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破虏庚子春夏删存

闻李旦初师谢世师晋中曲艺擎纛者平生绛帐传薪好奖掖后进吾友昔受其慈惠而吾缘悭未得仰瞻也诗以悼之

太行纵巍峨，苍峻仰我目。汾水倾流觞，何限濯缨足。裁文蔚烟岚，深思豹在谷。古调渺嗣音，望影怅驰骛。百年存几人，摩瞻后之福。公挥郢匠手，温言焕朽木。风气开北宗，躬溉桃李簇。泰世价新奇，安耐长雕玉。徒叹黄垆迟，德星归何促。南北失尘缘，平生憾岂独。俯仰感幽冥，奚辨乌与屋。瓣香不须授，拈花隔空沐。文字源一脉，相亲即相读。须臾音画真，恍然伺肃穆。应知河山气，耿耿襟怀续。汾酒且遥酹，清芬余揖掬。

归里自吟

庭椿半崩摧，痿痹久卧僵。室萱泪泉涸，孑老徒覆霜。终年不数见，有子宁若亡。一生驹驰牖，愚人误稻梁。看他垂枝满，夜抚惯膝凉。中岁何所恃，穷骨撑酒囊。似此犹照笑，岂我独无常。大道流光逝，孤星拂沧浪。

蹙事有酌

幼时难作主，仰息慈亲态。青春负意气，误追精卫慨。恍惚逾中年，茧成触皆碍。形遁酒与诗，谷云伪叆叇。处穷情志靡，接交愧青睐。逆浪如遏舟，大化自消耐。每欲去深渊，更惧深渊在。世象恒幻虚，逢持犹珍爱。所念岂营营，所预焉千载。一瓢饮衷肠，苦乐无稍代。

小满后连日大雨午酌有念去年转饮江南

相思累垂枇杷树，却讶新凉催梅雨。归滞蜀山友暌违，满城霓虹人独步。劫后相询若隔世，榻前伺颜转哽语。蝼蚁莫忧丰俭年，当辙螳臂徒一怒。新贵骤富迅风云，薤韭涕零渥微露。数睫吹毛画金瓯，扪虱犹恐天外妒。我颓半生误诗酒，敝裘幸会二三顾。隔屏终是怊怅多，江湖辗转怜儿女。虎扬乙兮龟藏六，万物缘性从舍取。去岁此时饮者谁，抱瓮甪直情挹注。

闻珠峰高程测量队四十五年后同日再登顶

寰球皆覆泪，珠峰独披甲。自疑辟鸿蒙，巨剑遗封匣。迩来人物论古今，蜗蚊事业争生杀。唯有姑射俯琼霄，澄穆不语偶一眨。世间倾慕几能行，忽报红旗出山岬。想见霜月泛银海，浪尖隐灭跃微烚。乘夜扪天八壮士，钢爪长绳接力恊。冰壁临渊断崚嶒，何惧走颠和趋跲。负重逆攀不可止，风刀刮面箭穿胁。勉逾壁缘喜转惊，横截鲨脊足轻踏。呼吸犹恐雪衾崩，沁汗瞬凝寒霎霎。乘势鼓勇摒尘氛，登顶笑摄觇标插。四十五年客重来，环山神鬼盟继歃。捷报迅传且遥樽，暂忘世间正度劫。噫嘻！君莫嗤书生坐困仄室中，徒弄毫端鬓毛飒。此时神移地之巅，豁开心眸境煜霅。

坐思并叙

甲申夏，余与父避事出川。初客北海，后徙闽东长乐，得此间土人撺掇入纺织，遂误稻梁，羁縻困仰，性情颓磨。次岁父返北部湾，余守闽海，阻隔天涯，十载暌违。偶往探，皆接叙仓促，辄各零落。再二年，父中风失料理，迫思故，余遂扶轮椅回川而置榻于姊。庚子大疫，生业萧条。归伺木落草衰，顾忍悽然，而亲戚同学，寡交疏情久矣。值梅雨，坐厂院，念余生偃蹙惘适，如西山之墨洇蜃幻，形神茕疚，聊释二三闲趣。乃为句，非自饰。用东坡感旧诗韵。

