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說評彈]評彈中的忠臣與奸黨

最近聽了三部以前沒聽過的蘇州彈詞,陳美雲的單檔《九絲絛》,徐賓、張明的雙檔《雙玉緣》,崔勇、葉樺的雙檔《三州奇案》。其中《雙玉緣》不能完全算沒聽過,前段即是《王十朋》或又稱《荊釵記》的傳統書目。
三部書中,忠臣們與奸臣黨作出了艱苦卓絕的鬥爭,打擊奸黨的手段之卑鄙、齷齪、狠毒、下流,所謂黨同伐異、栽髒陷害,真是無所不用其極,而同時,判斷「忠奸」的唯一標準就是「站隊」。
舉幾個例子,《九絲絛》中,男主倚仗自己皇三代身份(他娘是太后寄女兒),僅憑站隊判斷是非,不顧他人小姐的名聲,公然視聖旨(抛彩球招親)為無物,仰仗朝中一眾其父友輩,堅決拒不成婚。另外幾個忠臣小輩又在武場起鬨鬧事,害死奸臣之子,遂一鬨而散、逃之夭夭。後來,造反部隊一路朝京城而來,而忠臣黨為了拿捏皇帝,竟全朝父子裝病,任憑造反部隊一路高歌而進,沿路逢忠臣黨就招之加入部隊,見奸臣黨就殺之而後快,直逼皇城;最後忠臣黨全體在家不上朝,逼得奸黨只能闔家上陣拒敵,一家父子四口一陣而亡……而同時,造反部隊與忠臣之子共有九人乃是結拜兄弟,一路殺進皇城皆是雙方暗通款曲,拿捏進度的,忠黨情報網遍佈全國,有很多人是忠黨之子們直接在京城招募後送上強盜山——造反部隊據點。忠臣自己外甥(還是侄子?)將堂搶令(死罪)輕描淡寫就過去;武舉考試忠良之子睡過頭(真的就是睡過頭)無法進場,竟喬裝改扮、裝瘋賣傻混進考場,又在其他忠黨幫助下改換裝扮,搖身一變成合格考生,最後取得武試榜眼(還是探花?)。完完全全一眾忠黨用一手遮天、暗無天日的手段,與奸黨作着鬥爭。
《雙玉緣》中,男主不肯娶宰相之女,結果one leads to aother,最終弄得對方家破人亡,而自己兒子却又娶了對方的女兒。兒子為了考驗小姐貞潔與否,竟扮成流氓調戲,成功實施調戲之後,被路人喝止,惱羞成怒叫自己小弟與路人對打,結果兩人被路人扭送公堂,做官的看到是忠良之子,就放了,就放了——絲毫不顧調戲已經發生。扭送公堂的路人不服,咆哮公堂、大鬧公堂,結果做官的發現路人即是自己女扮男裝的女兒,就算了,就算了——完全不考慮司法公正。後來,假真流氓和自己親哥以及小弟就和假男人路人,一起做了忠良之子最喜歡做的事——結拜兄弟——新的忠二代聯盟就此形成。
《三州奇案》中,為忠臣之子考公務員,拉幫結派、冒名頂替、偽造政審。忠黨審忠黨,刑具舞弊、刑訊做戲、官犯串供;忠黨審奸黨,騙供、誘供、詭計套惡計。另外,忠黨對奸黨實施監視、監聽、安插奸細等全方位把控,真是可謂機關算儘。表面看忠黨衹有海瑞一人,大奸黨嚴嵩、趙文華、鄒應龍、鄒(雷)寶同四人,看似一對四,實則後兩人乃是忠黨臥底,如此全面布控,奸黨哪有不滅之理?
你可能聽不懂我在說什麼,所以要多聽書。

[臺灣紀遊]再見臺灣第六十一

《臺灣紀遊》寫到今天,是第六十一篇,也是最後一篇,為什麼選定這個數字呢?因為61是個質數,一般來說,你隨便找個人讓他隨便說一個數字,說出的多半是個質數。61就是個挺漂亮的質數,我喜歡。
臺灣很美麗,臺灣人也很好,禮貌又客氣,雖然每天都是馬不停蹄,但是依然掛一漏萬,有很多地方都沒有去,有很多好喫的沒有喫,在此結尾之時,讓我列出一些下回要玩要喫的東西吧!

信的

  • 遶境,神祇遶境,據說很有趣和熱閙,其中臺中大甲媽祖遶境相當有名。
  • 乩童,新北市三重協聖宮有全臺最美女乩童張名儀,蓮花太子化身,我要去看看,看不到她,別的乩童別的廟也行。
  • 電音三太子
  • 北港朝天宮,臺灣規模最大、香火最旺的媽祖廟,在雲林縣北港鎮,也是世界三大媽祖廟之(另外兩座是湄州祖廟,天津天后宮)。而臺南市安南區土城的正統鹿耳門聖母廟,是佔地最大的媽祖廟。
  • 艋舺和龍山寺、地蔵庵和萬華夜市,去看看「最早」的臺北。龍山寺主祀觀世音菩薩,是相當有名的廟宇。
  • 大稻埕和霞海城隍廟,去看看同安移民从艋舺移出後因禍得福建造的地方。
  • 彰化玻璃媽祖廟,是全世界唯一一座由玻璃建成的廟,照片很好看,很符合臺灣小清新的審美。
  • 碧山巖開漳聖王廟,可以登高觀整個臺北,也是這是是全臺灣最大聖王公廟,供奉開漳聖王陳元光。

看的

  • 俎豆同榮匾,在桃園市大溪區的忠魂堂,我高祖父邵友濂寫的匾。
  • 公交,在臺北,捷運倒是坐得不少,但从來也沒有坐過他們的公交,下回一定要試試,在街上,看到他們的公交車相交乾淨漂亮,我想看看裡面是什麼樣的。
  • 四四南村,來到臺灣,却沒有去過眷村,不免有點遺憾
  • 空軍三重一村,也是一個眷村,在新北,號稱是「全臺第一座全村完整保存」的眷村聚落。
  • 電子花車,要到哪裡去看?
  • 高雄
  • 新竹
  • 鹿港鎮,鹿港天后宮和鹿港龍山寺,以及一眾古蹟,鹿港曾是僅次於臺南的熱閙城市,很值得一遊。

喫的



  • 意麵,這是我上的當,我在臺南到處看到,心想我跑到臺南喫什麼「意大利面(簡體)」呀,及至我離開臺南,才突然意識到臺灣管「意大利(簡體)」寫作「義大利(正體)」啊!那麼意麵就不是義大利麵了。我在臺南路過「阿江鱔魚意麵」,那些劃好的鱔背放在倒扣的竹籮上,相當誘人,怎麼會沒誘到我喫一碗的呢?
  • 深坑老街,在新北,擁有「豆腐的故鄉」名號,有王水成(麻辣臭豆腐、肥腸鴨血、炒鵝腸)、金大鼎(串烤香豆腐)、芭樂嬌(烤雞屁股,可惜我不喫)等美食。
  • 寧夏夜市,很想喫千歲宴,但好象要一桌十人才行,說是會有專人把寧夏夜市好喫的二十幾攤的東西都搬來,不用排隊不用等,坐下慢慢喫。否則的話,43號攤販秋雲潤餅看着不錯;第29號鳥蛋達人(炸鵪鶉蛋),第23號蔥肉捲看着都不錯。
  • 鵝肉,據說臺灣人的鵝肉處理得很好,我想試試。
  • 上海邵師傅湯包,不為別的,就因為那是「邵師傅」呀!
  • 四神湯,一種加了薏仁的湯,有放豬腸的,臺北阿桐阿寶好象不錯,據說秘製藥酒隨便自己加,可以直接喝藥酒嗎?
  • 池上便當,列表中總有這一席之地的,雖然大概率到時去喫別的東西了。
  • 眷村美食?假的大陸菜有什麼好喫的?

本來我以為會列出幾十條東西想喫的,結果看來看去,大多數我都會做,所以只剩不多的幾條了,而且其實列出的那些,也都會做呀。

這是個會更新的列表,如果感興趣,請時不時來看看。

[臺灣紀遊]王爺千歲千秋第六十

試經口集和堂
試經口集和堂
四聯境普濟殿
四聯境普濟殿
四聯境普濟殿
四聯境普濟殿
四聯境普濟殿
四聯境普濟殿
石精臼開基共善堂
石精臼開基共善堂
作為「宗教愛好者」,或者說「民俗宗教現象觀察愛好者」,我在旅行的時候,有很多時間花在各種宗教場所,在印尼時我去清真寺,在馬來西亞時我印度教的山洞,至於印度、泰國、柬埔寨和西藏,我更是佛教、印度教、耆那教、大同教的各個寺廟乃至火葬場、天葬臺,都去過。
作為一個佛教徒,我去得最多的當然是佛教寺廟,我對江浙一帶的佛廟佈局與儀軌瞭如指掌,也被背誦與誦讀一些江南常用的佛經,「假扮和尚」參與個法事也絕對沒有問題。雖然這麼說,但我从來也沒有真的嚐試過,我有位居士朋友的參與度比我高,和尚外出做法事缺人時,真的會請他「下海」「客串」「票」一場。
臺灣的廟可真多,臺南最多,我真如「老蟲跌嘞米缸裡」,天天就是逛廟,流連忘返。與江南的廟都有釋迦牟尼以及觀音,有的還有普賢、文殊不同,臺南的廟什麼神道都有,除了十幾座城隍廟和幾十座土地廟外,還有無數的廟供奉着各路神仙。
這不,我住在馬公綠町,路口就有座馬公廟,主祀的是漳州馬公廟分靈的輔順將軍馬仁,他是唐代將領,據說征討蠻族時陣亡,屹立不動而卒,被閩南奉為神明。這座廟不大,名氣可不小,是府城七寺八廟之一,早在1647年就建立了,至今已經重修改建過很多次了。
若說馬公是「開漳聖王」陳元光的扈從,隨着漳州人來臺被祀,還說得清來龍去胍,那麼還有很多「王爺」就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海安路二段是條很大的馬路,在與郡緯街交叉的路口,轉角上有座嵌在住房樓中的廟,只有一開間的門面,由於海安路是東北朝西南的斜的路,所以轉角上的廟門倒是朝正西的。這座廟是兩層樓的,樓頂的匾寫着「試經口集和堂」,二樓的匾上則寫着「玉旨集和堂」。二樓有四個燈籠,每個燈龍上有一個字,組成了「溫府千歲」,我第一次路過時,還以為是誰家辦壽事。
進入郡緯路,下一個路口是普濟殿,是座更小的廟,不但門面更小,而且只有一層樓了,這座廟很有趣,門楣上有塊電子屏,滾動着各種文字,其中有一條寫着「臺南最早王爺廟」。
沿着郡緯街,再往前走幾步,就有一座「開基共善堂」,這座廟要大得多了,三川門前有兩對龍柱,廟內也有龍柱,雕刀精細,活靈活現。廟檐下掛着十隻燈籠,寫着「恭祝邢府千歲聖誕千秋」,看來臺南人還真喜歡到廟裡祝壽。誰家老先生老太太做壽,出着錢給廟裡,門口掛排燈籠,但也有趣。
後來,漸漸覺得不對了,還有些廟也是這個府那個府的,問題是幔條也好燈籠也好,有些都很舊了,若是鄰里人家辦壽,那週期也未免太長了,廟這種「生意」,講究的是細水長流,而不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喫三年」啊!
後來我才知道,這個「溫府」和「邢府」都是廟中的主祀神祇,而那座普濟殿,主祀的則是「池府千歲」,這些千歳,是閩南地區特有的「王爺信仰」,鑑於閩南地區實際上已無信仰,所以可以認為是臺灣地區特有的信仰,而這些廟,一般被稱為「王爺廟」或「代天府」。
據統計,有三百六十歳古代的王爺受到封贈,共計有一百三十二個姓,有許多「某府千歳」已經只留其姓不記其名了。
至於溫府、邢府和池府三位千歲,算是比較有名的了。溫府千歳是唐朝功臣溫鴻(字德修),他與三十六名結義兄弟護駕有功,後來三十六人奉旨巡行天下時遭逢海難,於是三十六人都被追封。
邢府千歳邢昺(字叔明)則是宋朝人,官至禮部尚書,為宋太宗、宋真宗兩朝名臣,並無太多事跡。
至於邢府千歲,有兩種說法,一是唐朝開國民將池夢彪,他有四位結拜兄弟,有些廟是五人合祀的,也叫「五府千歳」或「五王廟」。還有種說法,說「池府千歲」就是鄭成功(泉州腔調臺語「池」與「鄭」發音相近);而鄭成功的兒子鄭經(就是鄭克塽之父)則是「朱府千歳」,因為鄭成功被賜國姓「朱」;鄭經的兒子鄭克臧則又是「李府千歳」,因為相傳他是李家養子。你說有趣不?一家三代,居然是三個府(姓)的,反而多受幾份香火。
堂灣的王爺信仰相當復雜,甚至分為「瘟神系統」「英靈系統」「家神系統」「國姓爺祖孫系統」「山神系統」和「戲神系統」,有專門的著作討論,感興趣的朋友,請自行找來研讀。
說到我的姓,臺南市學甲區有座頂洲福安宮,裡面供有邵府千歲,另有嘉義朴子有牛挑灣龍安宮,金門縣金沙鎮大洋里內洋景山宮,新竹水田乾德宮,都供有邵府千歲,亦稱「邵府元帥」,有趣,有趣。


[臺灣紀遊]臺南城隍有幾多第五十九




我的母親是基督教徒,从我的太外婆開始,到我外婆,到母親,她們至少是三代的基督徒了。說來有趣,我外婆家只有外婆和母親是基督徒,我外公和另外六位阿姨娘舅都是迷信徒。上海人有在大年夜祭祖的習慣,所以每到大年夜,都是六位阿姨娘舅的事,摺鍚箔的摺鍚箔,燒齋飯的燒齋飯,很是熱閙,每到這個時候,我的母親只能「袖手旁觀」,照她們禮拜堂的說法,這種時候基督徒是不能施以援手的。
我母親是個非常虔誠的教徒,她還是唱詩班的成員,除了每週的正常禮拜外,還要參加唱詩班的排練。每當我的母親去到別的城市,特別是要待上幾天的時候,她就會問清楚當地教會的所在,照她的話「無論走到哪裡,都要找到主的家」。還好中國的教會只要是公開的基督教會,就一定是三自愛國會,否則的話,叫做「非法地卡反動教會」。
這種情況就很簡單,只要是教會,就是同一個「主」,不會搞錯。但是這種情況,放到城隍老爺身上,就不一樣了,我在介紹臺南府城隍廟時說到過,上海的城隍是秦裕伯。那麼問題來了,我是個信上海城隍的,那麼我到了蘇州怎麼拜呢?去蘇州城隍廟拜?然而全國的教會都是主的家,可是蘇州城隍廟並不是上海城隍的家啊!那是春申君黃歇的家。
那怎麼辦?福建人解決了這個問題——城隍帶着走。最早到臺灣的福建朋友,不但把媽祖帶到了臺灣,連本土城隍都帶着走,甚至城隍爺還捲進了戰爭。
當年泉州閩南人有三大族群,分別是三邑人、安溪人和同安人。1853年,三邑人以艋舺龍山寺為基地,發動「頂下郊拚」攻擊,攻打同安人,然而在地理上,這兩派當中是安溪人,於是三邑人騙安溪人「燒廟借道」,說是戰爭結束後給安溪人重新建廟,結果同安人被打敗,而有三十八位同安勇士為救走城隍爺而捨命捐軀,「戰後」同安人選址臺北大稻埕建霞海城隍供奉,而「霞海城隍」則因祖廟在福建同安「霞」城(下店鄉)的臨「海」門而得名。
臺南忠澤堂,又名米街忠澤堂,供奉的是石獅城隍,石獅城隍是从永寧分靈而來的,永寧城隍在明朝被封為「忠祐侯」,所以石獅城隍也沿用這個稱號。
1936年,有三位王家兄弟从臺南到泉州行醫,及至次年,政府趕走臺胞,遂帶回了石獅祖廟敕封忠侯城隍爺一尊,也就是現忠澤堂中供奉的城隍爺,那不是臺南的城隍,而是石獅的。
在這之前,1888年的時候,有兩位王家先人从泉州來到了臺南,在米街開店做生意,後來他們1895年時回泉州省親,返臺時帶回了保安寺保安廣澤尊王一尊,如今也供奉在忠澤堂中。
大陸的城市,一般一個地方只有一座城隍一位城隍,上海有三位城隍,但主要還是秦裕伯。一個地方只能有一個第一把手不是?否則不得打起來?但是臺南的城隍,乃至各享香火,和睦平安。
我粗略地統計了一下,整個臺南市,不算臺南縣,有「城隍」名的寺廟有九座,其中又以「府城隍」和「縣城隍」為最大,加上安平城隍廟三座乃是官建。
九座城隍廟中,有一座叫做「小南城隍廟」,主祀的城隍爺叫做「朱一貴」,他是一個養鴨子的,被譽為「鴨母王」,他曾在1721年起兵反清,七日內从羅漢內門一路打進府城,後來民眾為了紀念他,就把他奉為了「小城隍」。這座廟中另有「大城隍杜義昭,三城隍雷域輝」陪祀。小南城隍廟曾有義塚,專門收葬反清義士。
另外又有七座寺廟,雖無城隍之名,奉祀的却還依然是城隍老爺,忠澤堂就是其中的一座。我將蒐集來的資料做了個表格,附在文後,但可能還有遺漏之處,若有朋友知道,敬請告之。

看坪境安宮 臺南市七股區看坪52之12號 1913 城隍大境主 網頁
下義合保興宮 臺南市七股區義合里9鄰72號 1953 城隍保生大帝 網頁
忠澤堂 臺南市中西區新美街181號 1945 石獅城隍爺 網頁
東城隍 臺南市中西區萬昌街二二號 城隍
台灣府城隍廟 臺南市中西區青年路133號 官建 1669 台灣府城隍爺 網頁
小南城隍廟 臺南市中西開山路289號 1994 朱公一貴 網頁
城隍祠 臺南市北區六甲里公園路451巷99弄19號 城隍 網頁
台南首邑縣城隍廟 臺南市北區成功路五福里238巷52號 官建 1711 縣城隍爺 網頁
小北城隍廟 臺南市北區西門路4段國姓里70巷17號 1968 城隍 網頁
東豐恩隍宮 臺南市北區重興里東豐路305巷51號 1977 天下第二都城隍爺 網頁
小北鎮山城隍廟 臺南市北區長北街196號 1976 鎮山城隍爺 網頁
城隍廟 臺南市安平區安平路121巷1號 官建 1749 城隍爺 網頁
昌安宮 臺南市將軍區昌平嘉昌里19鄰62之2號 1946 城隍尊神 網頁
大灣城隍宮 臺南市永康區南興路112巷82弄7之1號 城隍 網頁
太城宮 臺南市白河區內角里5鄰60之1號 1958 城隍 網頁
竹安宮 臺南市鹽水區土庫水秀里136-2號 1984 城隍爺 網頁

[臺灣紀遊]臺灣好機車第五十八

你若是問我臺灣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什麼?讓我想一想,反正對於一個上海人來說,肯定不可能是高樓大廈啊,在前面的幾十年,因為一直擔心戰爭,所以臺灣普遍不造那種幾十層的高樓,要等到兩岸開放之後,才開始建高樓,才有了臺北101,曾經也挺吸引大陸遊客的,但是再後來,要看高樓還不如去上海看。上海浦東三大高樓的樓頂都有觀光平臺,據說還是買票云云,反正上海人是不要花這錢的。我去過金貿的頂層,那時我們辦公室引進了美國的咖排品牌Coffee Bean,在那兒開了全上海最高的咖啡店,開張式的時候請我們全辦公室去玩,我也就見識了當時上海最高處看上海是個什麼感覺——是個會罵天的感覺,那天大霧,望出去象《紅樓夢》一樣——白茫茫一片。
要說臺灣給我的印象,首先是美食,但是美食是可以「帶來」的,喫到好喫的再想喫,努力去學着做就可以了,而且臺菜清淡簡單,只要找對食材,做起來並不太難。但凡魷魚羹、赤肉羹、虱目魚肚湯、鹽酥雞等,我都復刻過。我在想,要說印象,應該說些帶不走的,那麼首當其衝的,就是臺灣人的禮貌與客氣,我想「禮儀」應該是刻在臺灣人骨子裡的東西;有一種說法,如果要瞭解英語古代的發音和風俗,要到美國的東部去研究「活化石」,那麼於文化上,臺灣也可能是中華文明的活化石呢!
所謂「仁義禮智信、溫良恭儉讓」,臺灣有很多的地名人名都用這些字,我一到臺北時住的怡亨酒店,門口就是「信義路」,門後則是「四維路」,四維者,「禮義廉恥」也;往北一個大街區,就是「仁愛路」,再往北一個大街區,就是「忠孝路」,再往北,又有「八德路」,八德者,「忠孝仁愛信義和平」也……你看,總是圍繞着這些向善之詞的。
臺灣人說話很讓人舒服,不但輕聲輕氣,而且極有禮貌,特別是小姑娘們,當你向她致謝之時,往往輕聲回你一句「不會」,更嗲的則是「不會不會」。雖然我不知道這「謝謝」「不會」的搭配在語文上从何而來,但是那句「不會」,就是讓人聽着誠懇與舒適,為了多聽幾聲,我也變得禮貌起來,能謝人處則謝人。


這是感覺上的印象,要說視覺上的印象,讓我最記得的,是機車,「機車」是「機器腳踏車」的意思,臺灣沒有多少電動自行車,主要都是小排量的摩托車,式樣與以前大陸所謂的「踏板車」差不多。怡亨後面的四維路,說是路,其實不過是條大衖堂,那兒有個「小區花園」,或者叫「街心花園」,叫做「德安公園」,德安公園的兩邊有兩排停車場,停機車的,我路過的時候,無意中看了一眼,真是嘆為觀止,那是個無人管理的停車場,一排幾十輛機車停在一起,其整齊程度,絲毫不亞於車店門口的展示處。我在上海騎了幾十年車,見過無數的停車點,毫不誇張地說,就算特地找幾個人管着,也不至於排得這麼整齊。這是機車給我的第一印象。
臺灣的機車絲毫沒有給人「風馳電掣」的感覺,走在路上,根本不用象在上海小馬路上那樣提心吊膽,機車絕對不會橫衝直撞……話說,我有一個在上海養成的駕駛毛病,到美國這麼多年依然改不了,就是我正常在路上駕駛,遠遠望見一條弄堂也好,一個出口處也好,只要那兒有輛車等着出來,我就會本能的减速,以防那輛車竄出來;問題是,在美國那輛車根本不可能突然出來,車主一定會先讓直行車先走的。這是機車給我的第二印象。

我在「李記特殊口味豬血湯」中寫到過,我邊喫邊看着門口的機車,遇到紅燈,一排停得整整齊齊的,及至綠燈,又一起走得整整齊齊,於停止於起動於行車,絲毫都沒有爭先恐後搶分奪秒的。這是機車給我的第三印象。

後來我留心觀察,臺北有許多十字路口,人行邊的靠近路中央的一邊,又一個長方形的框,可停數輛機車的樣子。一開始,我以為是大(左)轉彎的待轉區,後來發現那裡的機車,並不是从人行道的後面開上來等着的,而是从左邊的車道直行過來後等在方框裡,待到這個方向變成綠燈後再直行,以兩次直行來完成一個大轉彎的操作;後來我查了一下,這種轉法叫做「二段式左轉」。這是機車給我的第四印象。

對了,機車與臺灣人民的生活相當密切,早在1975年的時候,臺灣每一百戶家庭,就有43.91機車,那個時候,上海只有送電報的和電影院跑片的才有摩托車,全上海加在一起,也不過小幾百輛的樣子吧?
機車與臺灣人的生活密切到這兩個字直接成了一個形容詞,用來表達「一個人無聊、小氣、囉嗦、挑剔」的樣子,想象一下臺灣女孩子說:「你這個人好機車哎!」,是不是依然嗲嗲的?

[臺灣紀遊]里長到底是什麼第五十七

2014年6月20日的《人民日報海外版》有一篇叫做《台灣”里長”是什麼:相當於居委會主任 沒有工資》,此文一開頭就說:「目前台灣一個團體正在發動『大家來選村里長』活動,令里長這個詞非常熱門。台灣的里相當於大陸的居委會,里長對應的就是居委會主任。里長不是公務人員……」。
短短的一段話,是很好的語文範例,我們仔細來看。第一句話,可以作為讓小朋友糾正病句的題目,「發動活動」四個字就是,一般來說「活動」是「發起」的,而「發動」的,則是「運動」「戰爭」,而且嚴格來說,「發動」帶有貶義,原作者筆下春秋,儘量把「選」這件事往貶義上帶,其用心良苦,實在是不要臉。

各位看官,我不是在去通化夜市前喫了頓「大安魯肉飯」麼?喫完飯出來,回身拍幾張照,發現邊上的墻壁有塊深褐色的大木板,板上寫着「群賢里資訊欄」,下面寫着「里長:翁鴻源」(打這遍文章時發現「鴻源」兩字的倉頡碼是一模一樣的,有趣),邊上附着里辦公處的電話,木板的下半部分有塊透明的有機玻璃板,裡面是各種顏色的資訊單頁,就是排好了版,直接打印在有色紙張上的那種,單頁的右下角有「翁鴻源里長蒺敬啟」,可見的確是里長辦公室的出品,而非「上級」統一印發的。
我自了一下,這些資訊有組織鄉鄰參加一日遊的(語文重點:「活動」用「組織」),有發起「參加區里家戶節電比賽」(語文重點,「活動」用「發起」,「區里」與「區裡」的不同)的,也有關於業餘技能培訓的……
我上網查了一下,臺北共分十二個區,總共有68個次分區包含456個里,這個「里」與上海的「里」是不一樣的,上海的里,通常是一條衖堂,就象我在北京西路的家,就是「平和里」。臺北的里,是一種是臺南的境差不多的概念,它往往是由幾個街區組成的,我看到的那個「群賢里」是大安區的,隸屬於臥龍次分區,是一個「凵」字形的里,當中凹下去的地方嵌着「群英里」,臥龍分區總共有八個「里」。

臺北有456個「里」,那就有456個「里長」,里長是選出來的,選不出人的話,則由里裡「遴聘」一人來擔任里長。按照《地方制度法》第59條,「村(里)置村(里)長1人,受鄉(鎮、市、區)長之指揮監督,辦理村(里)公務及交辦事項。」,所以里長不是選出來的民意代表,而是「公職人員」(臺北市政府民政局《里長權利義務篇》,是最低層級的地方官。文首的語文範例的第二個知識點來了,明明是公務人員,為什麼要煞費苦心地說不是呢?難道是會為了避免讓讀者得知最低層級地方官是可以用「地方民眾選舉」產生,而不是上級指派的?
里長每四年選舉一次,由里民選出,可以無限期連任,現在臺北最年輕的里長是84年(1995年)生的,而全臺灣最年輕里長的紀錄則是2018年時當選的桃園出現的,時年23歳的黃盈淇,而同時,她的母親就是前任里長。
根據《臺北市里長自治條例草案總說明‧臺北市里長自治條例草案法規影響評估報告》,里長選舉是臺灣民主深化的一個成果,同時反過來里長深入地方,也使得臺灣民主更加深化。臺灣的里長們,都有公開的生出年月日、辦公室電話、手機號碼和電子郵件,以便里民能夠找到他們。
里長在臺灣的政治中,特別是在鄉長、區長的選舉中,有着舉足輕重的作用,等有機會好好說。

相關網址:臺北市政府民政局《里長權利義務篇》 https://ca.gov.taipei/cp.aspx?n=3E43CD1A09FE5FA9

[臺灣紀遊]誠品書店第五十六


小孩子真的很需要鼓勵的,特別是在最早的時候,我就是因為了這個鼓勵,少買了多少爆仗和玩具槍啊!我識字很早,我出生在愚園路,後來就搬到了愚園路,「據說」搬家就是想讓我能夠進入一師附小,但是我住的中實新村並不在一師附小的「塊」內,我好友阿開住的愚園坊就在塊內,塊也就劃到那兒,用現在的話說,我的家不是學區房。
雖然不在塊內,但是還有機會,可以考;現在聽到什麼「小學也要考」的焦慮話題,我都是附之一笑,考小學有什麼稀奇?我四十多年前就考了。我是文革後一師附小恢復招生的第一批學生,所以我也就是文革後第一批「小考生」,考是沒問題的,問題是不知道考什麼。一師附小从來沒有生開過考試大綱,大家只知道不在塊裡的能考進去,但是要怎麼考,誰都不知道。
於是有了流言,有說語文要認識一百個字的,也有說要三百個字的,甚至有說要認識一千個字的,問題又來了,就算一百個字,那一百個字呢?大家只能猜,猜也猜不出來啊,那麼,反正儘可能讓自家孩子多認字總有可能覆蓋這一百個字了吧?
在這樣的思路下,我大概从幼兒園小班起就開始學寫字認字,我的父親每天教我三四個字,早上上班前教,下班回來後默,第二天再教三個……過個幾天再从頭開始來一遍,循環遞進,待到要讀小學時,我已經認了很多的字了,所以我前面說「識字很早」,嚴格地說,是「識很多字很早」。
識字早有一個副作用,就是要被家長拎出去「表演」啊,在親戚朋友面前表演識字,然後就會收到很表揚,於是為了更多的表揚,就會努力地去識更多的字呀!識字多也有一個副作用,就是「費書」啊!識了字總想找東西來讀,我小時候那個年代,有沒有多少書可以讀的,而且父親為了讓我避免被特定年代洗腦,着實替我篩除了不少小孩不能大人讀了也不該信的東西。
靜安寺有爿新華書店,我父親基本每週都會去,他都會帶上我,隔着櫃檯認書封面上的字,營業員見這麼小的孩能識這麼多的字,也都誇奬我,於是我對書店也特別有好感。
然後,从孩子的教育來說,就很成功啦,小孩子喜歡識字認字寫字,小孩子喜歡讀東西,小孩子也喜歡去書店,在文化方面的初期教育就算成功了。
然後,就考入了一師附小,至於算術的準備部分略去不表了。那時,上海又「恢復」發壓歳鈿了,最早是一角兩角,好在我娘舅阿姨多呀,於是過個年,就有個一塊五六角錢了,1978年,可以買好多東西了。拿了壓歳錢,父親就帶着我去了新華書店,買了我喜愛的書,及至後來,親戚朋友家都傳遍了,那個傳說中的孩子,拿了壓歳錢不買爆仗不買玩具不買槍,居然買書看,小孩子哪經受得起這樣的「誇奬攻勢」啊?於是衹要拿了壓歳錢,就會去買書,哎,現在想想,少了多少「揮金如土」的機會啊!我从來都沒買過鹽金棗請過客啊!
終上所述,我對於書對於書店,有着特殊的感情,來到臺灣,怎麼可以不去誠品書店呢?去誠品書店,在我心目中就是朝聖般的行為,另外,誠品書店還賣着我的書呢,當時,我在臺灣已經出了三本繁體竪排未刪節版了。
我住在怡亨酒店,出門看着臺北101往東走,沿着信義路四段過幾個街區後,走到市府路,就是臺北101了,往北一個街區,就是臺北市府,大家有空可以去玩,隨便進。經過市政府,再往北,過馬路,就是誠品書店了;所以,誠品書店、臺北市政府、101大樓,是由北向南連着的三個街區。這家誠品書書店,是誠品書店信儀店,也是誠品的旗艦店。
過了街,是一幢幾十層的高樓,大樓沒有明顯的名字,象是幢普通的高級辦公室,只是在灰色的門楣上有一條白色的字「eslite 誠品」,很是低調與普通,非常不起眼。

大樓前的廣場上,有隻戴着黑框紅色的兔子,一隻耳朵上纏着綳帶,雙手執着魚竿,正在釣魚。這個五米高的兔子我認得,這家伙是不二良設計的,它在2012年就到上海來過,參加五月天阿信的STAY REAL的開張式,STAY REAL是家潮牌服裝店,而不二良正是共同創立者和品牌設計師。那個兔子是皮得很,到處跑來跑去的,所以只是個臨時展示。
往前走,進入大樓,是門廳,有家星巴克,室內室外都有座椅。再往裡走,才是書店的入口。入口處的店頭有灰色低調的「誠品書店 eslite bookstore」字樣,這是我見過的最精緻的中文書店,裝飾典雅舒適。入口處的有幾個大的矮桌,其中有一個全都是那些帶不回中國的書,我去的那時,帶回國被查出來肯定會沒收,如今恐怕是要按那煽什麼顛什麼罪的路子去了。
誠品書店有好幾個樓面,畢竟是旗艦店啊,除了有臺灣的書籍外,還有香港、日本和歐美的賣,除了書之外,還有各種的文創產品,真是琳瑯滿目,足供賞玩。



書店中到處都有觸摸屏,可以查閱書籍所在的位子,以便讀者可以方便地找到所需的書籍。
隨便逛逛,最後買了三本書,一本是講日本泡菜做法的,一本是日本人寫的說「美食沒什麼大不了的」的,只是我現在在網上怎麼都找不到相信息了。第三本,是美國出的《S.忒修斯之船》繁體中文版,這是本解謎書,幾百頁的書中,有幾百頁的眉批和腳註,包含着一個驚天的秘密,後來我還買了英文版來看,但是至今我也不知道那個秘密是什麼!
話說,當年考入一師附小,據我所知,只有我一個人,我們全班都是「塊裡的」,很奇怪吧?

[臺灣紀遊]臺南一品肉圓‧素圓第五十五


話說,中國的南北,不但於湯圓、豆漿、粽子有鹹甜之分,亦有飩飩、水餃之別,就是「肉餅」兩字,也是「一肴兩式、一餅各表」。
你但凡去北方,看到水牌上寫着「肉餅」,不管是「京東肉餅」「門釘肉餅」「捲肉餅」,不論是蒸是炸是煎,你去買來,拿到手的都是可以拿在手裡喫的餅,外面有麵粉做的餅皮,內有純肉或拌了蔬菜的肉餡。
但是如果去南方,菜單上的「肉餅」,不論是「肉餅(子)燉蛋」「鹹魚肉餅」「梅菜肉餅」「鹹蛋肉餅」「煎肉餅」,及其端上桌,不論哪種,都是萬萬不能用手喫的,你還必須拿筷子喫,南方的肉餅沒有餅皮,而是把肉糜拍成餅,再伴以輔料做成的菜肴。
這就是區別,中國有北方,也有南北,北方和南方是不同的。
說到肉圓,好象全中國的肉圓都差不多吧?「肉圓」也叫「肉丸」也叫「丸子」,無非是紅丸子、白丸子、熘丸子、炸丸子、南煎丸子、苜蓿丸子、三鮮丸子、四喜丸子、鮮蝦丸子、魚脯丸子、餎炸丸子、豆腐丸子、汆丸子」,基本都是肉糜球或炸或煮,有時加入各種輔料,反正基本就是字面意思——肉圓,除了某地把大的叫做「獅子頭」。
就象如今的火鍋海底撈是網紅一般,放在快三十年前,那時的火鍋,大家以喫「海霸王」為榮,海霸王貢丸牛丸蝦丸、海霸王蝦餃魚餃香菇餃……海霸王是最早進入中國的臺灣食品企業之一,一年以後桂冠火鍋系列進入中國……在上海人看來,肉圓無非是本土的毛毛的油炸肉圓和水煮肉圓,要麼就是光滑的臺灣肉圓,至於那些什麼加米加豆腐做的,至今也沒有傳入上海。
及至我到了臺灣,在臺灣喫了一回通化夜市的彰化肉圓,才知道天外有天圓外有圓,但我依然以為衹有那種大的才叫「霸丸」,有夠霸氣。
那個彰化肉圓實在太好喫了,離開了臺北之後一直心心念念,臺灣遍地都是賣肉焿魚焿魯(滷)肉飯小籠的,賣肉圓的就少很多,有時剛喫飽,却看到一家,也只能作罷。到了臺南之後,我先是住在马公綠町,喫過一次弄口很特別的「友誠蝦仁肉圓」,做成一個個象餃子狀的,又與彰化肉圓大不相同了。那家店,一個中午喫了兩次,午前喫了一回外賣的,午後又去喫了回堂食。
後來,我搬到了民族路,就住在佛頭港崇福宮那邊,往東閑逛有永樂市場和水仙宮市場,後者除了魚獲蔬菜之外,沿路還懸掛着日式的圓形燈籠,五彩斑斕,煞是好看;還有好多日式餐廳和日式小攤,甚至有家叫「富盛號」的賣碗粿、魚羹的,店標依然裝飾用日文漢字裝飾,乍一看,還以為是賣和酒的。內里日式街道又夾着好幾處閩南廟宇,有一種超現實的感覺。


往西走,是金華路,整條路上都是好喫的,沿着金華路往北,就有清珍鴨肉焿;往南望,有戽斗米糕,戽斗者,讀作「戶斗」,乃是用來汲水灌田的老式農具,那家店的標誌很有趣,是個線條卡通畫的小孩子,這家店名氣可不小,最近還上了立法委員林俊憲的《憲在臺南》系列電視節目。招牌的米糕上還淋着肉燥,加上魚鬆和小黃瓜,看着就很誘人,另外還有花枝煎、四神湯等,都很有口碑,可惜他們晚上才開,我就沒有喫到。
再往南路,路口的對面,有一家很大的招牌,寫着「一品肉圓.素圓」,看來,又有肉圓喫了,於是過馬路,去喫!

店其實不在金華路上,只是在金華路已能看到牌子,它其實是在民權路三段上,一開間全敞開式門面,門口有大灶臺,入座。這家店的主打,就二類三樣,二類即是葷素,這類可有點大,就象說生物,總共也就三大界。這家店,葷的就是肉圓、芋圓;素的就是素圓,倒也簡單。我在想,如果食物也照「界門綱目科屬種」來分,那麼小籠包應該在哪個位置上,「蒸品門麵製品綱包子目小籠包科南翔小籠包屬肉餡南翔小籠包種」?看這樣子,美食分類學要比生物分類學難多了。

肉圓是小顆的,象油麵筋塞肉那麼大,要了五個,30元;芋圓大一點,象單人份的肉餅子燉蛋那麼大,25元;另外要了一份油條豆腐湯,15元。



這家店,開了三十多年,說是起源於高雄鳳山,而鳳山的肉圓,就是小小巧巧的。又說店中所賣的不是圓形而是頂上有數個尖的小肉圓,叫做「五指山包法」,是店主無意間「發明」的。又說這種包法是包的時候再頂上捏一把,使得肉圓口感更紮實Q彈,特別是「不用先喫掉外皮才能品嚐到內餡」,廢話嘛,人家是大肉圓,當然是先喫掉外皮才能咬到裡面的,你的東西小,可以一口一個嘛!真是不得不佩服臺灣的文案功底,我就不敢寫「冷的無汁小籠包方便大家邊走邊喫,不用先喫掉外皮才能品嚐到內餡」。
東西拿來,看着就挺不錯的,肉圓和芋圓都浸在淡淡的醬汁裡,碗邊遇有三葉草圖樣的點綴,與赤紅的醬汁很是相配。肉圓其實有兩三隻是破的,但這本來也不追求「爆漿」的感覺呀!肉餡很香,有明顯的蔥酥的味道,據說喫的時候應該舀點蒜蓉放在醬汁裡,又來了,一、臺灣人是有多愛喫蒜呀?!二、我信佛不喫蒜!?
芋圓與我想象的是兩樣東西,我原本以為要麼是芋頭磨成粉加上米粉包肉餡包起,要麼是用原來的肉圓的粉漿包起拌了芋頭的肉餡,結果是芋絲把肉餡裹起後蒸的,這樣豈不是更好?可以喫到芋頭的口感,果然粉粉糯糯的,絲毫也不輸給小肉圓。
油條豆腐湯,味道感覺上與日式的柴魚片湯很象,裡面的豆腐是小粒狀的,還有極小的肉粒,湯面浮着五段油條幾小片蔥,看着很清淡,喝着也很清淡。
至於素圓,我沒有喫,是的,我信佛,但我不喫素。這家店的邊上,有家非常「有名」的「無名」飲料攤,說是專賣「古早味」的飲料,什麼「冬瓜牛乳」「甘蔗牛乳」「仙草茶」「楊桃湯」之類的飲品,可惜我喫一品肉圓的時候可能太早,也沒有開。
尋食的趣味,就在於有一定的不確定性,不是嗎?

[臺灣紀遊]街頭抗議第五十四

知道臺灣人民是怎麼抗議政府的嗎?做成大型燈箱裝在大樓上罵!
作為一個大陸人,向政府抗議、示威這種事,大規模的,我只有在中學時見過,前後相隔三年。三年前,我在隊伍中看到了父親的母校,我問他如果你還在讀書,你會跟著一起去嗎?這個老右派想也沒想就對我說「我不會跟著去」,稍作停頓後,他接著說「我會帶著去!」三年後,我就「帶著去」了,現在看來,那場運動的結果是必然的,而不是偶然的。
打那以後,我很關心政治與時事,我一直認為拿筆把真相寫出來,是一個知識分子起碼的良知,無奈的是,如今大陸有良知的知識分子真是少之又少,看看方方的下場就知道了,他還是體制內的人,而體制外的,根本沒有發聲的渠道,多名編輯對我說,如今媒體的「自我閹割」已經到了「上面叫我刪我就刪,上面不叫刪我也刪」的地步,從事這個職業真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什麼?網絡上可以發聲?你天真了!就在昨天,有人在知乎問一個「向北約8公里……」的問題,結果竟然有大量讉責北約與美國的回答,根本就是個閙劇;而我的微博實名制賬號還被封着,我還依然付着月費,天下還有比這更可笑的事嗎?有,有很多。
1999年,我們辦公室在青島開年會,我提早一兩天到的,到處玩玩逛逛,路過一個劇場似的地方,門前有數十人拿着大的紙牌,好象是在維權什麼的。於是我就拿起的新買的單反相機,那時還是膠片機,立馬就拍了十來張的樣子,突然就被四五個人揪住,搶了我的相機,直接帶拖帶拽進了那個劇場,推推搡搡地進了邊上的一個小間。
「你是幹什麼的?」
「你為什麼要拍這個?」
「你有什麼目的?」
四五個人七嘴八舌的問我,我倒是很淡定,拿出了年會日程表和工作證,我是來青島開年會的,看到這裡有趣,就拍幾張照嘍。那些人拿着我的東西就走了,留下兩個人看着我,三個人相視無語,各自拿出煙抽了起來。
十五分鐘後,前面那幾個人把我的東西都還給了我,包括相機,然後就讓我走了。現在想想,他們很有政治敏感性,然後這敏感性操作又太低了,他們還沒有2021年鄭州發大水時的市民覺悟高,管你是不是親華媒體,只要是外國人,只要是災情現場,一律不能拍。反正不能給外國人遞刀子,但是他們从來不想刀子是誰做的。



那天晚上,我从臺北的大安捷運(地鐵)站出來,站在信義路四段和復興路一段的路口,一擡頭,就看見對面街的大樓上有一排白底黑字的燈箱,那種固定的燈箱,就和店頭一樣。那是一整排燈箱,很大的楷體字,站在遠處就能看到,第一個燈箱寫着「玩法就無罪 黑心巨商好威風」,第二個是「扺制到底」,第三個是「池龍戾天,堅持風骨於全民食安」。我在那兒站着拍照,才發現那些不是燈箱,而是大的顯示屏,滾動播出着抗議與廣告,現在又變成了「無奈難申冤 全民覺醒才有用」,這麼高級的啊?也不知道是先有了顯示屏被抗議人士租用,還是抗議者設了顯示屏再出租給廣告商的。美國的戶外廣告牌都可以租用,抗議、示威都可以,甚至還有飛機可以租用,拉着標語滿天飛。
但是什麼叫「池龍戾天」?我只知道「潛龍勿用,見龍在田,飛龍在天,亢龍有悔」,却从來沒聽說過「池龍戾天」啊?百思不得其解。那麼大的燈箱,日日夜夜就在那兒,看看成色,也不象是新的,應該掛着有段日子了。

無獨有偶,後來又在路上看到掛着些許標語,寫着「政府無能,百姓受窮,竊盗私地,罪大惡極,天理難容。」「沉冤廿年抗議,十四載不能伸張正義,還民公道,要政府何用?」「政府官員上下勾串,非法奪取人民私有土地,行為甚於盗匪」「政府官員欺壓善良百姓,泯滅人性,導致社會正義道德淪喪」,由於我是在出租車上看到的,舉起相機拍,也就一閃而過了。
臺北市政府是幹什麼喫的?你們不維穩的啊?不維穩怎麼維穩呢?好吧,畢竟那是塊連陞五星紅旗都可以的土地,可嘆!可泣!

