隻一樣──沒錯,他曾經想要向某個人說這句話,但終究還是沒能說出口。那個人究竟是誰呢?
可是士郎一聽到切嗣這句話,表情就垮了下來。
「那是什麼意思?你說曾經憧憬,意思是說現在已經放棄了嗎?」
士郎很討厭切嗣說這種否定自我的話。他非常崇拜切嗣這個人,然而切嗣內心對士郎這種感情總是覺得相當慚愧。
少年把義父當成什麼非常了不起的人物看待,但是他不曉得衛宮切嗣的過去──對切嗣這一生所帶來的災禍與喪失完全一無所知,竟然把切嗣視為榜樣。
如果切嗣對這段父子倆共度的時光有什麼後悔之處,那就是士郎心中的自我犧牲情操與正義感過於強烈,幾乎可以算得上是一種異常,而原因似乎就是來自他對切嗣這種偏差的憧憬心理。士郎說想要成為和切嗣一樣的人,想要步上與切嗣相同的道路。
如果士郎過著與切嗣一樣的人生,和切嗣一樣逐漸崩壞的話,就連最後這五年的安詳時光都會變成詛咒……但是切嗣到最後還是無法勸誡士郎,告訴他那是一項多麼愚蠢的選擇。
士郎問切嗣是不是已經放棄了。這個問題讓切嗣的胸口為之一痛──沒錯。如果早一點乾脆放棄的話,不曉得會有多少人事物獲得救贖。
切嗣假裝遠眺明月,以苦笑掩飾心中的悲痛。
「嗯,雖然覺得很遺憾,不過當英雄是有限定時間的。長大成人的話就很難再自稱是英雄,當初要是我能早點發覺這件事就好了。」
要是能早點察覺的話──他就不會被許願機實現奇蹟這種好聽話所吸引了。
從前切嗣為了拯救世界,差點放出毀滅世界的惡魔。就是因為他太晚發現這件錯誤,導致無數人命犠牲,其中還包括士郎的親生父母。
那片地獄現在還潛伏在圓藏山的地下深處。切嗣當然已經做好防範措施,他把那場戰爭後用剩的炸藥全都收集起來,花了幾年的時間在幾處地脈上動手腳,讓一部分流進圓藏山的靈脈產生「瘤塊」。這也是他生涯中最後一次使用魔術。
從地脈聚集而來的大源魔力經過漫長的時間在那顆瘤塊堆積,等到總有一天超過臨界點的時候就會在圓藏山正下方引發範圍極小的大地震。快的話三十年,最慢在四十年之內「瘤塊」應該就會破裂。根據計算,這場大地震一定可以讓圓藏山的地下空洞崩盤,封鎖『大聖杯』。雖然切嗣無法在他有生之年看到成果,但這是為了阻止六十年後第五次聖杯戰爭再啟的措施,也是現在他唯一能做的。
士郎對剛才切嗣那番沉痛之下勉強編造出來的說明思考了好一陣子,似乎多少能夠接受,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如此那也沒辦法了」。
「是啊,真的是莫可奈何呢。」
切嗣同樣帶著哀嘆之意回應。
莫可奈何啊──
切嗣知道這句話根本不算什麼安慰或是補償,只是遠遠望著天上的月亮。
「──啊,月色真的好美──」
今天晚上或許是切嗣畢生第一次覺得月亮這麼美麗。士郎能夠和他一起把這美好的景色留在記憶裡,讓他覺得非常高興。
「嗯,既然切嗣沒辦法,就由我來代替你成為英雄吧。」
在照亮黑夜的皎潔月光之下,少年用一種若無其事的口吻立下了誓言。
少年要代替切嗣成為他曾經憧憬,卻又放棄的人物。
這時候切嗣恍然大悟。
從前他也曾經想要發誓,想要把這句話告訴一個他最重視的人。
他早已遺忘那時候心中的驕傲,還有那道他原本以為絕對不會喪失的光輝,直到現在這一刻──
「爺爺已經是大人,所以當不成英雄,但是我就沒問題了吧。爺爺的夢想就交給我啦。」
士郎繼續這道誓言。他把自己說出的一字一句伴隨著今晚的夜色一起刻在心中,當成永不磨滅的回憶。
對,如果是在這麼美好的月色之下──他一定不會忘記的。
這是衛宮士郎最初的信念。如此可貴而純潔的祈願一定會成為美好的瑰寶,永遠留存在他的心中。
少年繼承切嗣這名愚蠢義父的理想,終究還是會嘗到世上各種悲哀以及無盡的絕望吧。
但是就算如此,只要他心中還記得這段月夜下的回憶,他就一定可以回歸到現在這一刻的自我。找回那顆勇敢、無懼悲傷、懷抱著憧憬自立自強的赤子之心。
對切嗣來說,那就是他渴望卻不可得的救贖。曾幾何時,他遺忘了最初的自己,只是不斷地耗損下去。
「是嗎?啊──那我就安心了。」
士郎就算過著像自己一樣的人生,也絕對不會犯下和自己一樣的錯誤。
衛宮切嗣閉上眼睛,感覺這項領悟將他心中所有的傷痕逐漸抹平。
就這樣──
這名終其一生毫無成就,亦毫無所獲的男人帶著他在最後僅得的安寧,彷彿進入夢鄉似地斷了氣。
──凱利,長大後你想成為什麼樣的大人──
在耀眼的陽光下,她這麼對我問道。
我想要守護她的微笑與溫柔。
因為這個世界是這麼地美好,我希望此時此刻的幸福能夠永恆不朽。
因為這個念頭,所以我把那句誓言說出來。
因為我想要把現在這份感情永遠銘記在心。
──我啊,想要成為正義的夥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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