尸居何龙见，心火迫夜央。生而橐籥里，岂虑命短长。酒误陶处士，计输张子房。一霎梅雨熟，中庭坐湿凉。我马久虺隤，安从陟高冈。絷绊愧苗藿，空谷素未忘。骎骎徒茕影，斯世竟小康。划屏疲纷扰，幸赊半岁粮。八风劳交攻，遐趣负诗章。但醉还笑揽，髭白斗鬓霜。既遘旋磨蚁，微滋且欣尝。天机如体契，曷为不言降。

庚子芒种

芒种宁盲种，孰种果或因。琼瑶培兰苑，葵藿刈垄尘。昔禁街边火，今倡摊前身。遂逐嚣浪起，发发跃网鳞。仿佛梅雨后，禹鼎一时新。夜游真未央，歌舞乐达晨。翻覆点金术，何谓四海贫。相逢约贾贩，从此愧豳人。

友招饮武林动车上作

平生交寡非守拙，每运大樽肝肠热。逢人何妨齐物看，眼心倾处自灿舌。近岁款洽走江南，厕身英发窘不堪。渐开蒙昧篦刮目，临潮笑却龙颌探。昔闻访戴未浇酒，徒博风名欺世久。武林湖畔夜荷香，满堂精光剑攻手。

与步堂大愚转饮昆山分韵得最字

才饮武林连榻酒，又分太湖白条脍。烦浊意气销越吴，佳日自数重逢最。步堂谐捷谈三语，大愚挥翰座流霭。轰然旁边倒玉山，肯将一醉嘲驵狯。庚子论交殊不易，前身后事犹昧昧。却幸相照奉明心，何虑长宵风雨外。

别后赠江南诸子

客心如古井，投石迟回声。望云思玄豹，跫然慰渴情。仿佛袖锤坐，觑我豪气生。清谈落金石，扬颈竭瓶罂。锥囊虽自揣，颜郎惜不争。竹花繁明世，龙笋异枯荣。偶然雨后发，鲜卓嗜人惊。一时会风味，便觉鲈莼轻。苏杭岂辞远，得梦问车程。余生尚几日，何必抱虚名。

庚子夏至逢日生金环

帝孙收泪酝苦酒，何奈苍生化刍狗。下方聚念果精诚，至力能乱星躔走。幸会三光恍对伊，亿万人中一回首。回首黯黯惊变灭，阳乌背盟衔赤玦。刹那风定山川喑，神物脱出金箍裂。愚儿争摄但嚣呼，未解天意已重设。昨日死，今日生。斯环无已倩送迎。君不见腾蛇噬尾肯身殉，忽然醒悟执业轻。鲁阳挥戈夸父摘，同逐落晖各殊情。

网闻毕节山洞异鸣或似龙吟

黔山秀水窈未知，洞发亢声欲何之。君不闻鼎湖飞升董父死，叶公矫首久待时。得逢雄主将奋跃，喜谓苍生梦堪托。钳口箍首甘叱驭，断须堕鳞满涧壑。今朝在野恨没名，里人潮往网媒惊。有司遣使诣瑞气，却扰黄鹑求偶鸣。

七月十日

近山迷玄雾，临海怅槎风。岚霭无时尽，谁知养蛰龙。饮醅耕瑶草，鳞爪偶露空。眸之深眷者，起坐感渊冲。有情不必讳，有事印初衷。岂为拘形役，遽忘会蕊宫。当时双成在，吹笙舞长虹。曲破嗔不顾，跳入尘寰中。

之吴越与会诸子途中作

苏子昔悯东皋子，神接千载书其旨。又千年而友者谁，我抚一笑情差似。虽然鸠鹏迥天壤，嗜饮莫逆户堪比。轩冕林泉何等殊，洽杯古意酣眼耳。且愿无病亦无忧，常得看花载酒游。却叹四海遭凶岁，厄陈剪翅未自由。郁积湿疹屡乘危，肆肤煎心百趣休。戒口敷膏聊尔尔，颇老尚饭襟怀酬。此去吴越当逆战，锦栈安赊驽骀恋。苟营万事虑得丧，临歧茫然徒机变。人生寄取怜鸬鹚，未知冥冥控喉线。但幸一霎会鱼龙，君不见辟浪如花迅如箭。