[臺灣紀遊]邵師傅上海湯包第五十三

臺灣有許多美食,有很大的一部分是大陸流傳過去的,但是畢竟當年老蔣帶過去的都是兵,並沒有幾個大廚師,好在美食家不少,那些一起過去的文人們大多嘴饞,雖然不至於會燒,但至少能夠指導,於是就有了各種各樣帶着臺灣特色的大陸菜,或者說帶着大陸影子的臺灣菜。
其中最著名的,應屬眷村菜,「據說」依照中國八大菜系加以臺灣的食材調整,反正這麼說吧,眷村菜很好喫,但是這些拿到大陸與相應的菜系對比,很少能看出關聯的。
臺灣還有很多帶有大陸地名的飯店、食檔,你猜猜,我會不會去喫?
比如這家,「邵師傅上海湯包」,我是上海人,我姓邵,我也是師傅,我去喫,那就是「上海邵師傅喫邵師傅上海湯包」?豈不是成了砸場子?
我沒有去喫,不過還是做了一點功課,這家的生煎包是用小籠包煎的,叫做「薄皮生煎」;除了鮮肉湯包外,還有咖喱湯包、臭豆腐湯包、麻辣湯包、酸辣湯包、虱目魚湯包、咖喱生煎、臭豆腐生煎、麻辣生煎……這家店的湯包和生煎是可以「互換」,你要蒸的,就是湯包,就要煎的,就是生煎,反正,就是那個包。臭豆腐湯包?我特麼有點想吐!
邵師傅上海湯包在彰化、臺南、高雄、嘉義、臺中都有,从店頭來看,有的「象是」連鎖店,有的則完全沒有共同點;而臺北則有家出品完全不一樣的「上海邵師傅湯包」,他們賣炸醬湯包、麻婆豆腐湯包、脆皮起司湯包、韭菜湯包、絲瓜湯包、大白菜湯包……
臺灣還有許多帶有中國地名的美食,比如臺南有家「異廚廣東粥」,就在赤崁樓的對面。名字很奇怪是不是?看了一下菜單也很奇怪,王米粥、滑蛋粥、翡翠魩仔魚粥、皮蛋鮭魚粥?這些都是廣東粥嗎?从網路上的照片來看,光是粥的本身,黏稠厚實,完全不象廣東粥。
臺北有家「上海水煎包」,首先水煎包就不是上海的,那家賣鮮肉包、韭菜包和高麗菜包,上海人喫韭菜包嗎?我在網上看了下他家的出品,樣子和個頭都與上海的牛肉煎包差不多。
臺北還有家潮州包子,據店家說他們的包子既不是中國北方包子,也不是臺灣包子,而是正宗的潮州包子,還說有好多日本人買了帶去日本;而該店的山東饅頭,據店家說有很多人帶去美國,還有老兵帶回大陸。我去過潮州,但是沒喫過包子,甚至也沒見過包子,查了一下微博,只有幾條說到潮州包子,用料為香菇、蝦皮、捲心菜和沙茶,可惜我沒有喫過。
最有,還有家臺南小上海香酥雞,在臺南有店也有攤,這家我倒是喫過,那天在復興市場喫完了魚壽司後,去對面喫了當歸鴨,然後在閑逛時,路過一個小上海香酥雞的攤頭,問題是上海沒有香酥雞,我就很好奇嘛,於是就去問攤主,結果他就送了我兩塊喫。
與臺南特色的鹽酥雞不同,香酥雞沒有九層塔,但是有黑胡椒,另外香酥雞不是用地瓜粉炸的,另外,鹽酥雞要炸兩次,但香酥雞只要炸一次,炸完之後放在暖箱中保温,大家要買的話,一分鐘都不用等。
那兩塊雞,很嫩,很香,很脆。











[臺灣紀遊]臺鐵便當第五十二


我在上海的時候,慕名去喫過「星期一便當」,在我眼裡,便當不就是盒飯嗎?我這個年紀的人,一提到「盒飯」,首先想到的是「民工」。我們那個時候,大單位是有食堂的,而且很多單位的食堂,是供應三餐的,我讀大學的時候,雖然天天回家,但早飯依然是到了學校才喫的。小單位的話,大家都會帶飯去,那個時候,微波爐還沒有「傳進」中國,雖然它在二三十年前已經被早川公司(夏普前身)批量化生產了;小單位有電爐可以加熱,沒有條件的人,會用廣口保温瓶帶飯,那種保温瓶和熱水瓶是一樣的,用抽真空的鍍銀雙層玻璃做瓶膽,以起到保温的作用。

有大單位的人,就有食堂;有家的人,就可以帶飯,是那時全上海人的生活方式。那時,上海大興土木,到處都在建設,有大量的農民工,他們需要喫飯,於是就有聰明人,拉着親朋好友一起,做出飯菜來,裝在泡沫塑料盒子裡送到工地上,賣給民工們食用,早期的盒飯,價廉質次味劣,衹是重油重鹹,以滿足民工重體力活快速補充脂肪、鹽分和碳水的要求。這簡直和上海本幫菜的起源一模一樣,如今成為了非遺的本幫菜,最早就是在十六鋪碼頭賣給那些「扛包」的勞力喫的,要求也是脂肪、鹽分和碳水,我早說過,本幫菜是個極其尷尬的存在,作為上海的「本地菜系」,三千萬人口的上海,本幫菜館竟然連十家都不到,這簡直就是個笑話。

說回盒飯,隨着上海的建設力度大規模加大,隨着大量的上海工人下崗,很多下崗工人做起了盒飯生意,盒飯的競爭愈演愈烈,於是有的盒飯攤从「盲盒」制變成了「明廚」制。通常是一輛黃魚車,上面一個保暖桶,裡面是白飯,另外有十幾廿幾隻搪瓷缸放在黃魚車上,讓買的人看得到燒好的菜,以及可以隨意搭配。查了一下日記,我一共喫過兩次這種黃魚車上的盒飯,都是在威海路上,一次是鹹肉、素雞、麻辣豆腐和青椒豆腐乾絲,另一次是大塊燻魚、厚百頁炒芹菜、粉皮炒鹹菜、辣椒蘿蔔丁,雖然時間已是2014年,那兩頓飯,還是和民工們一起喫的,第一次是二月份,放在一個不鏽鋼的餐盤中,第二次是三月份,放在一個方的泡沫塑料盒中。


(圖:上海星期一便當)

再說回「星期一便當」,「便當」是個日語,从臺灣傳到上海來的,對的,不是从日本傳來的。這家星期一便當,開在威海路靠近人民廣場的地方,記得在2012年的時候,還是家網紅店,說是有很多上戲的學生喜歡這家,很奇怪的是,上戲離那兒可不近。

星期一便當,是典型的「池上便當」,它盛在以薄木片製成的扁盒子中,這是池上便當「發明」的,池上便當是臺(灣)鐵(路)便當的老祖宗。池上是臺灣東部的一個地方,臺東縣池上鄉,那裡的火車站至今也只是三等站,但是那兒誕生了「池上便當」,1940年代初,有一對夫妻,李約典和林來富夫婦開始在池上火車站售賣番薯餅,戰後,他們改賣以月桃葉包裹的飯糰,後來,又从飯糰變成了依然用月桃葉包裹的「飯包」,其中有白米飯、滷肉、烤肉乾、豬肝、瘦肉片、炸蝦餅和酸梅以及腌蘿蔔,聽着就很好喫啊!在1962年時,他們改用薄木片飯盒至今。據說池上的大米相當好,所以一步步地,池上便當聞名全臺;上海也開有多家池上便當,不知真假。
那家星期一便當還挺好喫,大大的炸雞排和大大的滷肉,還有小肉腸和蘿蔔乾、豆腐乾、半隻滷蛋,味道還可以,只是米飯很一般,反正,我也不怎麼喫米飯。
我到了臺灣,我去了火車站,我坐了高鐵,但是我沒有喫臺鐵便當。
臺鐵便當哪有那麼容易喫到的?
臺鐵便當只要100元新臺幣一盒,與90年代就要賣二十元一盒大陸火車盒飯相比,簡直就是天壤之別。據說臺鐵便當相當好喫,而且不同地方的便當還不一樣,甚至有人專程从火車去池上、去阿里山、去奮起湖、去福隆喫各種當地出產的臺鐵便當,由於臺鐵便當太好喫,以至有人懷疑臺鐵當局只把精力用在便當之上,乃至被稱作「臺灣鐵路便當管理局」,有人說臺鐵的本業是便當,副業才是交通。
我是打算去喫臺鐵便當的,所以那天我只有喫了兩頓午飯,還留着肚子去火車上喫。夭壽哇!我的火車是下午一點三十六分从臺北去臺南的,十一點三刻,我在信維市場喫了小籠包;十二點,我在18年老赤肉羹喫了綜合羹;十二點半,我从酒店拿着行李出發;十二點三刻,我到了臺北高鐵站;十二點五十五分,我在自助機上拿到了名叫「ibon」車票;十二點五十八分,我路過了星巴克,从二樓排到一樓,生意可真好;一點零二分,我到了賣臺鐵便當的攤子前。
一個很好看的白色櫃檯,沒有人,寫着「販售時間:10:30~13:00」!@#$%^&*()_+!才差兩分鐘?為什麼!
我最終也沒有喫到臺鐵便當,在去臺南的火車上,有一本火車雜誌,上面有臺鐵便當的介紹,上面有六種便當的介紹,分別是:京醬肉絲蓋飯佐肉燥米粉、蘑菇鐵板雞丁、菌菇照燒蔬菜捲、燒烤蔬果豚肉、燒雞蓋飯佐臺式炒麵、蘑菇鐵板杏鮑菇。
想想都好喫啊,下午三點廿一分,我到了臺南,美食天堂,誰還記得臺鐵便當啊!

[臺灣紀遊]香香辣辣胡椒餅第五十一





話說當年,从貴州開車回來,離上海越近,歸心越盛。那是一個大年夜,喫過年夜飯,突然就下雪了,雪中帶着女兒到了好友濱濱的家裡,第二天一大早,我們兩家就開着車朝南開。上海的雪還好,但是一路往南往西,雪越來越盛,終於在那個「叫(宜)春」的城市下了高速,好好的泡了個温泉……
隨後的十幾天,我們一路喫着向南,喫米粉喫得想吐,在苗寨買了魚和雞自己殺了打火鍋,喫牛胃液煮的牛癟,自己釣了大魚去桂林找飯店給我們燒,在大雪的山道邊打算出個份子參加鄉村婚禮喫那三四指厚的肥肉……
去的時候,走走停停,一路喫喝玩樂,返程倒是輕車高歌,日夜奔馳,一日一夜之後,已經到了浙江境內。
「閣主,我們去喫金華小餅!」
「你是說在休息站買?」
「休息站的也很好喫,但怎麼能和高速下面的比?」
於是下了高速,路邊都是賣發財樹的,那種嫁接的佛手樹,每棵小樹上掛着十幾個黃色大佛手,很是喜慶,只是春節都已經過完了,賣給誰去?路上還有一排賣金華小餅的,家家門口一個大木桶狀的爐子,上面有個洞,擺着一圈又圈的小芝蔴餅。
金華小餅很小的,比上海的鮮肉月餅還是小上一圈,我兩口就可以喫一個,但是那玩意太燙了,只能慢慢喫。它也是起酥的,但是沒有鮮肉月餅那麼多層,所以它有一個硬殼,表面的芝蔴經烘烤也使之更香,裡面的餡是梅乾菜和肉,但是肉很少,只是意思意思而已。熱的金華小餅很好喫,冷的也能喫,但是不能多喫,因為梅乾菜畢竟還是蠻鹹的。
很多年後,我喫到了同工異曲的胡椒餅,在臺北。
士林夜市,雖然不好玩,但我還是玩過的,市林夜市有推車,也有固定的店,固定的店呢,白天當然也開。我喫的這家叫做「丞祖胡椒餅」,他們家在土林夜市,既有攤,也有店。
之所以會買胡椒餅喫,因為名叫「丞祖」。那個攤子的市口相當好,在土林夜市沿街的那排,攤子有個白色的燈箱,上面有手寫的兩個黑色大字「丞祖」,我乍一眼从右往左讀,讀成了「祖丞」,那是我大伯伯的名字。邵祖丞,被上海的媒體稱之為「上海灘最後的小開」,在我的《上海回憶‧杏園》一文中,有詳細介紹,反正,我當時會走向那個攤子,完全是因為這個名字。
胡椒餅,45元一個,是用一個與金華小餅一模一樣的爐子烤出來的。麵粉沒有發酵過,直接放上豬油後多次折叠,然後包入肉粒,再加上很多的蔥,包起來後沾水,再粘上芝蔴,然後貼到爐膛中……十來分鐘,即有了一個金黃色的饅頭形的烤餅了。
它可不象金華小餅那樣小小的,就象上海的天山大包那麼大,殼是硬脆的,一口咬下,燙而多汁,有很濃的香味,蔥香、肉香再加上濃郁香料味,讓人很是開胃。胡椒的味道挺重的,香香辣辣的挺好喫,就象是放大了的金華小餅。
據說丞祖胡椒餅於1941年在萬華區發跡,萬華區的名字是日本人起的,因為日語的「萬華」與臺語的「艋舺」相似,關於艋舺的故事,請看《臺北市政府》那篇。1941年至今,已經傳到了第四代,如今又開發出了起司版,希望他們能一如既往地守住老味道。
金華小餅不能多喫,會鹹;胡椒餅也不能多喫,會飽,我可不想還沒踏進夜市就喫了個飽。

[臺灣紀遊]臺南有座狐仙堂第五十


我在臺南的時候,除了來回花園夜市坐了出租車,其它時候,全是步行,走來走去,都會路過一幢綠玻璃外墻的大樓,它在府連路與大同路一段的交界處,樓外有一個很大的黃底紅字大招牌,上寫三個大字——「狐仙堂」。
狐仙堂?狐仙?那不是狐狸精嗎?對不起,對不起,不是狐狸精,是狐仙,是大仙!狐仙狐仙,我的這篇文章是為了宏揚您的大義,不要報復我,要報復的話,請不要以真身來報復,幻化成絕世美女來。
說實話,真會有男人會怕狐狸精嗎?嗯,或許有吧,那種怕老婆的,我又不怕,所以儘管來吧!
臺灣並沒有廣泛的狐仙崇拜習俗,在過去的華北地區倒是有「四大門」的說法,所謂「四大門」,乃是對四種靈異動物即狐狸(「胡門」)、黃鼠狼(「黃門」)、刺蝟(「白門」)和蛇(「常門」)的總稱。有一個叫「李慰祖」的燕京大學社會學系大學生在193x做過田野調查,那時的北京市郊,還到處都是「健在」的狐仙。
臺灣的狐仙崇拜,或許是日本人留下的,在日本佛教和神道教中,狐狸是稻荷神的使者,稻荷神是穀物、食物之神的總稱,有好多個,但他們都有狐狸使者,幾乎全國的稻荷神都供奉着狐狸。日本的狐仙有多種形象,最常見的是白色狐狸,耳朵的內側則是紅色的。
每次路過臺前的狐仙堂,我就很好奇?辦公樓裡的狐仙堂是什麼樣子的?臺北有許多廟和教堂就是在辦公樓裡的。臺灣的宗教很自由,各種宗教都有,據我所知,連奎師那道場都有,奎師那是印度三大神之一的毘濕奴的一個化身,毗濕奴有十個化身,其中一個化身是隻野豬,另一個化身就牛了,佛教創始人——佛陀。
我在美領館工作時,有好幾任總領事和文化領事都是摩門教徒,他們不約而同都娶了臺灣妻子,原因是摩門教要求男性教性教徒一生中至少去海外傳教一年,他們年輕時都去了臺灣,都在那兒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我自己都有一位臺灣的姑媽嫁入摩門教門,在鹽湖城幸福地生活着——鹽湖城是摩門教的大本營。
臺灣可能是全世界宗教最自由的地方了,據2019年美國國務院發布的《國際宗教自由報告》顯示,除了佛教、道教佔總人口的68%之外,還有一貫道、新教徒、天主教、彌勒大道和遜尼派穆斯林佔了5.9%,另外還天帝教、天德教、理教、軒轅教(黃帝教)、天理教、先天救教、山達基教(就是湯姆‧克魯斯信的那個「邪教」)、巴哈伊教(大同教)、耶和華見證人、真光教團、耶穌基督後期聖徒教會(摩門教)、世界和平統一家庭聯合會(統一教)、長老會、真耶穌會、浸信會、路德會、基督復臨安息日會,以及聖公會等。
後來,我去谷歌了臺南的這個狐仙堂,衪倒是和日本沒有任何關係,而是道教下的一個分支,全稱「陽明仙府狐仙堂」,好象主要是求財和姻緣的,可惜的是在他們在辦公樓裡的道場被燒掉了——我猜大陸不能在辦公樓裡設廟肯定是因為消防通不過而絕對不是宗教管制——現在搬到安平區平豐路的沿街商鋪去,店頭是黑底紅字的,看上去比以前更酷了。
臺南的朋友,有空可以去拜拜哦!

[臺灣紀遊]那些土地公公們第卌九

美食家高文麒對我說:「臺灣的土地爺加起來,超過一個師了。」
上海話中有「老土地」一詞,既可以用來說人,也可以指一個地方,一個不是太大的區域。比如,我在南陽路出生,在陝西北路讀了六年書,又在波特曼工作了十八年,所以那片區域,就是我的「老土地」了。又比如,某街道工作人員,工作了很長的時間,街道內每家店賣什麼,每戶人家有多少人口,誰家愛打架,誰家有困難,都瞭如指掌,這樣的人,也被稱作「老土地」——指的是他就象土地爺般的存在。
對於我來說,擁有的土地爺的所有知識,全都來自於《西遊記》,西遊記小說,西遊記動畫片,每當孫悟空要暸解一些當地的事情,就「金箍棒在地上一通亂打」,然後就會憑空冒出個白鬍子老頭來,那就是土地爺了。在上海,沒有土地爺廟,直接谷歌「上海」「土地爺」,出來的是「上海土地爺殷國元一審被判死緩」「上海土地爺陶校興一審被判無期」「上海土地爺朱文錦涉嫌受賄案開庭」,這都些什麼爛事啊!
後來,我到了廈門、到了潮州,看到了不少土地廟,有的大,有的小,還有許多就是墻腳的一個神龕,裡面供着土地爺。再後來,我到了臺灣,那可真是大開眼界,真正讓我感受到了什麼叫做「身邊的神」,特別是臺南,每個街區都有土地爺,有的地方,街頭街尾各有一個土地廟,就是俗語「路頭路尾土地公」的來源了。
土地爺是所有佛道神仙中神格最低的,你別小看那些什麼金甲力士,那可是在中央工作的,而土地爺,就象是居委會主任,官雖小,却很受老百姓的愛戴。有人說,臺灣我也去過呀,臺南也去過,臺南是有許多廟,但怎麼印象中沒有「土地廟」啊?
土地廟是不寫「土地廟」三字的,土地爺有正式的名字,叫做「張福德」,我至少看到過五種關於他如何成神的傳說,所以你要是看到哪座廟寫着「福德祠」「福德廟」「福德公」「福德正神」,就是土地廟了。
我在臺南的時候,住過馬公廟町,那屬於一個叫做「六和境」的聯境,組成聯境的七座廟中,有三座土地廟,分別是大埔街福德祠、仁厚境福德祠和油行尾福德爺廟。據說這三位土地爺是親兄弟,被大家親切地稱之為大伯公(仁厚境)、二伯公(油行尾)和三伯公(大埔)。
其中油行尾福德爺廟全臺灣唯一一座供奉施琅將軍的廟,施琅的親人被鄭成功滅族,施琅後來又滅了臺灣鄭氏政權,那可真謂世仇了。六和境主廟是延平郡王祠,供奉鄭成功,一街之隔的土地廟中却又供着死對頭,他們倒是也不怕神仙打架?
臺灣和閩南的傳統習俗,有「做牙」的習俗,即每月的初二、十六用三牲(雞肉、豬肉、魚肉)祭祀土地爺,叫做「牙祭」,除此之外還會有乾果、點心等各種供品。待祭祀完成後,食用祭祀過的肉類,即謂「打牙祭」。正月初二是一年第一次「做牙」,稱為「頭牙」,而十二月十六日年底的那次,就叫做「尾牙」,我們現在有很多企業都辦尾牙宴,但恐伯沒多少人知道這兩字的出處吧?













以上照片為六合境大埔福德祠
以下照片為六合境油行尾福德爺廟






[臺灣紀遊]中華民國秋海棠第卌八



《臺灣紀遊》系列寫到現在已經有四十八篇了,我用了「十、廿、卅、卌」的編號系列。這個系列發表在中國微信平臺上時,文前都有一段「聲明」,以表示「支持中國統一」,那實在是沒有辦法的事。正如那些見到短䄂子就能想到生殖器就能想到私生子的無恥之徒,有些人只到見到「臺灣」兩字就能想到「臺獨」就能想到「行走的50萬」。在微博上,網軍們能夠通過博主的言論來判斷一個人是不是間諜,說實話,人類歷史上還沒有過任何一個間諜在敵方陣營中表達過自己的政治立場的,縱觀中國歷史,反而是那些忠心喊得最響的,不是漢奸就是間諜。
我的那段「聲明」的後半段是這樣的:「本系列出現所有『中國』字樣的,泛指一切包括但不僅限於大陸、香港、臺灣、西蔵、上海、新疆、外蒙古、釣魚島、海參崴、庫頁島、江東六十四屯和唐努烏梁海在內等一切中國網民主張的土地。」
這些地方,其實並不是中國網民主張的土地,中國網民只知道核平臺灣和釣魚島,其它的那些地方,象是「海參崴、庫頁島、江東六十四屯和唐努烏梁海」,在哪兒他們都不知道,大多數連聽都沒聽說過。
這些地方在哪兒?我在臺北士林的誠品書店,看到了一份《中華民國秋海棠全圖》,小標題寫着「依據國民政府舊有國界」「設都南京市」「中國大陸三十五省」的字樣。這份地圖,面積是1141萬平方公里,前面說到的那些地方,這張圖上都有,那張圖的四極是「極北:唐努烏梁海之薩彥嶺脊;極東:黑龍江與烏蘇里江合流處之黑瞎子島;極南:南沙群島曾母暗沙立地暗沙海域;極西:帕米爾高原的噴赤河」。
話說馬英九在2019年去東吳大學演講時,問在座大學生「我國最南的領土叫什麼?」,結果全場無言,最後只有一位學生回答「曾母暗沙」,馬英九問這個學生「你是哪個小學畢業的?」,沒想到該名學生說「我是大陸的」。
由於這張圖包含了整個蒙古國及其西北角上被俄羅斯控制的唐努烏梁海,所以整個中國的樣子,並不是一隻雞,而象是一片秋海棠的葉子。
這張圖,在遷臺幾十年後,一直在繪製,目前的最新版是1998年由內政部繪製的。這張圖,共有38個省級區域,其中包括省會在庫倫(烏蘭巴托)的「蒙古地方」,區域包括了蒙古國、唐努烏梁海和內蒙古。其它還有綏遠省,省會歸綏市(呼和浩特);察哈爾省,省會張垣市(張家口);熱河省,省會承德;安東省,省會通化;遼北省,省會遼源;松江省,省會牡丹江;合江省,省會佳木斯;嫩江省,省會齊齊哈爾;興安省,省會海拉爾;西康省,省會康定。
另外,還有些省,省會與現在並不一樣,由於南京成了首都,江蘇省的省會則是鎮江,河北省會則是清苑縣(石家莊),新疆省會則叫迪化(烏魯木齊)。
大陸以前,對於這張地圖和這些行政劃分,都是諱莫如深,在大陸出生的孩子,幾乎對此一無所知。
由於現在的中華民國已在2002年承認了蒙古國的合法地位,放棄了對整個蒙古國的領土主張,所以現在中華民國眼裡的中國,也已經不是秋海棠了。此外,還有過一份「編印大陸地區地圖注意事項」,雖然這份東西的前世今生很復雜,但是簡單來說,就是對面決定以後要是再印地圖,大陸部分的,不論什麼省名市名區域劃分,都照這邊的來,唯一的要求是:不能用簡體字。
雖然這份東西在幾年後被廢除了,但是對於大陸這邊的地圖如何印,算是有了個指引。不過,現在民進黨當道,他們既不會去重繪大陸部份的地圖,也不會再印了。
秋海棠圖,在臺灣,事實上就是個歷史圖樣了,希望大陸方面也不要再忌諱這張圖了,噢,也許不能,現在正打着仗的,大陸可是站在那一邊的。
站在佔有了「海參崴、庫頁島、江東六十四屯和唐努烏梁海」的那一邊。

[臺灣紀遊]臺北市政府第卌七











艋舺是什麼意思?我不知道,但是很明顯,都是和「船」有關的吧?有種小蟲叫做「蚱蜢」,換成「舟」字旁,就是「舴艋」,指的是「小船」,而「舺」指的也是「船」。「艋舺」連用,只是指臺北的這個地方,還有部電影叫《艋舺》,講的是臺北黑幫的故事。
淡水河是在臺北西面穿過整個臺北市的一條河,它有三條支流,分別是基隆溪、大漢溪和新店溪,艋舺就在淡水河與新店溪的夾角的北面部分,據說艋舺是整個臺北的發源地。這很說得過去,文明都是从河邊開始的,二條河匯流的地方,還有比這更好的嗎?
艋舺的地方並不大,但却曾經是臺灣最大的商業中心之一,清朝時說的「一(臺南)府二(彰化)鹿(港)三艋舺」,就是臺灣最大的三個城鎮。
艋舺的中心是龍山寺,也是現在是艋舺唯一的一座國定古蹟,龍山寺主神觀世音菩薩,在清朝時,這裡是臺北三邑(泉州)人的信仰、政治、軍事中心,厲害吧?小小的艋舺,廟可真不少,除了龍山寺外,還有日本人建的西本願寺(已毁,僅存遺跡),供觀音的慈雲寺,供靈安尊王的青山宮,供清水祖師的清水巖,以及據說求籤極其靈驗的地藏王廟,我就抽了一個「上上籤」。
我从來沒去過艋舺,我最多算到過交界處。从中山堂出來,過馬路,就是西門町,沿着西門町往淡水河走,走到底,我喫了一家「特殊口味豬血湯」,再往南,就是「艋舺」了。
慢着,你沒有去過艋舺,是怎麼求到地藏王廟的籤的?噢,我懂了,代客遠程求籤服務,對不對?
不對!我是在臺北市政府求的籤。
臺北的市政府,就在臺北101大樓的正北面,整個街區都是。在臺北,任何人都可以去市政府,只要是工作時間都可以,不象上海那樣要等到每週三,還要在信訪處門口排隊。臺北的市政府門口沒有武警,連保安都沒有,大門敞開,歡迎光臨。市政府大樓是「卄」字形造型,在兩個「十」字的當中,分別有一幢矮的門樓,即是臺北市政府的西門和東門,都寫着「臺北市政府」,西門是橫寫的,東門則是竪的。東門西門之間,就是市政府大廳,廣場上放了幾百張椅子,供遊客和市民休息,當中和東邊有法務局、衛生局、地政局、秘書處、市民服務經、哺乳室、郵局、便利店、餐廳,真是什麼都有,全都對市民開放,我雖然沒進過上海市府,但我進過臺北市府啦!
市府大樓的西門樓,一到四樓是「臺北探索館」,我先是去的四樓,那是個介紹臺北歷史的展廳,原住民的故事、西門町的故事、艋舺的故事,都是在那兒見到的。在艋舺的展區,有一個小型的裝置,上面有座艋舺地藏王廟的模型,裝置前有個籤筒,抽起籤後,就會从打印口出一張籤訣來,還是中英文對照的。
四樓的展覽,信息量很大,詳細的地介紹了原住民是如何休養生息的,福建人是怎樣渡海求生的,我還看到了一首《渡臺悲歌》寫得好「
勸君切莫過台灣,台灣恰似鬼門關,千個人去無人轉,知生知死都是難。
就是窖場也敢去,台灣所在滅人山,台灣本係福建省,一半漳州一半泉。
一半廣東人居住,一半生番併熟番,生番住在山林內,專殺人頭帶入山。
帶入山中食粟酒,食酒唱歌喜歡歡,熟番元係人一樣,理番吩咐管番官。」,全歌共有二千多字,感興趣的朋友可以到文末的鏈接去閱讀全文,這是個北一女中歷史科教師卓心美設計製作的網站。
我還去了二樓,二樓是個特展,是《何日君再來‧鄧麗君文物紀念展》的特展,展廳中循環播放着《何日君再來》《一見你就笑》《晶晶》,展品有千足金製成的全球僅三千張的「鄧麗君黃金黑膠唱片」,有全套43張的經典專輯,也有她常穿的黑色鳳凰旗袍。
還有件特殊的展品,就是她在勞軍時穿過的軍裝,看到那件軍裝,我心裡就在想,還好鄧小姐死得早,否則鐵定被打成臺獨啊,就象大S那樣,管你山東人河北人,只要在臺灣就是。沒想到,回來後去微博上一搜,還真有網民罵鄧麗君臺獨的。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渡臺悲歌:https://web.fg.tp.edu.tw/~nancy/Taiwan/A2.htm

[臺灣紀遊]椪糖好好玩第卌六








重看《老友記》,真心為他們之間的友誼和感情感到温馨,他們的生活方式與三觀,也着實讓當時的我大開眼界。有一位國內的朋友說:「三十年前看《老友記》,以為許多東西我們將來也會有,現在才知道永遠都不會有」,真是令人扼腕唏噓。
我現在看到了第九季,其中有一集是說「劫匪」的,原來菲比前是在街上混的,她在十四歳時打劫過羅斯……我也是在街上混過的!
我从小在愚園路長大,栢油馬路、新式里衖、抽水馬桶、管道煤氣,从到衖堂底,有扇鐵門,過了那道門,是另外的世界。那是條叫梅家橋弄的小路,那裡是用大鵝卵石鋪成的彈砎路,房子是棚戶,家家戶戶生煤爐倒馬桶,由於缺乏下水系統,那裡的地面常年都是濕的。愚園路上有許多弄堂都接到梅家橋弄,那些鐵門,晚上都是鎖起來的,而那些弄堂,在愚園路這邊,別說白天晚上了,壓根在這邊就沒有門。
劃地塊讀書的話,愚園路的孩子和梅家橋的孩子是在同一個小學的,那個時代,梅家橋的孩子是被老師當眾取笑和歧視的,在當時老師的眼裡,愚園路的小孩子讀不好考不好是不專心不用功不努力,而梅家橋的小孩子讀不好考不好根本就是天經地義的,老師對他們的要求就是不要「帶壞」愚園路的孩子。
我就是在梅家橋「混」的——否則我怎麼會知道「轉糖」怎麼玩的?梅家橋上愚園路419衖的後衖口,常見有一個賣「轉糖」的小攤子,那是個扁擔挑子,放下後,是個架子,上面有一個打開的扁盒子,盒子的當中有個洞,架子上的竹竿可以从中穿過。盒子的底部,是一塊方的白色大理石,蓋子上刻着兩個圓環,小環裡晝着小雞小鴨等圖樣,大環則有龍、麒麟、花藍等圖樣,蓋子的當中有個短木柱,木柱頂端有根朝天的粗鐵釘。攤子的另一邊,主要是隻煤爐,還有糖罐什麼的東西。攤主是個老頭,記憶中是個很老的老頭,皮膚很黑,皺紋很多。
攤主有個木柄銅勺,舀點糖放在勺中,燒到發黃,攤主就拿着勺子在大理石板上作晝,他還有塊銅片,比鉛筆盒的尺寸小一點,那塊銅片相當重要,很多時候,攤主在大理石上澆一大灘糖,用銅片一壓,就成了個圖餅,可以用來做很多的東西,比如花籃的底;而每一幅糖畫,畫好後,要在趁糖未乾之前放上一根竹簽,然後用這塊銅片把整個糖畫鏟起來,接着插到那根高起的竹竿上,那裡插着很多糖畫,如果有錢,可以直接買,最貴的花藍,要二角錢一個。
如果沒有錢,可以「轉」,三分錢可以轉內圈,五分錢轉大圈,攤主有一長一短一粗一細兩根圓棍,一頭有垂下的針,當中有個洞可以套在圖案當中的鐵釘上。平時這兩根圓棍是被藏在攤主的案下的,以防小孩子手賤邊看熱閙邊去轉。等「有錢」的孩子付了錢,攤主就从攤下拿出根棍子來,套上鐵釘,然後大家一起看着那孩子轉,大家一起屏氣息聲,就象是看自己的運氣似的。大環小環的圖案是有黑線圈起的,圖案與圖案之中還有竪線隔出的空白區域,轉到什麼圖案,攤主就現在用糖勺澆畫一個出來;如果轉到空白處,就什麼糖畫都不能得到了,只能拿用兩根小竹簽挑起的麥芽糖。「據說」左右手各拿一根小簽不斷來回攪動麥芽糖,最後可以使透明的麥芽糖變成不透明的而且更加稠厚,我沒有試過也沒有信過,我都是直接把麥芽糖直接喫掉的,直到十多年後在華盛頓特區看一家糖菓店現場做拐杖糖,才意識到原來麥芽糖還可以這樣玩。
轉糖最有趣的時候,發生在「掐線」時,即棍子上垂着的小針正好壓在分隔的黑線上,那時攤主會宣佈「沒中」,小孩子會堅持中了,邊上看熱閙的會幫腔起閧,很是「閙猛」。我當時只覺得那個攤主很兇很不拘言笑,現在想來他應該是個挺喜歡孩子的,不喜歡孩子誰做這行啊?我也突然意識到家長可能更想我轉到麥芽糖,而不是拿着一個糖畫在灰塵中不斷地舔食……
我是在一師附小老師眼裡的下隻角混過的人!我在那兒轉過糖!我轉到過龍,也轉到過立體的花藍!
有那個小孩子不喜歡糖呢?而且是攤子上現做的糖!
我在臺南的赤嵌樓前,又看到做糖的老大爺。那個攤子,比我小時候玩的那個,可寒酸不少了,梅家橋的那個,估計現在照文物賣,可以賣不少錢了。赤嵌樓的這個,就是一張小桌子,兩個小的鑄鐵小炭爐,每個炭爐底下的進風口前,有個方形的塑料電風扇正對着吹,這我可太熟了,那是兼容機電源箱上的拆下來的風扇,還是相當老式的那種,改裝一下弄個直流電源,一節電池可以吹好久了。攤子邊上有塊紙板,寫着「掽糖」兩字。
圓的鐵爐子,每個爐子邊上夾了一個大夾子,以便可以抵住勺子,勺子是直柄的,有點象上海人個蛋餃的那種,只是大一點。
前段時間,韓國網劇《魷魚遊戲》紅遍世界,裡面就有椪糖,不過韓式椪糖與臺式椪糖並不一樣,韓式的是將之壓扁,壓上圖案,然後用針將圖案硺下,更有趣味。
不過看着做臺式椪糖,也很有趣。攤主也是個老頭,他是兩個爐子同時操作,來回往復。攤主先是在勺子里舀幾勺砂糖,加一些水,然後放在爐上煮,幾分鐘後,糖漿變黃變稠,攤主就用一根小木棒邊煮邊攪,糖漿越發黃褐起來;接着,攤主把勺拿離了炭爐,然後舀了一小茶匙白色粉末(小蘇打粉)加入糖漿,接着就離火不斷的轉圈攪拌,大概一分鐘後,攤主突然拿起了小木棒……
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半勺糖漿在毫無徵兆下,突然膨脹起來,就象是吹氣一般,霎那間就从液體的一灘糖漿變成了固體的一個扁球,扁球上有着粗大的裂紋,看着很是漂亮。什麼?沒看明白?兩份碳酸氫鈉加熱後變成一份碳酸鈉一份水一份二氧化碳,都還給老師了?2 NaHCO3 → Na2CO3 + H2O + CO2↑!!!二氧化碳被鎖在了糖裡,所以就變大了啊!
老人把整個勺子再放到爐子裡烘烤片刻,然後把勺子一翻,整個球就掉了出來,底上有些焦糖,就是膨脹後再烘而成的。這個圓球很輕很輕,本來也就一點點砂糖嘛,主要都是空氣,好玩吧?。
「椪糖」,也寫作「掽糖」「膨糖」「泡糖」,由於富含氣泡,英文也叫做「honeycomb toffee(蜂窩太妃)」,很可能是由日本傳入臺灣的。
最後,明知「永遠不會有」,還是「希望會有吧」!

[臺灣紀遊]臺南山根壽司第卌五







臺南實在是很接地氣的地方,每一個街區的廟,是的,幾乎每個街區都有廟,有的甚至街頭街尾各一座,一條街面對面各一座,雖然那些都很小,但是都雕工精美,如果事先做了關於「聯境」的功課,對照着一個個去走訪,是件很有趣的事。
臺南有很長的日佔時期,1895年到1945年,共五十年,現在還有很多老人會日語。我在臺灣出版的書,編輯的母親就是日本人。據說日佔時期的日本人管理還不錯,因此臺灣人對於日本的感情和中國人不一樣,時至今日,臺灣和日本,也是雙方遊客的熱點。
臺灣有許多日本的痕跡,建築上有臺南臺北的神社,語言上有許多的日語單詞,至於飲食上,就更多了。臺灣的「甜不辣」,其實就是日語「天婦羅」的音譯,至於現在上海便利店到處可見的關東煮,並非由日本傳來,而是由臺灣的便利店傳到大陸的。臺南式日料,就象上海的羅宋湯,早已本土化,與上海動輒二三千一人的日料比,我一直在想這個價錢為什麼不買張機票去日本喫呢?不去,至少也可以去臺南喫啊!
一開始,我就介紹過在復興市場中的魚壽司,後來,我又找到了一家買了帶回民宿喫的玉婆壽司。玉婆壽司屋在開山路上,友誠蝦仁肉圓的正對面,有個藍底白字的店頭寫着「玉婆壽司屋」。說是「屋」,那是騎樓下面的一間小屋,小屋很小,只能放下一輛推車,做生意的時候,就把推車推到騎樓下面的人行道上,那是輛很小的推車,還沒有一張寫字檯大,推車上寫着「壽司‧便當」,而價目表則貼在身後小屋的門上。價目表上有二十四種壽司,最貴的壽司15元,最便宜的3.5元,但是不要以為想喫啥就點啥,據說隨着老人年歳增長,每天做的壽司品種越來越少,而且總數也在減少,反正是個「去早了沒有,去晚了也沒有」的存在,反正你不用特地去,如果住得近又正好路過的話,可以買上一份試試。
玉婆壽司是許多臺南人都不知道的所在,但是另一家「山根壽司」,就是網紅般的存在了。這家壽司的「市口」太好了,他與祀典大天后宮和祀典武廟在同一個街區,店面正對着赤崁樓,有點大大的竪燈箱,白底黑字「山根壽司」四字。
說是店,他其實還是個攤,你沒法坐到店面裡去喫,依然要在騎樓下搭出的臨時桌上喫。同樣是一輛推車,只是這輛要比玉婆壽司的那輛大得多,有一張大寫字桌那麼大吧,推車的頂上還做了壽司亭屋頂的裝飾。
做的東西可要比玉婆多多了,不但有冷的壽司,還有湯物、炸物和烤物,小小的一張點菜單,竟然有五六十樣可選,岩燒蛤蜊、土瓶蒸、玉子燒、牛蒡、海鮮丼、炸雞腿,應有儘有,算是常見日料的東西都有了,咦,為什麼有「炸雞腿」?生意實在太好了,想喫的話還要等位,等位時可以看看他們的出品,並且在點餐單上事先點好。看着什麼都挺誘人的,但我沒有打算當作晚飯來喫,我還要去對面喫度小月,還要去這兒那兒喫這個那個,所以也就在此意思了一點。
要了120元的鮭魚籽,又要了份120元的炸蚵酥,這就是典型的臺南才會有的日料了,還要了壺清酒(95元),日料店怎麼可以不喝清酒呢?清酒還是熱的,在冬日的臺南街頭,喝得暖洋洋的。
鮭魚籽很新鮮,量不是很多,畢竟是網紅店嘛!
炸蚵酥好大的一盆,酥、鬆、鮮、香,鮮的是蠔仔,香是九層塔的味道,外面裹的是地瓜粉,顆粒很粗,也一定要地瓜粉,才會酥。
挺不錯的一家壽司鋪,相對臺南的平均水平來說,價格不便宜;相對於ins網紅店來說,那可真是太便宜了。
據說他們最近把邊上的店面喫了下來,可以在空調房裡堂食了,那樣的話,體驗會好上不少,我可是坐在街上看着來往的車輛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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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紀遊]橡皮圖章第卌四

蘇州有那麼一句俚語,流傳得不是很廣,知道的人也不是那麼多,算是個冷門的方言俗語吧,這句話叫做「橡皮圖章」,先來說說用法。
當你小區被封,你却有封重要的法律文書要送出去,本來也就是消消毒傳遞的事,但你們小區的管理人員「死不講理」或「只認死理」,怎麼都不肯把你的文書傳送給門口的快遞員時,就可以說「俚篤儕是橡皮圖章,勿擔肩骱呃!」。
又比如,明明區裡市裡都沒有要求全民居家隔離,但是街道小區却死活不讓你出門,這時也可以說「畀橡皮圖攔牢哉」。
「橡皮圖章」有兩層意思,一是指那種位卑權重的吏員,他們不能決定任何事,只有一個敲章的權力,但是他不敲,你就過不去;一是指「拿着雞毛當令箭」的現象,兩種其實是一種。
英語世界也有這種說法,叫做「rubber stamp」,比如「專政政體的立法機關便是一種常見的橡皮圖章,只會一味地通過法令。而一般而言,這種立法過程更多是為了營造出表面合法性與專政和諧統一的假象,而並非因為該立法機關具有相對應的權力。 」(維基)
臺灣有好多橡皮圖章。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玩過任天堂的「動物森友會」電玩,真是個老少皆宜的東西。在那裡,有個博物館,有昆蟲館、海洋館和化石館,在搞活動的時候,就要去到博物館的各個點,敲一個章,等集齊了某個類目的章,就可以換相應的禮品。
這就是日本旅遊點的玩法,拿着空白本子來敲章——橡皮圖章,臺灣也到處都是。臺灣大多的景點,剛進門都會有個桌子,有印泥,有橡皮圖章,也有原子章,就是不用印泥的那種。你只要事先準備一本本子即可,另外,還有售賣的「圖章護章」,一個個地方寫好了,就等你去敲章。如果你對蓋章品質有講究的話,那就要做些準備了,要純白的無線無點的本子,要準備吸油的紙,蓋上章之後,把吸油紙蓋上,然後再合起本子,對了,直接買宣紙空白印譜即可,速寫本也不錯。
我收集了三十六個章,我先拿最有趣的一個出來。
大家聽說過「一片紅」嗎?那是一張郵票,中國郵票,把臺灣和大陸印成了兩種顏色,就是照現在美國國務院的最新標準印的,但在當時顯然是錯了呀,於是出郵票的部門緊急把郵票追了回來,但依然有些流傳在外,特別是整張的,更珍貴,據說最近到拍到了近千萬元的價格。
大家應該也聽說過錯版人民幣錯版這個那個賣大價錢的故事吧?各位請看,我就有一個錯版印樣,這是大天后宮好幾個圖章中的一個,但是錯刻成「大天宮后」了,那就从建築章變成神的章了。神章神章,讓我發財吧,發了財請讀者喫臺灣菜!
臺灣到處都有橡皮圖章,景點自不必說,名飯店、高鐵站、夜市甚至7-Eleven,都有橡皮圖章供遊客蓋印。
在此,介紹幾枚我喜歡的印樣。
大天后宮的另一枚,有「無菸廟宇」四字,讓我喜歡的原因並不是這個廟不點香不供蠟燭,而是「無菸」兩字,「菸」是「烟」的繁體字,臺灣用「菸」香港用「煙」。臺北公共場所禁菸,大多數地方不讓吸菸,於是就有人士指出既要保護不吸菸人士也要保護吸菸人士的權益,他們主張禁止多少公共場所吸菸,也要設立多少相應的吸菸點,這才是公平。看到這個新聞,新有感觸,這才是民主社會該有的樣子。
鼎泰豐的圖章也很可愛,雖然我一直罵他們。孔廟的「魁星」章也是我喜歡的,魁星一直不是尊好看的神,那個章刻得很傳神。
希望旅游點的橡皮圖章多點再多點,「有關部門」的少點再少點。


赤崁樓

孔廟

孔廟

孔廟

孔廟

孔廟

孔廟

孔廟

中正堂

中正堂

中正堂-蔣介石

中正堂-蔣介石

中正堂

鼎泰豐

臺灣市政府-何日君再來

郵筒

國立故宮博物院
國立故宮博物院

劍潭站

臺灣

士林夜市

士林夜市

大天后宮

大天后宮

大天后宮

大天后宮

大天后宮

大天后宮

飛魚記憶美術館

飛魚記憶美術館

飛魚記憶美術館

飛魚記憶美術館

飛魚記憶美術館

飛魚記憶美術館

臺南點心

度小月擔仔麵

[臺灣紀遊]聖派特里克節第卌三


今天是派特里克節,我一早去麥當勞,買了一杯shamrock milkshack,顏色是綠的,味道是薄荷的,一年一度,只賣幾天而已,記住,是「三葉草奶昔」,不是「四葉草」。
我們說點與派特里克節相關的東西。派特里克節,St. Patrick’s Day,是每年的3月17日,臺灣稱之為聖派翠克節。在2021年的時候,臺灣在這天舉行了一場戶外千人愛爾蘭音樂節,「據說」是「也可能是2021全球唯一大型戶外的聖派翠克音樂節!!!」,从現在照片來看,總人數應該不少於150人。愛爾蘭和臺灣?八杆子打不着的事,不過看協辦單位中有愛爾蘭臺灣協會,也算是官方參與了吧,愛爾蘭臺灣協會「據說」是個民間組織,不過可以簽發愛爾蘭簽證;同樣,美國在臺協會也是個民間組織,不過有美國海軍陸戰隊駐守。
我們來聊聊聖派特里克節吧,我第一次知道這個節日,是因為哈里森·福特的電影《亡命天涯》,片中他飾演的男主从芝加哥監獄出來,後面汤米·李·琼斯緊追不捨,他只能混入遊行的隊伍中逃脫。當時我看到遊行隊伍中那麼多男人都戴着綠帽子,我就在想他們家裡出了那麼大的事,怎麼還有興致去遊行慶祝的?於是我就去查了一下,原來是聖派特里克節,傳統是穿一身綠戴着綠帽子遊行,然後猛喫猛喝,喫的是鹽腌牛肉和捲心菜,喝的是愛爾蘭威士忌和吉尼斯黑啤酒,在美國,每年聖派特里克節,都有人喝酒喝死。
芝加哥每年都有盛大的聖派特里克節遊行,美國東部各大城市都有,芝加哥甚至把河都染成了亮綠色,以慶祝聖節。是的,這是聖派特里克的忌日,但人們幹的是「慶祝」,遊行、美食、美酒、狂歡,怎麼看都是「慶祝」。
為什麼聖派特里克節在美國會這麼熱閙?因為美國愛爾蘭人多呀,甚至愛爾蘭黑幫是美國歷史最悠久的黑幫,甚至第一個聖派特里克節和遊行就是在美國紐約「被發明」的,那是1762年的3月15日,要再過十四年,美國才建國,要再過200年,聖派特里克節遊行才傳回愛爾蘭呢!
所以,這根本就是個美國節日。
普及一下聖派特里克節的知識:
1. 聖派特里克根本就不是愛爾蘭人,他是英國人,搞不清「愛爾蘭」與「北愛爾蘭」的,可以認為北愛爾蘭自古以來就是愛爾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同時,請補修一下世界地理。
2. 聖派特里克節的「吉祥物」是三葉草而不是四葉草,的確,四葉草象徵幸運吧啦吧啦,但是三葉草用聖派特里克用來解釋和象徵三位一體的,四片就沒法圓了。
3. 傳說中聖派特里克把「蛇」與「邪惡」趕出了愛爾蘭,但是古生物考古學和動物學都證明愛爾蘭歷史上就沒有蛇。為什麼一個地方會沒有蛇?請補修一下世界地理。
4. 有紀錄顯示第一個聖派特里克節遊行是1601年3月17日在如今佛羅里達州的St. Augustine舉行的,當時是西班牙殖民地,對於這個說法我是存疑甚至根本不信的。
5. 腌牛肉和捲心菜,根本就是美國的傳統,愛爾蘭的愛爾蘭沒這種喫法。這件事還和中國有關,在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的時候,美國的愛爾蘭人還很窮,他們購買與中國進行茶葉貿易的回程船上剩下的腌牛肉來喫。
6. 當時的美國愛爾蘭人為什麼窮?因為1845年,愛爾蘭爆發了大饑荒,有四分之一愛爾蘭人約兩三百萬逃到了美國。

[臺灣紀遊]小談祀典第卌二

如果你去臺南玩,一定是在臺南的中心——府城玩,所謂的府城,是臺灣府城,過去臺灣的政治文化中心在臺南。府城的中心在哪裡?當然是赤嵌樓,臺南就是从赤嵌樓發展起來的,與赤嵌樓一街之隔的,是祀典大天后宮和祀典武廟,也同樣的府城的中心,臺南的中心。
你看我寫文章很熱閙,臺南十聯境,幾十座廟,但其實這些東西,幾乎都在臺南的中西區,這不稀奇的,你要拿1840年的上海說事,城區就在老南市區的幾個街區內,幾十條小馬路外加個豫園城隍廟而已。
如果你去臺南玩,總會做點功課吧?我不知道這年頭是不是還有人會買地圖,但只要你買了地圖,一定會有赤嵌樓以及週邊的,有週邊就會有祀典大天后宮和祀典武廟,祂們在赤嵌樓南面的對街上。臺南現在總共只有三個地有「祀典」的名號——祀典大天后宮、祀典武廟,還有一個在赤嵌的東北面,斜對着的街區——祀典興濟宮。
來來來,先說說這「祀典」兩字,它表示的是一個地位,就是臺南有一千多座廟,但只有「祀典」是官廟,逢到宗教節日,這幾座廟是由官府出錢祭祀的。雖然現代民主了,沒有了官廟的概念,但祀典大天后宮和祀典武廟,依然被選入了「中華民國國定古蹟」。
大天后宮與武廟,是肩並肩的兩座廟,祂們在同一個街區裡,大天后宮的門在西南角上門朝西,武廟的門在東南角上門朝南,由於臺南的廟都不要門票,所以並不需要進了天后廟再原路返回走到武廟再買票進入,兩座廟的裡面是通的,當然如果你想誠心諴意从三川殿拜起,那還是得退出來的。
江浙的廟,在中軸線上,一般先是一個大牌樓,牌樓後是個小廣場,東西各有鐘樓鼓樓,然後是山門殿和天王殿,山門殿正面是笑口常開的彌陀菩薩,反面是韋陀菩薩,就象大型國企那樣,接待處與保衛處是常在一起背對背辦公的。過了山門殿是天王殿,里面供着四大天王,小一點的廟,山門殿和天王殿是在一起的,還是叫做天王殿。接下來是大雄寶殿,供釋迦牟尼佛本尊,反面通常腳踩鰲魚的觀音立像,背景墻則是善財童子五十三參的海雕,極為壯觀。
視寺廟的大小,在大雄寶殿的後面,有時還會有一座殿或幾座殿,象是釋迦殿、七佛殿、三聖殿、無量佛殿、藥師殿、彌勒殿、毗廬殿、伽藍殿、文殊殿、普賢殿、觀音殿、地藏殿、羅漢堂之類,這些殿有时會不在中軸線上,而是在左右的偏殿,中軸線最後的一進,往往是藏經樓。
臺南因為地方小,大多數廟都在居民區中,甚至左右都是飲食店,共享着同一面牆,這樣的情況下,殿也很小,就象上回提到過的府城隍廟,前殿和正殿已經擠到一處,當中已經幾乎沒有空間了,而且府城隍廟已經不算小廟了。
臺南的廟,一般的型制是直接在路上開門,直接就是前殿,前殿有三扇門,因此通常叫做「三川門」,三川殿和正殿之間會有個天井,當中會有香爐,後面則是正殿,有很多廟,僅此而已了。
大天后宮則要大一點,宮址曾是南明寧靖王府,施琅破臺,寧靖王朱術桂自縊殉國而死,其五位妃嬪亦自縊追隨,這就是我不喜歡明朝的原因之一,明朝有着不成文的嬪妃隨葬制度,可惡之極。寧靖王死後,施琅(亦有他人改建之說)將之改成天后宮,那是1684年的事情。
大天后宮,是臺灣的第一座官方天后宮,也从此開啟了臺灣的天后崇拜,从三川門進去,經拜殿,正殿中供着媽祖,反面是三官大帝,再後面是當中是媽祖父母,上手是註生娘娘和臨水夫人,下手是土地公和月老公,大家注意哦,據說大天后的月老相當靈驗,如果單身朋友有機會去到,千萬要記得拜拜哦!
武廟的建立要比大天后宮早,那是1665年鄭成功之子鄭經建造的,否則的話,寧靖王也就沒法步行到武廟然而告別民眾再上吊了。雖說是被清朝侵略的,但這種腐敗政府,還是被滅了的好,當然,我也反對任何形式的侵略,不論以什麼理由。
臺灣的廟有一個「巡境」的活動,每個廟的主神次神定期或不定期地由信眾擡着出巡,一般是繞行自己的「轄區」,然而大天后宮的天后可不一樣,衪要巡視整個臺南府城,到2011年,甚至擴展到了臺南縣。媽祖巡境的活動叫做「府城迎媽祖」,最臺南最大的宗教活動之一,其時各廟聯動,熱閙非凡。
臺灣有五百多座媽祖廟,有着非常復雜的「分靈」譜系,地位各不相同,我研究了好久,發現大天后宮的「廟位」雖是最早的,但供的媽祖好象並不是「排名第一」的,臺北關渡宮、北港朝天宮以及鹿港天后宮被列為三大媽祖廟,而大甲媽祖的遶境進香活動,被列為世界三大宗教活動之一,據說另兩個是梵諦岡的耶誕彌撒和麥加的朝聖之行,對此我是存疑的,印度的洒紅節和排燈節難道都沒有排名的嗎?
最有趣的是,白沙屯拱天宮的媽祖遶境,事先只知道起駕日與回宮日,天數和路線皆不固定,全憑媽祖旨意,因此被認為是台灣最特殊的進香隊伍,也就是說一路都要擲筊決定下一步的走法,有點象多線程開放式電遊?多有趣呀!
還有一件有趣的事,臺灣人不叫「媽祖」,而是直接叫「媽」,於是就有了「北港媽」「笨港媽」「大媽」「二媽」「三媽」「四媽」「五媽」「六媽」「鎮南媽」「鎮殿媽」「祖媽」「湄州媽」「糖郊媽」等各種稱號,「媽」就該是有趣的呀!
我要讚美一聲,美哉,媽!







[臺灣紀遊]供着牌位的天主堂第卌一








我是佛教徒,有皈依證不食五辛的佛教徒,我的業師輩份太高,所以我从來也就有說出過我的師承。我的母親和外婆和太外婆都是基督教徒,所以我對基督教也很熟,甚至我本身是天主教學校畢業的,甚至在那個春夏之交後,我信仰崩潰,去過陝西路上的懷恩堂幾年,我甚至每週四晚上特地去參加青年聚會,有個合資企業白領少婦對着當時高中的我,展現出那無以名狀的的優越感,讓我反感得無以復加,要不是那樣我可能就受洗了。我退出了青年聚會,但依然每週都去教堂,直到大學中的某一天,一個冬天,我陪同學去龍華寺玩,在龍華寺邊上的僧寮入口看到了大量的聖誕節賀卡,突然間我就想通了,在佛教寺廟出現聖誕好象完全不違和,但是教堂裡根本不可能出現一張佛卡啊,於是我回歸成了一個佛教徒。
我讀過很多《聖經》,參加青年聚會的時候有個什麼一年讀完新舊約的活動,可是我這個人有個問題,就是我記不住人名,看外國小說記不住,看美劇只在看的時候記得角色名,看過就能忘,喜歡不少演員,可是名字都記不住,我看了至少十遍《24小時反恐》,但是那個演員叫什麼我依然沒記住。讀《聖經》的問題也是如此,除了幾大主角外,我記不住其他人,但我想明白了,那是猶太人的事,不是「眾生」的事。
佛教也有故事,但佛教大多數是寓言故事,九色鹿的故事沒有必要一定發生在印度,六牙大象的故事也可以發生在非洲。然而《聖經》不一樣,你若是要相信紅海真的一分為二,你就必須知道以色列人在埃及怎麼生活,以色列人的首領是誰,他為什麼會成為首領,他們與法老的關係如何,他們與去埃及人的關係如何,以及以色列人怎麼會到埃及去的,還有他們為什麼要離開埃及。這根本不是故事,這是歷史、地理、社會學、軍事等一大堆的東西,這麼說吧,我的智商,只配讀讀佛教故事……
以我兩三年「實習基督教徒」的理解及以後吸收的知識,我也只知道天主教、基督教、猶大教、伊斯蘭教的那位「神」,是同一個「虛體」,因為不是實體,是不是?另外,我也知道,基督教和伊斯蘭教是堅決反對和排斥偶像的,而天主教與猶太教不認為聖母聖子像是偶像。這麼多年來,我在菲律賓的天主堂見到了無數美麗的雕塑,也在路邊見到了無數墨西哥朋友放着的畫了聖母的美麗蠟燭。在見識過了河南墜子的馬房產子後——請與崑曲磨房產子比較一下——後者其實也並沒有那麼好看,我已經百毒不侵了。
所以我在臺南看到了那座天主堂後,我一點都沒有「過度反應」。
臺南是一個很「土」的地方,就象潮州一樣,建築土、食物土、文化土、廟土、人更土,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土」在我這裡是個褒義字,我就是個土包子,就喜歡「土」;我曾經很喜廈門和成都,可是這兩個城市,已經不再那麼「土」了,但依然沒有上海北京那麼「不土」,好吧,北京依然土,但不是我喜歡的那種土——對不起了北京朋友。
臺南還不土?府城區就有幾十座上百座各不相同的廟,光是這些廟,就夠我拍上一年照片採訪兩年了,我真是希望自己是個在臺南做鄉土調查的人,天天就在街區行走,這裡蹭一頓那兒蹭一頓,交無數的朋友,聽無數的故事,在那些神祇繞境的時候做誌願者,「誌願者」這個詞太low了,做一個普通的鄉民吧,一個積極的鄉民。
那座天主堂在馬公廟的時面,在開山路上,从我住的馬公廟出發,本來就在開山路,過街往南,過街有兩條路,一條是建業街,有臨水夫人媽廟和延平郡王祠;另一條還是開山路,有延平郡王祠和我說的天主堂,怎麼?兩座延平郡王府?當然不是啦!建業街和開山路形成一個三角,那個三角的頂,就是延平郡王祠了。在開山路的對面,就是那個天主堂——全名是「天主教台南教區中華聖母主教座堂」。
別以為我會隨便寫一個天主堂,這座「天主教台南教區中華聖母主教座堂」現在是臺灣天主教臺南教區下一個總鐸區(開山總鐸區)的其中一座教堂,但這裡曾經是臺南教區的總堂,民國50年(1961年),羅光蒙席被任命為台南教區主教,就買了這塊地,建立了主教座堂。在他的天馬行空下,建立了這座中式的天主堂,腦洞真是有夠大的。這是全臺灣唯一的一座中式天主堂,好在我是見識過樑柱式建築清真寺的人,完全能夠接受「中式」天主堂。那時這座堂,是臺南和澎湖的總堂。
與中式廟堂坐北朝南不同,這座天主堂是「从東朝西」的,與伊斯蘭教每天五次的朝拜方向有點異曲同工的意思。這座天主堂是綠色的琉璃瓦建築,堂頂有座四方琉璃亭,很小,頂上有個大大的十字架。我去的時候,外墻正在裝修,搭着腳手架,門上的中式匾額寫着「天王堂」,要走到面前,才發現是「天主堂」三字,被腳手架擋住了「主」上的點。
走近天主堂,堂外有座水泥雕塑,水泥?我的理解,就是水泥的。那座雕像是個婦人抱着嬰兒,穿着明朝的服飾,梳着右衽的長衣,梳着髮髻,手中橫抱着一個孩子,孩子作吸乳狀,但母親衣不解帶,想吸也吸不到。我本來以為這是代表馬利亞耶穌的聖母聖子的,但是看了邊上的大理石《中華聖母銅像緣起》碑文,與我想的完全一樣。首先,不是水泥,而是銅的,只是看不到一點銅的光澤。其次,這不是聖母聖子,而是「中華聖母」。
走進大門,就看到一塊行牌,寫着「肅靜」,就是那種與「迴避」一起的行牌,這種行牌通常是放在縣衙大堂的,縣太爺出巡的時候,會有差役舉着行牌走在前面;而臺灣的神道也有繞境的習俗,因此有些廟也會有行牌,至於城隍廟,因為城隍本來就是「俗官化」的,所以很多城隍廟都有行牌。但是天主堂,為什麼也有行牌啊?聖母出行繞境大典?沒聽說過!
再走進去,就是主堂了,有四根紅柱,抬頭望,整個大堂是八角形旳,最前面馬賽克的聖母聖子像,像左右有副對聯,是「慈母心腸垂憐眾生疾苦,聖子體血養育信者靈魂」,蠻天主教的。大堂中央的紅柱上也有副對聯,是「至誠祀神明神怪非神明求神莫忘勤修德,上帝即天主天公亦天主敬天還須兼愛人」,我學問不好,實在想不通這麼副對聯,為什麼會出現在一座天主堂裡。
在天主堂的右邊側廊,有個神龕,裡面供着一塊黑色的「中華民族列祖列宗」的牌位,神龕兩側寫着「宗親綿延萬代,祖德光耀中華」,神龕前燭檯和香爐,我一直知道天主堂有點蠟燭,但是有香爐倒是第一次看到。
當天並沒有儀式,看了一圈,也就走了,回去查了一下,从這臺南澎湖第一座天主堂開始,如今光臺南教區(包括澎湖),已經有了五個鐸區,幾十座天主堂,有職校、高中、女中、小學,也有各種的文教中心、社福機構,甚至還有了自己的醫院,這一切,在海的那一邊,都是不可能的。
就這樣吧,我不知道怎麼寫下去,是河南墜子的耶穌好?是中華聖母的天主堂好?還是沒有學校沒有醫院的教會好?

[臺灣紀遊]臺南十聯境第卌


我不是無神論者,在接受了那麼多年中國的教育後,我依然沒有成為一個無神論者。在宗教信仰的層面上,我是一個佛教徒,我基本知曉佛教早晚課和儀典的儀軌,會訟讀大部份常見的佛經,同時反對用「神跡」來傳播佛教,也反對佛教雞湯,特別是藏傳佛教雞湯。
在迷信層面上,我信仰佛教中的各大佛菩薩和道教中的各大神祇,特別是媽祖娘娘,很奇怪是不是?一個成長在大多數人沒見過本地海的海濱城市的人,會去信仰另一個地方的一位本土神……
上海的廟不多,加弓近年來恢復、新建的,也沒有多少。靜安寺現在是中國最有錢的寺廟了,至少是之一吧,好歹好沒有上市,可能不是「最」的那個。靜安寺光純金佛像純銀佛像,這要一打起仗來,就是各地軍閥的軍費來源,真金白銀,可不是最硬的硬通貨麼?
在我小的時候,「靜安寺」三個字對我來說,只是個地名,只是一個角上有爿正章洗衣店,當中有個高架崗亭的十字路口。靜安寺有條廟弄,廟弄的一頭在愚園路,弄口有家郵政局,另一頭在南京西路,弄口有家文具店——「五四文化用品商店」,我好友的媽媽在那兒上班,有一年的暑假,86年,我天天過去等開門,就為了用裡面的電腦,一臺Laser 200。
我可真喜歡臺南呀,廟多的地方我就喜歡,我去了印度瓦拉納西,那兒有很多很多的廟,每個街區都有,有的還不正一個,可惜那些是印度教的廟,我不是太懂,我除了能說出和認清三大主神和他們的妻子以及其中一個兒子來,其他也就一概不知了。
臺南可不一樣,他們也用中文,雖然繁簡不同,他們的神也是我們的神,雖然有時佛道不分。臺南的廟可太多了,據統計,全臺灣有一萬二千多座廟,臺南就有一千六百多座,乃臺灣之首,臺南就是由廟組成的城市。
真的,臺南就是用廟來組成的城市,更嚴格地說,臺南是用「境」來組成的。什麼是「境」,就是最小的行政區劃,有點相當於上海的里衖、街道,境是怎麼劃分的?境的標誌是什麼?就是「廟」。臺南很多的廟,是佛、道、神合祀的,就是說一個廟裡你可能看到觀世音菩薩,也可能看到玉皇大帝,還有黑白無常和哪吒,也有媽祖或三媽(先本系列前文),甚至還有日本軍官,臺南慶隆廟供着吉原小造將軍與臺灣抗荷(蘭)將軍謝永常共祀,而鎮安堂飛虎將軍廟則是獨祀杉浦茂峰少尉,據說他在二戰時期守護了台灣的人民,免於被墜落的飛機砸死,但他本人卻因此犧牲……可謂五花八門。
一個「境」,由幾座廟組成,廟也是「境」的邊界,所以你經常可以看到一條很小的路上面對面有兩座廟,其實他們是屬於不同的「境」。境有境名,如中和境、鎮轅境、元會境、仁壽境、仁厚境等,是由「戶」到「街」再到「境」的一種劃分。
單一的境,人口少地方小,遇到外敵,沒有多大的力量,於是很多「境」根據地理位置聯合起來,組成「聯境」,聯境也有名字,而且會有數字,以示是多少個「境」組成的,比如:六合境、八協境、六和境等,可以看出「合」「協」「和」等字,其實就是「聯」的意思。前面提到的「仁厚境」就是「六合境」中的一個單境。臺南府城的聯境共有十個,其中最大的當屬最當中的「二十一境」。
前面說過,境是由廟組成和劃分的,聯境也是同樣,每個聯境都有自己的主廟和屬廟,我在臺南時最早住在馬公廟邊上,那就是「六合境」的所在,主廟是「開山王廟」,而屬廟則有清水寺、永華宮、馬公廟及大埔福德祠、仁厚境福德祠、油行尾福德爺廟等。一個聯境的轄區內不止這麼些廟,但只有主廟和屬廟起到聯合防禦的協調職能,聯境的存在,是為了守望相助保護城池和城市的,六合境就負責小南門的防守工作。
有的境屬廟多,比如北段的「十八境」,連主廟帶屬廟,有十一座之多;大的聯境也會包含小的聯境,「十八境」中就有「五盟境」,後者只有一主一屬兩座廟。有時,兩個聯境會組成一個大的聯境,而通常情況下,聯境會組成「段」,大的聯境則直接成段。我們常說的臺南「十聯境」,組成了八個「段」,列個表的話是這樣的:
城內東段八協境、六合境
城內南段八吉境
城內西段六興境、六和境
城內北段十八境
城內中段二十一境(中和境)
小西門內外四安境
城外(大西門外)南段三協境
城外(大西門外)北段七合境
臺南的聯境制度,始於清朝時代的重大民變林爽文事件,終於日佔之後把民防組織改成保甲制,過程很複雜,你不必搞清那麼多的境名,也不用背出十大聯境的分佈和職能,你只要知道那些廟名前的什麼什麼境,帶數字的是「聯境」,不帶數字的是「境」,或者「小境」「單境」,都可以。
組成境的這些廟中,有很多大廟,但更多的是小廟,象六合境這七座廟,其中有三座是土地廟,一山難容二虎,一地却有三個土地?他們之間又是如何協調的?等以後說到土地公的時候再說吧!
我特地為大家準備了一張地圖,並且標註了十聯境各廟的分布和境名,這是基於谷歌地圖的,分享網址在:
https://www.google.com/maps/d/edit?mid=1ihpsPovXatwLOMBnITEmsqnRMGVeE-_Y&usp=sharing
我在標註這份地圖的時候,用顏色區分了各個聯境,於是一下就能看出兩個問題:八協境中的市仔頭福隆宮與二十一境中的三郊營仔腳朝興宮温陵廟,這兩座廟都離所在的聯境太遠了,查了很多資料也沒有發現原因,可能這兩所廟搬遷過吧,也的確,在不同的歷史年代,組成聯境的廟也是有變化的。

參考:
1. 一步就出走——府城聯境 https://onemorestep11.adan.tw/taiwan-tainan-religious-territory
2.
大灣觀音廟的官方部落格——臺南府城聯境介紹
https://besthuang2001.pixnet.net/blog/post/289060328

[臺灣紀遊]士林十全排骨第卅九


我坐在「海豐生猛活海鮮」門口的馬路上,擡着看着邊上並排着的兩家排骨店。真的,馬路上,當中隔着人行道,我在「下街沿」,一排都是桌椅。海豐是家挺大的酒樓,大堂裡已經坐滿了,後來的,只能坐在街上了。

兩家排骨店佔了三個門面,左邊的那家佔兩個門面,店頭是紅底白字的,寫着「老牌/創始店」「絕無分店」「SINCE 1990」「士林十全排骨」,右邊的那家則是「正牌老店」「順來十全排骨」。
士林夜市,那個擁擠而無聊的夜市,是個倒三角形的場地,从東邊的文林路進去,不管是直來直去沿着大南路那條小路,經過慈諴宮一路直走,還是遶來遶去,穿過士林市場走,出口都會是基河路,很有趣。
大南路走到底,是基河路上最北的一個出口,基河路是條挺寛的路,沿着基河路往南走,在下面兩個出口之間,就是「海豐」和那兩家「十全排骨」了。
整個士林夜市,我什麼都沒喫,穿過士林,可算有象樣的店了,就這裡了,雖然是旅遊點,但我實在不想走路了,我已經看到別人桌上那些大蝦大蟹了!
入座,到店裡點菜,拿啤酒,回到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真多,兩家排骨店生意都很好,整條街的店生意都非常好。

先上的是沙茶羊肉,150元,用空心菜炒的,羊肉也太少了,而且喫不出什麼羊肉味來,就是個普普通通的炒肉片,但是空心菜,有點奇怪!我要不是看到邊上的排骨店,兩家都寫着都寫着「羊肉、土虱、豬腳、麻油雞、蚵仔煎」等字樣,我是不會點這道菜的。
我看着邊上的十全排骨店,「十全」是什麼意思?是「十全大補膏」的「十全」嗎?到底怎麼個十全法呢?中國有不少生產十全大補膏的廠商呢,是一樣的配方嗎?應該不是吧?買錯廠家的話,會有什麼後果呢?

再上的是月亮蝦餅,200元。上海有家「潮人姐妹軒」,她們家的月亮蝦餅是我每回必點的,但是通常都是最後才上的,上海人喫飯,先冷菜,再熱菜,然後是湯,最後才是點心,月亮蝦餅,在上海人眼裡是點心。上海潮人姐妹軒的蝦餅是碗口大小的小餅,這家的是一個大餅,外脆內嫩,裡面有小蝦仁,上海的那家是帶殼的小蝦,這隻餅外面相當脆,應該是麵粉加了澱粉做的。
我依然在看隔壁的十全排骨,招牌上寫的「土虱」,我知道,是一種鯰魚,一種很便宜極其不值錢的魚,它有八根鬍鬚,而普通鯰魚只有四根鬍鬚。我可不想喫土虱,衝這名字就不想喫。

第三道,是五更腸旺,就是大腸燉豬血。上海有家臺灣的鹿港小鎮,是我第一次知道「五更腸旺」這個名字,雖然不知道出處,但是聽着挺有意思的,至於是什麼意思,其中有地域、有方言、有傳統、有傳說、有逸事,我也沒必要去抄別人的東西,有興趣的自己查吧!這道腸旺,150元,豬血出奇的嫩,酸菜也很好喫,還有大蔥、芹菜和大蒜葉,儘其所能使用了各種香味。
這道菜相當紅,看着就很「旺」,但是完全都不辣,川菜要這麼紅,一定是辣椒的顏色,但這一道,紅色應該來自於番茄醬吧!
十全排骨?會不會和乾隆爺有關啊?要知道,中國有好多小喫都和乾隆爺有關,他不是自稱「十全老人」嗎?十全裡不就有一全是「平臺灣」麼?

再上的是道清蒸活花蟹,話說花蟹沒少喫,但我喫過的都是潮汕派的凍花蟹,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活的花蟹,當然也是第一次喫到。我點的那隻,是十兩,1100元,不算便宜,拿臺灣的物價來說,但是貴在新鮮啊!不是嗎?
借閣主寶地科普一下啊!在臺灣,一斤是600克,叫做臺斤,臺斤是十六兩制的,成語「半斤八兩」就是十六兩制來的,並不是說「半斤八兩」是臺斤來的。這樣的話,一(臺)兩就是37.5克,那麼那隻蟹就是375克,相當於國內的七兩半,七兩半的花蟹很大啦,但十(臺)兩1100元相當於一(市)斤1470元,所以說不便宜。咦?我就是閣主啊!為什麼要說「借閣主寶地」?
對了,再提醒大家一聲,香港的斤,港斤,也是600克,很多店都寫着多少多少一斤,但是有些不良商家,看到大陸人去買,就會照500克一斤秤了賣600克的價錢,大家去玩的話要當心,特別是銅鑼灣附近賣魚翅鮑魚乾貝的。
那隻花蟹不便宜,但是真不錯,肥厚甜鮮,最關鍵它是熱的,熱得燙手,我還得等它冷一冷再掰。店家給了白醋,這麼好的蟹,不蘸醋都成啊!但怎麼可以配白醋,於是又問台家要了黑醋,又香又酸,配蟹肉實在太好了。
我喫着,看着邊上的排骨店,老闆娘站在人行道的當,只要有人走過,她就在那兒叫「炒一百喔」,也就是「炒菜一百起」的意思,那是我的解讀,我一隻蟹都要1100元了,那「炒一百」不是個噱頭嗎?好吧,那麼一大鍋腸旺,也只要150元,所以「炒一百」,還是有可能的。


又來了一道主菜,麻油雙腰,點單的時候老闆娘問我「單腰?雙腰?」,要了雙腰,600元,不便宜,炒菜只要100元啊!我點的時候,還以為雙腰是兩隻豬腰,其實並不是,而是豬腰加上雞腰,所謂的雞腰,其實是公雞的睾丸,是腰形的,或許以此得名?最有趣的是,所謂的「雞腰」有雪白的也有黜黑的。着實好喫啊!整個菜很香,熱香伴着麻油香,豬腰爽脆,雞腰軟糯綿滑,但是黑黑白白的蛋蛋,還是有點奇怪啊!慘了,酒店的牀有難!
我還是在想着邊上的十全排骨,臺灣人說的排骨和上海人說的是同一個部位嗎?那和香港人說的呢?兩家都說自己是老店,到底哪家更老呢?早先穿過士林夜市的時候,好象一直有看到「十全排骨」的字樣呢,有攤也有店。

還有一道烤鹹豬肉,之所以會點這道菜,是因為前幾天在阿嬌喫過一次,想看看阿嬌到底是什麼水平,不得不好,如果沒有喫過阿嬌的,海豐的這道還是可以的,但是一比,就顯出差別了。阿嬌的更嫩更香更多汁,所謂「棋高一着,縛手縛腳」。
不行,我得嚐嚐這十全排骨,雖然已經喫了一桌了,但我得嚐嚐那個排骨,老闆娘不會罵我吧?走過去,買了就回來,沒想到要排隊,還要排好幾個,終於輪到我,要了一份,60元,我買的是那家兩個門面的,在士林這種地方,能把店開到別人的一倍那麼的,應該有點東西的。

店家給了我一個紙碗,裡面裝着四五根骨頭,是連着脊骨的肋骨,湯是黑色的,有很好聞的中藥香味,湯是甜的,幾乎沒有任何中藥的味道。排骨吧,只能說還可以,肉不柴,但也不肥美,可能這個就是喝湯的吧?對於一個上海人來說,帶甜味的湯完全能接受,但是黑色的食物却沒有醬油味,還是有點怪怪的。
士林十全排骨,據說是一家叫做「海友」的最早在1989年發明的,那家店以前也在基河路上,後來搬到了大東路,記得嗎?我在鹹粥攤那篇說到過,慈諴宮周圍的東南西北四條路,海友就在慈諴宮的正東面。
好想念肥而甜的活花蟹啊!

[臺灣紀遊]西門町李記特殊口味豬血湯第卅八

對於我這個年紀的上海人,可能對臺北的西門町沒有什麼感覺了,西門町有的國際品牌,上海都有;西門町那些相機店、電子用品店、手辦店、咖啡店、藥妝店、潮鞋潮服店、各種小清新店,都已經吸引不到我了。傳說中的西門町美食,看看也不過如此,特別是在看到了阿宗麵線一眾托着紙碗聚在門口站着喝之後,我便失去了在西門町戰鬥的動力。
町,這個名字一看就是日本人起的,也的確,在日佔時期,西門町曾經是臺北乃至臺灣最熱閙的地方,臺灣人看似並不象中國人那樣對日本有着莫名的仇恨,如今的西門町依然有着大量日本商店,从美妝到書籍到唱片到服裝到日籵到日本玩具店,應有儘有,有着臺北原宿之稱,但是其實要比原宿差上好多。
來也來了,走還是要走一回的,从中山堂過街,就是西門町的入口,沿着步行街,由東往西走,走到最後,是個「電影主題公園」,西門町最早是電影院紮堆的地方,據說有二三十家之多,現在依然有條街被稱為「電影街」。電影主題公園是個開放式的廣場,並沒有什麼與電影有關的東西。

再往前走,就要到底了,到底是條河——淡水河,我想去看河,結果走到了發現河邊建了高架路,在這個位置上走不近河邊了。我站在武昌街二段與環河南路的三岔路口,看着上百輛在等紅綠燈的電動車,望着河堤墻興嘆,看不到河。你還別說,那些電動車等在橫道線後井然有序,絲毫沒有爭先搶後的。
一轉身,身後有家店,就在轉角上,騎樓上有兩竪一橫三個燈箱,竪的兩個是一模一樣的,紅底的白邊黑字——「宜蘭肉焿」,分別竪在門頭的兩側,當中白底紅宋體的燈箱寫着「特殊口味豬血湯」。
豬血?話說我挺「嗜血」的,上海的雞鴨血湯是从小喫到大的東西,喫小籠喫生煎時,只要有雞鴨血湯,我就不會去喫什麼雙檔單檔或者咖喱牛肉湯,一定是血湯。我還喫過一種「紅白豆腐」,是用牛骨髓和鴨血一起做的,很好喫,那道菜根本沒有豆腐。
然而豬血,我不太喜歡豬血,豬血口感上明顯要比鴨血粗糙,其中的孔洞也太,有時喫到不好的,不但硬梗而且還帶着點腥騷……所以,我只喫用鴨血做的毛血旺,不喫用豬血做的,做得那麼香辣,依然掩蓋不了豬血的臭味。
不過我還是走進了那家店,我得嚐嚐宜蘭的特色啊!不喫豬血可以喫肉焿啊,可以喫魷魚啊!說是店,桌椅是放在騎樓下的人行道上的,騎樓很寛,放上一排桌椅,也不影響行人走路。
才不過六點左右,老闆娘說東西全賣完了,沒有肉焿沒有魷魚,只剩豬血湯了,好吧,那就喫喫看吧,希望做得好,可以改變我對豬血的偏見。那就喫吧,40元一碗,大不了,浪費40元唄。

不大不小的一個白瓷碗,不是那種坦的,而是半圓的那種,湯盛得滿滿的,裡面的東西也是滿滿的,湯色清澈,大大方方的豬血,豬血還「大大方方」?有趣,就是切得大大的,形狀方方的。湯面漂着胡椒粉和韭菜,搗了一下,發現下面還有榨菜和酸菜,乾脆搗搗匀,先舀一口湯喝喝看,湯很清,有明顯的乾海鮮味,是鰹魚味?還是蝦乾味?反正是某種乾製的海貨,加上豬骨燉出來的湯,清、濃、香、甜。喫喫看豬血,倒是不硬,關鍵是不腥也不臭,豬血的味道還行,但依然沒有鴨血那種細膩的分層的感覺,豬血就是「實別別」的一大塊,只能算作「聊勝於無」了。韭菜我不喫,只能撥到一邊,酸菜和榨菜都很不錯,讓整個湯的風味很是豐富,我想對於喜歡豬血的朋友來說,應該得分不低。
喫得不爽,於是我去了阿嬌海鮮,好好地喫了一頓,後來我在網上讀到,這家的「鯊魚煙」做得相當好,看網上的照片,鯊魚煙的外觀極象五花肉,有着黃黃的外皮,皮下是白白的肉。鯊魚肉中含有尿素,所以味道不怎麼樣,鯊魚煙是用鹽水浸泡來去味後用調料腌製後風乾,再蒸熟後風乾,然後用白糖燻製,使得最大程度上地去除和掩蓋怪味,據說好壞之間乃是天壤之別,若是各位有機會,去找家好的鯊魚煙喫喫看。

[臺灣紀遊]真真假假度小月第卅七




度小月!
來,告訴我,你看到這三個字,你想到的是什麼?我會想到是個古怪精靈的小姑娘。「度小月擔仔麵」呢?一個小姑娘擺的擔仔麵攤?
很多年前,有部電視連續劇,叫做《鐵齒銅呀紀曉嵐》,那是部沒有女主角的電視劇,而劇中的「杜小月」則是第一女配角,真正是古怪精靈又可愛漂亮。所以每當看到「度小月」三字,我就會想起「杜小月」那個形象,就象只到說到白素貞,我腦海中的那個形象就是趙雅芝。演杜小月的是袁立,她做了很多的公益事業,關愛塵肺病人,因此也揭露了很多不公,可能因此觸動了某人或某羣人的忌諱,後來被系統化汙名,如今已經沒人關心塵肺病人了。可惜,可悲,可嘆!
說回度小月,杜小月可不是小姑娘。我其實很早就知道度小月了,最早是那位在廈門的賣醬油的朋友,每到逢年過節,他會給各地美食界的朋友精心準備一些土特產,有時是廈門的餅,有時是他自己的醬油,有一次就是度小月的禮盒,裡面有「關廟麵」和「度小月肉燥」……是的,我在上海時候收到過不少廠商和平臺的禮物,你別聽哪位美食界人士說从來不拿禮品不喫白食,那是他還沒到那個知名度。美食家、食評員、媒體从業人員,都會定期不定期地收到不少美食和宴請,區別只在於「喫人嘴短」之後還能不能保持不違心的立場,有些東西和店家又貴又不好喫,拿過喫過就算了,如果眛着良心替人站臺說好惡意吹捧,那就不好了。
我在拿到了那個度小月禮包後,做過一點調查,這麼說吧,如果當年的度小月是個古怪精靈的可愛小姑娘,那麼現在她的孫女都是老太婆了,她的第四代都早已長大成人了,度小月創始於1895年。
度小月不是小姑娘,創始人是個老頭子。事情是這樣的,在沒有什麼工業的時候,臺灣以農業和漁業為主,打漁不是一年四季都可進行的,魚有漁汛啊,有些季節海象不佳,也不適宜捕魚,這樣的時間段,就叫「小月」,有點象農業收成的「大年」「小年」,只是農業的週期是按年來的,而漁業是照月算的。
「小月」的時候,漁民沒有事幹,為了養家糊口,就得找點別的收入,在1895年的時候,有位叫做「洪芋頭」的人,挑着擔子沿街賣麵條,以此「度」過「小月」。洪芋頭挑的擔子,在當地被叫做「擔仔」,於是那個麵,就成了「擔仔麵」;而四川人則把扁擔叫做「擔擔」,所以四川的那個麵叫「擔擔麵」。
洪芋頭被公認為臺南擔仔麵的發明者,也是度小月的第一代創始人,這個名字明顯是個綽號,而不是大名,而後三家度小月「大打出手」,但沒有一家說得清這位創始人到底叫什麼名字的。
臺灣有三家度小月?何止三家呀,三十家三百家都不止,美國、加拿大還有「渡小月」呢!
我喫了一家,从赤嵌樓出來,往右走,第一個路口,就看到了對面轉角上的「度小月擔仔麵」,大紅色的店頭,上面有白色的「度小月擔仔麵」字樣,左邊還有個黃色的燈籠圖案,上寫黑色的「度小月」三字。過馬路,去度小月嘍!
整個店,是開放式的,沒有店門,沒有玻璃,一排三張拼在一起的不鏽鋼方桌,總共五排,坐椅也是全不鏽鋼的圓椅,靠墻的那面,是爐竃和櫃檯,也是不鏽鋼的,整家店看着就那麼「牢」。

要了一碗擔仔麵,50元,招牌嘛,總要嚐嚐看。小小的一碗麵,東西可真不少,一坨肉燥,三隻只剝去前半截殼的蝦,一個肉丸,還有一個滷蛋,不對,滷蛋是我花了10元錢加的。
湯不是清湯,有點渾,上面漂着蔥花和芹菜粒,麵條很有嚼勁,肉燥相當香,看着不多,喫着不少,的確是可以傳上百年的好味道。滷蛋也很香,硬而有彈性,但又沒有鐵蛋那麼硬。
我前面說到有三家度小月,嚴格說,是有三支「真的」度小月,為此我請教了好幾位臺灣的美食家和廈門那位送我度小月的朋友,各有說法,現在將調查結果總結一下。
一支是西門路上的「洪芋頭擔仔麵」,是「洪芋頭」商標的持有人,現在店面已經關掉了,第四代姐妹俩从事音樂和藝術工作,無意繼續維持,所以可以忽略不計了。
一支是中正路上的,這家在臺南有兩個店面,分別稱之為「度小月原始本鋪」和「度小月旗艦店」,都是有炒菜、滷菜賣的酒樓,都要加收百分之十,其中旗艦店是能擺開十人桌的大店。這一支的分店最多,臺北、北京、上海,都有分店;這一支的罐頭肉燥,是「帆船牌」,這家的主人是洪芋頭的第四代。
最後一支,就是我喫的那家了,在赤嵌樓的邊上,這家是「度小月」品牌的擁有者,這家是第三代在經營着,他家的肉燥罐頭,就是「度小月」牌。
這三支,互為親戚,都是洪家後來,都說自己正宗,也都被人考據出是「原來的那家」——三家都各有證據,反正第一支已經沒了,第二支好象在走高檔連鎖線路,我還是更喜歡我喫到的那家,畢竟,我很怕有第二個鼎泰豐,把不正宗的東西打着為民族爭光的旗子推廣到全世界,不說小籠,就說鼎泰豐的擔擔麵好了——擔仔麵的兄弟。



相關網址:
度小月赤嵌樓 http://www.dosyue.com.tw
度小月本鋪、旗艦店 https://noodle1895.com

[臺灣紀遊]大陸妹與米粉湯第卅六


如果你看到這樣一塊牌子,那是塊木板,頂上有個洞,一根生鏽的鐵絲从洞中穿過,把牌子掛了起來。牌子上貼了張寶藍色的紙,上面有从上到下从右到左的兩列六個大字,寫着「大陸妹」「地瓜葉」。請問,你對這塊牌子的解讀是什麼?
大陸妹,廣義是指大陸來到臺灣的女性,但是很少被使用。通常來說,嫁到臺灣的女性,一般會被稱作「中國新娘」或「大陸新娘」,媒體一般會稱為「陸配」或「陸娘」為標題,雖然「陸配」可以指女性也可以指男性,但截止2014年底,嫁到臺灣的女性有30多萬人,而男性因為婚姻到臺灣定居的只有一萬五千多人,所以「陸配」缺省地是指女性,除非特別說明。為什麼拿2014年的數據來說事?因為2014年後,兩岸婚姻斷崖式下降,已經沒有統計意義。
「大陸妹」,在香港,用於指代大陸來的女性,蘇州美人劉嘉玲剛入港時,就被人叫「大陸妹」。然而在臺灣,「大陸妹」多用於色情行業,指在臺灣非法从事性服務的大陸人員。
那麼「大陸妹地瓜葉」是什麼意思?
那是在信維市場的一家店,說是店,只不過與攤子相比,有地方存放推車吧?地方也太小了。那家店的位置超好,他在信維市場地下室入口的右邊,這家店只有兩面墻,開放的一面對着地下室的通道,另一面稍大一點,對着街。
這也太破敗了吧?桌椅都沒有,店中連桌椅都沒有,騎樓下有幾張與別家共享的桌椅,好在這邊沒有別的店,於是也就成了獨享了。我要不是看到「大陸妹」三字,我是不會在這兒喫的,中國人怎麼也得幫襯下大陸妹吧?其實,我更想去「圓圓小籠湯包」喫,好吧,我坦白,我已經去過那兒了,那兒還沒開,我只能在這裡就或一頓。
先是一碗米苔目,那是一種米粉,有鉛筆那麼粗,是客家傳統米製麵條,一般認為起源於廣東梅州。是將米漿蒸成凝塊後,再以有小孔的器具塑形而成的,它原本叫「米篩目」,而臺語「篩」音「苔」,所以被叫成了米苔目。

米苔目是白白圓圓的粉條,很粗,攤主端了看上去就很清淡的一碗來,米苔目、豆芽、芹菜粒、大蒜葉、紅蔥酥,依然很清淡,口感還不錯,湯色沒有花頭,也就僅此而已了,米苔目軟軟滑滑的,還行,40元。

再是一個拼盤,每種40元,我要了嘴邊肉、大腸、軟管和海帶,嘴邊肉是豬臉上的肉,香而耐嚼,大腸中規中矩,軟管並不軟,但也爽脆,我搞不懂的是,為什麼海帶也要40元,一份嘴邊肉也只要四十,為什麼幾片海帶也要40元?我不喫的東西很少,只有五辛和「不好喫的」海帶,這海帶也實在太難喫了,那種厚厚軟軟酥酥爛爛的,也太噁心了。海帶可以做得很好喫,海帶燉燻豬蹄、酸辣海帶結,我都可以把它們做好喫。

又來了一碗餛飩湯,也是40元,五六隻臺灣港式餛飩,依然清清爽爽,皮薄餡不大的,不錯喫吧,湯中還燙了一片生菜。
這種生菜,就是「大陸妹」。菜場中的「大陸妹」肯定與色情無關,攤主夫婦也不象是大陸來的,不懂就問,原來「大陸妹」指的就是這種生菜,所以才能與地瓜葉並列。我們最常見的生菜,以前臺灣並沒有,是从大陸傳過去的,其實大陸以前也沒有,我小時候就沒有。這種生菜是經過改良的半結球萵苣 ,而萵苣(香萵筍)在臺灣是有的,臺語叫做「妹仔菜(mei a tsai)」,那麼大陸來的,就叫「大陸妹仔菜」,叫着叫着,就省略了後面兩個字,成了「大陸妹」。
來,給我燙個大陸妹!來,給我炒個大陸妹!想起那時上海美食界把生喫蔬菜叫做「活殺」,來,給我活殺個大陸妹!
聽着挺嚇人的吧?還好啦,我覺得「西施舌」「貴妃乳」更嚇人。有臺灣有識之士提出此名不夠尊重,呼籲改稱「福山萵苣」、「大陸A菜」、「劍菜」、「鵝仔菜」,估計沒有一個店家會聽得懂。


[臺灣紀遊]再罵鼎泰豐之圓圓小籠湯包第卅五


我為什麼一直要罵上海的鼎泰豐?
上海的鼎泰豐賣76元一客十隻,加百分之十服務費,值8.36元一隻。
臺北的鼎泰豐賣200新臺幣一客十隻,加百分之十服務費,值4.94元一隻,按今日匯率。
洛杉磯的鼎泰豐賣12美元一客十隻,不收服務費,值7.58元一隻,按今日匯率。
每隻小籠的絕對價格是上海最貴。
但是:
上海的佳家湯包,15元十二隻,值1.25元一隻,當地鼎泰豐是同城小籠價格的6.6倍。
臺北的圓圓小籠,80元十隻,值1.8元一隻,當地鼎泰豐是同城小籠的2.75倍。
洛杉磯的康康小美,10美元十隻,值6.32元一隻,當地鼎泰豐是同城小籠的1.2倍。
鼎泰豐相對於當地好喫小籠的倍率,上海最高。
我好奇的是,你鼎泰豐何德何能,敢在上海——小籠的故鄉——敢把小籠賣到當地好喫小籠的6.6倍的?我不得不猜一下,可能是上海的外地人太多了?他們不知道什麼才是好喫的上海小籠?他們不知道去哪兒喫好的上海小籠?
有美國店敢去義大利把披薩賣到當地五六倍的價格嗎?或者有朝鮮人敢去韓國把泡菜賣到五六倍嗎?用一句上海話說,開什麼國際玩笑?
我在臺北喫到了很好喫的小籠,那是信維市場的圓圓小籠,那家店我去了幾次,才喫到。你知道人家牛到什麼地步?牛到每天十一點半才開門,小籠店居然不做早市,居然每週還要休息一天(週五),每天賣完就關店,與急吼吼賺錢的鼎泰豐相比,那真是一個天一個地啊!
我路過了那裡好多次,只看到寫着紅底白字「圓圓小籠湯包」的燈箱,却从沒看到店開着,越是路過,越是好奇,於是那天在信維市場喫早飯時,特地探明了開店時間,然後再特地過來的。
我大概是十一點半到的,對面的馬路上放着一排桌椅,是共享的,隨便喫哪家的,都可以坐。然而我發現大家都在等着圓圓開店。急忙找了二個位子坐下,那是兩個拼起的六人桌,所以可以坐十個人,對面、邊上都是陌生人,每人面前都有一碟堆得高高的薑絲。
店其實已經開了,但還沒有營業,老闆娘正在做準備工作,蒸小籠的竃在店門口的屋檐下,店裡也有六七張桌,全都坐滿了。竃上已經冒着熱汽,估計就可以開始了。
老闆娘給了我點菜單,和燈箱上的品類一樣,有四五種湯,三四種餅,四種蒸餃和兩種湯包。店外還有張桌子,放着一大盆的薑絲,切得細細的,邊上有一叠小碟子,薑絲是「放題」的,大家自己拿碟子裝。
拿着薑絲回到馬路對面的桌子,說是馬路對面,也就幾步路,跳得遠的朋友,大概只要跳一下就夠了吧?所有的人都在等,明顯有些人是認識的,說說笑笑,有兩三個性急的家伙,已經挾了一撮薑絲放進嘴中,生嚼起來,還有這麼喫薑的?
湯先來的,香菇雞湯(50元)、清蒸牛肉湯(70元),兩道湯都是燉(蒸)出來的,分別是兩個小湯盅,湯色清澈,香味四逸。


香菇雞湯,是切成小塊的雞和切開的香菇,香菇並不是花菇,也就是最普通的乾香菇。牛肉湯是牛腹肉做的,裡面既有一起蒸的薑片,也有上桌前放下去的新鮮薑絲和蔥花,牛肉湯為什麼要有蔥花?兩碗湯都很好喝,明顯沒有放味精的那種,還有絲絲的甜味,雞和牛肉的老嫩也恰到好處,不硬不柴,衹有四種鹹湯的店,年年天天月月賣這個,於火候於調味,想必早已爐火純青了吧!
湯喝得着不多了,小籠還沒來,衹能看着別人喫。臺北人的喫法,和上海人不一樣!上海人喫起小籠來,是挾起小籠,在醋裡蘸一下,然後在邊上咬破一個小口,吸走湯汁,接着再塞入嘴裡。他們喫起來,是先挾一撮薑絲,放在小籠上,然後再將小籠與薑絲一起挾起,蘸醋,對着小籠吹幾下,然後一起塞進嘴裡……乖乖,這麼喜歡喫薑絲啊?有人已經去拿第二碟薑絲了。

我們的小籠終於來了,我點的是招牌小籠,80元,从外觀上看,我不是太喜歡,透過皮子可以看到綠色的蔥,小籠的肉餡應該用蔥薑水調,不該有看得見的蔥,而且小籠包的皮子看上去也不光滑,褶子也不夠明顯。
一喫,味道倒是很好,甜甜香香的,挺有湯汁的,還好我是用上海方法喫的,否則豈不要燙死?店家提供黑醋和白醋兩種,那個黑醋相當香,蓋過了蔥薑的味道,反而很好,對了,肉餡中有細細的薑蓉,看來他們是實在喜歡喫薑啊!