与谢郎夜饮鹿城翌日大雨贤伉俪先返

我驭铁龙始过沪，闻君驰风延陵浦。双剑合指遥激鸣，月遁正宜鹿城取。君推门忽洗胸襟，我抱痒疹 暗憔苦。情旧面新待浇杯，三巡战酣宾掠主。剖衷扪谈愧稻粱，江淮此时共工怒。喟然齐喑庚子半，烧书炼石天难补。君生岭南适江北，双凤养成慰慈父。何须效作弹铗歌，少游名成婉约谱（秦观亦高邮人）。饮久瞰楼夜无量，丈夫抵掌谙吞吐。酲困慵起怅吴天，最难留人仲夏雨。

台有人亡酒后作

后三百年桑叶枯，鸡虫之争愁奚奴。齐烟九点杯谁掷，醉中按剑皆独夫。本来烹鲜无贵贱，盐梅善调堪入厨。前浪拍滩后浪起，人所念者唯发肤。性有熙攘和落寞，何必拔刀争蓬壶。却论当时舞长袖，亦叹墙倒泥难敷。庚子果然无遗策，乃笑人生徒呼卢。纵君全寿何所益，今我孑存赖痴愚。平生赊至日月潭，稻粮谋后看掌图。只是忽怜蒋家子，他年也指黄公垆。

词

忆汉月

有寄

心逐鄂云风簸。客舍幽弦弹破。万山推影乱溪声，亸首有人凝坐。衔杯千里外，应省得、划屏眉锁。漫言无相总萦回，仙箓被谁翻过。

忆汉月

重元寺观荷

浮碧叠衣眉皱，未肯红香轻透。老鱼吹泡怕人知，故藉雨风摇首。清圆匀簸处，欢喜任、梵音聆久。笼烟桥畔接涟漪，心系此生曾有。

满庭芳

昔约黄山终未践之今思惘然

涠岛浮槎，青城埋匣，忆来犹觉寻常。当时密约，杯酒赌衷肠。漫笑云山迢阻，竟输与、眸底沧桑。烟霞梦，松翁鹿使，久拂石枰凉。 踏歌寻采玉，峰披翠钿，壑敛岚裳。待携看、朝暾晕染容光。胜景终成悬想，抚前赉、被褐情藏。余生渺，唯祈劫度，两地耐思量。

过秦楼

睹照忆昔游鼓山涌泉寺

俯括闽涛，行催冯鼓，步虚飞上葱烟。坐野亭苔浸，欲啸待山娥，拨叶翻弦。望里乱风鬟。似重来、了此尘缘。却苍虬眸送，洪崖肩拍，犹问情禅。 笑佛仙骨相、徒挥凿，任云天摄证，时涌甘泉。曾命签羞解，向池龟曝背，觅得关关。幡动忽而今，纵无拘、又怅何年。唤铢衣入梦，将酒低聆，珠泻清圆。

华胥引

五月望夜瞻岁镇双星伴月

瑶宫新霁，太液初匀，幄光翛裂。恰睐双瞳，当时未省良宴设。远意终负莹煌，正陨槎揖别。恒古冥冥，念中惘却生灭。 还著明犀，拂客尘、此心何澈。倚窗方朔，绀珠而今懒撷。或泯周流动息，待时空同接。且看躔移，悄将蟾影羞叠。