[臺灣紀遊]臺北千螢早餐店第卅四



千螢,好小清新的一個名字啊,我是無意中路過那裡的,後來我查了一下,這家店在谷歌地圖上有204個點評,得分是4.9分,是我在谷歌地圖上見過得分最高的地方,在所有各類服務業中的所有店中,得分最高的,那種不到十人點評的不算。在同一個街區中,有家「麥早餐店」,賣的東西和千螢差不多,甚至還更多一些,但是只有4.4分,其實也不低了。
在臺北的時候,我先是住在怡亨酒店,从酒店出來,往南可以望見臺北101大廈,步行即至,往北?我也不知道往北可以到哪裡,但總不妨隨便走走吧?
在臺灣,喫酒店早餐的就是神精病,放棄一頓自助早餐,你一定不會後悔的,除非你是來出差的,那種無聊的商務人士,你要是在臺灣的酒店喫自助早餐,我敢保證你不會有豔遇的。
我出了酒店門,往北走,在一個巷口,拐到了小路,臺北的住宅區裡面,會有很多小店,和大陸的小區不太一樣,至少,你在上海的小區裡,幾乎找不到破墻開店的早餐鋪,臺北有許多。
怡亨酒店的後(西)面,是四維路,說是「路」,其實就是小區裡的一條衖堂,出了酒店,就走到了四維路,往前經過了兩三條巷子,是個街心公園,正對着街心公園東北角的,是一家叫做「千螢早餐店」的鋪子。
那是個破得不能再破的店面,它在轉角上,說是三開間門面,但只是三個楔形加在一起,从面積上說,一開間半,沒理解?問你的初中老師去。
那是幢綠色的樓,已經斑駁,一樓是白色的外墻,千螢早餐店就在這裡,我路過的時候,門口擺了張桌,幾位大叔正愜意地喫着東西聊天,兩旁的門柱上有紅底白字的「千螢早餐店」字樣。
店中有着大大的價目表,東西實在太便宜了,最貴的蛋餅只要40元,要了怪怪蛋餅,40元,兩份煎蛋,各20元,一份熱狗,20元。
蛋餅是傳統的臺灣蛋餅,那種看着顏色淡淡的小清新蛋餅,放在鍋中先煎個餅,打個蛋在上面,在撒着蔥葸,再放上肉糜,翻個面煎熟,再捲起來後切開的那種。總共切了八塊,我也不記得是不是點了兩份,反正切了八塊,蛋餅厚厚軟軟的,一點都不脆,但很好喫。邊上還有一層辣醬,和蛋餅一起,喫上去一點也不辣。
煎蛋是溏心的,我喜歡,還翻了面,我不喜歡,但依然挺好喫的,不是嗎?這可太小清新的煎法了,要是我煎的話,會有焦邊,但我也完全能接受這種煎法,淋了醬油,很好喫,但也沒有驚豔,一個煎蛋,能驚豔到哪裡去?況且,我自己會做所有形式的煎蛋,老的、嫩的、單面、雙面、有焦邊、沒焦邊,我還會做荷包蛋炒青椒呢!
熱狗就欠點意思了,四根熱狗腸,煎後切成八段,每一段都帶着「low and cheap」的感覺,但你要這樣想,四根肉腸才一個蛋的價錢,好就好在店家把肉腸煎得脆脆的,肉腸中的麵粉到了一定程度,很容易就被煎脆了。
很有趣的一頓早餐,簡單又不簡單,破敗又小清新,我喜歡。接下來,應該步行去101了,意義呢?上海有好多幢更高的大樓,但還是去逛一圈吧。



[臺灣紀遊]慈諴宮外鹹粥攤第卅三


我又去慈諴宮了,天天報到,白天報到,晚上報到,這回是早上,早飯還沒呢。我从大南路由東向西朝慈諴宮走,在大南路與大南路交口處不到一點點的地方,看到了一排臨時的桌椅,大家都坐着在喫些什麼。再往前走,我看到一個攤子,有一大一小兩輛推車,各有爐竃與案板,兩輛車是連在一起的,當中放着一個液化氣罐。這個攤就放在饒河街福州世祖胡椒餅的左邊,在人家捲簾門的外面,顯然,在別人開店前,這裡得收攤。
慢着慢着,什麼叫「大南路與大南路的交叉口」?寫錯了吧?沒有沒有,你可能想到了,慈諴宮被大東路、大南路、大西路、大北路圍起來的一個街區中,正門在大南路上,隔着大南路就是那個戲臺,整個士林就是以慈諴宮為中心發展起來的,在靠近慈諴宫邊上還有兩條不長的路,與大南路形成「卄」的形狀,這三條路,都是大南路,門牌號亂得一塌糊塗,儘顯老城風範。

這個攤子,連名字都沒有,攤子上方有幾塊白色塑料板,寫着「鹹粥30元」,「30」還是另外貼上去的,寫着的「鯕魚」被黑色膠帶貼了個大叉,又有手寫的「米苔目湯」「粄條湯」什麼的字樣,反正是有夠破的,可是看着氣罐之上玻璃罩中已經煮熟的肉類,可真是有夠誘人的。
攤主是對中年夫婦,還有一對年青在幫忙,應該是兒女吧,看着四人忙前忙後,這才是帶着煙火氣的家庭温馨啊!一雙兒女都戴着眼鏡,看着就是好孩子的樣子,或許還在讀書吧?
我們兩個人在一碗鹹粥賣三十元的攤上,喫掉了225元,挺能喫的吧?
也的確喫了不少東西,這就來看看。
先是豬雜米粉,說是豬雜,主要是肝沿肉,我一直認為肝沿肉是肉,而不是內臓,米粉很細,與上海人喫的線粉粗細差不多,但是要硬一點,湯色挺清的,但又絕對不是清水煮的,湯中還有綠豆芽和菠菜,上面還淋着紅蔥醬,香香的。

陽春麵,極鮮,有着明顯的味精感,湯中有紅蔥酥和肥肉和幾片大蒜葉,對了,也有豆芽,味道與口感都極其一般。

雞肉捲,是一種和廈門的炸五香差不多的東西,用豆腐衣包起雞肉洋蔥漿後炸成的,攤主說裡面還加了芋頭粉,蒜味挺重,喫起來很香。紅糟肉,這道要表揚,肉煮得很軟,也多汁,紅糟味也很濃,紅色的肉相當漂亮。雞肉捲和紅糟肉是個拼盤,各佔一半,淋了醬汁,當中放着許多的粗蔥粒,上面蓋着一大把薑絲,你真不知道,臺灣人有多喜歡喫薑,至少是臺北人,特我寫到信維市場的包子時再說。

還要了一份地瓜葉,我一向挺喜歡地瓜葉的口感,每次出去玩,衹要看到地瓜葉,都會點上一盤,可能更主要的原因是上海人不喫地瓜葉,所以上海也沒有賣的緣故吧?我其實並分不清地瓜葉和南瓜藤,反正都會點。

你能想象嗎?我在早餐時,喫了一盤白切肺頭,一大盤肺,淋醬蘸醬,又是一大把薑絲結頂。肺頭切成了麻將牌大小,洗得極乾淨,我說過好多次了,衹有蘇州人、閩南人和臺灣人,才會把內臓做成白切的,因為他們能夠處理乾淨。肺頭煮得很到位,軟軟糯糯的,好喫!一大早喫豬肺,這種享受,上海可沒有。
總的來說,可以打到四星的早餐攤,衹是那道陽春麵,味精實在太多了,而後嘴乾,衹能找便利店買水喝。

[臺灣紀遊]出生的地方第卅二


五十多年前,好嚇人,已經五十多年了,我出生北京西路的一家醫院,雖然那家醫院只是在一條衖堂裡,但却是上海有名的第六人民醫院,如今那個地方成了上海市兒童醫院的一個分院——上海市兒童保健所。傳說中我出生時,產房上面祥雲千彩、紅光萬丈,空中仙樂齊鳴,憑空里異香撲鼻……你信嗎?反正我是不信!
我的父親,他也出生在上海,有個有趣的故事。那就是我的祖父,業餘喜歡醫學,中西貫通,他閱讀過大量的醫學書籍,有些我小時還見過,那種繁體竪排半文半白紙質發褐的大部頭書。在我的祖母懷了我父親之後,我祖父隨即購置了整套的婦科接生醫療器具,心心念念地打算做一回業餘接生醫生……
好在到了關鍵時間,當傭人找到老爺說奶奶要「發動」時,我祖父的第一反應就是打電話通知醫院做好準備,然後與司機一起把祖母送到醫院去……一秒鐘都沒猶豫,可惜了我祖母提心吊膽的九個多月。
我的祖父也是出生在上海的,但我不知道他到底出生在上海的哪裡,估計我父親也不知道,是在家裡呢?還是在醫院裡?
大家最喜歡說上海人的一句話是「往上數幾代,有哪個是上海人?」,這句話,也成了《愛情神話》中的一段。在此,我聲明一下,我是連着三代出生在上海的精神蘇州人。
然而,也就三代了,我的曾祖父,他沒有出生在上海,因為我不但知道他出生的在哪個城市,我甚至知道他出生在哪一個具體的位置。
我在臺北,先是去了中正堂。中正堂佔地很大,整個園區東、南、北三面用藍琉璃瓦頂的白牆圍起,牆上有窗,形狀各不相同,一如蘇州園林之「移步換景」之意。圍牆轉角處,都有角亭,又北設大忠門,南設大孝門,皆三孔牌樓式建築,上覆同色琉璃瓦。西邊無墻,接紀念廣場,下有車行隧道,以避免車道隔斷中正堂與紀念廣場。
圍墻的正中,就是中正堂,正中為什麼不叫「正中堂」?無論从哪一面走進去,都要走不少路。中正堂是一個有點象天壇圓頂式的八角頂方形建築,,重檐藍色琉璃瓦頂,白色方形大樓的底,是座龐大的難看建築,好在我去的時候,整個建築都被腳手架圍了起來,也就不至於那麼難看了。中正堂建在高起的平臺上,四面皆有御路,當中有巨大的青天白日國徽。
中正堂,自然是紀念中正的,藍白組合的設計,就是喻意着青天白日之意,可是陳水扁在位時,不但將「中正堂」的牌匾拿了下來,換上了「國立臺灣民主紀念館」,還把中正銅像搬走了,整條御路也被野百合圖樣帆布覆蓋。西廣場是開放式無墻的廣場,入口處有五孔牌樓一座,原來上面是「大中至正」四字,也被換成了「自由廣場」四字,名字則从「中正紀念廣場」改成了「自由廣場」。
一年以後,馬英九於2007年5月上臺,8月就廢止了相關事項,又於翌年正式掛回中正堂牌匾。
可是2018年5月,蔡政府促成了「促進轉型正義委員會」,該委員會在2021年9月,提出轉型方案,預計將中正紀念堂改為「反省威權歷史公園」。不過也別急,等哪天那個什麼黨又上去了……你懂的。
真是有夠折騰的!
从中正堂往西,沿貴陽路走,經過外交部和介壽公園,後者有臺北二二八紀念碑和白色恐怖政治受難者紀念碑,然後沿着重慶南路一段往北走,經過總統府,再沿着寶慶路往西走,到延平南路往北走到底,就是中山堂。
這個中山堂可不得了,當時叫做臺北公會堂,1945年日軍向二戰同盟國投降儀式就在這裡舉行(臺灣戰區),1954年的《中美共同防禦條約》也是在這裡簽的。
中山堂是日本人建的,他們在1932年把臺灣巡撫衙門給拆了,把中山堂建在這裡,如今在中山堂左側、孫中山銅像後方,有一塊「清臺灣巡撫衙門舊址」的石碑。

我找到了我曾祖父的出生地,噢,不對,出生點,他就是在這個位置上出生的。
1891年5月9日,清光緒十七年,邵友濂从湖南巡撫兼湖南提督調任台灣巡撫,將前任劉傳銘開始在彰化縣橋仔頭新置在建的臺灣府搬到了臺北市,臺北成為省會,同時奏請朝庭,在這裡建造了臺灣巡撫衙門,耗資57653銀元,成為臺灣官廳之冠。就是這次搬動,奠定了日後臺灣重北輕南的發展方向,直到現在。
其中的原因其實很簡單,邵友濂家在上海,臺北離上海比彰化要近得多了。邵友濂是餘姚人,為什麼家在上海?因為他曾經做過上海道(蘇松太道)道臺嘛!就把家安在上海了。他在做上海道臺時,做過最影響歷史的一件事,就是幫着後來成為姻親的李鴻章把紅頂商人胡雪巖給擠垮了,當時李鴻章為了打擊接近左宗棠的胡雪巖,就向邵友濂表示「白銀更勝白米,錢根即是命根」,於是邵友濂遲撥胡雪巖的餉款二十日,使得胡雪巖資金鏈斷裂,最終造成了1883年的金融風潮,是19世紀中國影響最大的一次。
他做過的官可不少,除了上海道臺、臺灣巡撫、湖南巡撫兼提督外,還做過河南按察使,做過出使俄羅斯的欽差大臣和出使日本的全權大臣。他官至正一品,真正的一品大員了,比他父親邵燦的从一品漕運總督,又高了一級了。
對了,他還不止做過一任臺灣的第一把手,而是兩任,在臺灣還是福建省轄的時候,他做過臺灣布政使,所以做臺灣巡撫時,是陞了官故地重遊了。
至今臺灣還有一塊他寫的匾,是「俎豆同榮」四個字,目前保存於桃園市大溪區的忠魂堂,用以表彰原(住民)漢(人)衝突的陣亡者,希望原住民與閩客漢人能夠消除敵意、和平共處。
這和我的曾祖父有什麼關係?因為他就是邵友濂的兒子,傳說他是出生在臺北的,按年代推算,應該邵友濂在臺灣布政使任上生的,那時沒有西式醫院,自然是生在家裡的——也就是臺灣布政使司,也就是後來的臺灣巡撫衙門。
於是,我在這里拍了張照,過街就是西門町了,那可是和香港廟街齊名的地方啊!我得去那兒玩玩了!

[臺灣紀遊]士林夜市白天逛第卅一

我早就說過,士林的白天比晚上有趣,沒有了喧囂,帶來的也不是平靜,而是活力,這是一個活生生的市井。「井」是鄉民圍繞的那個點,「井」也是活力的所在。當年漳泉械鬥,漳州人的芝蘭街被燒燬,後來在現今的士林重建八芝蘭新街,街廓就是「井」字型的。最後半句是我網上看來的,拜託,如果其間沒有水道或自然屏障,所有的街廓都是「井」字型的啊,這也值得拿來說事?這不是最最普通的城市規劃概念嗎?
我去了士林的菜市場,就在慈諴宮的邊上,隔着一個街區,說是一個街區,也就七八家十來家門面而已。士林市場,是用鋼架結構搭出來的半封閉市場,由於是半封閉的,所以採光特別好,非常明亮,也連帶着讓售賣的食材漂亮起來。好吧,沒有廈門的八市好玩,但每個攤位乾淨清爽,也還是不錯的啦!所有的食材都很新鮮,除了常見的海鮮魚蝦貝殼,被用紅繩紮起來的金目鱸魚,還有各種食材,總的來說,看上去物價和東西,都要比信維市場低上一點。

我在士林市場看到了一樣有趣的東西,形狀象是一個個的紅蔥頭,但明顯是動物身上的,其肌理有點象雞胗的頭,也就是成都人叫做「(月君)把」或「郡肝」的那個東西,上海人並不喫那玩意。「(月君)」即是「肫」即是「胗」,三個字可以通用,在不同的地方人們有不同的喜好,西南官話喜歡用「(月君)」,而吳語地區則喜歡用「肫」。
我看到的那個東西,是烏魚——也就是鯔魚的肫,臺灣人稱之為「烏魚腱」,是上好的食材,傳說中「七珍八鮮」中的一珍。這是已經清洗好的烏魚肫,它其實是沙囊,所以很難清洗,一般是一大堆放在一個大桶中,人們穿着高筒套鞋不斷踩踏以去除泥沙,因為烏魚肫極具彈性,所以怎麼踩都不會踩壞。
烏魚腱用米酒和鹽清洗後,再烤來喫或水燙後炒菜,大的烏魚腱,在下水前要剞花刀,橫向一刀,竪向密密的好多刀,汆水後就會變成兩個叠在一起的齒輪狀,很是好看。
你看,小小的兩條烏魚,就有三樣好東西,烏魚標(精囊)、烏魚子(卵巢)、烏魚腱(沙囊),我之所以說「兩條烏魚」,因為烏魚標和烏魚子不可能出現在同一條烏魚上呀!
(烏魚標)
這三樣食材,我在同一個攤位都見到了,不是那種被稱為「唐墨」的乾烏魚子,而是新鮮的,亮黃亮黃的;還有看着就嫩滑的烏魚標,白白軟軟的,可惜在臺北沒有住民宿,否則大可買上一些回去自己做來喫,再買條烏魚,做個烏魚宴。
上次在信維市場認了很多魚,這回再來認幾種吧,這回的魚,是臺灣最最常見的了,尾巴分叉,鱗片細而齊,魚身修長的,是虱目魚,不會去骨的話就不要買了,臺灣都處有賣虱目魚湯、虱目魚肚、虱目魚丸的,出錢喫一份就好了。


還有一種魚,和虱目魚體形差不多,但是要圓一些,尾巴不是在根部分叉的,而是前端不分叉,後端才分的,它的魚鱗要比虱目魚粗得多,而且横向顏色分明,使得看上去身上有七八條横向的花紋。
還有一種魚很容易和烏魚搞錯,是鯪魚,它的體形要短一點,呈紡錘形,尾巴也是分叉的,不過我沒有在士林市場找到。
士林市場不僅有食材賣,也有服裝百貨售賣,那就不逛了,我得去找點東西喫。



(金線鰱)


[臺灣紀遊]臺北士林慈諴宮第卅


下面我要給出五個字,你要一下子把它讀出來,要一眼看過去,不要多想,馬上讀出來。這五個字是:
「士林慈諴宮」
你是不是讀成了「慈成宮」?來來來,仔細地看一看,再看一看,到底是什麼?是「諴」不是「誠」,「言」字旁一個「咸」,還是讀「諴」,是「和諧」的意思。讀錯了沒關係,你不是一個人,大多數人都會讀錯的,以至於你在谷歌查「慈誠宮」的話,系統會自動跳轉為「慈諴宮」。
慈誠宮在士林,就是那個著名的「士林夜市」的「士林」,臺灣的夜市中,士林夜市是最有名的,但在我看來,也是最無聊的,可能因為它歷史悠久,東西同質化嚴重;可能因為有大陸旅遊團來,多是賣各種主義和兩岸歷史人物週邊的,象是冰箱貼啦、徽章啦,反正這些東西要是放在南京路賣,尋釁滋事罪是起碼的,態度不好直接就顛覆國家政權罪了,管你是不是卡通形象。
士林慈諴宮就被包圍在士林夜市的裡面,相信我,白天的士林更好玩,沒有大陸旅遊團,沒有騙大陸客的攤子,有着各種各樣服務本地人士的攤販和市場,白天的士林是本地人,晚上的士林是外地人和大陸人的。
最好士林這塊地方是漳州人的,讀了一些資料,雖然資料中沒有詳細點明,但給我的感覺是漳州人與泉州幹架,幹輸了丢了地盤,於是衹能搬到士林,開始新生活。逐漸就有了這塊興旺的地方,也把原先地盤上被毁的天后宮搬到了這裡。
資料說清嘉慶元年(1796年)創建了慈諴宮,咸豐九年(1859年),當年的慈諴宮已經是老廟了,但是當時發生了漳泉械鬥,漳州人搬離原先的地方,搬到了如今士林的「下樹林」。到同治三年(1864年),開始在新的地方重建天后宮,並命名為「芝蘭宮」,直到清光緒元年(1875年),開始大規模重建,並且命名為「慈諴宮」,至光緒六年(1880年),慈諴宮正式落成。
以上一段,不感興趣的朋友,只要知道士林慈諴宮歷史悠久就可以了,感興趣的朋友,不妨再深入研究一番,我為免羅嗦,很多細節沒有摘錄。
慈諴宮的主神是媽祖,正名是「天上聖母」,又稱「天后聖母」,俗稱「媽祖婆」,可真夠接地氣的。這裡有段故事,媽祖像由於年久失修,於是在2008年重修剃面,結果發現被早被煙人燻黑了的媽祖,原來之前的面容是金的,於是重新擂金,變回了金面。
慈諴宮不大,但挺有看頭,它有三個入口,除了當中的入口,左右各一扇門,門上有牌樓式斗拱,單看象牌坊似的,東邊的入口,上寫「巍巍」兩字,西邊的,則是「赫赫」兩字。


本文不是慈諴宮的旅遊解說詞,所以想「雲遊」的朋友,請自行蒐集相關資料。沒想到,當年的「雲遊」是騎鶴的,現在變成「騎網」了。
我想說的是,慈諴宮的靈魂,在於「比拼」。慈諴宮在重修時(日治時),採用了一個叫做「木雕對場作」的方式,就是正殿、東室、西室各請一班人馬來建造(重修)和雕刻(木作)。這種非恊作但共同創造的方式,使得各方竭盡所能、爭奇鬥豔,都將最好的作品留在了這裡。同樣的,三川殿的門神是大師所為;而畫龍門虎門四大天王的,則是另一位名家,同樣存着「比拼」的意思。雖然正殿神龕(木雕)沒人比拼,但依然是出自名師之手,富麗堂皇,巧奪天工。
宮不大,東西可真不少,特別是喜歡木雕的朋友,非常值得看看。我本來就是信媽祖的,所以我在士林的時候,天天去,白天去,晚上去。
慈諴宮正門對面是三個戲臺,當中那個匾額是「效忠閣」,真希望有機會在這裡看演戲啊!
我曾經在廈門的曾厝垵,請了戲班子,給媽祖娘娘獻了一臺戲,就是我出錢,排好了日子,戲班們來演,請鄉民們來看,當中還要敬神,還要燒金紙,是個相當有意思的經歷,等我以後寫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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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紀遊]臺南臺北小清新第廿九

Guess what?如果有一家店,網上都說好喫,但是食評家美食家指出不好喫,一二三四說出來,那其實是非常可信的;反過來,如果一家店差評不斷,突然有人說好,那不是托就是缺心眼了,要不就是被pua了。怎麼樣?一段話中兩處用英文,閣主還行吧?
話說,這是我極其佩服的一家店,人家的名字就超牛,「泰南喫」,不管是中國的語境,還是臺灣的語境,難道不是「太難喫」嗎?
那家店在士林,士林哎!傳說中美食林立的地方,真的有底氣在這裡玩下去嗎?店面,就在文林路上,在士林夜市的入口處,在我住的士林官邸的對面,過馬路就是。
完全重新裝修的店招和店面,店頭是立體雕刻字樣的「泰南喫」「Thai Cuisine」「新泰式料理」,其上還有兩個精緻燈箱「A餐,任選2道菜,218元」和「B餐,任選三道菜,278元」。通常來說,店面店頭是固定的,所以有用燈箱的,有用匾的,有用鐵版的,也有象這家店那樣用雕刻字體的;而同時,菜單是經常有變化的,所以大多數店家,菜單是紙的,哪怕印刷精美,但依然是紙的。這家店,把菜單直接和店頭做在一起,可真是太有底氣了,你們這麼有信心永遠都不漲價嗎?


入店,店裡是全新的小清新裝修,我一度懷疑是否走錯了地方。是的,臺灣是有許多小清新的地方,咖啡店、奶茶店、誠品書店,本來「小清新」就是臺灣發明的。
我真是佩服店主,在一個三五十,一百元可以喫東西的地方,開了一家兩百多近三百喫套餐的地方,好吧,我成全你一次,入店,我要278的套餐,選了B餐,全店最貴的,要了雲林路椒麻豆腐酥、雲南大薄片、酥炸檸檬魚三道,我為什麼不選三道最貴的?因為店家說「不可以」,必須140元的選一樣,120元選兩樣。就為了40元差價?廚房裡哪兒摳不出40元新臺幣來?

店家的菜單象是玩遊戲贏來的,看着象是先來一堆定語,再定主語,於是就有了「紅了變38D」的「涼拌木瓜沙律」,「救命呀」的「沙嗲雞」,我年紀大了,看不懂這些點;誰能告訴我「要喫循利寧」是個什麼梗?
我的理解是,「泰南」是泰國南部,四捨五入,就是泰國菜。那麼我們來看看出品吧!

第一道,我的筆記上寫着「雲林路椒麻豆腐酥」,首先,我不知道「雲林路」三字是怎麼冒出來的,查了一下,雲林路好象沒什麼特別啊?等臺灣的朋友來告訴我。這道菜,應該是「要喫循利寧」的「椒麻豆腐酥」,備註是「鮮嫩雞蛋豆腐炸至金黃酥脆,再淋上特製椒麻醬」。怎麼說呢,還可以吧,但看着就是普通的豆腐,完全沒有感受到「雞蛋豆腐」啊!

第二道,叫做「超薄蝶翼」的「雲南大薄片」,這道菜,應該是豬耳朵切薄片,再配上酸辣的醬汁。它是道騰沖菜,不知道怎麼成了泰國菜。再說一次,雲南和泰國不接壤,不接壤!這道菜,完全沒有味道,也太清淡了吧?不酸也不辣。而且,不是豬耳而是五花肉片,薄是薄,但完全沒有口感!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啊?不軟不硬,沒有絲毫嚼勁,不酸不辣,我感是在喫肥肉切片,而且裡面的蒜也太多了吧?

第三道,叫做「不香不酥」的「酥炸檸檬魚」,用的是龍脷魚,這是最沒有懸念的食材了吧?結果是:那叫個什麼玩意啊?龍脷魚是很好的食材,可惜的是,龍脷魚本身沒有什麼味道,通常來說,要重一點的調味,才能保持平衡,裹粉炸是沒有問題的,讓口感來起到平衡的作用。然而在這裡喫到的,我猜可能廚師也是小清新吧,我先把問題說出來——油温不夠,裹粉沒有炸脆,而且吸飽了油。炸這種東西,要高温,才能把油逼出來,這也是蔥油餅煎好之後還要烤的原因,如果一直低温炸,後果就是麵衣裡全是油,小清新廚師不敢用大火,怕油爆出來吧?這份龍脷魚,軟軟的,咬一口,滿嘴油,好看是好看,可實在太難喫了!人家也沒騙你,人家店名就叫「泰南喫」啊!而且,人家菜單上寫明這道菜是「不香不酥」的啊!老闆,你太有底氣了!
現在,我相信菜單上的那道「點了會後悔的香茅燒雞翅」了,估計點了一定會後悔的。
還「被迫」點了一道摩摩喳喳,事實是這樣的,我們點了二道120元的,一道140元的,這樣的總價是380元,與套餐的278元之間有一百元的差價,那就要另外點樣東西,補齊這差價,這算是什麼邏輯?但是摩摩喳喳不是泰國的啊?那是印尼和馬來甜品啊?那也無所謂,反正雲南菜也上了。喫了一口,甜甜香香的,這就是放了菠蘿和赤豆的西米露啊,和摩摩喳喳沒什麼關係啊?摩摩喳喳要有椰奶要有班蘭葉要有亞達子,還要有波羅蜜啊!好吧,好吧,算你是港式「喳(口窄)」好了,香港美都餐室對面,天后宮邊上,有家專賣喳(口窄)的,價目表還是用蘇州碼子寫的,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去玩玩。

超有底氣的一家店,可惜不及格。在臺灣居然喫南亞菜,瘋了不是?
我還瘋了不止一次呢!
我甚至還在臺南喫了一家越南菜!

這家店叫檸檬越,也是家小清新店,我是被店外的「單人鑄鐵鍋現點現煎獨特沾醬」「鐵鍋餃子」竪立大燈箱和大大的大黃色「越」字吸引進店的。也是家什麼都賣的店,日式煎餃、南洋油麵、日式咖喱、泰式酸辣粉、臺式炸豆腐,都有。

先是喫了一道越式烤肉,60元,是一整塊大排,和油炸的差不多,沒喫出「烤香」來,但總體味道還不錯,豬排也不老。

點了招牌豚骨酸辣河粉,120元,豚骨很好咬嚼,可食,無硬骨,再加了現燙的薄豬肉片,可惜酸而不辣,而酸也是來自於白醋,而非酸菜之類天然酸香之物。

爽口酸辣番茄湯砂鍋,120元,這道還是不錯的,計有平菇、九層塔、香菇、貢丸一枚、軟骨四五塊、高麗菜梗、豆腐三角一塊、豆芽、八切番茄三塊,雖然也是白醋,但是有了番茄和辣味之後,就正常許多了。

喫了道越式香酥豆皮,40元,這道菜新奇,从來沒見過。一盆端上來,下面墊着生菜,淋着甜辣醬,還撒了九層塔和花生碎,上桌時,聞着非常香。豆皮,有點象腐竹,應該就是厚的豆腐衣吧?炸得很酥脆,當天最佳。

日式煎餃,一份八枚,原以為會和鑄鐵鍋一起上的,結果是放在鋁底不粘鍋中上的,當中放了個日式的滴油網,煎餃底朝上放在網上,可惜是韭黃肉餡的,應該很好喫吧?
「泰南喫」實在太難喫,現在已經關掉了。
「檸檬越」要比「泰南喫」好喫得多,現在也已經關掉了;後來開了家「泰檸檬」,現在也關掉了。如今這個地方,取下了墻上的風景畫重新刷了白漿,拿掉了明亮的射燈,改成了普通的日光燈,現在門口放着一個大的不鏽鋼料理檯,玻璃罩中放着食材,一如臺灣常見的小喫攤,現點現做——如今是「尚介讃香鶏排」店,或者說「攤」?
在臺灣這種盛產小清新的地方,小清新店不行啊!

[臺灣紀遊]早飯喫魚加壽司第廿八




到了臺南,如果沒有喫過虱目魚,那就不算到過臺南;但是臺南那麼多好喫的,我是每天中飯晚飯大魚大肉喫着,哪有肚子留給一碗虱目魚肚湯呢?噢,不,不是大魚大肉,是大魚大蝦小海鮮。
虱目魚在臺灣,是水產養殖中,規模僅次於吳郭魚(羅非魚),是產量極大的經濟作物。好象沒在江浙一帶聽說過?是的,這種魚怕冷,是「熱帶魚」,而且,經濟作物的意思是成本低利潤高,「味道好」可不是「經濟」的一個考量。在美味魚類的排名「一鯃、二紅鯊、三鯧、四馬加、五鮸、六嘉、七赤、八馬頭、九烏喉、十春子」上,壓根就沒有虱目魚的位置。江浙也有自己好喫的魚,更沒必要从遠處「進口」了。
虱目魚,名字很怪有沒有?最常見的得名由來是鄭成功抵臺在鹿耳門(臺南市安南區的一個地方)上岸時,漁民們為了歡迎他,向他獻上漁獲,鄭問這個魚是「啥乜魚(什麼魚)?」,鄭說的是泉州腔閩南話,「啥乜」聽上去很象「虱目」,百姓便以此為名。另外,也有說是這種魚被捕撈後,眼睛會變白,看起來象是「塞(虱)」住了。
關於「虱目」的得名,另有西班牙語說、原住民西拉雅語說、日語說等,反正每位專家都堅信只有自己的考證才是對的,幾乎所有研究方言短語的專家都是這個德性,就象上海話的「差頭」、「觸祭」等,都是各家自說自話,其實沒有什麼意義。
虱目魚還有許多別名,比如安平魚、國姓魚、麻虱目、遮目魚、狀元魚、牛奶魚等,在美國的越南超市、菲律賓超市,經常可以見到「milky fish」,不會喫的別買。據說,虱目魚刺極多,非嘴巧之人喫不得,好在臺南已經形成了養殖、宰殺、去骨、分包的整個產業鏈,有機會就在臺南喫,正宗原汁原味的那種。可是沒有「頓頭」怎麼辦?
早飯喫!早飯喫魚?
早飯喫魚怎麼啦?我還早飯喫現做壽司呢!
我住的地方——馬公綠町民宿,前面的大路是開山路,一百多米外,有一塊大的山墻,上面有一幅已經褪了色的廣告,那是一碗魚丸湯,右邊,竪向寫着「廣仔虱目魚水餃」,左邊則是一個鮮豔的燈箱,紅底的白邊黑字,寫着「廣仔肉燥飯虱目魚丸」,我們回來的晚,从來沒有看到店開着開。
這天,特地準備好了喫虱目魚當早飯,於是興衝衝地一大早跑過去,八點廿五分,店主在,但是店還沒開,捲簾門還沒拉起的,不過山牆上的側門開着,不鏽鋼的玻璃餐車推到了街上……據說臺南人的早飯就是虱目魚肚湯加滷肉飯,可惜店主說還沒準備好,只有魚湯和魚腸。
點了一份加料的虱目魚肚湯,外加魚圓,150元;另外點了一份魚腸,80元,對於這家15元一份滷肉飯來說,一份魚腸80元可不便宜。打包的,那兒也沒地方喫啊!因為就在隔壁,店主把碗都給了我,讓我下次出門帶過來就行。

路上,我又去了玉婆壽司屋,買了四貫壽司,我很痛恨這個「貫」字,現在弄得好象用「隻」是用錯量詞似的。
回到「家」,喫!
魚肚,一般是指曬乾的大魚泡,但當與「虱目」兩字一起時,指的是魚腹肉。高級的虱目魚肚,是桃形的兩片連在一起的魚腹肉,但虱目魚畢竟不是高級東西,大多數店用的就是半爿去了魚刺的魚身。這碗湯,挺不錯的,清甜,臺南大多數都可以用「清甜」兩字,你想,就是那麼黜黑的當歸鴨肉湯,也是清夾甘甜。魚圓鬆彈,魚肉特別是魚腹部分,的確肥美。
魚腸,一團並不是太好看的東西,彎彎曲曲的細小管子,顏色暗暗的,上面撒了椒鹽,每一節魚腸上都帶着肥油,可想而知這魚該有多肥了,不過憑良心說,我無福消受,喫着苦苦的,而且還挺腥。魚腸的盒子裡,老板放了很多的薑絲,估計要放在一起嚼才行吧?魚肝倒是相當不錯,乾香綿滑,若是有單點的魚肝就好了,咦?那不就是我做的青魚秃肺了嗎?


對了,還有壽司,是一個老婆婆每天一大早親手做的,誰說女人不能做壽司的?這就壽司,是「稻禾軍艦」,這是我瞎起起的名字,「稻禾」是腐皮包(inari),「軍艦」是用海苔圍起當中放東西的壽司,兩者的結合就是腐皮包當中放東西,我買了櫻花蝦和鮮貝的,也只有這兩種賣,四個壽司52元,老婆婆賺點小菜鈿,多好呀!


記住名字,廣仔虱目魚丸,去早了店不開的哦!這家店創建於1952年,今年已經七十歳了。
記住名字,玉婆壽司屋,去晚了就賣完了哦!

[臺灣紀遊]花園夜市打麻將第廿七


看了一部電影,《雞排英雄》,挺好看的,但沒有《總鋪師》和《陣頭》好看,特別是《總鋪師》,夏于喬又好看又搞笑。
還記得我寫信維市場時提到的「都更」嗎?就是「都市更新」呀!中國叫「拆遷」的那種。《雞排英雄》講的是一個匯集了臺灣各路小喫的八八八夜市,面臨地產商勾結議員覬覦夜市所在土地,為達目的又派黑社會去破還,而難販們團結一心、眾志成城,與「惡勢力」鬥爭最終保衛夜市的故事。
我喜歡夜市,雖然不怎麼好喫,但是好玩呀!Youtube上有兩個「刁嘴篤舌頭」的小姑娘,一個叫做「可可酒精」,另一個是她的妹妹,那自然叫做「可妹」啦,不知道為什麼,妹妹看起來比姐姐成熟,那個姐姐根本就是古怪精靈啦!這兩個小朋友,成天就是開盲盒,郵購來了開,去實體店開,反正看着好有錢。她們也經常去夜市玩遊戲,臺灣的夜市有許多遊戲玩,象是飛鏢扔汽球啦,超大圈圈套娃娃啦,與攤主擲骰子比大小啦,打彈珠(臺灣土版柏青哥)啦,抽數字(999個數字,有十個大奬)啦,大號「小貓釣魚」啦,丢球啦,反正都是那種一百元一局玩多少次,贏了可以拿娃娃的遊戲,她們每次都是玩一千元錢,看最後能拿到幾隻娃娃。對了,她們在夜市玩的麻將遊戲,我也玩過。
那是在臺南的花園夜市,我剛从出租車上下來,近處是一望無際兩排電動車,然後是好多排的私家車,遠處則是一片光亮,半空中煙霧騰騰,煙霧中是一面面竪着的長條旗,你以為我會寫「五顏六色」?並沒有,幾十面旗幟幾乎都是紅的或黃的,大紅的、深紅的、淡紅的、橘紅的、橘黃的、大黃的……旗幟招展,讓我想起了某個春末夏初。
旗幟用桿子挑得很高,爭相比高,旗海飄揚。穿過停車場,進入夜市,人聲鼎沸,感謝低能耗的燈光技術,套用一句老話「照如白昼一般」。放眼望去,全是小喫攤。花園夜市,總共有十一條走道,那也就是有十二條攤子,當中十條是雙面的,最邊上兩條是單面的,這樣算起來,大約相當於二十二條,每條都有二十來個攤子,想象一下,四百多個攤子,你逛得過來嗎?
空氣中彌漫着油炸和九層塔的香氣,油膩且甜美,每個攤前都圍着人,有的還排着隊,油炸的東西最多,大雞排和鹽酥雞是夜市必不可少的東西,還有酥炸魷魚,裹了粉的魷魚被炸成張牙舞爪的金黃怪獸。夜市極少有座位,整個夜市都是拿着食物邊走邊喫的人,為了食用方便,連豬排和天婦羅都是事先插在竹簽上的。
怎麼會沒有臭豆腐呢?臺灣的臭豆腐與上海浙江的臭豆腐不一樣,臺灣的大,一塊可以抵得上海的四塊,一般是炸好後切開喫,或者先切後炸也行。臺灣的臭豆腐也沒有上海的臭,只是隠隠約約稍臭而已,與長沙那種撲鼻而來的臭味,可以說是天壤之別。
我買了一份臭豆腐,50元,脆脆香香的,但是沒有味道,上面淋的辣醬則完全不辣,還好配了酸菜,又酸又辣又脆,一起喫倒也不錯。炸得比上海的酥,但是豆腐鬆散,如了外殼的酥脆,並沒有多少豆腐的味道。只是略微超過「可以喫喫」的水準吧。


除了炸的,滷味和燒烤也不少,在這種夜市擺攤,可真要動足腦子,使出渾身解數,幾百個攤子,這競爭也太可怕了吧?所有的食品都要重新設計,出品要快,陳列要好看,品種不能單調,但選擇也不能太多,售價鎖定在30元、50元、100元這樣的檔次上。
還有煮的,麵線、鴨血湯、關東煮;當然,奶茶鋪也不少,那可是年輕女孩的最多,花園夜市可有不少。
臺南受日本的影響,夜市中有大量的日式食品,天婦羅、大福、章魚燒(丸子)、茶碗蒸、日式炸豬排、關東煮、壽司、日式丼飯、拉麵、烏龍(冬)麵、串博ふうりん(和風水菓糰子),應有儘有。
看到一個賣文蛤的攤子,上面寫着「夭壽肥」,那個文蛤可真大,讓我想起小時候用的蛤蜊油,就是裝在這種貝殼裡的,冬天抺手很好用。買了一份,兩個,100元,倒的確鮮多汁,夜市還是有好味道的。



花園夜市是我迄今所見,食物最多樣最好看的夜市,真是不錯。夜市先是分成兩大部分,前半部是喫的,後半部分又分為賣東西的和遊樂區兩個部分,先是服裝區,衣服、鞋子、帽子,琳瑯滿目,一眼望去,就是看着挺不錯,但材料做工都欠缺的那種。再往前走,是賣小東西,手機殼子、髮卡、髮繩、小掛件、皮夾子,看都看不過來。
然後就是遊樂區了,什麼打彈子啦、弓箭射汽球啦……中奬的歡叫聲此起彼伏,真讓我躍躍欲試。
最後我玩了一個「麻將賓果」的東西,應該是「bingo(中了)」的意思,就是萬子、筒子、索子从一到九各一順,七張風向各一張,加上兩張花牌,總共三十六張,面前有一個六六見方的圖卡,也是這些牌,然後玩的時候就是从三十六張中抽取十五張,放到圖上對應的牌面上,任意橫、直、斜可以連成六個一線的,就算成功,就可以換一個娃。100元可以玩六局——當然,我輸了。回去之後我編了一小段程序跑了一下,這玩意贏的概率是千分之六,又上一回當。

我還玩兩局飛鏢扔汽球,又花了100元,自然是又輸了。沒關係,玩好喫好又見識了許多東西,回去擼貓吧!那隻叫「短妖」的貓。
對了,再補充一句,在臺南有一句咒語,叫做「大大武花大武花」,若是你海外碰到一個臺南人,只要對他念出這句咒語,絕對能換來會心一笑。這句話七個字,分別表示从週一到週日的七天,其中的「大」是指「大東夜市」,「武」是指「武聖夜市」,那麼「花」自然是「花園夜市」,這句咒語說的是各大夜市的營業時間,大家記住哦!(閣主註:花園夜市週六也營業,而且是最大最熱閙的,所以遊客們可以記住「大大武花大花花」)









[臺灣紀遊]臺南三好一公道當歸鴨第廿六



喫完了「魚壽司」,實在太好喫了,與阿嬷們熱情地告別,走出復興市場,往右走到横道線,過馬路,準備「回家」。那是個環島,環島的特色就是沒有紅綠燈,好在車也不多,司機也禮貌,順利地過了馬路,一擡頭,好家伙,一個沒亮燈的燈箱,寫着「半世紀老店(薛)三好一公道」「當歸鴨」,「當歸鴨」三字是仿的篆體,與大多數店招的楷體大不相同。
信息量有點大。
三好一公道?對於大陸人來說,「三好」是指「思想品德好、學習好、身體好」,我从來沒有做過三好學生,但是我也不知道我哪裡思想品德不好,學習不好,身體不好了。
「公道」兩字,對於愛戲的我,當然是想到《玉堂春‧女起解》中崇公道說的「你說你公道,我說我公道,公道不公道,自有天知道」。崇公道是個好人,但依然以巾子醜應工,也有叫「老醜」或「老三花臉」的。
當歸?想起當年有一對漫畫,先是中國這邊有位朋友畫了個作品,是臺灣島的樣子,配上了一道中藥的照片,邊上寫着「當歸」兩字;結果臺灣也有位畫畫的,畫了張幾乎一樣的畫,也配了一道中藥的照片,邊上寫着「獨活」兩字。要知道,我家世代業餘好習醫理,這「當歸」與「獨活」兩味,本就是同一科(繖形科)的東西,甚至可以入藥的「川獨活」學名就叫「重齒當歸」,照這麼說,那兩張圖表達的是同一個意思?
拉回來,臺南街頭東門圓環西向路邊的「三好一公道當歸鴨」,這家店也太寒酸了吧?過街樓下的一個沿街小店,我都沒法象以往那樣寫「一開間門面」,因為這家店,壓根就沒有堂喫,你說他是攤吧,他不是在街上的,他是在房子裡的;你說他是店吧?這家店裡除了竃臺,連一副桌椅都放不下,只能放在過街樓下,你要知道,這間房都不是方的,而是一個在轉角上只能放下一輛飲食車的楔形小間。
菜品的燈箱還亮着。
「老闆娘,我要當歸鴨腿麵線。」
「鴨腿賣完了啦!」
「老闆娘,那就當歸豬脚麵線吧。」
「豬腳也賣完了啦!」
「嗯……老闆娘,那就當歸鴨肉麵線好了。」
「鴨肉也沒了。」
「嗯?那就隨便什麼鴨腱麵線、鴨肝麵線、鴨腸麵線來一份好了!」
「對不起,麵線也賣完了啦!」
我是不是長得和豬很象?象那個叫做「麥兜」的豬?「魚丸和粗麵都沒有了」?
還是我長得象蠟筆小新?「什麼都沒有還敢開店」?
不行,我今晚怎麼都要在你這裡喫點什麼,雖然你招牌的東西都沒了,但你還開着不是?
惡少今晚就喫定了!
真的什麼都沒有了,沒有鴨腿、沒有豬腳、沒有麵線、沒有冬粉,剩下的只能有什麼喫什麼了,其實是「給什麼喫什麼」了。

老闆娘給了我一碗湯,好在,湯還有,130元,鴨腿麵線才60元,這碗湯值一份鴨腿加一份豬腳加一份麵線加一份冬粉?一碗湯,有鴨肫(當地叫鴨腱)、有鴨腸、有鴨肝,還有米血糕,店家自己配的調料,醬油薄膏加薑絲加辣椒薄甜麵醬。
容易嗎?很容易,把每樣食材煮熟,放在那兒抓一把,放在笊篱裡放到湯裡燙一下就好。
麻煩嗎?很麻煩。
所有的心肝肫腸都要清洗乾淨,洗完之後還要分開煮,才能相應地保證每樣東西的老嫩合適,不同的材料包括鴨腿、鴨胸、鴨翅,滷製時間長短都是不一樣的,甚至滷料的鹹淡濃度都不相同,做這種小東西,反而要化大功夫。

湯不鮮,沒有常喝的雞湯鴨湯的鮮味,幾乎不見油花,有淡淡的當歸味,當歸什麼味?我咋知道去!反正有股淡淡的藥味,不苦,香香的,湯是深褐色的,但是喝上去是清清爽爽的感覺,喝完之後,泛出一股淡淡的甜味,這就是俗稱的回甘吧?
喝湯的時候,擡頭望了一眼燈箱,寫着「民國38年創立」,民國38年就是49年,那就是說遠遠不止店招上的半世紀了,快要七十年了啊!


挾點東西喫,鴨肫硬彈、鴨腸爽脆、鴨肝乾香、米血糯且軟且糯,比後來在清珍鴨肉焿喫到的米血糕要好得多,店家自製的調料也很好,與湯香相得益彰,挺不錯的。
後來我查了一下,「三好一公道」好象是統一企業——就是統一方便麵——他們老闆高清願感出的口號,是「服務好、信用好、品質好,價錢公道」的意思,後來被各行各業借鑑引用,比如投資業叫出「報酬高、負債低、獲利成長、價錢公道」的「三好一公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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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紀遊]臺南梅鑫海產店第廿五


臺南真是一個好地方,如果說潮汕的中國最值得一天喫好多頓的地方,那麼臺南就是臺灣最值得一天喫多頓的地方了。在前一晚喫完日料又喫火鍋後,今天是兩頓早飯,兩家三頓午飯,接着是二頓夜飯,又到花園夜市喫了一圈,現在回到了民宿,和叫「短妖」的貓玩耍。
玩了一會兒,想起坐出租回來時看到那兒有家門頭上白底藍字寫着「梅鑫」兩個大大的楷體字的店,門口擺滿了桌,上街沿坐滿了人,我得去湊個熱閙。从民宿出來,穿過小衖堂到大街海安路上,已經可以望見从右到左橫寫的「梅鑫海產」的燈箱,穿過海安路,再穿過郡緯街,路口有個叫集和堂的小廟,邊上就是梅鑫海產了,步行五分鐘。
老板不知从哪裡又「變」了張桌子出來,我不等坐下就去選海鮮了,在海產店不喫海鮮喫什麼?選東西,看着秤好份量,說好了做法,回到街上坐好,等菜,開啤酒。老闆送了我們一碟螺,讓我們先就是喝起來。那種螺,樣子象是被夾了尾巴的釘螺,但有着黑白相間的花紋,放在黑色的盤子中,夾着幾根薑絲,還挺好看的。

一喫,是個冷菜,已經夾掉了尾巴,很容易吸出螺肉來,甜甜辣辣鮮鮮鹹鹹的,很好喫,還有九層塔的香味,但是這肉也實在太小了吧?比上海人常喫的螺螄的肉還要小。待老極來上菜時,我問他這個是什麼螺,他說叫做「燒酒螺」;我接着問他是用什麼螺做的,結果他說他也不知道,反正,在臺南,這種螺熟的叫「燒酒螺」,生的也叫「燒酒螺」。

上來的第一個,是炒竹蟶(250元),不是那種大竹蟶,是那種殼薄薄輕輕的小竹蟶,用九層塔炒的,但却沒有撲鼻的香味,下了一點點醬油,色面不錯,挾起來喫了一口,怎麼有點淡淡的苦味?蟶肉也有點水汪汪的,就着水平怎麼能開成這麼熱閙的夜宵攤的?

第二道來的是鱸魚肚(350元),就是魚泡啦,用芹菜、酸菜和蒜粒一起炒的,這道倒是挺香的,我以為魚泡是軟而糯的,結果喫上去,却是脆口的,很有趣的口感,菜中同樣下了一點點醬油,喫着香香甜甜,有一點點若有若無的辣味,一錯。

第三道,是脆皮肥腸。你不是前面才說「來海產店不喫海鮮喫什麼?」嗎?對呀,不喫海鮮喫大腸呀!這道菜我是特意點的,就是來考考廚師功力的,這道菜很難,去除臟器味道自不必說,那是閩南人臺灣人強項。然而如何炸透炸酥,還是很考驗功夫的,我先前只在福記朱姐那兒喫到過可圈可點的,我想試試這裡的如何。
七點五分,大腸裡面塞着京蔥,油炸後斜切成片,蘸椒鹽喫,咬得動,也脆,不夠酥,椒鹽不夠香,不管怎麼說,這是道及格的菜,而且衹要130元,很便宜了啦!

又來一道,炒鱔魚(250元),相當好,臺南的傳統炒法,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古早」,我相當反感上海的美食文章動不動用這兩字。這個鱔魚是上海人說的鱔背,就是活殺兩刀一大片的那種,科普一下,鱔絲是燙殺後三刀三條的。
鱔背是用洋蔥和高麗菜炒的,甜酸度極高,應該是用了白醋,鱔背的切法挺有趣,是斜切的菱形塊,這樣就能讓原本並不粗的鱔魚變成很大的一片,着實是個好主意,這個要點讚的。鱔魚炒得相當好,清爽,爽脆,抱歉我連用了兩個「爽」字,因為我喫得太爽了!鮮香爽嫩,對不起,又爽了。


最後一道,是蝦,兩隻蝦,對的,只有兩隻,不是龍蝦,是白灼的大虎蝦,頭上有硬刺,蝦身有大紅環的那種。蝦放在一個盤子上來,兩隻蝦對放,邊上是墊了生菜的醋碟,一眼望去,我叫了一聲好。不是因為蝦大,蝦的確大,佔了大半個腰盆,但我點的時候已經知道有多大了,我點的時候它們還是活的,我說要白灼。
我叫好是因為這兩隻蝦,在蝦身上下各三節的地方,有一朵象黃豆大小的白色物體,看上去象是煮熟的蛋清一樣,內中有講究。這兩朵東西,是在料理蝦的時候,从這裡刺入細竹絲之類的東西,挑出蝦腸留下的小孔,所以會有少量蛋白質流出來,結在這裡。這樣的做法,比開背要強,更能保證水份不流失而保持嫩度,另外要有很好的手法,才能挑出整根蝦腸來。
這兩隻蝦,臺斤五兩,450元,臺灣是600克一臺斤,一斤十六兩,就象我們的成語中說的「半斤八兩」那樣。什麼概念呢?這兩隻蝦,每隻將近二市兩,你這麼想,六月黃(大閘蟹)也不過這麼重。蝦肉很甜很嫩,也很脆,畢竟是活的虎蝦啊!雖然蝦很大,但肉質還是很細膩,畢竟是虎蝦呀,大的虎蝦,有小手臂那麼大啊!
那時已經十點多了,客人少了點,員工們紛紛坐下喫員工菜,鹽油水魚馬頭魚、炒芥蘭、炒腰花、芹菜炒豆腐、虎蝦湯……我們也喫得差不多了,關鍵是喫不了,否則我一定會去蹭員工餐的。
我依然很好奇那個「燒酒螺」是用什麼螺做的,我做了一番調查,那種螺,學名叫做「燒酒海蜷」,「海蜷」就是螺的一種別名,也就是說「燒酒螺」真的就是用「燒酒螺」做的。另外我還瞭解到,臺灣的燒酒螺,主要是从菲律賓進口的。

[臺灣紀遊]臺南客家莊客家美食第廿四

在喫了兩頓友誠蝦仁肉圓當午飯後,从馬公綠町搬到了位於民族路的飛魚記憶美術館,就是隻趕也趕不走的叫「短妖」的貓的民宿,然後一路往赤嵌樓走,在佛頭港崇福宮逛了一圈,拜了媽祖樓天後宮,又經過了四聯境普濟殿,接着沿郡緯街朝東走,在西門路二段等紅綠燈的時候,街邊的店家正起着大油鍋在炸東西。
好大的油鍋,不鏽鋼的,但都是黑斑,很多地方都是黜黑黜黑的了,估計有些年頭了,鍋子从當中被分成了三格,看着象是個奔馳汽車的標誌。整個爐竃被一圈不鏽鋼圍了起來,滿滿的一大鍋油,在太陽的照射下格外亮眼,是的,攤主是在露天的陽光下炸東西,邊上的托盤裡放着已經炸好的幾條魚。
好大的魚啊!从尾巴看,象是鱖魚,側面望去,魚被炸得很透,魚身沒有裹粉,是金黃色的,鰭都蹺了起來,有個別沒刮乾淨的魚鱗也都支棱着,把鱖魚炸成這樣,也太奢侈了吧?鱖魚肉質鮮美,一炸,就失却了細膩的口感了。走近了仔細从上面一看,哈哈,不是鱖魚,原來是吳郭魚(大陸叫羅非魚),這種魚,肉質粗糙,還帶有些許土腥味,要麼燒烤加重料 ,要麼炸透再燉煮,看來攤主是懂經的。


衹見攤主炸,不見攤主賣,而且攤子也沒有招牌,傳說中的「無名小攤」?看着攤主炸魚,鍋中的三格,每格一條魚,彼此不會碰到,真是聰明。和攤主攀談,原來他不是擺攤的,他是邊上飯店的,他把我帶到路口,指着過街樓上的大招牌給我看——客家莊客家美食——紅底黑色的大字。
過街樓二樓的外墻上還有個燈箱,紅底黑字竪寫着「花生豆腐、丁香山蘇、辣豆瓣魚、鹹蛋苦瓜、有機野蓮、泡菜牛肉、筍絲封肉、客家小炒、客家鹹豬肉、薑絲大腸、萬巒豬腳」,於是我決定就在這裡喫。一來,那人的魚炸得太好了,這家店是懂做菜的;二來,我看到「封肉」兩字就走不動路。
這裡有個故事的啦,去廈門玩,到處都可以見到「同安封肉」四個字……結果,那個賣(古龍)醬油的顏靖對我說,全廈門的封肉都不正宗,要喫正宗的,他帶我去喫。於是開了好久的車,直接就開到同安去了,來到一家「薄餅嫂傳統美食」的店,店主是吳招治,和我的朋友們很熟,我在那兒喫到了相當好喫的潤餅——否則她也不叫「薄餅嫂」,還喫到了很香脆的炸五香、很入味的土烤雞、很藥香的排骨湯,都相當好喫。可是我沒有喫到封肉,原來剛中午就賣完了,打那以後,封肉就成了我的心病。
店在過街樓的下面,走進去,乾乾淨淨,冷冷清清,一個客人都沒有,可能是時間原因,當時是下午三點,沒有客人也算正常吧?後來我在谷歌上看到,說這家店不管是不是工作日,永遠都人滿為患的。
沒有菜單,衹有點菜單,東西也不多,連菜帶主食,總共也就三十多樣,真正能算得上菜的,也就二十種的樣子。東西相當便宜,我剛才看到的大吳郭魚,可以做成辣豆瓣魚或糖醋魚,120元,這也太便宜了吧?鼎泰豐一瓶啤酒都賣150元外收加一(成)服務費呢。

點完菜,喫吧。

先是上了個湯,我點的菜尾湯(50元),老闆娘說,「菜尾」在客家話中就是剩菜的意思,當然這裡是現做的;我很喜歡喫鹹泡飯的,那也是剩菜做的。點這道湯,純屬好奇,主要是看看裡面有些什麼。湯很甜,裡面有不少筍片,半寸見方,還有白蘿蔔塊和捲心菜,對了,還有一片肉皮,兩個人衹給一塊肉皮?可能點大碗就夠分了吧!這二桃殺三士的歹毒老闆娘。

鹹蛋黃花枝(120元),花枝很嫩,用的是墨魚圈,鹹蛋黃也裹得很好,上桌前就在猜想會怎麼做,但沒想到是「圈」來做的。
筍絲封肉,用的是酸筍,有點小臭臭的,我一直在想,象臺灣、象日本,那些酸筍就是隠約有一點點小臭,但為什麼廣西的能臭到人神共憤的地步呢?

這個封肉,嚴格地說不及格,封肉的來歷是「象封印一樣」,哪有這麼小的封印的?但是,拜託哎,80元哎,還想喫到多大的肉,四塊咧,問題是你這四塊拼成一塊不就夠大了?算了算了,老闆娘別打我,我說着玩的。其實啦,路邊小店能有這樣的出品,已經很好了啦!

最後是辣豆瓣魚,可太好了,紅紅的一大盤,讓我想起來這才120元哎,魚身上鋪着不少蒜粒,把蔥蒜扒開,魚的口感極好,炸得透,很容易入味,吳郭魚皮厚,也很好喫。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條魚一點都不辣,轉念一想,臺灣的客家人?不辣也正常。要是四川的客家人,可能就不一樣了吧?別和我說四川沒客家人,「湖廣填四川」忘了?
很好的客家菜飯店,雖說封肉的樣子有點奇奇怪怪,但味道沒問題就可以了,我網上查了一下,好象很多年都沒有漲過價,不知道這回疫情,還能不能堅持這個價格,祝福他們吧!

[臺灣紀遊]臺南府城隍廟第廿三

1994年的春夏之交,某個不冷不熱的晚上,我與朋友們,一共七個人,坐在上海城隍廟大層的門檻上,後背貼着大木門,我們有兩瓶黃酒,好象是上海本地的和酒,七個人中有六個男生,七個人中有一個滴酒不沾,七個人中有五個當年就要大學畢業,前途未卜,七個人中只有一個人騎自行車,那輛車就停在大殿的臺階上。
那是我的自行車,那也是我青年的開始,只記得大家都喝得醺醺的,有人騎着我的車,書包架上還坐着一個,他們出去騎了一圈,後來灰溜溜地回來,說是碰到聯防隊的被罰了五元錢。
我很喜歡城隍廟,因為我喜歡讀《聊齋》,第一篇就是《考城隍》,所以我很早就對「城隍」這一職稱有了入門的知識,但是沒有感觀的認識。我們坐的那幢大殿,全上海人都知道那是城隍廟,但是94年的我們,沒人知道城隍老爺長什麼樣,因為裡面的神像和一切宗教用品早在1966年的8月,就被紅衛兵在麗水路停車場全都燒掉了。我們所坐的地方,原來城隍廟匾應該在的地方,是「豫園商城」四個字。
後來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城隍廟又變回了道觀,城隍秦裕伯又回來了,城隍霍光又回來了……什麼?上海有兩位城隍?算客氣的了,要是加上陳化成,上海曾經有三位城隍呢!衹是他們沒有三權分立,一起庇護着上海的萬千生靈。
我來到了臺南府城隍廟,又要來斷句了,到底是「臺南府」「城隍廟」呢?還是「臺南」「府城隍廟」呢?嚴格地說,應該是「臺南」「臺灣府」「城隍廟」。臺南,曾經是臺灣府的府城所在地,什麼概念呢?也就是說臺南曾經是臺灣的首都。後來呢,臺灣府的府城被搬到了臺北,被誰搬的呢?被我的高祖父邵友濂搬的。
臺灣府城隍廟,建於1669年,當時是承天府城隍廟,是臺灣最早的官建城隍廟,幾百年流傳至今,當中沒有做過商場,在清朝時,改名為「臺灣府城隍廟」。
臺灣府城隍廟供奉的是威靈公,與上海城隍有名有姓實有其人不同,臺灣府城隍沒有一個具體對應的人,威靈公是他的爵位,這是朱元璋登基後給全國的城隍封的,封京都金陵城隍為「福明靈王」,汴州、濠州、太平府、和州、滁州等府州「龍興之地」城隍亦封為正一品王爵,並加上「承天鑒國司民」的尊號。其餘城隍各賜爵位:府城隍封為「二品威靈公」、州城隍封為「三品靈祐侯」、縣城隍封為「四品顯祐伯」,並加上「鑒察司民」尊號;所以臺灣府的就是「威靈公」了。
如果你去到臺南的臺灣府城隍廟,你會笑的,因為這位王公的廟實在有點寒酸,那可比新建的上海城隍廟差多了。那就是在街上的一座小廟,沒有牌樓沒有山門,前殿(三川殿)直接建在路中央,與正殿間有拜亭連接,除亭的兩側狹窄的天井可以採光外,兩殿幾乎已成為一體。
三川殿(前殿)有一塊大匾,上書「爾來了」三字,與台南天壇的「一」字匾與竹溪寺的「了然世界」匾額合稱「臺南三大名匾」。在三川門楣的上方,有一隻很大的算盤,左右的對聯「善惡權由人自作,是非算定法難容」,象徵城隍公以算盤計算世人的功過,有懲惡揚善之意。其實他們還有一隻長達3.6米的大算盤,是「出會(出巡)」是用的。


別看廟小,供奉的神祇却不少,第一進的三川殿,有兩對七爺八爺(黑白無常)和一對甘爺柳爺,其中有一對黑白無常比人還高,很是可怖。
主殿正中有城隍爺威靈公,座前左右文判官、武判官,兩側是二十四司,分別是提刑司、保安司、陰陽司、考功司、感應司、速報司、巡政司、督糧司、註福司、儀禮司、賞善司、稽查司、地獄司、驅疫司、掌案司、察過司、良愿司、功曹司、文書司、學政司、註壽司、典籍司、罰惡司、檢簿司,據說每到考期,學子們都會來拜「考功司」「學政司」以祈好成績,說是會有大量的復印准考證供在兩位的案前——其是「考功司」是不管「考試功力」的,那是管「考核(官吏)功過」的,真正是拜錯了。
第三殿正中是觀音佛祖、上手城隍老爺與城隍奶奶,下手臨水夫人、註生娘娘、天上聖母。兩側則是十八羅漢,這裡的十八羅漢與常見的不儘相同,除了有同樣的「降龍」「伏虎」「長眉」「布袋」「達摩(過江)」「進獅(笑獅)」「開心(喜慶)」「淨耳(挖耳)」之外,其他都是平時並不常見的,象是「慈姿尊者、目蓮尊者、誌公尊者、不求尊者、觀經尊者、老僧尊者、飛鈸尊者、如恩尊者、大覺尊者」,甚至還有一位穿龍袍的「梁武帝尊者」。
此外,還有兩個單間的小殿,東邊是地藏王菩薩,右邊是福德正神(土地公)。你看,廟雖小,眾神齊全,一次拜個夠,方便又合算。
府城隍廟的建築也很有趣,除了屋頂的福祿壽三星、托塔天王十李靖、二郎神楊戩外,還有屋檐下的八仙,都是雕工精美值得一看的。有趣的是,有一對頂着屋檐的塑像,一看就不是中國人,叫做「憨番扛廟角」,足發一笑。
廟雖小,却值得好好玩玩,若是文物室開放,又有許多好東西,裡面還有原來二十四司的紙官帽,做得相當精緻,現在算是文物了,衹能放在展櫃中陳列了。
臺南還有自己的城隍廟——全臺首邑縣城隍廟,往西北步行1.3公里即至,但那是1980重新翻造的,我就興趣缺缺了。






[臺灣紀遊]蘇州錢篤笤與臺南文曲星第廿二


(臺灣國內故宮博物院)

我喜歡聽蘇州評彈,俗話說「生書熟戲」,就是聽書要聽沒有聽過的書,那就可以聽到新的故事了;而看戲呢,是看表演的,熟的戲更能看出戲演得好不好。蘇州評彈就是說書,照理說應該多聽點新的,可惜的是那些新書,特別是改革開放後的那些新書,基本都是各評彈團為了完成任務的作品,可以說是沒有一部好書,別不信,每個作品上演前都是說得花好稻好的,可是你有幾個作品是重復在演的?就象崑曲團當年的《班昭》那樣,做衣裳、排曲子,現在演嗎?有任何一位老師現在用《班昭》的曲目教學生的嗎?
我在此無意詆毀任何一位評彈或是崑曲的創作者,甚至那些團長和作者都是我的好友,這不是你們的問題,衹能創作歌功頌德主旋律的作品是不可能被傳唱的。
我挺喜歡聽老書的,老書經過好幾代藝人的精雕細琢,早已成了精品,象是《珍珠》那種,有無數文人雅士貢獻力量,怎麼可能不好呢?蜻蜓尾巴白蛇頭,唱殺珍珠塔說殺描金鳳,我可真的愛死他們了,這兩句話,提到了四部書,《玉蜻蜓》《白蛇》《珍珠塔》《描金鳳》,今天从最後那部《描金鳳》說起。
《描金鳳》是一部男主女主沒有什麼戲的書,描金鳳是男主徐惠蘭與女主錢玉翠的定情信物,僅此而已,整部書就是从第一男配開始的,第一男配是個老酒鬼,問女兒借錢遭拒後,獨自出門想「做點生意」換酒喫,然後就發生了一連串陰差陽錯、撲朔迷離、峯迴路轉、真相大白、揚眉吐氣的故事。
「做點生意」?那麼這位老兄是做什麼生意的呢?「嘸本鈿生意」!通常,蘇州說的嘸本鈿生意,指的就是「男盜女娼」,但這位並不是,他是個跑江湖算命的。大家知道,算命的方法有很多,从最高級六爻梅花易數,到中級的紫薇斗數、黃雀銜牌、扶乩、關亡、拆字,再到最低檔的秤骨、看咖啡渣、扔硬幣,我們這位老兄是幹嘛的呢?他是「篤笤」的,這兩個字先這麼寫,因為現在的評彈團體都這麼寫。
這位老兄姓錢,做着「篤笤」的算命生意,所以他叫「錢篤笤」,錢篤笤是書膽,甚至本身就是一部書,也的確有以他為男一號說的書,比如《錢篤笤與汪宣》。那麼到底什麼是「篤笤」呢?書中說是「兩塊笤板,笤板哪哼樣子囁?一對,每塊象半隻冬筍實梗,厾起來,看正反面(兩塊笤板,笤板是什麼樣子的?一對,每塊象半隻那樣,扔起來,看正反面)……」。
穿越,穿越到臺南的赤嵌樓,魁星前有兩塊紅色的東西,兩個腰形的木塊,想一想,是不是冬筍很象?這個玩意叫「跋桮(bó bēi)」,寫作「筊杯」或「珓杯」,什麼區別?竹做的叫「筊杯」,玉做的叫「珓杯」。這是閩南地區的一種占卜工具。
到底是怎麼玩的呢?我們詳細來說,這個筊杯,一面是平的,另一面是凸起的,你就想象把一隻腰子一部為二好了。平的那面是「陽」,凸的那面是「陰」,將兩塊筊杯一起扔起,如果兩個陽面朝上,稱為「笑筊」或「笑杯」,如果兩個陰面朝上,稱為「陰筊」或「陰杯」。那麼如果一正一反,則是「聖筊」或「聖杯」,表示神明允許、同意、保佑,或者行事順利。

按照傳統,占卜一件事,要先誠心誠意在神祇前祝禱,然後心中默念「我想問一件事,請問神明允不不允許?」,然後扔第一次筊杯,如果扔出一正一反的「聖杯」來,表示神明允許問事。接着,再次默念「我想問什麼什麼事,請問神明會如何?」「我要做件什麼事,請問神明可不可以?」,再扔第二次筊杯,如果再次扔出一正一反的聖杯,表示神明說此事會成,否則,則不成。
對於特別重要的事,還要問第三次,問「神明會保佑此事的吧?」「這件事真的能成嗎?」。對於客氣的神明,則無需扔第二次,直接問神明「魁星魁星,我能考好不?」「魁星魁星,我會及格嗎?」「魁星魁星,我將考取嗎?」,赤嵌樓的魁星就衹問一次(一筊)就行了。然後擲筊,衹能擲一次,如果是一正一反,那就表示成功了,能夠免費取一枝「魁星筆」,就是大家最熟悉的那種用來塗寫答題紙的2B鉛筆了。那枝筆很好看,亮亮的,但是衹能「具考生身份本人」才能擲筊才能求筆,我衹能拍了張照,把筆又放回去了。
赤嵌樓是在當年荷蘭人的城塞上建造的,叫做「普羅民遮城」,是臺灣信史上的第一個統治政權所在地,好在荷蘭沒說「臺灣自古以來……」,否則,有得麻煩,因為是明朝的官把荷蘭人趕出澎湖並且指引他們去臺灣的。後來,荷蘭人走了,就荒廢了,再後來,在城堡之上建了海神廟、文昌閣,如今說的赤嵌樓,嚴格地說,是城堡遺跡與海神廟、文昌閣的混合體,並沒有單座的樓叫做「赤嵌樓」。
上回說臺南孔廟的時候,說到過文昌閣,中國最大的文昌閣是揚州的文昌閣,但好象已經成為了一個交通路口環島的中心,無法進入,已經起不到福佑學子的功能了。
文昌閣一般供奉文曲帝君和魁星,文曲帝君即是俗稱的文曲星,是主管才華的神,魁星,則是主管寫作也可認為是考試的神。
天文學上,「文曲」是北魁斗第四星天權的古名(抄來的),「魁」即為北斗七星中的第一至四顆星,也稱為「斗魁」(抄來的);也有一說指「魁,斗之首」,認為魁星只是指北斗中的第一顆星天樞(抄來的)。
我覺得沒人想搞懂天文學的事吧?我們繼續聊民俗中的「魁星」。作為神的魁星,他的形象可不可愛,是一個鬼怪的樣子,他一手執竹筆,象徵點選名額,一手拿着金印,象徵做官,左腿蹺起,謂之「踢斗」,右腳踩鰲頭,以喻獨佔鰲頭(象徵中第)。別看他長得難看,他是保佑讀書人考試成功的神祇。嚴格地說,象我這種人——作家——我是作家我是美食家我不是美食作家,應該拜的是文曲星,而不是魁星。
據說臺南赤嵌樓的魁星很是靈驗,要考試的朋友千萬別忘了拜拜啊——遙拜可能也行吧。
赤嵌樓,有民粹人士主張使用「崁」字,後來,引起學界、政界大辯論大爭鬥,以至於至今哪怕在街上都能看到「赤嵌」「赤崁」隨意混用的寫法。民粹人士可能大家不太暸解,就象上海話吳語正字幫的那些家伙,要把「上海閑語」寫成「上海言話」,把「他」寫成「渠」,把「個」寫成「箇」,甚至還要把「巴西」、「葡萄牙」、「里約熱內盧」寫成「孛瀨齋胡」、「堡都茄」、「遼野內羅」,這已經不是能簡單使用「偏執」兩字來描述了,個中緣由,恐怕要精神學專業人士來解釋了。

回到蘇州,錢篤笤,大家看出來嗎?「笤」就是「筊」呀,筊也的確有做成對剖冬筍狀的,至於「篤」,當然是「厾(扔)」啦。據考證,這玩意,最早是大的蛤蜊殼,裡面可以盛水,所以叫「杯」,有平有凸,正可以用來扔以占卜,這個說法,我很認同。
全臺灣和全閩南幾乎所有的庵觀寺廟都有這兩塊東西,至少在主殿主神的供案上,至少有一樣,多的會很多對,好的筊杯講究供桌上任意兩個拿起來都是成對的,邊緣都是緊合的;也有的地方,是供桌上有尺寸明顯不同的筊杯,方便大家取用。
如果你想體驗一下的話,不必有筊杯,拿兩個一樣的硬幣即可,記得先問神明可不可以哦!









[臺灣紀遊]臺南友誠蝦仁肉圓第廿一


在臺南的時候,我住過兩家民宿,一家就是有貓且這隻貓天天晚上睡在我枕頭上的飛魚記憶美術館,另一家則也是我說起過的小清新民居,那家有着全套《深夜廚房》的「馬公綠町」,後者的位置相當好。它的面前是開山路,讓我想起曼谷的靠山路來。在開山路往南幾十米是個三叉路口,分別是馬公廟、延平郡王祠和臨水夫人媽廟。在三叉路口,到東門圓環不到500米,那兒有好喫的復興市場魚壽司和當歸鴨。若是沿着開山路往北走,一路全是好喫的,第一家就特別好,叫做友誠蝦仁肉丸。
友誠蝦仁肉丸,就在路口的轉角上,很好認。他家的招牌是黃色的底板,上面有着紫色的字,又或紫色的底板黃色字,大色塊交叉着來,還有條龍的標誌。龍圍成一個圈,圈中寫着「林記友誠」。店門口的磚墻是假的,墻紙貼上去的,好在在騎樓下面,雨水淋不到墻紙上。
我是為了喫早飯才去的,民宿不提供早餐呀,這是個Airbnb式的民宿,都沒見過房主。我得自己解決早飯,於是我起了牀,走出民宿,在第一個路口的第一家店停了下來,我打算在這裡喫早飯,上午十一點半不到點。店已經開了,又好象沒開,桌椅都沒擺好,食物也沒有都準備好,衹有蝦仁肉丸,躺在一個大大的鋁製蒸籠裡,一個個白白的月牙形,很是好看。沒法堂喫,那就先買一份,50元三枚,回民宿喫了再說,也不知道好喫不好喫。
捧了個扁扁的紙盒子回到民宿,喫嘍。白色的紙盒子上用紫色的楷體寫着「友誠蝦仁肉丸專賣店」,下面就是那條龍,遶着「林記友誠」的字樣,再下面寫着「三代臺南70年老店」,又有「臺南市政府、時報週刊、有線電視——強力推薦」的字樣。打開盒子,賣相可也太差了,一大團白白的半透明的東西,還有一點點掉在外面的褐色餡料,要仔細分辨,方能看出三個東西的輪廓來。這算是什麼玩意啊?
店主好象沒有給筷子,好在民宿裡有,找了筷子出來,洗乾淨,開喫。用筷子挾開那團白色的東西,一股香氣就冒了出了,肉香混合着醬香麻油香,裡面是肉餡的,還有鮮紅的蝦仁。嚐嚐看,白色的部皮軟糯Q彈,餡心香甜鮮鹹,又很多汁,有這種好喫東西,誰還要喫鼎泰豐呀!
一轉眼,三個就沒了,喫累了,歇一會兒。一眨眼的功夫,快一點了,這一回,我要坐到店裡去喫。
店終於開出來,各種東西都可以點了,先是又要了三個肉丸,還要了份香菇肉焿,香菇肉焿衹要25元新臺幣,這也太便宜了吧?
這回的肉丸是有湯汁的?!剛才打包的沒有啊!店立端來一個盆,盆中三顆顆粒分明的肉丸,淋着褐色的醬汁,這也太誇張了吧?比打包的好看多啦!嗯,喫着沒什麼大區別,衹是有了醬汁,味道就更豐富了。
臺灣的口味和廈門差不多,都以清淡為主,好象臺南要比臺北更清淡一點,別的不說,香菇肉焿的顏色就要比臺北的焿來得淡。一嚐,果然,是淡一點,淡而有味,多好,要是淡而無味就沒趣了。焿是中規中矩的焿,瘦肉外裹魚漿的那種;與我在臺北喫到的焿還有不同的是有胡蘿蔔絲、筍絲等「小配件」。焿的底湯是酸辣的,我喫着象是肉臊的味道,問了老闆,結果是炒肉(臊)的湯汁加上蝦殼熬成的,對呀,我怎麼就沒想到蝦殼呢?物盡其用不是美食的根蒂嗎?
邊喫邊和老闆聊天,原來這個肉丸是用老的在來米做的,在來米也就是我們常說的籼米,籼米沒有黏性,所以Q彈,老的在來米稍有黏性,所以既有彈性又能包裹東西,所以經常被用來做點心,如碗粿之類的點心。和老闆聊完,去看老闆娘做肉丸,那是一盆肉臊,有肥肉有瘦肉的已經煮熟臊子,肉臊中還加了紅蔥酥,邊上有一盆蝦仁,生的時候就是紅色的蝦仁,老闆娘說這叫火燒蝦,倒是貼切。肉臊看着就很誘人,肉丸的醬汁就是用肉臊的滷加醬油再勾芡而成的。
除了肉臊和蝦兩個小盆,還有一大盆米漿,在來米磨成的漿,再和以地瓜粉,老闆娘將粉漿舀到一個錐形的小碗中,放上肉臊和蝦仁,再舀一點粉漿到碗中,翻來倒去,就成了一個半月形的肉丸,放到水中,再拎出,就成了一個餃子形的肉丸,然後將之放到鋁製的蒸籠中,下面沒有屉布,直接放下去。要做得快,否則肉丸會融在一起,做完馬上蒸,蒸好後沿着輪廓一個個劃開。
好吧,我又要了一份虱目魚丸湯,這時老闆告訴我前面的香菇肉焿收錯錢了,是40元而不是25元,好吧,其實40元還是超便宜哎!這份虱目魚丸湯很有趣,一碗加了蔥花的五枚魚丸清湯外,湯中還加了油條,頓時就讓這碗湯豐富了起來,它不再是單純死板的魚丸湯,它變成錯落有致起來。魚丸很有彈性,鮮香,油條起到了化龍點睛的作用,酥脆的油條浸到了湯中,還沒來得及泡軟,就被舀起來與魚丸同食,那是相當有趣的口感與體驗,這樣一碗,才賣25元,對的,這回是25元了,並沒有說算錯了,應該40元。
很讚的一家店,雖然我衹是過客,我已經想把那間民宿當成我的家,這就是家門口的小店,好喫的家門口小店。
















[臺灣紀遊]臺南竹屋海產火鍋第廿

一地的建築,與當地的的氣候、物產乃至歷史有很大的關係,湘西多吊腳樓,因為那兒地面潮濕陰冷,蛇蟲百腳又多,所以就有了吊腳樓;徽州富裕,富到自古造房子就寸土必爭,富到兩幢房子緊貼在一起,各有各自的馬頭墻,既能分清產業,又可以防火。
唐朝的宮殿廟宇高梁廣柱,遠比明清的層叠斗拱來得宏偉大氣,究其背後的原因是大的樹都被砍完了,衹能通過技巧來讓小木頭叠起以分佈與大木頭要支撑的相同的重量。至於黃土高坡,不管大樹小樹都沒被砍完了,於是乾脆不蓋房了,反正降雨量低,直接往下挖,整成窰洞也照樣可以生活。
雨水多的地方呢,象南方,整條街的二樓伸展到人行道上,下面的行人就不必打傘了,哪怕雨大也不怕,這種樓,叫騎樓——上海的金陵路以前是南方人聚居區,那兒的建築就是騎樓。
我又見到了騎樓,那天晚上,在臺南的復興市場喫了頓非常不錯的臺南式日料,喫完之後呢,我們往東門圓環走,不到五十米,就是横道線了,對面就是座騎樓,第一家是一家叫做「三好一公道」的「當歸鴨」,於是……第二頓。
喫完當歸鴨,隨便瞎逛,東門圓環有五條路,沿着正西的路往西走,就回到馬公廟也就是我住的地方了。不想這麼早回去,於是沿着朝西北向的那條民權路走——如果發不出來我再改名字。
走着走着,快到府中街的時候,天突然下雨了,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各位,下雨怎麼辦?不是已經說了嗎,走到騎樓下去呀——騎樓在開山路——可是騎樓下已經滿了。那段路還是挺寛的,沿着已經打烊的捲簾間,擺着一溜方桌,三邊可以放椅子,當中隔開一點,衹容一人走路,沿着馬路還有一溜方桌,四邊都可坐人,這一路二三十張桌子上百個人,都在打邊爐,想象一下那熱閙的程度吧!
每張桌上都有電磁竃,都有個扁鍋子,桌上擺放着各種海鮮、海鮮、海鮮,沒有蔬菜,大家都在聊天喝酒,這是在幹嘛?村裡聚會嗎?我能出個份子錢一起喫嗎?我沿着當中的人衖堂往前走,看到唯一一家還開着的店,哇,全是海鮮啊!這家店沒有店招——其實店招在馬路上——掛在騎樓的上面,衹有海鮮,各種我叫得出名叫不出名的。
和店主搭訕,店主忙着裝海鮮,衹說了一句「自己找位子,找到位子再點單」,哦,看來這一排的打邊爐都是他家的了。擡眼望去,兩排桌前都有人啊!那可怎麼辦?我覺得雨實在太大了——淋雨到住的地方頭髮一定會弄濕那麼大——我怎麼都得找到張桌子——我不是饞——是雨太大了。
正好有人站起身,那個男的站起來了,女的還沒有,我遠遠望見,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到那男人的後面,你要是敢說站起來不是為了動身的,我把你塞到打邊爐裡去……男人總是總男人的,他感受到了壓力,回頭看了一眼,催促着女人快點起身。
終於有座了,服務員過來收搭掉了桌子,又上了新的碗筷,然後給了我們一人一個白殼雞蛋。服務員給我們點單,「你們兩個人,喫份拼盤就夠了」,好吧,那就聽你的。另外,我又點了蓬蒿一份,鵝焿一份,總要點蔬菜的是不是?
白殼雞蛋?一人一個?怎麼個玩法?不懂就問,隔壁桌的臺灣阿伯(要念做「背」哦)告訴我,把蛋清打到鍋裡,然後將蛋黃與沙茶料拌匀蘸食,這是當地「規矩」,譯成英文,不是「law」也是「rule」。
海鮮端來了,一大盆,不過比我想象中的小,我是不是太黑心了?店家是照正經晚餐給的量?還是照夜宵來的?難道老闆知道我已經喫過兩頓了?
湯底,漂着幾片香葉香菜,有挺濃的柴魚片的味甜,很甜,甜到我懷疑是加了糖了。水燒得滾滾的,打入蛋清,把蛋黃蛋清分開,我可太拿手了,調好沙嗲。先下蝦吧,服務員說是送的,五隻。好新鮮的蝦呀,新鮮的蝦殼不好剝,所以現在蘇州「拆蝦仁」都是把蝦凍一凍再剝的,那些什麼「活剝河蝦仁」就是騙洋盤的。蝦肉脆而又甜,本以為送的是不值錢的基圍蝦,沒想到居然是臺灣草蝦,在臺灣,當然要喫臺灣草蝦,要知道,臺灣草蝦在上海,死的也要賣到六十一斤。
整個拼盤,我數了一下,一盆中有蟹一隻、蚵(蠔)七八枚、粉絲、金針菇、香菇、生豬肉片、生魚片、豆腐、墨魚和魷魚,墨魚和魷魚是不一樣的哦!東西很是豐富,好吧,我收回量不夠大的話,不但夠大,還夠多樣。一樣一樣慢慢燙,不蘸料都很好喫。
好的海鮮,有甜味,那不是湯的甜,是海鮮本來的甜。蟹並不大,但是很肥很飽滿,黃也很足,雖然已經喫了兩頓,但是——我依然喫得下!服務又拿來一盆捲心菜,也是送的,有趣的店家。
海鮮鍋是500元新臺幣一份,包括拼盤,送的蝦,送的捲心菜,按人頭的雞蛋,鍋底,調料,這價錢,估計在上海衹能喫到那五個蝦。
一樣樣的海鮮放在清湯鍋中,鮮美、香甜,實在叫已經喫了兩頓,否則我一定會去店主那兒再點些蛤蜊或者螺或者鯛魚什麼的。
服務員端了鵝焿來,這是個什麼東西呢?首先我沒搞懂它和「焿」的關係來,一個盤子中有八段金黃的油炸品,明顯是四個鵝焿炸好後再斜切開的,盆子一邊放着椒鹽,另一邊是甜辣醬。到底什麼是鵝焿?我不知道,我衹知道我喫到的東西,類似於鹽酥雞的外賣,外皮粗大的顆粒是地瓜無疑,裡面的東西,我細細品來,裡面有蝦有肉,似乎還有芋頭,香而脆,其中還有蔥段,爆香的口感,很是好喫,細膩而鮮美。
這一頓,至少又喫了一個半小時,喝掉了三瓶啤酒,雨也變小了——小到衹不過會打濕頭髮——可以冒雨走嘍,這一頓,結賬850新臺幣,實在是太便宜了。
後來在網上看到,這家店——竹屋海產火鍋——對了,臺灣人不叫「打邊爐」而叫「火鍋」,已經有幾十年了,不是旅遊熱點,衹是服務鄉里。
好吧,有機會去臺南,等個雨吧!










[慢說評彈]楊乃武與浙江官場

評彈中有兩部書是我不太喜歡聽的,原因都是「殘孤八啦」,也就是故事太過淒慘,主人公太多作孽,這是編書的問題。嚴格地說,《玉蜻蜓》也是一部苦書,怎麼不苦啊?男主十六歳命喪庵堂,兩女主一個十六歳做了暗孤孀,另一個更是十六歳生養遺腹子還要與兒子分離十六載,男女配角也是波折不少,但是整部書苦書趣說,加入了《醉打巷門》《貼無頭榜》《算命》《關亡》《搶救三娘》《騙上轅門》等許多讓人捧腹的情節,整部書就平衡了起來,得以成為經典流傳。
我不喜歡的那兩部,一部是《啼笑因緣》,張恨水的名作改編的作品,不知為什麼,電視中放開篇,經常會出現「啼笑姻緣」的字樣,安徽省黃梅戲團,簡稱「省黃」的那家,更了排了部叫做過《啼笑姻緣》的書。
原著其實是挺單薄的,說是杭州官二代富二代樊家樹,到北京考大學,結識了賣唱的美女沈鳳喜,出錢給沈鳳喜全家租新房,並打算送沈鳳喜去讀書。後來陰差陽錯,沈鳳喜被軍閥娶回家做了妾,但是依然與樊家樹約會舊情未斷,就將沈鳳喜給逼瘋了。最後,樊家樹娶了與沈鳳喜容貌一模一樣的富二代何麗娜,真是所謂郎才女貌、郎情妾意、門當戶對、強強聯手,留沈鳳喜在精神病院中……這部書很喜,又穿插了大量北京方言、山東方言的模仿,弄得一部書象唱滑稽一樣,我不喜歡。
還有一部我不喜歡的,就是《楊乃武與小白菜》,若說《啼笑因緣》還有各種方言的插科打諢,依然帶着「苦書趣說」的意思,那麼《楊乃武與小白菜》就全是苦書了,最早李文彬創作時是120回的本子,也就是說一天說一回,說書先生可以在一個場子連續「做」四個月,一年衹要談三隻茶館就可以了。
當年,《啼笑因緣》的書,《楊乃武與小白菜》的彈詞,都是很受歡迎的,受歡迎,就有飯喫,這也是為什麼評彈皇帝嚴雪亭哪怕从頭開始另起爐竃也要說楊乃武的原因(後來李文彬的兒子李仲康讓嚴抄錄了李家臺本)。當時整個社會是開放的,白天發生的事,晚上就可以編成書來說,在這樣的環境下,帝皇將相的東西大家聽懨看懨了,於是大量的新小說新評彈新戲涌現,究其原因就是貼合時事、針砭時弊。
特別是楊乃武這個案子,當時是上了「熱搜」的,上海的《申報》在案子開始審理的初期,就報導了審案動向,整整三年連續跟進,不但報導而且點評論,緃向與歷史案件對比,橫向與歐美司法對比,不但報導了案情,還起到了普法的作用,甚至帶來了「司法獨立」的新思想,民眾們跟着《申報》整整三年,眼看着冤案得以昭雪,一如親身經歷一般。這樣的一件「如臨其境」,被編成了彈詞,怎麼會不受歡迎?
楊乃武一案,被編成了書,大家就算沒聽過書,應該或多或少也知道點吧?你有沒有聽說過「因為小白菜長得實在好看,慈禧太后看了親自免了小白菜的罪」?你有沒有聽說過「楊乃武一案,全浙江官員頂子拍脫」?你有沒聽說過「不要說頂子拍脫了,就是頂子心子麼也要砍掉不少」?
故事是這樣的:話說舉人楊乃武,和同村葛小大的童養媳畢秀姑(小白菜)「要好過一段辰光」,後來畢秀姑要正式嫁給葛小大了,於是楊乃武就和畢秀姑「拗斷」了。婚後,餘杭縣令劉鍚彤之子劉子和,與畢秀姑相姦有染,劉與藥鋪老闆錢保生密謀毒死葛小大,然後嫁禍於楊乃武,在劉鍚彤堂上受刑不過,屈打成招,被定成死罪。然後楊乃武的姐姐楊淑英進京告狀,後來有了三法司會審,但是由於除了楊乃武之外,其他人都早已串好了供,無法查明真相,最後刑部大人夏同善設計「密室相會」,讓楊乃武與小白菜獨處密室,而夏同善與醇親王等人通過監控等高科技手段,獲得了小白菜向楊乃武說出的真相。這下子,案情大白,不但姦夫劉子安和藥鋪老闆錢保生被立刻正法,而且所有審過小白菜案的浙江官員,由於官官相護,沒有一個肯為楊乃武翻案,於是上上下下有144個浙江文官「壞了官(被罷官)」。
精彩吧?解氣吧?叫你們這些做官的官官相護,叫你們掩蓋真相,這下子,在網民的努力下,一鍋端了吧?
天下沒有這麼好的事!
事實上,楊乃武一案,沒有任何一個人是被判死刑的。首先,壓根就沒有劉子和這個人,而小白菜本人,沒和任何人有姦情。其次,葛小大根本就不是被毒死的,而是仵作業務水平不精,錯驗成給毒死的,那是在刑部審訊仵作時查明「仵作並沒有使用皂角水擦拭」,加之「仵作、門丁對於毒物判斷各執一詞,可知毒物未必是砒霜」之後作出的定論。簡單來說,就是不符合「程序正義」,證據無效。待到開棺驗屍,果然不是毒死,那樣,就完全不是「謀殺親夫」的案件了。
在這個案子中,將楊乃武屈打成招的餘杭知縣劉錫彤被發配黑龍江,餘杭縣仵作降職4等、杖80、徒刑2年,餘杭知縣劉錫彤門丁杖責100、流放2000里,除了這三人受罰稍重之外,就是餘杭縣學訓導章濬稍微重一點,他被杖80後革職,因為是他誘勸錢寶生說將砒霜賣給楊乃武的,對了,他兒子可大大有名,叫做章太炎。
受此案牵連的官員沒有144名之多,十名都不到,不過浙江巡撫楊昌濬的確「具題、京控均不能平反,有意維護下屬」而被革職,三年後即起復(重新做官),後來做到閩浙總督、陝甘總督。第二大官浙江學政胡瑞瀾同樣被革職,九年後任通政使司副使,官至大理寺卿。
所以啊,各位別太天真了,官是不會因為民事倒的。我倒是想,你說若是眼下某州某縣的事,被編成彈詞來說書,還怕評彈滅亡嗎?算了,照目前這架勢,我看連媒體都該滅亡。

[臺灣紀遊]臺南臨水夫人媽廟第十九


今天看到一個則「天下奇聞」,說是當年造水立方時,本來要拆掉一個叫做「北頂娘娘廟」的明朝廟宇,說是剛拆下廟門,就平地起了一陣龍捲風,結果造成了四十四名工人受傷、兩名工人死亡的慘劇。又說後來請了專家到現場,在娘娘廟前挖出一個明朝的大鼎來,又說這個鼎是北京城的重要鎭物,又給埋了回去,然後水立方往後撤了三百米建造……
天方夜譚般都市傳說,比上海延安路龍柱還神奇,噢,不對,還神精。編這故事的朋友,以為在他老家呢,蓋個土房子隨便前後左右都能移的?水立方,三百米,光重新設計的費用估計就能把編故事的給嚇死了。
你說印度有座廟有什麼什麼故事,我信,說斯里蘭卡、尼泊爾、柬埔寨、寮國、泰國哪怕迪拜有座廟祀神顯靈,我都信,唯獨說中國,我不信。拜託,別的不說,大昭寺釋迦牟尼等身像都被一鋸為二也沒見有什麼靈異事件。就說這北頂娘娘廟,先是被改為北頂小學,後來又被大屯鑄造廠佔用,等到文革結束時衹剩下山門、二進殿和鐘樓了,連廟都沒了也沒見娘娘顯聖呀!
娘娘廟,北方一般稱老娘娘廟,主祀的是碧霞元君,據說是玉皇大帝的妹妹和東嶽大帝的女兒,但要注意的是,東嶽大帝和玉皇大帝沒有任何關係,這點一定要記住。神奇不神奇?別說這兩位沒任何關係,玉皇大帝與王母娘娘也一點關係都沒呢!
北京還有座著名的老娘娘廟在妙峰山,郭德綱相聲《拴娃娃》的故事,說的就是妙峰山的那一座。娘娘廟一般衹有女人才去拜,因為老娘娘主管的是求子、求順產之類女人的事情。過去求子的儀式是到娘娘去「拴(偷)」一個泥娃娃回家,然後這個泥娃娃就是家中老大,再生出孩子來管泥娃娃叫「哥」,這些都是郭德綱說的,我也不知真假。
主管女性事務的,向來有「北元君南媽祖」的說法,衹是媽祖還有更重要的「海事」要管,所以有時也要分一點活給的神仙來管,這位神仙叫做——臨水夫人。
我去了臺南臨水夫人媽廟,是的是的,女人才去的廟,但你就不好奇這個廟怎麼讀嗎?「臺南臨水夫人媽廟」,首先肯定不是臨水夫人的媽媽,對吧?全中國,好象沒什麼廟是供誰誰誰的媽的吧?媽的?聽着怪怪的。
媽,就是娘,就是娘娘,就是老娘娘,所以這個廟名的斷句是——「臺南」「臨水夫人」「媽」「廟」,意思就是「臺南臨水夫人老娘娘廟」。
那這個老娘娘臨水夫人又是誰呢?相傳,臨水夫人名喚陳靖姑,是閭山派的女道士,生前有德於民,殁後被奉為神靈(維基)。這份簡歷和媽祖林默娘差不多,生前都是能夠通靈,要待死後方能顯靈。
臨水夫人是福建閩江流域民眾崇奉的神靈,現在在臺灣有一百三十多座廟宇配祀臨水夫人,而祖廟則在福建省寧德古田縣大橋鎭。臨水夫人是「老娘娘」,所以她負責送子和保護婦女兒童的平安健康,基本上與中國婦聯的職責有很大交叠,至於哪一個更有效率,特別是徐州事件之後,哪一個更「叫得應」,就是仁者見仁了。
上次說起過,我住的那個民宿,路口就是馬公廟,對面是延平郡王祠,延平郡王就是鄭成功,我說我不待見這個獨裁政權的英雄——應該沒有違法烈士保護法吧?那是個三岔路口,另一條路上,就是臺南臨水夫人媽廟了,這是臺灣少有的主祀臨水夫人的廟宇。
這是一座典型的閩南廟宇建築,沿着路走過去,遠遠就能看到一座鮮亮的紅色牌坊,與中國常見的石牌坊不同,那是座鏤空的牌坊,很是精巧,牌坊上有副對聯,是「臨幸授珠胎卅六婆心憐赤子、水鍾懷玉孕千母性喜金花」,其中暗藏「臨水」兩字,好吧,明藏。
臨水夫人廟很有看頭,除了那座牌坊,大家不要漏了房頂,頂上有座小牌樓,牌樓上有福祿壽三星,兩旁有騎龍的護將,牌樓各層都有人物,邊上還有一對麒麟,皆雕工精美五色斑斕,頗為美觀。
廟門上有門神和仙界宮娥,最有趣的是,那些宮娥極具寫實風格,不再象別的廟宇那麼莊嚴肅穆,讓人看着很是舒服。大殿正供奉三位主神,除了當中的陳靖姑,還有與她結拜姐妹的二奶林紗娘、三奶李三娘,與陳靖姑合稱「三奶夫人」,這三位也是道教三奶派的開祖。
廟中兩側供奉三十六宮婆姐,有三十六尊穿着明朝服飾各帶着一個小孩的中年婦女,我本來想寫「神態迥異、各不相同」的,但仔細一看,她們衹是服飾不同,但臉容神態,幾乎是一樣的,或者說衹有兩三個類別,倒也有趣。三十六宮婆姐,出處各有說法,感興趣的朋友自己研究吧。
畢竟娘娘廟,我一個男子也不宜久留,小逛一圈也就走了。噢,對了,廟中還哺乳室,果然是座娘娘廟。










[臺灣紀遊]一夜五頓之老李牛雜第十八



那一天,一晚上喫了四頓,18年老鋪魷魚焿和豬皮、大安魯肉飯店喫了腰花湯和龍鬚菜、通化肉圓店喫了彰化肉圓和白切大腸,然而逛了夜市,又喫了骰子牛肉,一圈逛下來,又想找個地方喫點喝點,不知覺中又走到通化肉圓所在的那條路——「巷」——安和路二段59巷,有家「老李牛雜」,黃底紅楷字的燈箱,招人喜歡。
老李牛雜就在通化肉圓往西第二個街區,街區很小,所以相距不過一兩百米的樣子,老李牛雜有兩開間大,與其它飯店有玻璃有門不一樣,老李牛雜沒有門,是完全的開放式,也就是拉起捲簾門營業,整個店敝開在眼前。
店門口,靠右有個不鏽鋼大檯,一邊有個洞,洞裡有竃,洞中擱鍋,一直在煮着什麼。大檯的一邊放着三大罐液化氣,同樣是胖胖的,但是要比常見的家用的那種高上不少。大檯的一邊靠墻,朝店裡的那邊是供店員料理的,另兩邊則放着兩排小圓凳,讓那些不高興走進店裡的喫客可以隨便路過坐下便喫。
店中有十來張四人小桌,也是小圓凳,還有一兩張中型的圓檯面。店中沒有一本本的菜單,所有的菜都貼在了墻上,電腦打印刻字的價目,要麼紅底黑字、要麼黃底紅字,另外還有個別手寫的價目,加在一起,也有三十來個品種,都是牛肉、牛筋、牛雜之類的東西。環顧四周,最貴的要數「十全烏骨雞牛鞭湯」,應該是種暖鍋,售價2000元新臺幣,不過要事先預定。


我看到第二貴的,就是「牛蛋雙腰」了,有用蔴油炒的,也可以用番茄炒,每份都是420元,接下來,就沒有超過200元的東西了,帶牛肉的,芹菜、青茄、番茄隨意搭配(牛)半筋半肉,200元,然後各種的熱炒冷拌牛肉、牛心、牛肚,一律130元一份,若是燙個蔬菜,衹要100元,這價錢,真是有夠平了。
要了可真不少,反正便宜嘛,坐下後,老闆給了份蘸醬,一隻小碗,一半是蒜蓉,一半是水辣糊。
喝了牛雜湯,淡褐色的清湯,不見一滴油花,裡面有厚厚的黃色的牛板筋,煮得很透,既韌又軟,相當有口感。還有其它各樣的碎肉小肉,湯很清甜,有淡淡的香料味,果然蘸着辣醬喫,更有風味。





炒的毛肚,白的黑的都有,與洋蔥一起炒的,有一點點咬不動,但這主要是我的問題,記得在北京喫爆肚,北京朋友們說恰到好處時,我都會覺得有點咬不動,主要是因為我从小喫的是祖母精雕細作的蘇州菜,以軟爛易食的風格為主,簡單說,我的肌肉記憶衹會喫軟東西。炒毛肚中有酸菜,極是好喫,稍微有一點點辣。
椒麻牛板腸,是與黃豆芽、芹菜和洋蔥一起炒的,牛板腸用的是牛雜湯中一樣的板筋,應該就是煮好了放在一邊,有人點湯就切開了放在湯中,有人點熱炒同一樣拿一塊切開後炒。我過去衹喫過燒烤攤的牛板筋,這麼厚的牛板筋是燒烤攤的五六倍之厚。
牛板筋着了味,與牛雜湯中的比,各有風味,特別是挾起牛板筋,與黃豆芽或芹菜或洋蔥一起同嚼,口感彼此交錯,既好喫又有趣。
我衹喫了三樣東西?這不科學,不符合我的路子啊,其實我點的椒麻牛板筋是加料的,另外加了一份半筋半肉炒在一起,墻上那麼顯眼的的「半筋半肉」我怎麼會放過呢?於是軟糯的半筋半肉加上豆芽、芹菜和洋蔥,又幻化出不同的口感來,多麼好的體驗呀!
每一道都放了九層塔,他們是又多喜歡牛層塔呀?好在,我也喜歡。我一直說,衹有閩南人、蘇州人,才能把內臟做成清淡口味的,這裡所說的閩南人,也包括客家人,老李牛雜就是客家風味的。
想來也奇怪,客家人是中原來的,當時的中原,並沒有辣椒之類的重口味調料,甚至鹽都是很精貴的東西,所以料理衹能以乾淨清淡為主,客家人南遷,就把這個習慣保持了下來,反而是中原人,口味越來越重,怎麼反而倒落後了呢?