文

唐社七古选集序

或谓诗至五古，极变化之能事。唯乎嬗以七言，通天地之玄微。十九首止以朴真，汉乐府耽于清浅。朴真则渐催驳变，清浅则括综情识。譬之水百杯，注曲生方解淳醴；匕寸利，逾跬步而憾长缨。若夫文帝试发《燕歌行》，参军继吟《行路难》。君臣游戏于柏梁，四子竞爽于时体。凫起鸿翔，七言于斯盛也！乃崇太白之近歌，阖闢纵横，变幻超忽；工部之接行，位置森严，筋脉交络。此关联于遭际，尤契合于素心。继而禁掖连翩，边塞踵武。岑奇于辞采，高壮于声情。昌黎变之古拙，揉文句而倔佹；元白倡以新风，起传奇之滥觞。旷达如苏子，辟诸方之境界；忠恳如放翁，扪万类之元气。及后洪波起伏，时跃大鱼；诗脉合分，不乏匠手。至于考歌行，溯七古，有辨渊源于泾渭，有笼体格以涵融。端正浑厚勿伪于情，庄重典雅勿惑于藻，宛转流动当腾以气，纵横多姿犹铮以骨。执一端者宜勇猛精进，参二元者须博洽妙运。发挥新体，切勿脱时代之徵；开凿古人，终要规本我之相。

又夫诗道性情也，格调其末，词华尤其末。律绝或挟弹丸，难射猛虎之踪；或从矩矱，未肯蛟龙之变。揣乎天地之故，身世之感，读书之味，抱负之志，非古体不能摩荡贯通，倾泻淋漓也。五言犹恃筋骨，可承可守；七古更抉精神，须破须活。吾误堕诗网，旷岁无成，率喜睹闻申于古体，杯酒逞于歌行尔。无荐美芹，惭嘘郛廓；聊干陈唾，允博粲然。盖古诗以性情为本，以胸襟为基，然后才胆识力，依凭发生，至有人之境而自合度，至无人之境而遽开新，岂乎未数数然哉？诗有法，终不能拘于法；诗有事，亦不必恪于事。为章须铺叙开合，忌镂刻补衲。滞拙不妨通透，晦涩实沦腐俗。秉率质者饱蕴生鲜，耽精致者恐催匠气。放纵为豪者，固失之滑；过于纤丽者，亦卑之靡。此非弄音，何须绕梁三日；当怜呕血，留他渍殷一生。看惜墨处，寸土寸金；欲决奔时，骤风骤雨。舞剑器而光气浑弥，草旭书而情势逸张。倪云林之淡抹，可幻诸像；赵孟坚之典描，颇修粹雅。炼于气者，宜静宜豪宜浑宜清；沉于思者，忘儒忘道忘佛忘我。长篇累述，犹争兔起鹘落；惨淡经营，不舍岚涌风御。万弩射潮之雄，铺排调度；苍鹰一击之绝，总括末章。要知重剑无锋，大乘无相。孙吴成法，用意在人；日月经躔，存道唯简。才不可恃，胆不可妄，识不可执，力不可过。性情养而文字出，若其得心应手之会，当哂摘章寻句之初也。

诗于本朝，殆几死灰复燃。赖网海兴而槎探三山者渐夥，然真趣者半之，能者又半之，能之善者又半之。计此寥寥数，犹多尊格律近体，以其从绳规，易式模，便袭陈，能捷出。而唐社诸子以赓续文脉，发扬诗教为旨，率锤锻古体，岂唯性情之故哉？乃集诸子习作而勉之，惕之，申倡之。揆其郑师苍古，若漆郎山投匕；丁公逸横，恰西津渡涌波。驯像妙章，洪钟警世；白鸭矫句，暗手裂弦。游异域而风海恢张，登小丘而江天耿抚。杨雪窗之笔，恣娴如糖画；韦散木之歌，隐哀以寓言。周秦壮思，竟愧男儿；忘川澹怀，拟托山僧。梅亭惝淑女于花中，不问逐太白于梦里。辨朱拓而吉砖抉古，戏白马而虚剑觑时。胥郎存悯，哭冷风而触心；毛子合儒，过青岩而吊古。聊摭二三，妄作管窥。虽荆布自持，犹不失风雅之义也。古人云：云龙风虎，嘤呦援鸣。噫，若此恒不吾侪愿乎？亦诗国之幸也。庚子立夏，破虏序于闽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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