[臺灣紀遊]鼎泰豐一生黑第十七


繞不過鼎泰豐啊,我是鼎泰豐一生黑。有兩家店,我是一生黑,一家就是鼎泰豐,另外一家,哎,不說了。另外,我聲明一下啊,我衹是上海鼎泰豐、臺灣鼎泰豐的一生黑,對於洛杉磯的鼎泰豐,我並不黑,甚至,我還一直說洛杉磯的鼎泰豐是全世界鼎泰豐中信價比最高的。洛杉磯普通的中餐店小籠九美元、十美元、十一美元的都有,鼎泰豐也就賣到十二美元,豈不是信價比最高的?除此之外,我也不黑西雅圖、紐約乃至韓國、日本等任何一家鼎泰豐。上海人整天抱怨受北方文化衝擊,連小喫都漸漸沒落什麼的,叫我說,活該!那麼好的「南翔小籠」無形資產,多少年來衹在日本開了一家,上海人自己沒出息讓小籠走向世界,衹能靠鼎泰豐讓世界知道……

為什麼黑上海的鼎泰豐?因為它做不好上海的小籠,它去除了肉皮凍而改用吉利丁,它以為肉皮凍無色無味的,改成了吉利丁,自以為在口感上能夠以假亂真,我敢保證,上海美食圈中至少有一半人可盲品出區別來,雖然上海美食圈本已不堪,但也不至於一半人都喫不出肉皮凍和吉利丁的區別來。同樣是吉利丁的緣故,肉不夠抱團,有時甚至是散的。
二是上海鼎泰豐嘩眾取寵,搞個什麼明堂包小籠,每張皮每份餡都用電子秤秤過,這根本就是看不起手藝人,別的不說,我家女兒包的餛飩,每個餡都是一樣份量的。全上海的小籠店,都可以保證每個份量是一樣的,這是基本功好不好,故意拿來說事,就是壞。
你這麼想,如果有家汽車店,掛出牌子來「我們衹用圓輪轂」,是什麼意思?小籠的份量,首先是有個上下值的,大多數小籠館,衹要包過幾個月的師傅,都是能夠做到份量準作的,這是肌肉記憶,很簡單。美新湯圓、老大房鮮肉月餅、友聯生煎、富春小籠,任何一家馳名的小喫,師傅的手就是秤,是不會錯的,我不知道鼎泰豐此舉,是為了嘲笑上海的熟練工呢?還是對自己沒信心。
三是上海鼎泰豐,賣得比好喫的上海小籠還貴,比富春貴,比南翔饅頭貴,你何德何能,味道不如人家,賣得還比別人貴,是「外來的和尚會念經嗎?」。不僅如此,還要外收服務費,上海有這個規矩嗎?這根本就是違法的好不好,真叫沒人來找着你,當然,大陸的相關監管就是個笑話。照大陸法律,包房費最低收費都是違法的,開瓶費和不允許外帶酒水也是違法的,但具體操作中,上海大量酒店都不遵守。
第四,鼎泰豐除了皮凍改吉利丁的問題,還有小籠根本的問題,小籠皮薄好不好?好!薄到什麼程度?越薄越好嗎?當然不是,小籠應該挾起來不變形的,但是上海的鼎泰豐挾起來後,小籠的當中是會墜下去的,這就不對了。這一點,臺灣店的小籠挾起後,也是會變形的,然而洛杉磯店,就沒有這個問題。上海、臺灣鼎泰豐的問題是皮太薄,而且是均匀的薄,這樣一來,待頂上捏起之後,首先是個頭重腳輕的狀態,其實真正好的小籠擀皮時,和餃子皮是一樣的,中間要稍策厚過周圍。
我去了臺北的鼎泰豐旗艦店,叫做信義店,說是多少多少年的歷史,回饋鄉裡云云,从沒聽說過回饋鄉里還要收服務費的,你幾十年前,街邊攤時就收服務費的嗎?那時不是為鄉里服務的嗎?幾十年前,山西人楊秉彝創辦了鼎泰豐!我不是歧視任一個地方的人,但是一個山西販油郎,真的能懂上海的小籠嗎?
在此,說幾句。
一、小籠的技術,遠低於生煎。
二、小籠,皮要薄,但是整個小籠是不能變形的。
三、小籠的肉得抱團的,不能是散的。
四、上海小籠的頂上是有個圈的,是一個小洞,這一點,全世界的鼎泰豐都做不到,因為他們不知道怎麼才能做到。

好吧,我還是去鼎泰豐信義店喫了一回,怎麼說呢,在我心目中,是不及格的。在這裡,除了小籠一貫的毛病外,我還喫到了我「有史以來」最奇怪的燒賣,這是份蝦仁燒賣,它的皮和餡是與小籠一般無二的,甚至連形狀都差不多,唯一的區別是最上面頂了一隻蝦仁。我們知道,不同的東西相同的味道是個大忌,上海人喫的生煎和鍋貼,哪怕是同一家店鋪的,哪怕是同一個鍋裡出來的,其麵皮和肉餡都是不一樣的。所謂的蝦仁燒賣,蝦仁並不是在肉餡中的,而是頂在上面的?這就好比某窮措大撿了件皮衣夏天穿在身上,家中却什麼都沒有,何必喫相要如此難看呢?
喫相難看還不止於此,一瓶啤酒賣150元,是我在臺灣喝到最貴的,加上服務費還不止,我在臺南很多店,啤酒就是50元(超市48元),人家老闆就不屑在酒水上賺錢。而且鼎泰豐本來價格就遠超臺北同等飯店,出品與服務又沒有超過別家,硬收服務費,喫相實在有點難看。
鼎泰豐最近關了美國的旗艦店,說是把重點轉到新店,讓我們拭目以待吧。
那個山西人,或許他懂小籠包,但他絕不懂上海人心中的小籠包。







[臺灣紀遊]故宮與來旺小喫第十六



1696年的《臺灣府志》中紀載了「臺灣八景」,分別為「安平晚渡、沙鯤漁火、鹿耳春潮、雞籠積雪、東溟曉日、西嶼落霞、斐亭聽濤、澄臺觀海」,看看,多好聽的名字,多有詩意。臺灣一直在發展,所以臺灣八景在不同的時代,也有不同地方,衹是八景名字,越來越不象樣了。到了日佔時期,八景成了「旭岡、淡水、八仙山、日月潭、阿里山、壽山、鵝鑾鼻、太魯閣峽(谷)」。
離現在最近的「欽定」八景是2005年由交通部觀光局選出的,分別是「臺北101、國立故宮博物院、日月潭、阿里山、玉山、高雄愛河、墾丁、太魯閣峽谷」。對於一個上海人來說,臺北101大樓是沒啥稀奇的啦,可是這國立故宮博物院,那可不能錯過。要知道,在年參觀人數上,除了中國國家博物館,國立故宮博物院超過中國其它任何一家博物館,是的,比上博參觀人多,比湖北省博、陝西省博、河南省博都多,而且國立故宮博物院不是免費的。
國立故宮博物院是一個很大型的建築,你想呀,它都已經成為臺灣八景了,想必也不應該小吧?故宮博物院所在地方叫雙溪,原是一大片森林,博物院依山而建,是一片綠色琉璃瓦的中式宮殿式建築羣,主樓有四個樓面(可遠遠不是四層樓高),很是宏偉。
从正門進去,要走不少路才能走到主樓,路上還有一群法某功在那兒打坐,待走到主樓,還上沿着臺階往上爬,才能走到入口。主樓的正中有個旗杆,竪着清天白日旗,下面墻上鐫着一塊白色的牌子,金字「中山博物院」,是「國立故宮博物院」的別名。
臺灣國立故宮博物院有七十萬件藏品,从日軍入侵開始,這批文物(當時是近兩萬箱)从北京到上海到昆明到重慶再到南京,期間驚心動魄萬鈞一髮,有不少可歌可泣的故事。及至後來到了臺北,還遇到庫房進水、挖山洞存放、建館舍存放等許多故事,感興趣的朋友,可以找些相關資料來看。


(此兩張圖片為官方圖片,已獲授權使用)
故宮博物院中寶貝無數,民間却將翠玉白菜和肉形石兩件稱為鎮館之寶,這兩樣東西在展廳的三樓,前者是一棵白柄綠葉的白菜,葉上各有一隻螽斯和蝗蟲寓意子孫綿延。可惜的是,雕工之粗糙,玉色之斑駁,讓人嘆為觀止。至於肉形石,更是染色而成,若這兩樣也能稱為國寶,那中國真是沒有好東西了,好在「鎮館」之稱,衹是遊客封號而已。
故宮博物院真正的鎮館之寶,是西周晚期的毛公鼎,內有銘文五百多字,是全世界所有鼎中銘文字數最多的鼎,改開後各級官員私鑄的鼎不算啊!
參觀故宮博物院不用攝影,因為所有公開藏品都可以在官網下載照片,目前已有二萬五千多張,每張20M,夠看清細節了吧?官網有大量的資料可供下載,甚至每一年的預算與收支細節,都可以自行下載,供民眾監督,有這樣的公開透明,才不會發生什麼閉館日私家車開到草坪上的事。
算了,我們說開心的事吧!我又喫到了好喫的!





這家店,就在故宮的正對面,那是一家很破的小小店,老而破,店頭寫着「故宮老老店」,可見其老了。有趣的是,故宮周圍,就衹有這麼一家小店,我挺好奇,故客那麼大的客流量,周圍居然衹有一家小店,難道都是坐旅遊大巴來的大陸客嗎?
這是一家類似於上海民工盒飯的小店,沿門是幾衹矮不鏽鋼櫥,上面放着大大的不鏽鋼盤,裡面什麼番茄炒蛋、紅燒豬腳、切成大塊的煮五花肉、滷鴨腿等十幾樣已經做好的菜。我看博物院看得累了,也找不到好的飯店,於是信步走進這家叫做「來旺小喫店」的老破小店。
問了店主,說是盒飯一大菜四小菜加米飯,68元;若是單點小菜,有三層肉、番茄炒蛋、紅燒腳圈、滷肉等可選,每份是40元。然而盒飯衹有小葷,若是大葷,則要另加錢,好在明碼標價,請看墻上,最貴的是雞腿飯,90元;三層肉飯、紅燒肉飯是75元。
於是要了一份盒飯,我選了三層肉,外加番茄炒蛋、酸菜、酸筍、西葫蘆四個小菜。另外要了一份紅燒豬脚圈,又要了一份綜合焿,又自己去隔壁711買了瓶啤酒。
不料,出奇的好喫。我本來想,這種沒有競爭的小店,怎麼開都是是開,能好喫到哪裡去?不承想,這家小店的味道,到了可圈可點的水平。




盒飯是放在紙盒中的,一隅是米飯,三邊都是菜,三層肉就是五花肉,原本看到的大塊已經被切小了,還淋上了醬淡而亮的醬汁,底下壓着番茄炒蛋,然後依次碼着幾樣小菜,當中頂上,還有一簇亮黃的薑絲,看着賞心悅目。
不得不說,臺灣真是稻米之鄉,那些白飯圓潤晶瑩,顆顆分明,煞是好看。五花肉軟糯香甜,不膩不柴,恰到好處,番茄炒蛋向來是衡量店家好壞的標桿,一喫就能知道店家有沒有。這家的番茄炒蛋,雖是冷的,但是酸甜可口,相當不錯。酸筍酸菜也是有活力的,不象有很多店,久泡的腌菜,喫着死氣沈沈。
紅燒腳圈,長得甚是可愛,若不說明,冒充牛尾也是綽綽有餘,我能再寫一次「軟糯」嗎?好象到了臺灣,很多東西可以用「軟糯」一詞來形容,腳圈很是香甜,已經燉到脫骨,濃濃的脂膏感,非常好喫。
綜合焿中有肉焿和魷魚,還有豆芽,使得焿更有爽滑的感覺,肉焿鮮嫩,魷魚軟而脆,很好。
店主是懂美學的,从烹調到擺放,舉手投足之間,做出的東西就透着好看。可惜喫不下了,否則要嚐嚐一直小火焐着的豬血和麵線,想來也不會差的。
特地去喫是沒有必要的,但是如果去故宮博物院,強烈推薦去試一下,我「強烈推薦」的店沒有幾家,這是其一。此店谷歌評分才3.5分,看評論,大多數吐槽服務態度和衛生的,奇怪,我去的時候,店雖然破,但還算乾淨;至於服務態度,店主很客氣呀,我想喝啤酒,店主還指點我去711買呢。

[臺灣紀遊]臺北通化夜市第十五

我是一個夜市動物,衹要有夜市,我就會去。洛杉磯有一個626夜市,衹在夏天的時候,在亞凱迪亞市開三天,還要買票才能入場,我就早早地等着,等着去玩。我有個朋友在洛杉磯做龍鬚糖,用麥芽糖裹上玉米澱粉拉成絲,再包上花生碎,成為一大特色。每當有夜市,他就會去擺攤,我就會去探班,他就會給我一個喫着玩,有時是一盒。他是早我十年二十年的移民,靠着趕潮般地參加各種活動,售賣龍鬚糖,也活得風生水起。
洛杉磯還有一個大型的華人集會,叫做「華人工商大展」,那是個日以繼夜的集市,售賣各種各樣中國特色的東西,比如中國生產的樂事薯片,樂事(Lay’s)不是美國品牌麼?是的,是美國品牌,但是美國並沒有黃瓜味的,在美國與黃瓜味包裝同色的是青檸味的,到了中國,為了不讓青檸味和黃瓜味撞色,青檸味就變成了藍色的。除了薯片,還有椰樹牌椰汁,你絕對想象不到他們把代表形象改成了平胸小妹子。除了喫的,還有用的,各種的按摩椅,對了對了,華人工商大展,怎麼能忘了電動麻將桌呢?當然,也有喫的,烤羊肉串、烤麵筋、奶茶、烤魷魚,甚至連螺螄粉都有賣,那可真是「香飄十里」啊!好在這個大展,衹有華人參加,你但凡看到個把洋人,一定是牵着黑髮妹子的手,要不抱着黑髮的娃,那些家伙,別說螺螄粉了,沒準臭冬瓜、莧菜梗都會喫。
美國的夜市,和遊樂場,大多數是象馬戲團似的,打一槍換一個地方,我過去住的格蘭朵拉市,每年夏天會有一個遊園會,就在我女兒高中對面教堂後的空地上,一年一度。到時候,就會變戲法似的在一夜之間,架起摩天輪(比上海大多數六層樓新工房矮),竪起跳樓機(比上海大多數六層樓新工房矮),以及各種海盜船、過山車之類的大型器械(比上海大多數六層樓新工房矮),草坪上會架起舞臺。届時會有樂隊演奏唱歌,那可是要另外買票的。
還有各種各樣的遊戲,套圈、飛鏢,拿硬幣扔餐具——那是一大堆的餐具,盆杯碗盞,一美元換一百個一美分,衹要扔到餐具沒被彈開,扔中啥就能拿啥,我家至今還保留着一個盆子兩個碗,是我當時贏來的。
這種遊園會,你會碰到很多熟人,鄰居、女兒同學的家長、路口超市的收銀員,大家打招呼,或者一起喝啤酒,很開心的。
我是個夜市動物,我喜歡玩夜市,但我不喜歡喫夜市,我有過慘痛的經歷。
夜市,以前是沒有的,那是投機倒把的事。當時衹有遊園會,有兩樣喫食賣——炸得很大的麵飴餅和龍蝦片,那是我最喜歡喫的東西,可是家長衹給我兩角錢,那兩樣東西也恰好都是兩角,為什麼要讓這麼小的孩子做選擇啊?
後來,有了夜市,東西也多了起來,从最早的麵飴餅龍蝦片,漸漸有了炸鵪鶉和排骨年糕,那時我還小,前者喫着麻煩,後者喫不下,我也就興趣缺缺了。
再後來,我去了北京,領教了北京的夜市,燈火通明,恍如白晝,一百個攤位賣十來種東西,感受一下,甚至是兩三百個攤位賣十來種東西,炸灌腸、炸蠍子、肉片串,沒了,至少我記不起還有什麼了,那時,1987年吧?連炸臭豆腐都沒有傳到北京,一整個夜市,衹要逛頭上的一段,就看盡所有的喫食了,从北京回來,很長一段時間,我對夜市有種PTSD。
再說一次,我很喜歡玩夜市,但我不喜歡喫夜市,夜市太好玩了,冷眼旁觀,看盡人間百態。但是通常來說,夜市都不好喫,特別是那次炸灌腸蘸蒜水,硬而無味,「那叫個什麼玩意啊?」。大家都在吵方言與普通話的衝突什麼的,我沒有感受,但我可以說1987年時,我絕對不知道還有句「那叫個什麼玩意啊?」的話,但在2022年我已經可以準確使用這段詞語了,這就是方言或者普通話的發展和行徑路線。
說回夜市,通化夜市,那是個年輕人的夜市,从逛夜市的,到在夜市擺攤的,都是年輕人。我不禁暗暗讚嘆臺灣的年輕人,能甘於寂寞地守護着一碗鵝焿,一份大腸包小腸。這就是婆婆姨姨姐姐傳下來的一個檔位,每天出攤,才僅可以維持臺北的租金,雖然把某種小喫賣到了市場第一,但是完全停不下來,還要努力地工作,他或許有個女朋友,但完全沒有和女朋友去一次情侶賓館的時間,更大的可能是女朋友來幫着收錢張羅,从少男少女青春攤,開成夫妻老婆攤,再開成大伯大媽攤。運氣上好的,會从攤開成店,連鎖店一直開到大陸去;運氣中上的,會擁有一個「衹此一家,別無分號」的鋪面;運氣好的話,會在夜市一直擺攤擺下去,寫着「从xx年開始」。通化夜市有一家鄭家四神湯,就是個攤,一輛小推車的那種攤,就从1967年擺到了現在。
夜市的東西啊,你們是最好看的喫食,但往往又是最不好好做的喫食,夜市一如江南各個小鎮的點心、小喫,衹講好看,不講好喫,廉價的醬料,在夜市的燈下熠熠發光。夜市中很許多東西,是白天看不到的,因為光源的關係,它們衹有在燈下才顯得好看,其中的學問,可不簡單,就象國內現在許多肉攤都用紅燈炮一樣。
通化夜市還是很不錯的,因為它有很大的一部分,並非流動的攤檔,而是固定的店面。




當然,通化夜市也很許多「貓膩」的東西,比如我看到的這種「火焰骰子牛」,那是個烤架,烤架一邊沒有加熱的地方擺着二十多塊豬排大小的牛肉,厚約兩公分左右,攤主則在烤架的另一邊烤肉,時不時地用噴火槍燒炙一下……攤前掛着一張紙,大意是「東森新聞質疑骰子牛肉是否組合牛肉,我們這裡用的絕對不是組合牛肉」。拜託,你那一大塊牛肉,任誰來看都是小肉塊組成的大片啊,真還好意思說不是組合肉?合着非要添加羊肉豬肉才算組合牛肉?小的拼成大的就不叫「組合」了?真是有點自欺欺人的感覺。
出於好奇,我還買了一份來喫,一百元新臺幣一大塊,一烤就散開成了十三四塊「骰子」了,才一百元啊,鼎泰豐一瓶啤酒都要一百五十元外加服務費,這麼一大盒牛肉衹要一百元,還是美國進口安格斯黑牛,真是碰到活雷鋒了,噢,不過,臺灣沒有雷鋒。
你還別說,這種牛肉還是很嫩的,是牛肉不該有的入口即化,糾正一下,是一百塊的牛肉不該有的入口即化,若是一百塊一粒還是有可能的。从味道來說呢,還可以,嫩嘛,就咬得動,就不至於太難喫,噴火槍製造出的美拉德反應,產生的焦甜味,怎麼都不會難喫的。
夜市總有許多沒見過的東西,至少我沒見過。我在通化夜市就看到一樣挺好玩的東西,叫做涼圓,生的時候,滿滿的一盤雪白雪的小球,象是小墨魚一樣,待蒸熟之後,變成了透明的小球,小球裡面是五顏六色的餡心,分別有紅豆、綠豆、花生、綠茶、芋頭和酸梅等。據說是餡心先做成球,然後裹上樹薯漿,然後蒸出來的,涼圓用到一個特殊的工具,象是一個鋼絲夾,挾起餡心後,浸到粉漿中,然後轉呀轉,最後轉成一個球,舉到一塊鋁板上,然後放開夾子,圓球就留在鋁板上了。我懂了,就是個甜的素霸丸(肉圓)。那玩意在夏天一定很好喫。臺灣朋友會說這是我們从小喫到大的東西,還有「古早味涼圓」呢!
我很喜歡逛夜市,夜市好玩呀,但我不怎麼喜歡喫夜市,說是不喜歡,但也總會喫上一樣二樣,越是稀奇古怪的,越是會試試,越是可能「又上當」了。
這把年紀,依然有着強烈的好奇心,我很開心。










[臺灣紀遊]臺南復興市場魚壽司第十四


臺灣不大,从臺北坐高鐵到臺南,两個小時都不要,這還不是最快的一班,我从十二點半離開酒店,打車去了火車站,買了星巴克後,坐了下午一點三十六分的火車去臺南,下午三點半不到,就到了臺南。雖然是十二月,但天已經很熱,今天穿了短袖,在火車站花了68元喝了杯啤酒,然後篤篤悠悠去入住民宿。
我住的地方在馬公廟的邊上,叫做「馬公綠町」,是家典型的小清新民宿,英文叫做「M. Apartment」,就是一間大房間,書架上有全套的《深夜食堂》的漫畫書,房中種着綠蘿,有一個吊起的開放式酒架,料理檯離牀衹有一米半。這家民宿乾乾淨淨,然而冷冷清清,遠沒有後來的那家有「短妖」貓咪的好玩。
从民宿出來,去路口的馬公廟拜了拜,臺南有「七寺八廟」之稱,七寺沒有異議,但八廟有好幾種說法,其中一種比較老的,就有馬公廟。馬公廟主祀輔順將軍馬仁,分靈自漳州馬公廟,為開漳聖王四大部將之一。據查,「馬仁,唐代將領,原是嶺南行軍總管陳政部將,統領騎兵,跟隨入閩,陳政歿後,馬仁繼續追隨其世子陳元光,根據《漳州府志》記載「陳元光疏薦部曲子弟馬仁等有幹略,請授為司馬等職。詔從之。」據說是征討蠻族時陣亡,屹立不動而卒,被閩南人奉為神明,認為此神專門守護騎兵、戰馬、軍人。馬仁是開漳聖王陳元光麾下的「六輔將軍」之一,分別是:輔昭將軍許天正、輔勝將軍李伯瑤(一作輔信將軍)、輔順將軍馬仁、輔義將軍倪聖分、輔顯將軍沈毅、輔美將軍沈彪。亦有「五輔將軍」或「四輔將軍」之說。」(這些全是維基查來的)所以這個馬王爺,其實與臺灣是沒有關係的,衹是漳州人供奉吧!
馬公廟對面,是延平郡王府,乃是清治時期最早的官祀鄭成功紀念祠,臺灣日治時期曾改為開山神社,是日人在臺最早設置的神社,也是二次大戰前日本海外神社中唯一一個廟宇改為神社的特例。我個人對這位出身日本母親日本人的殘暴明朝政權英雄並不感冒,所以也就沒有特地過條馬路了。
讀書人,先要拜孔聖,从孔廟出來,已經五點半了,信步閑遊,沿着府南路朝東走,那兒有個東門圓環,及至可以望見圓環時,路邊有個大型的菜市場,叫做復興市場。我是最喜歡逛菜市場的,可是一眼望去,並沒有攤販,不過下午六點的光景,一個攤都沒有了。
不過有一個燈箱還亮着,从街上望去,三個大字四個小字,三個大字是「魚壽司」,四個小字是「日式料理」,菜市場中的日式料理?有趣,我得去嚐嚐。
你沒法將之稱為「店」,它連墻壁都沒有,但也不能稱之為攤,它有着好好的壽司檯,有桌椅,有吧檯,開放型日式料理?管它呢,喫了再說。
我們還是稱之為店吧,一家開在菜市場中的日式料理店,沒有墻,在一圈攤位的中間。這家店,非常有趣,那是三個阿嬷和一個阿姨打理的。我們去的時候,衹有吧檯上坐着一兩個人,我們隨便挑了個桌子坐下。
有位阿嬷為我們點菜,基本上就是阿嬷推藨什麼,我們就要什麼,反正除了海膽之外,都是不常喫的。
食評文章,先讓我把結果說了吧,五分制的話,我給4.5分,十分制,給9分,百分制,可以給到80分以上,要知道,我給到80分以上的店,應該沒有超過十家。
我們倒着說,這一頓,喫了2160元新臺幣,貴嗎?與上海動輒人均兩三千的什麼懷石料理,言必稱「女將」的日料可便宜得太多了。便宜嗎?赤嵌樓對面的山根壽司,鮭魚籽衹要120元一份,所以要看站在什麼角度來評價,我不是那種上檔次的人,相較那些高檔的料理,我更喜歡這種接地氣的菜場料理。
來看看喫了些什麼吧!
一份灼目斗,目斗者,墨斗也,200元,小如硬幣,底料有醋和油,上有芥末,應用水抄過,中有兩條透明小骨,一厘米左右長,鮮嫩美味Q彈。
炒烏魚標,300元,兩條,與大蔥蒜片同炒,軟糯鮮滑,雄魚之精囊也。
海膽生魚片,共四片 ,要了二輪,360元,軟滑,大,口感超好,且綿且香。
牛蒡,刨絲撒芝蔴辣粉,少許麻油拌起,60元,應是金平牛蒡的做法,在上海,衹有紅腸中有牛蒡。
秋刀魚生魚片,300元,鮮。 秋刀魚做生魚片很少見,除非極新鮮。
泠水針生魚片,300元,嫩。這是一種嘴很長的魚,很好看。
肉串,兩串豬肉也,間以蔥段,60元,這算是很便宜了。
炒了一盤烏魚胗,也就是鯔魚的沙囊,沒想到這玩意也可以喫,400元,切片呈齒輪形,脆且香,看樣子似牛鞕,挺新奇的一次嘗試。
外加清酒一壺,100元,啤酒二瓶,100元。
東西很好喫,由於所在的地方,其實是菜場的攤位,因此是開放場所,可以隨便抽煙,雖說開放,但又有房頂還擋風,真是好地方。阿嬷們都包着藍色頭巾,客客氣氣,還手腳利落,快刀飛舞即成佳餚……記得某位日本壽司大神說女人不能做壽司師,居然有大量文章引用轉載,甚至還有女性食評家奉為圭臬,真是奇了怪了。這明明是一個充滿了大男子主義惡臭的與社會與時代脫軌的老家伙的囈語,照我說:
「可去你的吧!」
















[臺灣紀遊]臺南清珍鴨肉焿第十三


若是問東京好玩還是京都好玩,大多數人多半會說是京都有趣,東京更多的是個首都是個現化城市,而京都才是到處處洋溢着傳統氣息的地方,在此,特地要感謝梁思成先生,沒有讓美軍炸了京都,給人類留下了這片美麗的地方。可惜他勸得了美軍別炸京都,却勸不了別拆北京的城墻。
臺南之於臺北,就象京都之於東京,臺南讓人感覺「更臺灣」,更能讓人暸解臺灣的文化與習俗。
在感覺上,臺南給我的感覺,可以與之對標的中國城市是潮州,城市規模不大,而且白天街上都沒什麼人,感覺冷冷清清的。與潮州一樣,臺南有很多店白天是不開的,及至傍晚,一家家的店開始開出來,待天黑以後,整個城市仿佛醒了過來,漸漸活躍,及至深夜,倒要比白天熱閙得多。
臺南實在是個很好玩的地方,首先是廟多,每過一兩個街口,就有個小廟,挽着香幛,點着油燈,神像都燻得黑黑的。除了常見的天后、媽祖、關公、哪咤外,還有各路的神仙、財神。除了大廟小廟,還有墻上的佛龕,墻腳的土地公……臺南簡直是各路神仙的大本營啊!
臺南還有個好處是喫的東西多,太多了,最好的是,東西的量都不大,量大的都不是碳水,比上海有趣多了。上海晚上有什麼小喫嗎?除了騙外地人的那種。
生煎、小籠、小餛飩,不能算小喫吧?那是點心。老大房的鴨肫乾,蘿蔔絲餅、單隻包的素火腿、龍蝦片才能算小喫。有人會說,是不是要坐下來喫的就是點心,能拿着走邊走邊喫的是小喫?當然不是,要照這個標準來,那武漢熱乾麵豈不成了小喫了?
我認為,但凡喫不飽的,都可以算小喫,雞鴨血湯、糟田螺、燻癩絲,都是小喫,問題是你在上海的晚上十一點,你找不到這點東西喫,而在臺南、在廈門,可以輕松地喫到當地的小喫,而不是非要活殺、熱炒才能宵夜。
臺南是個老城,可以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但又是年輕人的城市,年輕人開的民宿,年輕人開的店鋪,更有年輕人主理着各種各樣的傳統行業,包括餐飲業,傳統餐飲業,那種平價的麵飯粥粉店。我很難想象,上海有那麼多的年輕人,會去打理麵店、早餐攤、民工盒飯。在上海,就算有一家兩家,也是典型的小清新店,賣個煎餅果子,也是要貴上百分之五十到百分之兩百的網紅店。
有年輕人的地方,才是有活力的地方。你去看,全上海的麵店,都是老爺叔、老阿姨,沒有一家的孩子肯來接衣鉢的,別的不說,靠着體形與故事成了網紅的阿大蔥油餅,有孩子來幫忙搭手的嗎?那些著名的長腳麵、靜安別墅小餛飩、復興路大腸麵,這個阿姨粽子,那個阿叔醉蟹,難道都是沒有孩子的?你又在何時見過子女來幫忙的?
臺南有很多普普通通的小喫店,都是年輕人在幹,規模大一點的,从老閭到幫廚都是年輕人,這些年輕人,有不少是讀過大學甚至是留過洋的,但就是為了傳承幾代人打下的一個「小」招牌,一個傳統的口味,來接管了父輩祖輩的小店,以現代化的管理理念,推陳出新,回饋鄉裡。
那天早上,我先是喫了一頓素肉圓店的葷肉圓,沿着金華路四段往北,邊逛街邊消化消化,金華路上都是喫的,一個街區不到就有番薯丸、地瓜球、串炸、意麵、雞排、豬血湯、魚皮湯、肉燥飯、八寶杉圓、剉冰等各種美食。過民族路三段,有羊肉火鍋、(魚土)魠魚焿、豆漿、米漿、刈包、蛋飯、肉粽、菜粽、海產粥,然後就來到了一家「清珍鴨肉焿」的門口。

竪着的大招牌——清珍鴨肉焿,現在上海衹有南京路上才有了。橫着的店頭,也是這幾個字,大招牌與店頭都寫着「三十年老店」,在谷歌上發現,後來改成了「創始於1979年」。店門口有隻不鏽鋼的玻璃櫥,後面是案板竈檯。就在我東張西望的時候,案板後面有位穿着藍白條紋的小哥,笑容燦爛地看着我,聲音響亮字正腔圓地說:「要不要進來試試我們的招牌鴨肉焿?」,那種標準的臺灣國語。
那是位二十出頭的小哥,短頭髮,戴着一副沒有鏡片的黑框眼鏡,衹見他右手戴着一次性手套,拿着一把不鏽鋼夾子,正露着一口白牙衝着我笑……
雖然我已經喫過一頓了,但有這麼個笑容滿面的人看着你,好意思拒絕嗎?再說了,我是個鴨子喜愛者,不管是廣式烤鴨還是南京鹽水鴨,都是我常買來喫的,現在看到這種未見過的鴨子做法,自然想要試上一試,於是走進店裡,找了個座位坐下。
小伙子一溜煙地跑了過來,依然聲音響亮,告訴我點菜單就在桌上,要什麼就在單子上打勾即可。小小一叠點菜單,黃色的紙,不過半本書的大小,東西倒還不少,鴨肉、鴨肉麵、鴨肉米粉、鴨肉冬粉、鴨腸、肝朎(連),每種都可做成「焿」或「湯」或「乾」,有些還可以做成「當歸」的,另有肉燥飯、鴨肉飯等十來個品種,小哥還介紹說,他們店的特色除了鴨子外,還有「米血」也是。
點單,等小哥去做,我則四處看看。墻上掛着一個木框,是店家的介紹,色彩斑駁,看來有些年頭了。看了介紹,原來這家店的老闆名喚「陳清珍」,又說是「將新鮮鴨隻與薑母拍碎煮約2小時」。如此而已?沒有秘製配方?衹有薑?沒有三四十種香料?衹要兩小時?不用三天三夜?老闆啊,會不會開店啊?北京有位粟叔開的麵店,紅燒肉要煮96個小時……


小哥很快把東西做好了,我點了最普通的鴨肉焿,細細嫩嫩的去骨鴨胸,切成了片,配了很多薑絲,讓冬日的臺南早晨着實温暖了起來。本來好喫的東西,就衹需要簡單的烹調。看來小哥的刀工很好,鴨片厚薄得當,看着很是舒服。米血,是一段段夾着鴨血的米飯糰,大小和壽司差不多,這家的口味很是清淡,我是第一次喫米血,既不糯也不香,沒喫出它的好來。

總的來說,鴨肉是很好的,不柴不硬,湯頭也好,我好奇的是,為什麼我會沒有加鴨腸加鴨肫的?因為我特地另外點了一盆拼盤,鴨腸、鴨肝、鴨心、鴨肫都有啦,端上桌時,頂上又着一篷薑絲,每樣食材的處理都不錯,配着醬汁喫,挺過癮的。
最後,在此祝願小哥永遠面帶笑容,也祝各位讀者都能見到燦爛的笑容,笑口常開!




[臺灣紀遊]西門町阿宗麵線第十二


我在上海的美國領事館工作了近二十年,美國使領館,相當於臺灣的美國在臺恊會,是由美國國務院(Department of State)組織的、由美國各個聯邦政府組成的外交機構,美國使領館或者在臺協會的各個部門,對應是的美國聯邦政府的各個分支機構,象是農(業)貿(易)處,對應的就是美國農業部,簽證處對應的當然是美國移民局。我所在的商務處,是美國商務在海外的分支部門,我們專門負責美國中小型企業對中國的出口,我們不負責具體的貿易,衹起到一個牽線搭橋的作用。
什麼?大企業?大企業在中國有自己的團隊,大多數團隊都遠大於我們的辦公室,他們在進行日常企業活動中,根本用不到使領館,衹有在發生矛盾或者受到不公平待遇時,才需要尋求「領事保護」。
我們把很多品牌引進到中國,其中有一個,很有名,就是Taco Bell(塔可鐘),同事瞿小姐在2003年幫助塔可鐘進入中國,於是在上海開了第一家店。那家店開在南京路上大光明電影院的邊上,就是後來必勝客的那個位置。Taco Bell是美國的快餐品牌,專門供應墨西哥肉捲、墨西哥夾餅,是一家比較低檔的快餐連鎖。不過上海的那家不同,別說開設的地方在上海最最繁業的地段,裝修也不是快餐店那種簡單的桌椅,而是標準的美式餐廳大皮沙發那種。店面也不是快餐店了,而是有着大本菜單,有侍者點單端菜端水了,菜品豐富,甚至還有龍舌蘭酒賣,要知道,那個時候,衹有在夜店,才有可能見到龍舌蘭,普通人就算喜歡喝,也不知道去哪兒買。
他們開張的時候,請了我們整個辦公室的同事去玩,那些老外們一看這麼豪華的Taco Bell,紛紛說真是到了《超級戰警(Demolition Man)》中。《超級戰警》是1993年的科幻電影,由史泰龍主演,在電影中,2032年的美國已經變天了,在2010年的大地震後,洛杉磯和聖地亞哥組成了一個新的城市——「聖安磯(San Angeles)」。在那個世界中,衹有一家餐廳——一家豪華餐廳——當然就是Taco Bell啦!
這就是在不同時空的Taco Bell的故事,今天要講的,是一家賣麵線的店——阿宗麵線——臺灣臺北西門町阿宗麵線。
麵線,簡單說,一種細得象線一樣的麵,是閩南地區的一種小喫,最常見的有大腸麵線、蚵(蠔)仔麵線和沙茶麵線等。麵線,有兩個流派,是我作為「廈門愛好者」總結出來的,我去了那麼多次的廈門,喫了那麼多的潮汕酒樓,還真是可以說上兩句的,甚至這一點,是很多當地人都會忽略的。
麵線,是閩南地區包括臺灣地區,最常喫的東西之一,很多小喫攤都可以見到,就象上海的鹹漿、豆腐花一樣(現在不敢說了,上海小喫已經到了快要挽救的地步了)。小喫攤講究「點了就有」,那兒的麵線是一個很大的桶(或鍋),下面點着火,始終煮着,攤主為防粘底,得空就會搗幾下。結果呢,就是大家拿到手裡的麵線,麵湯相對濁稠一些,而麵線本身,短的為多,搗來搗去總要弄斷一些,搗的時間長了,都斷了。反正麵線是喝的,不象上海麵是挑着喫的。
還有一種,就是酒樓版的,待客人點了單才叫廚房做的,這一點,我作為一個外地人更有發言權,誰會在上海的酒樓點鹹漿、豆腐花?一定是外地人啊!所以我在舒友海鮮總會點上一份麵線,不論是上海的還是廈門的,我就是舒友海鮮的外地人呀!哪怕喫了魚翅海參,都會再點上一份麵線糊,過個癮。對了,閣主不喫魚翅的。
酒樓中現點現做的麵線糊與一直燉着的麵線糊,根本就是兩種東西,酒樓是的麵線本身,是有口感的,湯是清亮透明的,整個麵線糊是爽滑的。這種麵線糊,麵線就是意思意思的,血旺、大腸、瘦肉、蚵(蠔)仔,加在一起,料比麵線多;而市售攤販的麵線糊,是黏稠的,麵線是入味的,而輔料,是遠少於麵線的,但凡多一點點,就會有網友寫「這家的料好足」。最最簡單的區別,酒樓中的麵線與湯底是不一樣的顏色;而小攤子的麵線糊,麵線與湯,是同一個顏色的。
來,我們說阿宗麵線,不同時空下的阿宗麵線。
作為一個閩南菜臺菜愛好者,我在2009年喫了上海的阿宗麵線。
上海的阿宗麵線,在仙霞路上,那曾經是上海著名的紅燈區。
那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全上海人都知道,仙霞路是個紅燈區,可是你在白天,走來走去,那就是一條很普通的馬路,那裡甚至還有個長寧區文化活動中心,每天下午聽書衹要五塊錢,還送一杯茶。
直到家妻生女兒連夜送醫的那幾次——是的,我的女兒不是一回就生下來的——才發現入夜後的仙霞路活色生香燈紅酒綠紙醉金迷——都市傳說誠不我欺也。
阿宗麵線就在這裡,這裡是日本人臺灣人的天堂,大量的臺灣酒樓和日式料理,還有隠約躲藏的風化場所。阿宗麵線很大的一個門臉,从店招到盆碗盤盞,都有「西門町阿宗麵線」的標誌,字是簡體字的,但「西門町」三字是深深奪睛的。
拜港臺影視所賜,臺灣的西門町和香港的廟街一樣,是深深刻在上海人心目中的兩個傳奇地方,雖然我都已經去過實地,但依然對仙霞路上出現的「西門町」三字,心存好感。
上海的阿宗麵線,是家酒樓,是臺灣阿宗麵線的第一家分店,不管什麼時候去,都是要等位的,還好時間並不長,好在周圍都是新奇事物——紅燈區嘛——逛一圈回來,也就等到了。
這麼說吧,我在上海的阿宗麵線,除了招牌的麵線,至少還喫過「古早味」炒米粉、肝連(邊)肉、白菜滷、臺式香腸、蚵仔煎、臭豆腐、鹽酥花枝、鴨肉扁、月亮蝦餅、五更腸旺、貢丸湯、杏仁奶露、酸梅湯、滷順風、薑母鴨等很多的臺灣美食,可謂價廉物美,引人入勝。
斗轉星移,我到了西門町,到了西門町的阿宗麵線旗艦店。
先說說西門町,很破,很舊。我在西門町看到的,是「中國國家京劇院」訪臺表濱的旗幟,是「海派」服飾的標誌,是「順豐」快遞的電動車,除此之外,是那些破敗的小店,賣的是上海九十年代的牛仔褲,頗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阿宗麵線是在一條支路上,店面一開間的門面,有三個小哥,完全衹有外賣,沒有堂喫,據說這是西門町阿宗麵線的傳統與風格。三個小哥,一個負責收錢,另一個負責打麵線糊,收銀的給每位顧客發一個紙碗,顧客拿着紙碗到打麵線糊的地方,那位小哥把麵線糊打到一個小碗中,用勺子割斷多出的麵線,然後倒在顧客手中的紙碗中。那是一個塑料碗,全店唯一的一隻塑料碗。



阿宗麵線,从來沒有堂喫,衹能站在街上喫!
憑良心說,我還是第一次這麼喫東西的,我曾經在昆明的米線店外把酥肉和滷菜放在欄桿上,站在外面也就是街上喝酒喫菜,也曾在上海波特曼的樓下站着喫阿美生煎,但我从來沒有喫過一碗用「量具」盛給我的東西,除了夜店中的雞尾酒。
在西門町喫麵線糊,阿宗麵線糊,是沒有任何尊嚴的,你托着一個紙碗,去領一份用塑料碗衡量的麵線糊,然後找一個清靜的角落,用一把一次性的透明塑料小勺,吹着紙碗上的熱氣,一勺一勺顫巍巍地把麵線臽進口中。你得小心別濺到路人的身上,也得小心地把食物送入口中。
麵線糊,是典型的市攤版,好喫,也不過就是那樣。然而喫那玩意必須付出狼狽的喫相,阿宗麵線何德何能啊?網上說阿宗麵線有200種口味,但在西門町旗艦店,衹有大碗與小碗的選項,區別在於,你捧着丢五分鐘的臉,還是八分鐘。
阿宗麵線很好喫,臺灣很好玩,但如果你要吹捧站在街上喫阿宗麵線就是臺灣美食真諦,不妨去上海的仙霞路另一個時空下感受一下阿宗麵線的喫法。

[臺灣紀遊]一夜五頓之通化肉圓第十一


喫過麻油腰花湯,繼續出發,去喫今天的目標——通化夜市中的通化肉圓的彰化肉圓,什麼「通化通化肉圓內圓」?又有個什麼「彰化」的?很拗口是不是?我們慢慢聊。
肉圓,或者叫肉丸,恐怕是大家喫得最多的東西之一了吧?肉圓,最有名的要數揚州清燉獅子頭了,碩大的一個,軟糯鮮香,入口化渣。而紅燒獅子頭,則是上海食堂中的當家菜之一,那種獅子頭比揚州的更要大上一點,一個可以配兩碗飯,食量小的女性更能分成兩頓來喫。上海食堂的紅燒獅子頭,濃油赤醬,紅中透亮,怎麼看都好看;可惜的是,那種獅子頭,喫上去的口感却並不怎麼好,軟綿綿糊糟糟的,於是上海人就會來一句「麵粉擺多了」,問題是全上海的食堂也好,麵館也好,紅燒獅子頭,永遠是「麵粉擺多了」。
那個時候,家家戶戶都做獅子頭喫,相信也家家戶戶在口感上做過研究。家中做獅子頭,就是要與「麵粉擺多了」比個上下,怎麼比?不放麵粉唄,可是問題又來了,自己家裡做的獅子頭,也不好喫,硬硬的實別別的一隻,再怎麼燒也不入味。於是,全上海人做了各種的改進與嘗試,「麵粉擺多了」不好喫,那麼少放點呢?不放麵粉放菱(澱)粉行不行?買來的肉糜不好喫,那麼買了肉自己剁呢?也不行。於是又有了各種添加東西的做法,饅頭、麵包捏碎了一起做,加地梨末的,或多或少,或好或壞,都會使口感產生變化,但是總的來說,還不如食堂中「麵粉擺多了」的好喫呢。
在揚州人的眼裡,清燉的才能叫做獅子頭,而紅燒的,照他們說起來:「紅燒的?辣個東西怎捏能夠叫做獅子頭捏?辣個衹能叫做大肉丸子。」這句話一定要用蘇北口音來說,方能顯得權威。我在獅子頭上花過苦功夫,最終做出了可以上得家宴的東西,具體的過程、細節和秘訣,都紀錄在《下廚記》中了,獅子頭甚至是整個《梅璽閣菜話》系列最早的幾篇之一,還有一篇是《蘇式紅燒肉》。
嚴格地說,揚州獅子頭用的是小的肉丁,而非肉糜,那麼不管用小肉丁還是肉糜做的,都可以叫做肉圓,若是再延伸一點,如果不算形狀的話,那麼肉丁肉糜做的成團緊實的東西,也都可以叫做肉圓。哪怕在英語世界也是如此,大家知道,肉腸叫做「sausage」,可以泛指任何用腸衣包裹的肉丁肉糜肉漿,不管是bratwurst(德國肉腸)、pepperoni(美國義式香腸)、lap cheong(廣式香腸)、huǒtuǐ cháng(中式火腿腸)還是sundae(韓式血腸),都是「sausage」;「sausage」甚至可以沒有腸衣,衹要做成長條狀的都是「sausage」,它不但可以沒有腸衣,甚至做成圓餅狀的,也還是「sausage」,星巴克有種早餐,就是英式麥芬夾圓肉餅的,叫做「Sausage, Cheddar & Egg Sandwich」,什麼?星巴克的說了不算?那麥當勞的說了總算吧?麥記有道「Sausage McMuffin® with Egg」,就是著名的「猪柳蛋麥滿分」啦!其實和星巴克的那個,是一模一樣的東西,就是英式麥芬夾圓肉餅夾蛋夾切達起(假)起司片,看來衹要是用肉腸餡做的,不管圓的長的扁的方的有沒有腸衣,都可以叫做「sausage」。
既然在英文世界,都可以叫做「sausage」,那麼在中文世界,如果不管肉丁肉糜肉漿製品,都可以叫做肉圓的話,肉圓恐怕是大家喫得最多的肉製品了,香腸、貢丸自不必說,這樣算來,連肉餅子燉蛋也可以算肉圓呀,再發散一下,蛋餃、肉蛋捲、肉湯糰、燕皮餛飩乃至茄盒藕盒釀青椒,都可以算是肉圓了,那還不是喫得最多的肉製品嗎?
說了半天,你那個什麼「通化通化肉圓肉圓」呢?是這樣的,臺北有個地方叫通化,通化有個夜市,那兒有家店叫「通化肉圓」,夜市都是攤,衹有晚上開張,相當於過去說的「行商」;而肉圓呢,是家店,人家是「坐商」,因為店在通化,所以叫「通化肉圓」。具體位置呢,是在通化夜市所在區域的的裡面。這麼說吧,白天去,那是家普通的店,晚上去,那就是通化夜市的一部分,所以是「通化夜市的通化肉圓」,明白了不?
「通化肉圓」店賣的是「彰化肉圓」。那麼彰化呢,是臺灣南北中間的一個縣(臺灣中部並排三個縣:彰化、南投、花蓮),與中國隔海相望,名字呢,則是清朝的雍正帝給「賜」的,為「建學立師,以彰雅化」之意,便以彰化為縣名。上海朋友熟知的「鹿港小鎮」即得名於彰化的鹿港鎮。彰化是全臺灣最小的縣,却又是人口最多密度最大的縣,這樣一個縣,自然有許許多多的好東西。彰化享有「臺灣米倉」之稱,出產大量的特產與小喫,其中最著名的就是肉圓,光彰化一地,肉圓就有三大流派,謂之「彰化肉圓」、「北斗肉圓」、「大竹肉圓」,這地方的人該有多喜歡喫肉圓啊?那麼大的上海,生煎包也衹有兩種流派,小籠衹有一種,但是彰化光肉圓,就有三大流派。
「通化肉圓」賣的就是彰化肉圓,雖然開了幾十年,但是據說味道一直沒變,至今秉承彰化原來的做法,說是有位婦人从彰化來到臺北,从手推車開始賣肉圓,直到擁有了這家店面,始終亦步亦趨地砥礪前行,从1965年,直到現在。
這家店很好認,但不好找,是這樣的,通化夜市的主街是臨江街,臨江街與通化街是相交的兩條街,臨江街是東西向的,通化街的巷子與臨江街是平行的,从臨江街往北第一條大巷子是通化街57巷,再往北一條,是通化街39巷,「通化肉圓」就在這個巷子裡。
很好認,是因為它有四個黃底黑字的店招——一橫一竪兩個燈箱、還有兩面竪着的旗,一樣的色彩,一樣的楷體,寫着「通化肉圓」四個大字,每個字外有一個手劃的紅圈,象是道士通疏頭時用硃砂畫的圈。小巷子挺寛,寛到遊人如織,小巷子也挺窄,窄到我50毫米的鏡頭拍不到店面全景。大家如果去玩,不用急着找那四個店招,衹要找一大片竪起的燈籠就是了,那是福德宮的96個大燈籠,就在通化肉圓店的邊上。



那是家乾乾淨淨的小店,店門口寫着「本店不禁外食(臭豆腐除外)」,看着就讓人心生好感。店中有幾個小桌子,人多的時候可能要等。通化肉圓是很大個的東西,論隻賣,48元一隻,另外又要了一份68元的切大腸。
通化肉圓,不是我們想象中的傳統肉圓,它有拳頭那麼大,放在一個小碗中,一碗就是一個,白色的肉圓黑色的碗,淋着淡褐色的醬汁,當中幾片香菜,煞是好看。
乍一看,根本沒看到肉,衹看到一層厚厚的象米餅似的東西,晶瑩剔透。要不是站在門口看着阿嬷們把一個大丸子放到碗裡、再用剪刀剪開頂部、然後淋汁的全過程,我多半會以為她們給錯了東西。
彰化肉圓,是有麵皮裹着的,通常是用甘薯粉做的,臺灣各地都有肉圓,好玩的是各地的肉圓都有麵皮而又巧妙不同,用地瓜粉、太白粉或在來米(秈米)粉、樹薯粉各種粉的都有。
通化肉圓店的彰化肉圓,用的是地瓜粉外加太白粉再加上糯米漿,肉圓的皮是半透明的,喫着軟軟且又韌彈,是一種並不常見的體驗,裡面包着的是粗絞的肉餡和筍丁,非常香。由於淋了蒜汁,有非常重的蒜味,可是我不喫蒜,所以不太適應生蒜的味道。除了蒜汁,還淋了醬汁,倒是甜甜香香的,一邊拆解,一邊拌着喫,努力讓每一勺都蘸到醬汁,挺好玩的。
大量的資料、導遊文章,都說這家的肉圓是炸出來的,但是那個麵皮透明光滑,怎麼看都不象是油炸過的。後來我特地為此做了一番調查,首圥,這家的肉圓是蒸的,用麵漿包裹餡料後,做成圓的生糰子,蒸熟,然後浸在70度的温油裡燜燒,這樣才能保證皮是軟的,而且香味不會散掉,有道理。
我猜,肯定有當地人會說不好喫的,你去上海,十個人會有九個告訴你小楊生煎不好喫,但絲毫不影響外地人說好喫,並且認之為正宗上海生煎。我猜通化肉圓店,一定也會有很多臺北人不喜歡的,然而我是第一次喫到這種肉圓,从美食家的角度來看,至少應該是中規中矩,好看也不錯喫。它很好看,讓人眼睛一亮,但也沒有到達驚豔的地步,對於沒喫過的朋友,值得去嚐一嚐。
臺北還有寶島肉圓店、剑潭肉圓王和簡家大龍峒肉圓都很不錯,第一家是真正油炸的肉圓,所以表皮是酥脆的,而最後那家的外皮是用米做的,裡面除了筍丁芋頭還有鵪鶉蛋呢。如果愛上了肉圓,大可一家家喫過來,作個比較。
我在通化肉圓店還點了一份切大腸,端來一看,量還不少。切大腸,就是白切大腸,衹有臺灣人閩南人蘇州人才會把內臟做到白水煮熟即食,一盆端上來,左邊是蔥花右邊是薑絲,頂上澆了極細的蒜汁,底上有着調過味的醬油,醬油的味道很淡,衹為散點醬香而已,要喫的話,還得另行蘸甜醬油膏。我是第一次看到用料這麼好的白切大腸,選用的部分全是大腸頭——上海人稱之為「圈子」,這道圈子收手拾得相當乾淨,軟糯稍帶嚼勁而不酥爛,煮得恰到好處,正好下酒。

這是當天晚上的第三頓,本來以為也就到底為止了,誰知還有更多美食在等着我。
最後,提醒大家一下,肉圓在臺語中叫做「霸丸」啦,你可以夾着國語說「我要一顆霸丸,不要香菜」。

[臺灣紀遊]信維市場認海鮮第十


話說,上海有一個地方,叫做斯文里,在新閘路上,被大田路一分為二,叫做東西斯文里,是一大片老式石庫門里衖。
我對那片地塊很熟,它就在上海靜安雕塑公園的後面,雕塑公園後面的路是山海關路,與新閘路、大田路成為一個「工」字形,竪邊是大田路,曾經有家街邊餛飩攤。我曾經為這家餛飩攤寫過好幾篇文章,特別是2016年4月5月時,那邊要拆遷了,最後幾天,很多網友看了我的微博趕過去喫,結果互相在攤前相認,頗為有趣。
餛飩攤就屬於斯文里的拆遷版塊,這個版塊,是上海「東八塊」拆遷項目的一部分,這個項目,前後相關二十餘年,由此項目牽連,至少把一位上海市長、一位上海首富、一位上海著名律師弄到牢中,實在不可謂不慘烈。
有趣的是,臺北也有一片地塊,前後也經歷了二十來年,進行了艱難的談判,才完成了「都更」(都市更新)的拆遷工作,其中最有趣的,這片地塊也叫「斯文里」,其困難程度,與上海斯文里不相上下,衹是沒有把市長給折進去。
臺北還有一片地塊,據說比臺北的斯文里還麻煩,那是一整個街區,整個街區就是一幢樓,這幢樓,地上有六層,地下有一層,上面四層是住戶,下面三層是商戶,總共有363戶。
這幢樓,有五十年的歷史,電路錯綜複雜、年久失修,整幢樓魚龍混雜,說是許多居民住屋僅約四至八坪。嗯,臺灣標準,一坪是3.3平方米,四至八坪?很多上海人都經歷過的啦,還三代同堂呢。
這片地塊,被稱作臺灣的九龍城寨,也被叫做臺灣籠屋,是在全臺灣最貴的地塊(大安區)中全臺灣最破敗的地產。與上海斯文里的居民一樣,那塊地產的居民都等着「窮人翻身靠拆遷。但是下面三樓的業主,早把房子租給了商業機構,每月可收租金,他們不想被拆遷,其實是不想失去了沿街的鋪子。
於是前前後後二十年,樓上的等「都更」,樓下的能多租一個月是一月……據說,現在樓下的商業已經停下,「都更」已獲階段性勝利云云……
讓我用文字記下最後的輝煌吧。
這幢樓,叫做「信維大樓」,樓下,叫做「信維市場」,基本是個菜市場。臺灣的菜市場很有趣,不是每天都開的,比時信維市場,就是每週一休息的,我好奇的是,農業漁業都是每天都要勞作的,出來的產品拿到市場去賣,老百姓們開夥倉,也是天天要買菜的。這菜市場一週關上一天,當然對於業主有個「強制休息」的好處,但是對於上下游的供給,豈不是就要斷上一天了?反正,應該早就協調好了吧?
信維市場什麼都有賣,除去地下室外,一樓二樓也全是商鋪,這樣就有整整三個樓面是賣東西的,小到針頭線腦褲帶鞋帶,中到服裝首飾,大到佛龕神像,一應具有。這麼多商鋪,要有一個統一管理的組織,那就是「臺北市政府建設局駐場管理員」「信維國宅市場自治會」「聯合辦公室」,辦公室一面墻是紅色的,居中一個大供桌,大銅香爐大木魚大銅磬,前面供着各路神仙,上有香幔香幛,知道的,這是個管理辦公室,不知道的,還以為走到了哪個齋堂呢!

民以食為天,信維市場最多的,還是生熟雞鴨魚肉豬牛羊,由於臺灣四週都是海,海獲自然也是不少,可謂琳瑯滿目,魚蝦蟹貝,應有儘有。
臺灣的海魚,向來有句順口溜,叫做「一鯃、二紅鯊、三鯧、四馬加、五鮸、六嘉、七赤、八馬頭、九烏喉、十春子」,指的是十種好喫魚的排名。排名第一的鯃,也寫作「午」,臺灣俗名常叫「午仔」魚,學名是四指馬鮁,魚大而肉肥。

這些魚中,對於上海人來說,衹有「三鯧」是熟知的,也就是上海菜場中常見的白鯧,上海人叫做「叉(鯧)鯿魚」。如果常去閩南,有些也知道,「八馬頭」指的是日本馬頭魚,樣子很好認。其中的「六嘉」,指的是「嘉鱲」,學名叫做「真鯛」,在日本和臺灣,常在漁期拿來送人,是喜慶的象徵,是「鯛中之王」。
臺灣有些魚,很難區分,比如順口溜中的「七赤」,俗名「赤鯮」,它與另一種俗名「盤仔」的魚長得很象,可前者名列榜單,價格更是後者的十倍以上。我在信維市場是看到了一大筐比「六嘉」還紅的魚,我就心想,兄弟何德何能配一下子看到這麼多赤鯮啊?這一定是便宜的盤仔了。可是回去以後,我對照着圖譜一查,才知道我看到的就是赤鯮,赤鯮學名「黃背牙鯛」,特徵就是背身上每側有三個金黃的圓點,仔細一看,原來在菜場看到的全是赤鯮。



菜市場永遠是個好玩的地方,臺灣的菜市場海魚多而河魚少,所以不象大陸那樣一個個大盆打着充氣泵,他們賣鱸魚很好玩,是在鱸魚的嘴邊繞一根紅線,然後把線綁在魚尾上,讓鱸魚的魚身彎起來呈一個半圓形,鱸魚始終張着大嘴,可以吸入大量的氧氣,此法綁住的鱸魚,不用水能活一整天。據說已經有動物保護組織提出抗議,不能整天綁着鱸魚云云,但是把大閘蟹綁起來遠渡重洋,却从來沒人抗議過,真是肉有五花三層,魚蟹蝦貝也分三六九等啊!

大家若是要去臺灣玩,不妨先做點功課,逛逛菜場認認魚,是很有趣的事,還有哦,臺南臺中臺北的市場中,賣的漁獲海鮮雖是大同,還有小異,若事先能夠搞明白,就更有趣啦!文末附上臺灣官方數據庫和民間數據庫,都非常詳盡。什麼?我為什麼會知道這些?因為不但主持《臺灣常見經濟性水產動植物圖鑑》的臺灣魚類分類大老、中研院生物多樣性研究中心執行長邵廣昭是我本家,而且我女兒就是海(海洋)鮮(生物學)專業的呀!
逛市場都是有趣,以後我們還會去逛別的市場,認更多的魚,對了,信維市場的喫食也不錯哦,我們也會來喫的。
關於這幢大樓最後的新聞是去年10月24日,臺灣東北部發生有感強震,結果信維大樓五樓發生媒氣管被震破而媒氣外洩,一度撤離整個五樓的上百戶住戶……各位,想象一下,三層商戶共363戶,住宅樓層一個樓面上百戶,這樣一幢樓,就要七八百戶,真正是幢樓中城了。
窮人翻身靠拆遷,信維大樓的「都更」還沒定論,但是在此祝願信維市場的那些朋友們,以及我的讀者們,祝大家幸福安康!







http://fisheasy.fa.gov.tw/ebook/fishlibrary/table.html
臺灣常見經濟性水產動植物圖鑑

漁業署委託台灣魚類分類大老、中研院生物多樣性研究中心執行長邵廣昭等11位專家,耗時一年多,蒐集台灣常見的10大類721個水產物種,出版《臺灣常見經濟性水產動植物圖鑑》,堪稱目前台灣最完整的水產圖鑑,還貼心附上漁法、產期,以及各種魚類特徵,民眾除了上網看電子全文,也可掃描QR code,將常買的魚蝦貝類圖片存到自己的手機,上菜市場就不會傻傻分不清楚了。

http://fisheasy.fa.gov.tw/index.aspx
緃橫魚蝦貝類網

臺灣魚類資料庫
https://fishdb.sinica.edu.tw/chi/seafoodguide.php

 

[臺灣紀遊]一夜五頓之大安魯肉飯第九

【聲明:閣主立場堅定地支持中國統一,反對任何形式的臺灣獨立,本系列若有部分文字引起爭議,全是筆誤所致,與立場無關。另,本系列出現所有「中國」字樣的,泛指一切包括但不僅限於大陸、香港、臺灣、西蔵、上海、新疆、釣魚島、海參崴、庫頁島、江東六十四屯在內等一切中國網民主張的土地】

臺灣的美食實在是太多了,或者說我實在是沒見過世面,看着都是好喫的。這不,从酒店出來,一轉,在18年老鋪就邁不動腿了,於是喫了綜合焿,喫了肉皮,喫了豆乾,喝了啤酒,開啟了這天晚上的尋喫。
用悠遊卡乘了捷運,想到通化夜市去玩,从捷運站出來,往通化臨江街通化夜市走,走不了幾步,又停了下來。那家不大的店,玻璃窗上貼着「大安魯肉飯」五個大字,下一行是「Since 1989」,臺灣動輒就是四五十年乃至上百年的老店,1989年的話,還算是家小弟弟店。玻璃窗上總共三行大字,最後一行是「黑麻油腰花湯」,嗯,魯肉飯、腰花湯,都是我喜歡的,於是不由自主的,就走了進去。
魯肉飯,其實是個錯別字,標準的寫法是「滷肉飯」,說起這個錯字來,甚至米其林都上過當,說這是从中國山東傳來的做法,讓臺灣美食業界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後經指出已經改正。
滷肉飯,是臺灣最最常見的中式餐餚,或者說是最常見的原生中式快餐,就是盛碗白飯,淋上滷肉加塊酸菜,就可以遞給客人,肉夾饃還要割開白吉饃外加刴肉,怎麼都快不過滷肉飯去。
嚴格地說,滷肉飯分為三種,一種是用分開的瘦肉肥肉做的,一種是用五花肉做的,還有一種是用肉糜做的,滷肉飯又有肉燥飯、炕肉飯、焢肉飯等各種名稱,各地風格與叫法都不相同。
為了滷肉飯進的門,却沒有喫,我還得留着肚子喫別家呢!於是點了一碗麻油腰花湯,120元,要比豬心湯、豬肝湯貴上不少呢,甚至還有不加麻油的湯,清豬肝湯衹要40元。
另外還點了一份豬耳,老闆娘又推薦了一份龍鬚菜,說是「不錯喫」。
湯很辣,是薑的辣味,有很重的薑味,讓冬日拘頭縮頸的我,微微地出了一層薄汗,很是過癮。麻油腰花湯是把豬腰去臊後,切成腰花。然後用黑麻油,下大量薑片熗鍋後,再大火將腰花炒至半熟後,放入米酒煮成的湯。
這碗腰花湯,除了薑味外,還有很濃的中藥味,不是令人不適的苦中藥味,而是香香的,可惜我喫不出來到底是什麼。湯很淡,並沒有多少鮮味,而是有淡淡的甜味,清辣可口。
湯淡,豬腰就得蘸點東西喫,店中隨付了芥末調味的醬油膏,由於生薑的辣味已經入嘴,芥末反而一點都不辣了。豬腰因為是爆炒的,脆而彈牙,火候掌握得非常好,說是一碗湯,腰花也不少,喫得很開心。
豬耳中規中矩,但也乏善可陳。倒是龍鬚菜,值得一書,這是種綠色的蔬菜,看着象是某種豆類的藤蔓;後來我仔細查閱,方才得知那是佛手瓜的嫩莖。
龍鬚菜和順風一樣,是道冷菜,很爽脆,也很清甜,是種新奇的體驗。視覺上也很有趣,有粗的杆子,也有極細的鬚,還有紋路明顯的葉子和小小的花蕾,可謂賞心悅目。兩道冷菜都衹要20元,算是很便宜的東西。
很不錯的一家小店,可惜谷歌上得分不高,我沒有喫低價的那些飯和麵線,如果主打的滷肉飯不行,那也實在回天無術。
這家店在谷歌地圖上叫做「大安魯肉飯」,然而站在大街上是望不到這幾個字的,大的燈箱上寫的是「大安無刺虱目魚湯專賣店」,要是特地尋去的朋友,請注意一下。

[臺灣紀遊]臺南孔廟拜孔子第八


大約五百多年前的一個下午,有一位滿臉絡腮鬍的人,在十二月廿四日从蘇州動身,半路上河槁冰斷,好不容易在年三十,到達杭州,在望魚橋碼頭停好船,到鼓樓坊周家尋訪一個叫做唐伯虎的……這位老兄名喚祝枝山,周家是周文賓的家,而此時此刻,唐伯虎正為了秋香在無鍚龍庭鎮的華大師府中做書僮,三笑的故事是大家都知道的。
這邊,杭州,大年夜喫過晚飯後,祝枝山與周文賓一起出門踏雪,閑極無聊,在徐子建宅門兩邊的空白對聯上題了一副字,於是閙出事來。杭州習俗,大年夜門上貼空白對聯,謂之「無字對」,喻「一年無事」之意,結果祝枝山壞人風俗不說,還題了:

財丁旺日少
悲哀無事來

這樣的一副對聯,寫點好話倒也罷了,如此的對聯,當然會激怒主人啦!主人徐子建乃杭州「學霸」,此學霸非彼學霸也,乃是當地有學問的一霸也,所謂「流氓有文化」即是此種。於是大年初一,徐子建召集當地讀書人,要與祝枝山評理討公道,地點就在明倫堂,叫做「大開明倫堂」。
明倫堂是什麼?
此時此刻,我正站在臺南的明倫堂中,這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大房子,中國傳統雙檐殿堂式建築,大房子的東西北三面牆擺放着桌椅,就是這間房子,曾經是整個臺灣的最高學府。
明倫堂,是中國古代「官學」的教室,大家都知道「秀才」吧?在考取秀才之前,从兒童起讀書,都是在私塾或家裡請老師讀的,反正都是私的,這些讀書人叫做「童生」,即兒童學生也,衹要沒考取秀才,就永遠是童生,哪怕七老八十,依然是童生,最多加個「老」字,叫做「老童生」,那可是很丢臉的事,曾經有個笑話,說的是「老童生認拐杖」的故事。
童生通過當地學政主持的院考後,就是「生員」,俗稱秀才,从生員開始,可以接受官方的教育,也叫「官學」,學習的地點,就是在明倫堂,打从這時開始,才是有正式學籍的學生。如果明倫堂與孔廟(文廟)建在一起,稱作「廟學制」,但孔廟不一定有明倫堂,明倫堂也不一定與孔廟在一起。過去,全國的學校(府學、縣學)都有明倫堂,直至現在,臺灣有些現代學校,依然設有明倫堂。
如今,全中國保存得最好的明倫堂,就是臺南孔子廟的明倫堂了。臺南的明倫堂,也頗為奇怪,當中的「明倫堂」匾是乾隆十五年(西元1750年)巡察台灣御史楊開鼎題的,「明倫堂」三字是顏體,倒也不錯,可是上下款根本就沒有體了,真正是小朋友都寫得比這幾個字要好。匾下面,整面牆是趙孟頫所寫《大學》章句,不用說,那是仿寫的,但也仿得太差了。


後來,我找到了一張臺灣日佔時期的明信片,是明倫堂的黑白照片,不論是匾還是牆,雖然是一字不差,但是書法明顯要比現在的好多了。明倫堂東西牆上是仿朱熹手書「忠孝節義」四字,倒還看得。

臺南的孔子廟,是臺灣最古老的孔廟,所以入門前就有塊「全臺首學」的匾,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全臺灣衹有臺南孔廟,才能行童生的入學禮。臺南文廟,如果从未受破壞的角度來看,甚至是全中國最古老的孔廟了;至於山東曲阜的孔子旗艦廟,別說孔子像被砸爛燒毁,連孔墳都給挖了,現在的東西,都是後來修的了。
說到孔廟,我就想起祭孔來,祭孔的服裝一直是個話題。一開始,各地穿着清朝朝服祭孔,弄得象是橫店一般;後來又改穿明朝服飾,可惜今人並不蓄鬚,弄得一眾官員名流,個個看着都象太監似的……簡直成了個笑話。

臺南的孔廟是保持了所有功能和建築的孔廟,是學習孔廟儀制的好地方,感興趣的朋友,可以花點時間仔細看看。从東邊的大成坊進入孔廟的建築羣,北邊即並排着大成殿與明倫堂,大成殿是孔廟的主殿,居中設有孔子的牌位,兩側則有復聖公顏淵﹑述聖公子思﹑宗聖公曾參﹑亞聖公孟軻的牌位,謂之四配;還有歷代先賢大儒的牌位,其中就有家先祖康節公邵雍的牌位。
與大陸的大多數孔廟文廟不同,臺南、臺北的孔廟,都是沒有孔子的塑像、畫像的,孔子沒有像,那當然所有配祀陪享的自然都沒有像了。
主殿的四周,是一大圈建築,東西分別為東廡、西廡,即是學生的宿舍,在大成殿的後面,是崇聖祠,裡面供奉的是孔子五代祖先和四配之父。正式的祭孔大典,是从崇聖祠開始的,而非大成殿,天下哪有兒子喫飽老爹却餓着的道理?祭儀从崇聖祠開始,就是中華孝道的儀式化,中華民族自古以來就沒啥當眾集體給父母洗腳的惡趣味。
大家要記得,孔子是聖人,但不是神仙,連孔子自己都不信神,「子不語怪力亂神」嘛!所以大家去孔廟拜孔子,是祭拜的拜,而不是求神拜佛的那個拜,孔子是不承擔任何保佑學業的職責的,自古以來,府試、鄉試、會試、殿試,从來沒有學子去拜孔子的。
中國古代,各路神仙是各司其職的,郭德綱說過一個笑話,說是洗頭房的供關公,關公財色不沾第一人,你洗頭房供個關公,怎麼會有生意呢?
同樣,在中國,是有專門的神仙負責考試的,分別是文昌帝君、文曲星和魁星。供奉這些神仙的地方,如果裡面有文昌帝君,就叫文昌閣;如果裡面有魁星,就叫魁星樓。要是兩位都有,那隨便怎麼叫都成。
臺南孔廟邊也有文昌閣,在文昌閣前可以取印有魁星的許願紙,寫上心願後掛在許願牆上,可保「逢考必過」,我還發現了不少大陸學子的許願紙。
關於如何求個好成績逢考必過,臺南還有個文昌閣,我們過幾天去拜拜,現在回到文首的公案。徐子建邀了同學請了老師,大開明倫堂與祝枝山「論理性(評理)」,後來祝枝山說他的對子是「對中有詩、詩中有對,是顛倒來迴往復循環巧對」,說是雖然衹有十個字的對,但要讀成廿八字的讀,象這樣:

財丁旺日少悲哀(上聯全句,再借下聯上兩字)
日少悲哀無事來(先借上聯末兩字,下聯全句)
來事無哀悲少日(把整個第一句倒過來)
哀悲少日旺丁財(把整個第二句倒過來)

閣主註:歷史上並無周文賓、徐子建兩人,至少不是與祝枝山「一淘白相」的名人。



[臺灣紀遊]奇貓咪原是短妖第七


早上醒來的時候迷迷糊糊的,昨天晚上至少喫了兩頓,一頓日料,喝的是日本酒,後來好象又喫了什麼,嗯,大概是火鍋,但肯定不是四川火鍋,因為我會在第一頓喫辣的,不會在第二頓喫辣的,奇怪,反正又喝了不少的……
然後呢?……
……
我記不起來了,我記得和誰玩了一會兒……接着,斷片了吧?
哎,睜不開眼……
頭好重啊,半邊重,擡不起來,太沈了。這也太奇怪了,這麼多年來,再怎麼喝酒,我的頭都不會痛的,除了喝到假酒,那已經是至少十五年前在KTV喝到假酒了。可是喝到假酒,也是整個頭痛,斷然不會半邊沈的呀!
怎麼都擡不起來,半邊沈,用手幫幫忙吧。我是朝右睡的,頭是左半邊沈,於是伸出右手,繞過左肩往上摸,摸到一團毛茸茸的東西,接着手背被一條毛茸茸的東西抽了一下……
貓尾巴,那我可是太熟了,飯飯不是每天晚上都睡在我腳跟的嗎?今天怎麼睡到枕頭上來了?還壓着我的腦袋,原來不是頭沈,而是被飯飯壓住了,嚴格地說,是被飯飯的屁股壓住了。
飯飯是小名,大名叫做飯煶,全名是邵飯煶。飯煶者,滬語也,即鑊焦,亦即北地所謂「鍋巴」也。飯飯是隻虎皮貓,也就是大家所說的橘皮貓,是我在2009年把他撿回家的。
關於飯飯的來歷,有兩個傳說。
第一個傳說,他是我在太倉機房收留的一隻流浪貓生的,說是我把他的媽媽養在機房,可以幫着捉捉老鼠,以免咬斷網線……那隻母貓是半家養的,白天會出去逛,後來就生了一窩小貓,等小貓斷了奶,我就帶了一隻回家……後來我就買了進口貓糧什麼的,送給他的媽媽。
第二個傳說,是我路過武昌路的一家舊貨店,舊貨店門口有一叠籠子,籠子裡有大貓小貓,我看到籠子裡有隻小貓看着很可憐,於是走進店中打算買下,結果老闆說衹送不賣的,於是我就要了那隻小虎貓,雖然免費拿了貓,但是老闆脾氣古怪……過了一週,我買了進口貓糧去謝謝老闆,結果怪老頭堅持不收,並且把我趕出了店。
飯飯到家裡的時候,是個週四的晚上,在一個塑料袋裡,一個那種質量很差的馬夾袋,又薄又輕——沒有紮起來哦,就是把他放在馬夾袋裡,放在副駕駛的地上,開回了家,一路都很乖。
他最多乖了三天,最多……
咬人,抓人,撓人……
半夜从大櫥頂上跳到我肚子上……半夜,我熟睡中……
不過,大多數日子裡,特別是冬天,哪怕開着暖氣,他都會在我入睡前後,跳到牀上,窩在我的腳邊,那就很温馨……等我睡着睡沈了,再跑去睡在女兒的牀上……
如今更是得寸進尺,睡到枕頭上,用屁股壓住我的頭。
用力推,用左手繞過右肩,把他推開,用力,推開。
終於頭不沈了,睜得開眼了,轉頭,轉身,朝天睡,一團黑壓壓的東西,正正地坐在我的臉上……


硬硬的毛,飯飯你多久沒洗澡了呀,打从到了家裡,那時渾身都是虱子,狠狠地洗了兩回,乖乖地讓人洗澡,讓人幫着捉虱子,讓人幫着吹乾,等弄得「山清水綠」後,就再也沒洗過澡了。
飯飯,你得洗澡了,毛都硬成那樣了!
用力!推開!
睜眼!
我看到的是牆後的牆,一塊塊的紅磚,交錯層叠——慢着,磚牆?這不是我家的牆!
身邊有一隻貓,不是橘貓,是一隻隠隠約約有條紋的棕色貍貓,飯飯的腳墊是粉紅的,這家伙是黑的!——喂,你認自家貓咪還要看腳墊顏色啊?你認自家孩子是不是還要查DNA啊?——我自家孩子會叫我「爸爸」的啦!
很大的一間房,很大的一張牀,很軟的棉被,很軟的枕頭,我坐起身,小家伙立刻爬上枕頭,又團團好,睡了下去。
對的,我不在家中,我也沒醉,我就是被這家伙壓傻了。
條紋的被單,條紋的被套,條紋的枕頭,這也太小清新了吧?我睡在了一個小清新的房裡?
我想起來了,全都想起來了,我是在臺南,在這個民俗與小清新完美融合的地方,我是在一個民宿中,嚴格地說,我是在一家美術館中,我在美術館的二樓,二樓的一間,除了磚牆,都是落地窗,落地窗外是露臺,露臺的上面是屋頂。
我進屋後是關了窗的,對的,昨天晚上與我玩的就是這隻貓,繞着我不放,於是我落荒逃走,進屋就關上了門,防止這家伙跟進來,然後呢?
露臺的落地窗也關了,我出去抽過枝煙,但沒理由是那時進來的,那時這家伙還在樓下的美術館中對着幅作品發呆呢!
我抽完煙,肯定是關了露臺的門的,起身去查看了一下,果然關着;回身再查看一下房門,也關着。
這家伙哪裡來的?
在一番仔細地檢查之後,這家伙應該是在一樓,進到了院子裡,然後从一樓上到了另一邊的房頂上,然後从這一邊下來,接着从氣窗裡爬到了我的牀上——不,我的牀頭,然後,壓在了我的臉上!
對的,就是這麼條線路,一定是的!
去樓下喫早點時,我發現有張告示貼在牆上,其中有一條是「半夜貓咪常在屋頂跳舞,很大聲,如果還醒著,就跟牠跳舞吧!」,嗯,「著」和「牠」,我沒有夢遊,我肯定在臺南——再次確認。
想起來的更多了,這是個叫做「飛魚記憶美術館」的地方,是幾位好朋友一起集資裝修而成的小清新所在,說是美術館,更是一家民宿,小清新嘛,是不可能叫「客棧」「旅店」「招待所」的,於是一樓是美術館,樓上「接客」,我就是客,貓應該是「主」。
這隻貓咪叫「duai you」,有人說是「短腰」,有人說是「短妖」,更有人告訴我,要標成「tüi」,反正,是個好名字。不管叫什麼,有我在那裡的時候,這家伙就是繞着我轉的,也是陪着我睡的,看來我挺有貓緣的。我在樓下喝咖啡,這貓就坐在我的身上,我上樓,他就不見了,等醒過來,又在枕頭上……
民宿中有幾張老闆或者老閭娘手寫的東西,張貼各處,反正,那是小清新們最喜歡的東西啦,喜歡的請自行閱讀、自行解讀。
要補充說明的是,進入美術館前,玻璃窗上貼了「內有貓咪,請隨手關門」的字樣,這估計是個招攬顧客的噱頭,因為這頭貓,那怕前面的玻璃門關了,依然會从後面出去,从花園到房頂,再从另一邊下去,通過氣窗,來到那間滿是紅磚的房間,在一位不再小清新的客人的枕頭上,一屁股坐下去……
網傳這家民宿有兩隻貓,一隻反正是卯上了我,天天壓着我睡的,另一隻,我却从來都沒有見過。
美術館的一楼,有個大堂,可以讓客人在那裡喝茶喫東西打屁,廚房也是可以供大家使用的,問題是臺南那麼多好喫好玩的,說會白天留在這裡啊?更有誰會在這裡開伙倉啊?
沒關係,你可以不開伙倉不用大廳,但如果你是愛貓的,不如就住在這裡,希望貓咪晚上會來壓住你……






[臺灣紀遊]18年老鋪魷魚焿第六


臺灣有個字,寫作「焿」——什麼?臺灣用的字難道不是中國字嗎?我不是這個意思啦,我是指有些字這邊不用那邊用,各位請別擡杠,不要把語言文字政治化。想起來,香港也有自己的字,十來年前,如果要上香港的網站,除了big5編碼的繁體字,還要特地下載一套香港政府掰佈的《香港增補字符集》,達4702字之多,其中有許多字,也是中國,噢,不對,也是大陸所不用的。象是「有冇(有沒有)」的「冇」,「啱啱好(剛剛好)」的「啱」,都是這類字,還有近年在簡體中文網絡爆發的詞語——「曱甴」,本來也是香港特有的詞彙,現在弄得好象全民都會廣東話似的。
這個「焿」字,讀作「羹」,它有兩個意思,第一個意思,就是「羹」,但是一般在主料是魷魚、豬肉時用「焿」而不用「羹」,吳瀛濤在1969年出版的《臺灣民俗》中的第九章《食住‧飲食攤》寫到「焿類:魷魚焿、肉焿、蠔仔焿」。同時,如果是蝦仁羹、花枝羹、豆簽羹之類的,則常常「焿」「羹」混用。唯「羊羹」一道,必須用「羹」而不能用「焿」,「羹」字的上半部分就是「羊羔」的「羔」,下半部分是「美」,這個字最早就是指「美味小羊」的,所以「羊羹」必須是「羹」。
肉焿或者肉羹的歷史可悠久了,甚至可以說打从中國人喫肉从烤變煮開始,就有肉羹的存在——癈話,帶湯的熟肉嘛,衹要是煮的,就有湯了。古代先民喜歡把肉煮得酥爛才喫——大塊的不夠分啊,用勺舀才夠,所以煮肉基本就煮成羹了。大家還記得那句「何不食肉糜」嗎?晉惠帝說的「肉糜」其實就是一種「肉羹」或者「肉粥」,粥也是羹,不是嗎?
中國古代普通民眾衹喫得起肉羹,然而眾所週知,孔老二是長期脫離勞動人民的(1974年1月28日《人民日報》《勞動羣眾不容污衊》),所以孔子才會說出那句「割不正不食」的名言來,也為後世肉食類美食的處理、烹調、擺盤指明了一個方向。臺灣都是勞動人民,所以臺灣的「焿(羹)」也特別好喫。
「焿」字,還有一個意思,就是「指用來煮成焿之魚、肉所製之材料。外表須裹以魚漿,事先煮熟待用。」,簡單說,就是「用『魷魚焿』做成魷魚焿」,通常,魷魚鬚、瘦肉絲外都會裹以魚漿,常見的魚漿有沙魚漿、旗魚漿等,都是把魚肉打碎成糊狀後使用的,單獨還可以做成魚丸,同樣彈牙鮮美。
說了半天背景知識,我們去實地喫一下,臺灣到處都有賣魷魚焿的,我先說一家特別好喫的。从怡亨酒店下樓,出門右轉,就是信義路四段,往前走十五米,過了花旗銀行,就有一家叫做「18年老鋪赤肉羹魷魚羹」的鋪子,哎,不照規矩寫字,我們還是用「焿」這個正字。

這家鋪子很小,衹有三分之一開間門面。何謂三分之一開間?就是一個門牌被竪着隔成了三個鋪子,他們是其中一個,因此是狹長的象條備衖似的店堂,裡面衹能擺上幾張桌子,大多數人是買了打包帶走的。

店中的東西不多,明碼標價,大片的黃色色塊,貼上紅的即時貼字,很是顯眼,一塊寫「本店菜餚特色不加味素」,另一塊寫「弱勢群體免費」,讓人看了心生好感。店小,能做的東西並不多,價目表上也衹有綜合焿、赤肉焿、生魷魚焿以及麵、米粉、粿條、魯肉飯、燙青菜等幾樣,邊上有些小碟,要喫的話自己拿,喫完再結賬。

我們是下午去的,不是飯點,不用心急火燎地喫完給人讓座,老闆也清閑,看我們喫着也和我們聊天。我們要了一碗綜合焿,注意哦,這個「綜」要念第四聲,我想起經常在電視中聽到「東森新聞綜合報導」「中天新聞綜合報導」,讀的就是第四聲。
一碗綜合焿70元新臺幣,真的是非常的便宜,我數了一下,裡面有三塊生魷魚、三個肉焿、三個花枝,生魷魚是乾魷魚,就是過去上海人過年必喫的水發魷魚,薄薄的一片,可以發成很大的一個,然後剞花刀後切塊炒芹菜的那種,是上海人家一年一度的美食。


肉焿是裹了魚漿的瘦肉,瘦肉才叫赤肉;花枝則是花枝漿做的花枝丸,花枝是烏賊的一種,非常有彈性。就這三種,每種三塊,已經很豐富了,湯底是用鰹魚也就是柴魚熬的,清爽鮮香,常喫日料的朋友應該可以輕易地分辨出來;焿中還放了魷魚焿必有的筍絲,當時冬天,想必用的是腌筍絲,更有風味。

焿一般是用澱粉勾芡的,至於用玉米澱粉還是土豆澱粉尚屬業界派系鬥爭,前者不會回水,也就是不會「澥」掉,而後者則晶瑩剔透,愈加漂亮。該店巧思,於太白粉(木薯澱粉)外加上了石花菜,使得焿湯濃稠而不黏膩,又保持了透亮的風格,非常不錯。
石花菜又名瓊脂、洋菜或者寒天(日語名),是一種藻類,用以煮湯,熱時則瑩亮,冷時則成凍,該店還主打石花凍,每碗30元,衹是我們當天去得晚,已告售磬。

店中賣酒,也有下酒小菜,品種不多,却深諳酒鬼之好,一小碟豆腐乾是大塊批開的,可能一塊大的都不到,拌以香油香菜;一小碟肉皮,也有六七塊,倒是和豆腐乾葷素同價;還有海蜒花生,下酒最佳。不論葷素,每碟都是30元。肉皮軟爛,入口黏厚,讓人喫着過癮;豆腐乾則耐嚼鮮香,亦很不錯。

綜合焿中的魷魚沒有去皮,倒是看得着喫不出,這就相當好了,要是反過來,看着清清爽爽,每一口都要从嘴巴裡再拉出一條外膜來,豈不大煞風景?魷魚很爽脆,赤肉軟嫩,花枝彈牙,三種主料,不同的風味與口感,搭配起來,使得一碗小小的焿湯,顯得豐富多彩,讓人開心。
與老闆聊天,我說你這招牌麻煩,現在叫18年老鋪,明年不得改成19年,豈不是年年要改?老闆笑答,這十八年老鋪的的牌子,已經是十幾年前翻新店面時所掛,前後算來,其實已是三十多年的鋪子了。
真是好喫的一家老店,過不了幾天,我們又去喫了一回,同樣的綜合焿,同樣的美味,可是衹有兩塊魷魚、兩枚肉焿和一個花枝,這臺灣的物價也太飛漲了吧?不過,這一回的魷魚要比上次的大上一圈,瑕不掩瑜,東西是真好喫,希望下回老闆再多給點,希望他四十年五十年地開下去。

[臺灣紀遊]阿嬌海鮮第五



這回,我們來聊聊價格,我先把在阿嬌喫過的幾樣價格列出來。
響螺,350元
醬爆毛肚,250元
山瓜子,280元
彭湖酸菜炒蚵仔,250元
烤黑喉,720元
客家豬肉,250元
墨魚腸,250元
三杯中捲,400元
魚翅頭,280元
烤紅目鰱,550元
烏魚標,350元
絲瓜文蛤,250元
以上的價格,都是新臺幣,至於匯率,請自行查找。大家查了之後,一定會說「不貴,不貴,我在北京點個外賣都要多少多少……」或者「便宜,便宜,我在上海喫頓海鮮,比這貴多了」。
價錢不能這麼比,特別是上海,那根本就是個奇葩的存在,同樣的東西,各地都要比上海食材新鮮滋味更好,但就是在上海能賣得出價錢來。特別象是雲南菜,雲南菜在上海的價錢,要是在昆明也能賣出相同的價格來,估計老闆睡着也能笑醒。至於川菜,在上海的某堂傳人,真正把上海美食界整成了個笑話,整成了一個衹會聽故事的笑話,沒見過市面沒關係,但沒有常識和基本邏輯,那就是個笑話,有興趣者,請自行細挖。
我們要橫向比較一下,在士林夜市邊上,也有家海鮮館子,一盆海瓜子是100元,注意,不是上海人說的小小的海瓜子,而是象蛤蜊大小的那種花蛤。山瓜子進價要比海瓜子貴一點,但也衹是貴「一點」而已,阿嬌的炒山瓜子,則是280元。同樣,這家店的三杯中捲,是250元,而阿嬌的,則是400元。而且,士林那邊的是家專賣外地遊客甚至是中國遊客的大酒樓,這麼比起來,阿嬌是偏貴的。
至於另一道菜,同樣是毛肚,通化夜市附近的老店「老李牛雜」,一份毛肚是130元,阿嬌的是250元,而且相對來說,老李牛雜的一份毛肚衹有衹根洋蔥,幾乎是淨毛肚,然而阿嬌的那份,毛肚的量大概衹有老李的一半左右,一來一去,其實就要貴上不少了。
相對來說,阿嬌在小飯館中的價格,還是挺貴的,但是人氣高,有底氣,所以不怕價格把人嚇走。
最後,我要是告訴你阿嬌的廚師是圓山飯店的主廚,你還會覺得她貴嗎?對的,阿嬌的兒子,就是那位帥小哥,他是圓山飯店負責鐵板燒和燒烤的主廚,你是不是就覺得值得一試了呢?
阿嬌海鮮,是少有的我連一點毛病都挑不出來的飯店,甚至在我的記憶裡,可能是唯一的一家。

[臺灣紀遊]阿嬌海鮮第四

難怪吸引一眾香港明星,阿嬌海鮮的確非常值得去喫,是很接地氣的臺北小喫,他們店裡除了炒菜,在冬至左右,還有各種的臺灣暖鍋,主打烏骨雞、排骨、山藥、刈菜等,吃着暖锅,喝着酒,想想都舒服啊!說到酒,店中除了臺灣常見的酒外,還有十八天生啤售賣,清洌可口,冬天的話,室內温暖,哪怕冰啤酒,也是不怕。
炒菜的小哥,傳聞酷似王力宏,我本來也不知道王是誰,前段時間好象雞飛蛋打,我也有所啟蒙。除了那些我沒有喫過的新奇食材外,還有一些耳熟能詳的東西,小哥也做得很好。
烤響螺,用的是小的響螺,為了加快速度,則是埋在鹽中烤的,響螺最怕烤得不透咬嚼不動,小哥烤得相當好,既嫩且香。

花蛤,或者叫油蛤,不知道當地為什麼叫做山瓜子,據說帶那種清淡花紋的,衹有臺灣才有,否則則是海瓜子。這道菜,一怕食材瘦,二怕炒過頭,小哥用蔥薑熗鍋,下山瓜子翻炒後再放極少許醬油,撒入九層塔起鍋,醬香與九層塔的香氣彼此浸淫,相得益彰。

還有三杯中管,挺奇怪的一個名字,我們慢慢聊。三杯雞,原是江西名菜,後來傳到臺灣,後來竟至發揚光大,反而成了臺灣名菜。三杯者,即麻油一杯、米酒一杯、醬油一杯,用此三杯烹雞,臺灣版的多了具有代表性的九層塔,麻油香與九層塔,又要「香氣彼此浸淫,相得益彰」了,哈哈!其實三杯雞的九層塔下得多,麻油味被壓住,僅是隠隠約約,反而更到好處。

我並不是一頓點了兩道用九層塔的東西,我沒那麼傻,我也不是一頓喫了那麼多的。
三杯中管,即是用三杯方式做的中管,中管是什麼,是中等大小的魷魚,很多人墨魚、魷魚、章魚搞不清楚,魷魚是尾巴上有片三角(或菱形)的那種啦!小的魷魚,一般稱之為小管或者小捲,大一點的,則叫中管或者中捲。那麼再大一點的呢?叫大管嗎?小明的爸爸有三個兒子,大兒子叫大明,二兒子叫二明,第三個叫什麼?當然叫魷魚啦!
中管一般在十五公分以上,魷魚不象墨魚,通常都不剪開,而是切成圈,最常見的就是油炸魷魚圈啦,三杯中管,也是切成圈。如果我做的話,會事先把魷魚的膜撕去,但是他們處理的時候却是留着皮的。倒反而在視覺上帶出褐白分明的衝擊力,口感上依然很好,並沒有筋縴拉縴,軟嫩脆甜,真是可圈可點的水平。
好多朋友都學着做過三杯雞,一杯麻油、一杯米酒、一杯醬油,可是做出來的東西,總是不好喫,上當就上當在「三杯」上,其中的道理很簡單,三杯是三杯,从來沒人說過是同一個啊!
欲知訣竅,請看《下廚記》系列,我們下回接着聊阿嬌海鮮。

[臺灣紀遊]阿嬌海鮮第三

話說我姐關之琳,她衹要到臺北,一下飛機,就會直奔阿嬌海鮮,大快朵頤上一番,方才不算沒有來臺灣。我還有個姐姐也是大家都知道的,是陳喆,她有個筆名叫瓊瑤,她是不是喫阿嬌海鮮,我不知道。
阿嬌有許多上海看不到的東西,比如說有樣東西叫做龍珠,你聽說過嗎?可不是集齊七顆可以對神龍許下願望的龍珠哦,那是喜歡的人喜歡死,憎惡的人噁心死的東西。龍珠其實是魷魚的嘴,就是魷魚的觸手最當中,有個圓形的東西,裡面有塊深褐色象塑料皮的東西,那是魷魚的牙齒。每喫一顆,就要吐一次,很麻煩。龍珠一般油炸拌花生碎或者椒鹽,但我沒有在阿嬌喫過,那裡還有很多更好喫的東西,沒必要把肚子浪費在這種東西上。
先說上海沒有的,這幾年,由於央視《舌尖上的中國》,臺灣的烏魚子也讓全中國人民家喻戶曉,售價是一翻再翻。烏魚子是雌烏魚的卵巢鹽漬曬乾後的產物,那玩意腥腥的,我不怎麼喜歡,問題是非得配上蒜片一起喫,才能去腥,我在上一篇寫了,我不喫蒜啊!
還有比烏魚子更好的東西,來,我們想象一下,雌蟹的黃,是卵巢,而公蟹的膏,是他的精囊,同樣,烏魚的精囊也是美味異常,臺灣叫做「烏魚膘」,正字寫作「烏魚標」。烏魚子是乾貨,而烏魚標衹有在特定的時間才有新鮮的喫,冬至前後的一月,烏魚標最是肥美,軟黏滑順,阿嬌海鮮用大蒜葉子、洋蔥、肉片同炒,也是一絕。

說說臺灣的絲瓜,與上海絲瓜不一樣,與廣東的也不一樣,可能文章寫出來會被中國一些地方的朋友嘲笑,說我們這裡就這樣,但沒關係啊,我本來就孤陋寡聞見識短淺呀!臺灣的絲瓜很大,超大,大而嫩,在上海要是長到這麼大,早成絲瓜巾了,至少裡面的籽已經變硬了。老闆娘兒子給我做了道絲瓜文蛤,半湯半菜,湯是奶湯。絲瓜是對剖的,不去籽,碧綠生青,切的厚片,軟糯適口,文蛤的鮮甜浸潤絲瓜,喫出豐腴的感覺來。湯有明顯的甜味,但不是加了糖的效果,是相當好的一回體驗。

對了,對了,還有魚翅頭。我是不喫魚翅的,信仰的原因,不是佛教信仰的原因,是「不能惡狠狠喫東西」信仰的原因。魚翅頭不是魚翅,魚翅頭是魚身和魚鰭的連接部分,大概率都不是鯊魚的,其價亦賤至魚翅十分之一。魚翅頭富含膠原蛋白,與京蔥洋蔥同炒,Q彈可口,乃是上海喫不到的好東西。

今天就聊到這裡,下一篇,繼續聊阿嬌海鮮。

[臺灣紀遊]阿嬌海鮮第二

臺北的冬天,也挺冷,不是有首歌嗎?說什麼冬季到臺北去看雨什麼的?作為一個上海人,實在是恨死了冬天下雨,完全感受不到這首歌的意義。
在冷冷的冬天,坐在阿嬌海鮮,喝着酒喫着烤魚,是很愜意的事情。那兩條魚,並不是什麼炭烤的,是用普通的瓦斯爐烤的,我看着他烤的。
他是個帥哥,高高的個子,瘦瘦的,穿着深色的廚師服外加牛仔褲,看上去清清爽爽。他話不多,還有點害羞的樣子,但是从他的手法來看,是個「老師傅」了。
我們還喫了他做的菜,冷菜熱菜都有,味道都相當好。
冷菜就是簡單的煮毛豆,雖說煮毛豆要煮到酥且要碧綠並非難事,但在其中加入黑胡椒粒就是很好的處理了,讓極其普通的煮毛豆在入口時有一點點「touch」,衹是一點點的「豐富」,便一開始就讓味覺打開了。
小喫還有道墨魚腸,是他家自己用墨魚汁和豬肉加上切碎的墨魚粒做的,油炸後切段上桌,配很大粒的當地大蒜頭喫的。

墨魚腸生的時候,黑黑的很不起色,不懂喫的人絕不會去點,甚至都不會問起。而其實,那是該店特色之一,還有一個是魚漿,自己打的魚漿,做成魷魚羹,又是好東西。
墨魚腸首先是香,香腸不香還叫香腸?咬嚼上去,有彈性,又有大粒的墨魚來調整口感,不至於滿口都是豬肉。豬肉也用得恰到好處,不肥不柴,美中不足是我不喫大蒜,無法感受到老闆娘說的「一定要伴着蒜瓣喫哦」。

說起豬肉,那兒的客家鹹豬肉也很好喫,是用五花肉腌製的,然後烤上六到八個小時,再斜着切片,配上大蔥和蒜片。老闆娘說「一定要伴着蒜瓣喫哦」。


老闆娘就是阿嬌,「阿嬌海鮮」的老闆娘當然叫阿嬌——莊阿嬌,她从民國八十二年(1993)起,从一個路邊攤,漸漸地做到了有這麼家店。
最早就是她一個人打理,後來她的兒子也學了烹飪,就主要是兒子上竈了,衹是兒子白天要上班,衹能晚上來幫忙,好在,這種喝酒的店,生意都在晚上。她的侄子則在外場幫忙,人多的時候,還挺忙的。
她兒子的炒菜功夫相當好,有道彭湖酸菜炒蚵仔,黃色的黃菜加上碧綠的蔥段,急火旺炒蚵仔(珠蠔),鮮甜中帶着淺淺的酸味,既可下酒,也可下飯,火候了得。還有道醬爆毛肚,雖然不是海鮮,但是用蒜粒蔥段熗鍋後,加入毛肚爆炒,絲毫不牽絲攀藤,醬香蔥香四溢,不動筷子就知道好喫。


我已經寫了好幾道菜了吧?不急,還有很多好寫。

[臺灣紀遊]阿嬌海鮮第一

先从臺北說起,臺北有家圓山飯店,好多人應該都聽說過,圓山飯店之於臺灣,就象是釣魚臺國賓館的一個存在,我沒有說圓山飯店是「國家」賓館哦,我說的是「接待國際貴賓」。各位,如今高舉愛國旗幟碰瓷的人太多了,必須要小心。
圓山飯店接待過哪些國際貴賓呢?據說是超過二千位以上,其中包括美國總統艾森豪威爾、泰國國王蒲美蓬、韓國總統朴正熙、日本首相佐藤榮作、新加坡總理李光耀等,這總算是國際貴賓了吧?
你們是不是以為我接下去要寫一個在圓山飯店中的餐廳?怎麼可能?你看題目呀,「阿嬌海鮮」,釣魚臺國賓館也不會有個叫「大郎燒餅」的攤子吧?

我們慢慢說,圓山飯店是個奇奇怪怪的建築,它是一幢十四層櫢的中式建築,就是那種有琉璃瓦的雙檐宮殿式建築,想象一下,把天安門原地陞高到八十多米,然後安上無數窗子,是個什麼樣子?而且它還不是在平地上,而是在圓山上,就顯得更是雄偉。如果从臺北的市中心去士林,路上遠遠地就能望見,特別是晚上去士林夜市的話,就可以看到亮燈的圓山飯店了,加上羣樓走廊,相當漂亮。
我並沒有住在圓山飯店,我住的是臺北怡亨酒店,帶亨的都是好酒店,就象紹興咸亨大酒店一樣,都是五星級的。大家在設計繁體字菜單的時候要記住,「咸亨」酒店來自於《易經‧卦辭》的一句「咸:亨,利貞,取女吉」,「咸」是一個卦名,至於用鹽腌製過的魚,叫做「鹹魚」,而不能寫作「咸魚」,否則成了全魚宴了。
「鹹」味來自於「鹽」,我喫了兩條魚,兩條都是烤的,鹽都用得很妙。兩條魚,在臺灣都不是什麼稀奇的東西,但却是我在上海菜場中从來沒有見過的,其實我在上海的飯店中,也从來沒有見過。

第一條是「黑喉」,上來的時候,是腹部連着,从背部開刀的一整片,尾巴上裹着厚厚的鹽粒,是防止尾部烤焦用的。這是種什麼魚呢?如果沒有看到過生的,我想很多人會以為是黃魚吧,它的體形和魚皮的花紋,都很象是黃魚,烤製之後弓,魚身發黃,就更象黃魚了。在口感上,魚肉細膩,還有蒜瓣肉的肌理,不說的話,更象是黃魚了。

黑喉,顧名思議,是黑色的,它和黃魚一樣,被撈起時會發出「咕咕」的聲音。對了,把黑喉的頭皮剝開,也是一格一格的,它同樣也是石首魚科的,所以的確和黃魚是親戚。據說,黑喉以前在臺灣,曾經地位比黃魚都高。

還有條魚,是純粹的鹽烤,用鹽包起來烤,這條魚端上來的時候,比黑喉漂亮又沒有黑喉漂亮。這說的算是人話?說它漂亮,是因為它是粉紅色的,有許多魚活着的時候是鮮紅大紅的,但燒煮了顏色就黯淡下去了,這條魚烤製得法,保持了魚皮原有的顏色,粉紅中還帶着閃亮,好看。

說它不漂亮,是因為用鹽裹着烤,然後再把鹽去掉,或多或少破壞點魚皮,又因為烤的時候,看不到魚,又有點焦印,加上這裡那裡的鹽疤,在視覺上就有點影響了。
好在,這種魚是不喫皮的,鹽烤過後,它的皮極硬,根本就咬不動,又好在烤得好,衹需夾住魚皮,輕輕一掀,魚皮就被揭開,可以直接喫下面的肉。魚肉微鹹,更覺鮮美,與黑喉相比,雖不如前者肥而細膩,但是更香更鮮。
這種魚叫紅目鰱,它可不是鰱魚家族的,它是種鯛魚,大多數鯛魚,都很好喫。
兩條魚,都是在一家叫做「阿嬌海鮮」的小館子喫的,小到衹有一開間的門面,衹有五六張桌。
怡亨酒店在信義路四段和敦化南路一段的轉角上,往西走幾百米,再往南走幾十米,就到了,門口高掛着紅底白字的燈箱,就是竪着四個大字——「阿嬌海鮮」。

我去的時候是冬天,店外擺着一隻玻璃架子,裡面下邊鋪着冰,冰上是各種的海鮮,可以看着直接點菜,不過不知道他們夏天的時候是怎麼做的。
可別小看這麼家小店,店小故事多。

[梅璽閣閑話]愛情神話好神奇

《愛情神話》在國內已經放了有段時間了,剛上映的時候,我的朋友圈鋪天蓋地都是這部片子的信息,於是看了預告片,看了導演訪談的公號文章,讓我頗感好奇;越來越多的上海朋友去看了《愛情神話》,甚至還有一眾七八十歳的親眷組團去看。
可惜,這部片子可能沒有通過美國文化部的審查,並沒有在美國上映,我也就沒法可以看到了。說到電影,我差點閙出一個大烏龍來。那是1月21日,有一部紀錄片在美國上映,這部片子的海報還是哪篇報導中有「香港」的字樣,想着好久沒去香港,很是想念,就打算去看,不過它不是大院線電影,好在鎮上就有一家藝術劇場,也會放映這部電影。
買票前,上網找了這部片子的預告片來看,結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部紀錄片與香港什麼關係都沒有,而是法某功的紀錄片。又過幾天,看到推特上的短片,原來本鎮的那個劇院正是首映式的所在,短片中還有現場採訪觀眾的,啋啋,還好我沒去,差點犯了一個嚴重的政治錯誤。要是被他們拍下來再放出來,一世英名就算是毁了,還好沒有,我是說本來就沒英名啦!
昨天,25日,《愛情神話》最終傳到了美國,在YouTube上有了全劇,這總不能算是盗版了吧?於是第一時間,就看了。
好看,作為一部賀歳片、輕喜劇,好看。愛情是不是神話我不知道,但是一個連廣告片連小電影都沒拍過的中短期來滬人員,拍出這樣的一部片子來,如果背後沒有高手,那才叫神話。
我一直說不要神化日料、不要神化美食、不要神化這個那個,同樣對於上海題材上海語言的任何作品,抱着平常心去看待,就好了,這樣的話,人會過得很輕松。
大家知道我是個語言或者說方言愛好者,那麼我就依着語言這條線,來聊聊這部電影吧!
這是部方言電影,那麼問題來了,這部片子中,誰的方言說得最好?什麼?徐崢老師演的白老師?好好叫好(口伐),伊是五個主要角色中,上海話說得最差的那個。整部電影中,方言說得最好的,當然是小皮匠呀!他的這種口音,就是典型的山東與江蘇交界處的人,到了上海後學說上海話的口音,我在上海的各種底層服務業,都聽到過這種口音,特別是當小皮匠說到「暴利,暴利呀」發作「暴力,暴力呀」時,我就會心地笑了,他們真的就是這麼說的。
小皮匠擺攤頭,還要喝手磨咖啡,拿出一個鋼宗飯盒,還要用叉一叉叉地喫奶油蛋糕,那說明他來到上海,被資產階級生活方式侵蝕已久,久到會得用英文說「Every woman should at least have a pair of Jimmy Choo in their life time.」,久到他的上海話應該要比電影中好得多。這是個被用力過度的角色,他的談吐、知識與生活方式,是不符合他的身份的,有句話說得好,時刻不能忘了階級鬥爭。如果硬要圓的話,衹能說盧灣區徐匯區的小皮匠與閘北楊樹浦小皮匠接觸的顧客不一樣,才會有了這麼一個畸形的角色。
說到這裡,我想請問大家一個問題,你覺得哪些人到了上海,學說上海話是最努力最快的?什麼?學生?是的,學生年輕,能考到上海來的大學生都很聽明,但他們寧可學好英語也不會來學你上海話呀!再說了,上海的大學,並沒有一個學習上海話的氛圍。老師?學生都不學,老師為什麼要學上海話?出租司機?可能會有那麼一兩個啦,誰會在乎你個司機是不是本地人,現在都有高德導航了,是不是上海人,都是一樣的收費,沒必要學上海話。人是利益驅動的,無利尚不早起,何苦來學上海話?保姆?有一部份保姆會學的,我在上海時的保姆,她二十多歳就到我們家,四十歳時已經上海話說得很好了,衹是我女兒一開口,先說的是安徽話。
全上海學上海話最快最好最努力的,是KTV的小姐,真是有如神助,不過半年一年,就能說一口流利的上海話,流利到上海人一聽就知道是外地人,但哪怕和她們身份證冠號相同的大哥,也識別不出來,一心以為自己用叫上海小姐的錢叫了一個上海小姐,有點拗口?題外話,說回電影。
方言說得第二好的,就是那個蘇北城管啦,這是滑稽戲裡的蘇北話,字正腔圓,我很難想象一個在上海市中心租住六年的時髦小姑娘,能有什麼機會聽到這種蘇北話,並且領悟到這種方言背後的整個文化、歷史與社會背景,她要能懂這些,真的是神話了。別的不說,就算是土生土長的上海小姑娘,二十五歳左右的,也沒幾個人能說出道道來。這是在沒有普通話之前的上海蘇北話,改開之後,大量的外地人到上海做保安做城管,說的並不是這種話。這些人,在上海,是最卑微的,卑微到其特徵就是兇狠,是捏着雞毛當令箭的卑微和兇狠,但是這種人,是萬萬不敢招惹象老烏這種人的,也萬萬不敢招惹那種酒吧的客人的。
或許這一段戲,就是為了說出「嚡裡答來個主人啦,往上頭數兩代三代,儕是外頭來呃,儕是客人」,但是這裡白老師用錯了一個詞——「外頭」,應該用「外地」。上海話中,「外頭」在地理上是有特指的,專指歐美發達國家,「伊拉屋裡,一家門儕嘞外頭呃,就剩伊一家頭嘞上海。」,又或者「儂看伊搿身打扮,儕是外頭帶來呃」,這裡的「外頭」絕不是「外地」,衹有那些老牌資本主義國家,才能稱得上「外頭」,連日本都排不上號。
說了配角,來說主線人物,這部電影是圍繞着什麼主線的?是愛情嗎?不是,是酒!電影一開始,李小姐就說「我想喝一杯」,用上海話說的,除了電影開頭的話劇對白,我們可以理解為是背景音,這句「我想喝一杯」,是全劇的第三句話,也是李小姐的第一句,用上海話說出「我想哈一杯」,我聽了有點發懞。眾所周知,上海話中是沒有「喝」的,上海話衹有喫,除了米飯、小菜,所有的液體飲料包括酒,也都是「喫」的。
上海話的核心就是「喫」呀,从「喫飯」「喫酒」「喫香煙」到「喫啥個飯」「喫老本」「喫價鈿」到「喫生活」「喫耳光」「喫頭塌」到「喫癟」「喫算」「喫醋」,乃至「愛得要死」也叫「喫煞脫伊」,何曾有過「喝(哈)酒」的說法。可是全劇中,老白和李小姐兩人,說來說去都是「喝(哈)酒」「喝(哈)一杯」,老白去買紅酒,開口就是「我請人家喝(哈)酒呀」,人家老闆娘的回答就很好「阿是女人啊?女人喫紅酒」,「喫紅酒」就很自然。後來,老白去KTV找格洛瑞亞,格洛瑞亞說「來,喫一杯,喫一杯」,老白回答的是「搿天夜倒酒喝(哈)得太多了」「我勿唱了,我勿喝(哈)了」。還有老白說要封廚,李小姐說「勿要呀,白老師,阿拉還沒喝(哈)過(鯽魚湯)唻」,還是「喝(哈)」,怎麼就聽着讓人難受。
「喝」是一個反復出現的用錯的字,還有一個反復出現讓人聽着不舒服的,就是「搿輩子」「一輩子」,从李小姐的媽說「我們喫了一輩子(剩菜)了」到後來討論女人的一生,用的都是「一輩(杯)子」,上海話中是沒有這兩個詞的,通常的說法是「一生一世」「搿生世」,比如「伊搿生世勿要太苦哦,為爺娘苦,為自家苦,現在還要為子女苦」,又或者「一個女人一生一世沒闖蕩過天涯是勿完整呃」,上海話中,哪怕是「下半輩子」「下輩子」也叫做「下半生世」和「下生世」。
徐崢可能是在外地時間呆得太長了,個別詞語都不會用了,他拿着短褲去找兒子,一開口,「搿包東西畀儂呃」,上海人有叫「東西」的嗎?沒有!那是新新上海話中才有的,老白這個年紀,完全不可能用「東西」這個詞,應該是「物事」,讀作「麼事」。這簡直是低 級錯誤了。
還有,老白到李小姐家,說起怎麼向友人說起李小姐的,老白的回答是「漂亮,溫柔(樓),嗲」,把「溫柔」讀作「溫樓」,我也算是真心服了徐崢了。想起我有個朋友把「然後」說成「來而」,我渾身精肉䨾子(雞皮疙瘩)也會起來。
有很多小詞語,如果用得好一些,就能讓這部片子更「象」上海一點,第一頓酒會後,老白起牀後問格洛瑞亞「昨天夜倒」,如果改成「昨日夜倒」,不是更好?又有「曬曬太陽」改成「孵孵(部部)太陽」是不是更舒服點呢?東西是曬的,人是「孵(部)」的。李小姐的媽說「我哪能生出儂搿種討債鬼」,把「生」換成「養」豈不是更好?老白拿着另一隻高跟鞋說「不要緊,我比較一下就好了」,把「一下」換成「一記」也更符合上海話的說法。格洛瑞亞哭着去找老白,上來就說「搿玩笑好瞎開啊?」,如果改成「搿開心好瞎尋啊?」,是不是一下子就「更上海」了呢?然後接着說「我搿個癈(反)物老公」,拜託,那個字念「費」,「費(癈)物老公」。
還有小洋娃娃說的「微(威)信」,應該是「微(未)信」,不過人家是小姑娘,現在新一代,都叫「微(威)信」了,倒也沒什麼。但是老烏與老白說「西餐(穿)」就不如說「西菜」「大(汏)菜」來得自然。在小店中,有位朋友說「儂看我個頭汏得鋥鋥(刷刷)亮」則應該讀成「長長亮」,甚至兩「長」字的音高音長還是不一樣,第一個長而高,第二短而促。
有人說徐崢的上海話是徐匯的,李小姐的是虹口的,這方面,我還真是不懂,那麼我的上海話是靜安的?好多人說我的上海話,是蘇州的。
電影中有些細節很有趣,我們來聊聊。
一開始,有一位滬劇演員送了一位疑似老年癡呆的老先生來學畫,老白去拍了拍他的臉,然後老人驚恐地喊起來「我不敢了」,這是一種哪怕老年癡呆也依然保留的條件反射,這麼說吧,這位老先生,要麼就是個飽受摧殘的階級敵人,要麼就是個老流氓,但我更覺得象是前者,我在前面怎麼說的?千萬不要忘了階級鬥爭啊!
另一個細節,在咖啡館,老白與老烏聊故事,老白問他哪裡找來的故事,老烏說「我推特浪看來呃呀」,字幕是「我在網上看來的」,咦,「推特」是什麼?
還有一個小細節,老白最後一次去找小皮匠,當時小皮匠把一隻鞋子遞給邊上兩個沒有露臉的人,那兩個人緊緊攙着手,儼然是對情侶,从身形和打扮看,那是對「同志」,我不禁為此叫好,躲過了電影審批,好!
又有,洋洋說起自己是北方人,老白來了句「胡扯,她以前相好就是個北方人」,這段我覺得是劇中一大敗筆,哪有在「未來媳婦」前說婆婆極端隠私的?這也太不上檯面了吧?
最後,我是一個美食家,我們來聊聊喫的。
第一場喫的,是早餐,這裡有一個穿幫鏡頭,在廚房的那份,不是端出去的那份,也不是後來「夜裡三埭」的那份,所以說,道具組至少準備了三份早餐。
燒菜的第三場,拌肉糜,場景是一碗肉糜前有四五個小碗,是各種調料,老白把各種調料拿起來一個個倒在肉糜中,這又不是美食博主拍視頻,誰在家做菜是這麼做的?這得要多洗好幾隻碗啊!老白這麼節約的人,這麼用碗,意義何在呢?
還有一場,腌貨,四個大瓶子,長生果、鴨舌、毛豆、雞爪,从色面上看不出是糟還是鹽水,至少浸毛豆的水不是糟滷,我就想問,哪個單身家庭會用這麼大的瓶子去滷東西啊?从畫面上看,一瓶裝個五六盤是不成問題的,四瓶至少二十盆吧?老白又不是開私房菜的,哪有這麼玩的。最後一道,是雞爪,當然好聽點,叫鳳爪,仔細看,是整隻的雞爪,不是雞爪的上半段,雞爪這麼用的,衹有北方和四川,我在江浙閩粵都沒有見到過,另外,我有點好奇的事,上海的菜場也沒有連着棒子一起賣的雞爪呀!奇怪,有趣!
多好看的電影呀,李小姐去拿鞋子,本來是打算睡在那裡的……
格洛瑞亞是真喜歡老白的,被老白以行動拒絕後,給他打了二萬塊錢……三個男人戇脫……KTV中,格洛瑞亞說完「儂不要愛上我」,然後落寞地關上門。格洛瑞亞其實並不癡頭怪腦,是被預告片害了的。
前妻說「剩菜也有野貓搶」,剩菜與野貓一道跳起來,至於「搶」,至少要有兩隻野貓吧?但衹跳了一隻……
李小姐根本就不相信老烏的故事,而格洛瑞亞是相信的,這就是這兩個人最大的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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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廚記 IX]糖醋黃魚

大家都知道,我的菜是我祖母教的,甚至她都沒有教過我,衹是因為父母上班,又不捨得讓我去幼兒園,於是被留在家中,帶在身邊。祖母是家庭婦女,就是負責一日三餐,她在廚房,我就在廚房,小孩子又頑皮,手不停腳不停,那時又沒什麼玩具的,於是祖母就給我些食材,讓我幫着摘揀,所以等我夠得着竈臺時,我已經掌握了足夠的食材預處理技巧了,我經常開玩笑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嘛!
當然,有很多人不同意我們家是窮人家,不是今天有人不同意,而是當年有人不同意,這就很成問題了。我有一次穿着父親幼時的小西裝戴着小領帶去上學,結果被定性為「資產階級生活方式」,被老師罰着站在戴了紅領巾的領袖像前整整半天,讓我看看「人家都戴什麼的」。
還是說點開心的吧,至少現在想起來,很開心。我一想,我在祖母那兒學到了很多的菜,但她其實沒有「教」過我任何一道,嗯,好吧,她手把手教過做蛋餃;除了蛋餃之外,基本都是我看着她做,或者我搶手奪腳地一起做。
我還是學到了很多東西的,綠豆芽雞絲蛋皮(祖母叫它棒棒雞)、賽蟹粉(祖母叫他蟹粉蛋)、蛋皮、夜開花塞肉、麵飴餅、麵拖蟹、紅燒鴨腳、河鯽魚塞肉、腌鹹肉、麵拖肉鰨魚、炒螺螄……反正都是家常的東西,有一道菜我是不會說的,哪天你見到那一道,就是《下廚記》系列的最後一道了,是用蝦做的,應該是《下廚記》第十本。
祖母有道拿手的菜,是糖醋小黃魚。我小時候,河魚要比海魚來得精貴,河魚是活的呀,而海魚則是捕來之後凍在冷庫中「擇日而售」的。那個時候,小菜場的男員工是女青年爭相要嫁的對象,他們可是掌握稀缺資源的人啊!物資缺乏的年代,做教師哪怕做教授,唯一的優勢是可以多放幾天假,可小菜場的毛腳女婿,可以說,丈母娘想要啥就有啥,因為資源也是可以交換的呀。
小黃魚,是上海人常喫的東西,價廉,物美,那個年代,連大黃魚都不值錢,不是說了嘛,活的河魚才是好貨。上海人還喫點帶魚、黃魚、肉鰨魚、叉鯿魚,北方人海魚根本上不了桌。
小黃魚,是很好喫的東西,考究的,做成黃魚捲(我寫過);黃魚捲批出魚身後,魚頭魚骨熬湯,是上海黃魚麵的路數,魚身清溜或糟溜,就是澆頭,無奈幾家名店都是去腥不夠到位,唐突了佳物。
有段時間,苔條小黃魚在上海是一種零食般的存在,那時苔條小黃魚是不當作菜的。一般是在集市架起一口大鍋來,邊上一盆洗乾淨的小黃魚,還有一盆麵糊,麵糊雪白,夾雜着一條條的綠絲。攤主兄弟二人,一看就是「山上下來的」,他們一個把小黃魚拿起來放入麵糊,然後拿出來扔進油鍋,另一個拿着長筷子攪動、翻挑,最後拿一個大炸籬把炸好的都盛起來,濾油,然後按份量售賣。
大多數人都是二兩三兩地買,魚被包在報紙中,後來有了牛皮紙,大家買了都是趁熱邊走邊喫的,苔條小黃魚相當香,但那玩意就是個厚殼,魚衹佔其中很少的一部份。我曾經仔細研究過,怎麼可以讓一條小魚裹上幾倍重量的麵糊,真是一個技巧啊!
你要知道,曾經的苔條黃魚,衹有薄薄的一層麵衣,並不是老闆做生意老實,衹是那時的麵粉遠遠貴過魚。蘿蔔絲餅也有這樣的嬗變,最早的蘿蔔絲餅一口全是麵粉,既濕且僵,突然一天,就香脆可口了,那時起,蘿蔔就比麵粉賤了,你現在去整個江南找油炸蘿蔔絲餅,都是既脆且香的,就是這個道理。
大多數人家小黃魚是蒸的,可我祖母是蘇州人,她眼中的蒸海魚都是腥的,所以,我家的小黃魚,通常都是糖醋的。
至於大黃魚,我家也沒有「大湯黃魚」的做法,祖母仍是照着糖醋小黃魚的做法來做,所以簡單來說,我从小喫到的黃魚,不論大小,都是「糖醋」的。
四十年過去,基本上,衹要是出錢喫的大黃魚,一定是假的(本書是寫給平民看的,你要是月入幾萬數十萬的,不用擡杠,你們的世界我不懂,你們的世界缺了一個我),我們的選擇,衹剩小黃魚。甚至野生的小黃魚都很難,還好,有養殖的中黃魚。
中黃魚,一虎口那麼長,是洛杉磯華人超市韓國超市最常見的魚類,價格很便宜,但是千萬不要叫墨西哥人洗,他們洗完,魚頭魚身連接處是斷開的,還是回家自己料理的好。
最常見的,是一磅三條的中黃魚,做糖醋黃魚最好。這種黃魚是養殖的,必須預處理。我有好幾個朋友在做黃魚生意,从養殖到批發到餐廳都有,他們嘴中的「半野生黃魚」,其實就是「純養殖黃魚」,這種黃魚,脂肪含量高,必須經過預處里。
你現在在餐廳喫到的幾百上千的黃魚,都是這種,要經過嚴格的化學處理,才能呈現「蒜瓣肉」的肌理。我們衹討論一磅三條的那種,也要處理一下,使肉質緊實。
整魚買回來,把魚的邊鰭、腹鰭、背鰭都剪掉,特別是背鰭,要把背鰭都擼起來,然後剪,尾巴也要修剪整齊。注意,這是做煎黃魚的處理,因為煎的時候,鰭很尖,易焦,要是清蒸的話,則不必剪,更好看。
接是刮鱗,頦下、腹部和尾部的鱗很細,又長得牢,要刮得仔一點,刮完之後,用手指感觸一下是否刮淨。
接着从泄殖孔把剪刀塞入,剪開肚皮,把腹腔裡的東西全部去除,沖洗乾淨。腹腔與脊骨之間有層膜,用指甲劃開,把後面的瘀血洗淨。
然後翻開鰓蓋,把魚鰓去掉,熟練人士,一把刀就可以搞定。去鱗、去腸、去鰓,鹽腌,就是這麼簡單。腌製一天左右即可,如果不是當天喫,象我那樣一買十來條的,可以在魚身肉外抺鹽後用保鮮膜單獨包起,然後一起放在自封袋中冷凍,想喫的時候,隨時拿出來解凍即可。
把魚身上的鹽洗去,吹晾待乾,用廚房紙擦乾行不行?當然行,但是擦乾了也得晾,否則油煎的時候,會濺得到處都是的。在魚身上斜着花刀,間隔半公分左右,刀从魚身最厚的地方入刀,深切至骨,但注意不要把魚肚皮上的肉切破。記住,要斜着花刀,朝哪個方向都成,但不能竪着切,難看死了,連蘭花豆腐乾都是斜切的,當然,也不能横着花,那是外星人所為了。
起油鍋,平底鍋圓底鍋都成,油並不用太多,剛剛鋪滿底部就行了,把油燒熱,然後將入放入;如果是不粘鍋的話,冷油就可放入,並且滑動幾下魚身,讓魚身上沾到油,更不容易破皮。
煎魚,考的是耐心,怎麼講?要有足夠的耐心煎到一面的魚皮老到不會破不會掉為止,這段時間是遠超新手想象的,新手老是怕焦,其實衹要鍋中還有聲音,是不會焦的。魚的當中受熱最多,油也最多,所以煎的時候,要時不時地提起鍋子,讓油流動頭部、尾部去,動作不要太大,慢慢來。
待到油鍋中的嗶哩啪啦聲幾乎沒有,用筷子扺在鍋底,倚住魚的側邊背脊,輕輕推一下試試,如果能夠輕易推動,說明一面已經煎好,可以翻面了,如果完全沒有動靜,那還得煎。
从側面望過去,一般上半部的魚肉也開始變白,就差不多可以翻面了,翻完面,當然是煎另一面。
小時候,我祖母是用小黃魚做的,一開始,一人一條,魚是浸在糖醋中上桌的,後來,一人兩條,還是這樣,待到一人三四條時,祖母就另外拿個碗放醬汁,喫的時候,隨喫隨蘸。
我現在是用中黃魚做的,或者說是養殖的中型大黃魚,一般我做起來,就是兩到三條,待魚煎好,盛在盤子中,頭朝同一個方向,魚背也朝同一個方向,忘了提醒一聲了,花刀的時候,也要朝同一個方向,那樣才好看。
鍋中留一點點油,放入上海米醋,一點點生抽,小半杯開水,再放點糖和少許白胡椒粉,然後開大火煮沸,用水澱粉勾一個薄薄的芡,然後關火,再淋一點點米醋,攪匀後淋在魚身上,即可上桌。
下回說怎麼做好喫的苔條黃魚,用比小黃魚大上好幾倍的養殖大黃魚做。春節快到了,是不是做道松鼠大黃魚呢?

[梅璽閣食話]上當素披薩


今天懶得做午飯,於是从冰箱裡拿了個披薩出來,烤一烤也能打發一頓了。這個披薩是在Trader Joe’s買的,那是家很不錯的主打自家品牌的超市,店裡百分之九十九的產品,都是自家品牌或者子品牌。說來有趣,他家的子品牌是各有所指的,比如Trader Ming’s衹用於部分華人食品,Trader Jose’s則用於部分墨西哥食品,而Trader Joe-San則用於日式食品,籠籠總總有十幾個子品牌。
不過他們的子品牌閙出亂子來了,兩年前,有人在網絡上發起簽名運動,指責Trader Joe’s的這些子品牌是種族歧視,象Arabian Joe’s明明是用於中東食品的,為什麼叫要用 「阿拉伯」?「你」一說阿拉伯,「我」就想到恐怖主義,所以「你」是種族主義——天下居然有這等道理?結果弄得商家發表聲明,說是將會改名云云,至今,我衹能在店中找到義大利食品還有用Trader Giotto’s,其它的有趣名字都不見了。
幸好他們沒有在包裝上印上郭穎的照片,否則保證被扺制到在中國一包都賣不出去!什麼?Trader Joe’s沒進入中國市場?那也不能在包裝上印小眼睛,扺制不了「缺德舅」,還不能扺制麥當勞了?什麼?中國麥當勞沒有美國麥當勞股份與資金?那不管,叫洋名就要扺制,以後理髮的一律不准叫托尼,要叫狗蛋……
動不動就說是歧視的那些,太令人討厭了;比他們更令人討厭的,是勸人喫素的。
說回Trader Joe’s的披薩,他們家的披薩都挺好喫的,衹是肉少了點,其實美國所有的披薩肉都少,我在上海喫慣了棒約翰那種一隻披薩三四種蔬菜加二三種肉的披薩,以至於幾十年前第一次到美國時嚇了一跳,加肉加菜還得加錢,不加的話,還真是寡淡得可以。不過有句說句,上海的披薩在十多年前自从有了必勝宅急送起,價格算是下來了,但上面的東西也是越來越少了。
所以我在美國買速凍披薩時,會另外買一包義式香腸,烤披薩時鋪上去,可以過癮。這回,Trader Joe’s出了個新品種的披薩,一看,我就喜歡,上面寫着「Meat Eater’s Pizza」,「食肉者披薩」,多好的名字,讓我想起上海棒約翰的「葷食天地」披薩來。

回到文首,今天迷迷糊糊地起牀,把烤箱預熱上,到車庫裡取出冷凍的披薩來,把包裝盒打開,裡面是塑封的披薩,發現沒有襯底的硬紙板,於是撕了張大烤紙,剪開塑封,把披薩放在上面……
然後拿出我的義式美國肉腸片來,是的,pepperoni,是美國人認為的義式肉腸,但義大种人不承認,於是就成了「義式美國肉腸」。我把pepperoni鋪在披薩上,這時發現披薩上原來的pepperoni不但少得可憐,而且小得可憐,算了,反正我的是,鋪好肉腸,烤箱也預熱好了,那就烤吧。
我有寫日記的習慣,還喜歡把品名記全,於是我又拿起包裝看了一眼,這一眼,把我看傻了,心中默念一句「夭壽哇」,為什麼我一個上海人或念了句臺灣話?不管了,真是夭壽啊!原來在「Meat Eater’s Pizza」的上面,還有一行——「Vegan Meatless」——「純素無肉」,它是一個「肉食者純素無肉披薩」!用上海話說「作孽啊!」,用蘇州話說「傷陰鷙啊!」

「純素」是連蛋連奶都不喫的,那披薩會用的起司(芝士)怎麼辦?我看了一下說明,成份表是這麼說的:「馬蘇裡拉乳酪絲替代品:水,椰子油,改性馬鈴薯澱粉,鹽,木薯麥芽糊精,滅活酵母,酵母提取物,天然香精,檸檬酸(防腐),Β胡蘿蔔素(色素),粉末纖維素(防止烤焦)」。夭壽啊,本來就是牛奶,現在多了這麼多東西?讓我再來看一眼肉腸的成分:「無肉肉腸切片:水、大豆油、分離大豆蛋白、混合食用膠(瓊脂,康雅克膠,卡拉膠),鹽,含有2%或更少的辣椒粉、乾醋、酵母提取物,甲基纖維素、香料、檸檬酸(防腐)、大蒜粉末」,本來就是豬肉、鹽和植物香料,現在也多出來這麼多?
本來簡簡單單的事,被純素一搞,搞得這麼復雜?這應該不是素食主義者的初衷吧?素食者不是很講究有機的嗎?這玩意看起來,一點都不有機啊?
我喫了那個披薩,不能說難喫,但如果不告訴我是純素的話,我會以為喫到了廉價起司。整個披薩,油明顯比正常的多,从烤箱裡拿出來時,披薩上的油正在快樂地跳舞,滋滋作響。人類進化至今,不是為了喫素的,別的我不知道,我衹知道人類更容易消化動物蛋白。
非常討厭勸人喫素的,這不,前幾天有人轉了篇這種文章給我。這篇文章為了勸大家喫素,真是旁徵博引,說了不少古今中外的名人。什麼劉安發明了豆腐,得道成仙,成語「一人得道,雞犬昇天」的成語就是說劉安的,而歷史事實劉安是因為謀反而自殺的,連坐者一千多人。文中還說到梁武帝勸人食素,却沒說梁武帝是餓死的。
(梁武帝,攝於臺南臺灣府城隍廟)

文中除了中國人,還有外國人,比如希臘哲學家安培多克勒,但作者沒有說的是這位安培多克勒是為了證明自己的神性或不朽而跳進火山的。
這篇名為《新素食主義》(作者:野萍)的文章,最有趣的是說到了畢達哥拉斯,原文是「據說西方最早的素食主義者是西元前六世紀的希臘哲學家畢達哥拉斯,他主張杜絕肉食,代之以豆類及其他素食。」。這位作者閙了個大笑話,畢達哥拉斯主義的一大教義就是「不喫豆」,甚至「不接觸任何豆類飲食」。畢氏主義者們認為,豆子明顯表現出「潛在的生命的事實」。而關於畢達哥拉斯之死,據說也是他的敵人放火燒他的房子,他在出逃時慌不擇路,跑到一片豆田外,結果他表示寧願死也不進入豆田,於是被追殺者割喉而己。這樣的畢達哥拉斯,作者告訴我們「他杜絕肉食代之以豆類」?
我討厭除了宗教原因勸人喫素的,更討厭披着科學外衣勸人達到宗教目的的喫素。

 

[上海回憶]上海那碗大腸麵

如果說你想喫大腸麵,於是上大眾點評網想蒐一家好喫的,結果出來家清真牛肉麵館,你會怎麼想?是不是大誇張了?从沒聽說過有牛大腸麵呀,怎麼會查出清真麵館的呢?
這是當年大眾點評的一個bug,一個活生生被社會工程學打出來的bug。事情是這樣的,上海的復興東路上有家「大腸麵專門店」,這家店太過有名,从開門到打烊,永遠人滿為患。
還有更多的人慕名而去,結果弄得人越來越多,人嘛,有耐心好的,有耐心不好的,那些耐心不好的就去了對馬路的清真麵館。喫完回家,在網上寫清真麵館的點評,第一句就是「本來是想去喫大腸麵的……」,一個人這麼寫,兩個人這麼寫,好多人都這麼寫,硬是把「大腸麵」三字寫成了清真麵館的關鍵字,衹要你查這三個字,這家清真麵館就會跳出來,真是倒了血黴了。
這家大腸麵太有名了,算是可與阿娘黃魚麵(不好喫)、長脚湯麵(沒喫過)、哈靈牛蛙麵(沒喫過)、桂逸禾三蝦麵(沒喫過)、寶泰麵館(不好喫)齊名的了。有人會問了,你都沒喫過這些麵館,哪來的資格品評上海的麵呢?因為我是梅璽閣主呀!去大腸麵店喫麵,是要懂「切口」的,大腸麵店人山人海,衹有一個老闆娘負責端面負責下單,雖說衹要有耐心,總歸喫得到麵,但是衹要中氣足、喉嚨響、懂切口,就真的能比別人早喫上。比如「大辣烤拌三兩」,表示的就是大腸、辣肉、烤麩三種澆頭加三兩拌麵,或者「大烤湯二兩」,想必你也猜到是什麼了吧?你若是跑過去說「大腸麵,三兩,湯麵,加烤麩澆頭,加辣肉澆頭」,常喫的客人一聽就是洋盤。還有,上海話中「大腸」的「大」,是「啊」音的,與「大學」、「大排」是一個音,但是說切口「大辣烤」時,一定不能說「汏辣烤」而要說成「杜辣烤」,否則,依然是個洋盤。
大腸麵店的澆頭,除了大腸、辣肉、烤麩外,其實還有三種,是蘇式燜肉、榨菜肉絲和紅煨牛肉,總共是六樣,但我从來沒有見過任何人喫後面三樣的,再說了,大腸麵館用的是上海中粗圓麵,不是蘇式細麵,那還喫什麼蘇式燜肉呀!
老闆娘個子很小,典型的上海「小老太婆」樣子,常年穿一件白大褂,外面罩一件圍身,戴着一副袖套,還有一大特色是,不管晴天雨天,老闆娘永遠是一雙元寶套鞋。
如果你去過大腸麵的廚房就知道了,廚房在大腸麵館的一樓,要比客堂低下去一點,永遠是暗暗的,那裡常見有兩口大鍋燉着,燒大腸的師傅是高度近視眼,光線又不好,於是他總是湊得離鍋很近,我有位朋友開玩笑說那家店的大腸是「繡花師傅」燒出來的。
廚房的地上滿是油膩,如果不穿套鞋再端兩碗火熱發燙的湯麵,那是要出人命的,這也是為什麼老闆娘常年套鞋的原因,我衹是好奇,現在哪裡還有賣元寶套鞋呀?
大腸麵衹有一開間門面,店裡放不了幾張桌子,還有個閣樓,依然放不下幾張桌子,好在大腸麵一定是搞定了當地的警察工商城管,所以可以在馬路上街沿摆出桌子來喫麵,這些桌椅並不要老闆娘搬,每天自有食客幫着一張張擺出來,第一張桌坐滿了,後來的客人就幫着擺開第二張,多的時候,一溜可以排出五六張去。還有等不到座位,寧願站着喫,如果你中午十二點一刻去,形形色色的人,各種各樣的喫相,絕對是道風景線。
大腸麵的老闆娘在上海灘的麵館老闆娘中,絕對算是客氣的。我曾經寫過一家麵館,在南陽路上的,對待男的就象兒子,而對女的象媳婦一樣。我有一次與辦公室同事一起去喫麵,點了完全一樣的麵,結果先上來一碗,我輩紳士,當然讓女同事先喫,結果被老闆娘擘手搶過,端回我的面前,並且還兇巴巴地對我同事說:「這碗是給阿弟的呀!」,及至同事的那碗上來,湯稀麵少澆頭寡,完全不一樣,結果弄得我們辦公室所有女性拒絕這家麵館。
大腸麵館老闆娘的記性絕佳,她从來不用紙筆,你點了什麼,過一會兒就能端來什麼,及至買單,也一一記得誰喫了什麼,从來不會出錯的。不象小德興的老闆娘,我每回都喫一樣的東西,但每回的價錢都是不一樣的,一路往上幾天後還能往下,也許是跟着上海股價波動的。
大腸麵的生意實在太好,有那麼一陣,拌麵的醬料是放在桌上,讓客人自己加了拌的,一大碗醬油色的,一大碗紅油色的,敝口的兩大碗,如今疫情當下,估計不這麼幹了吧?據說邊上幾家店有腦子活絡的,什麼古董店服裝店之類的,有代客點麵的服務,還有借座堂喫的服務,也就是說出點錢給邊上的店,可以在邊上的店裡喫,而邊上店裡出面去點麵的話,等的時候也可以少一點。要知道,如果在上海三伏天大太陽頭下面喫碗熱湯麵,那可是「真生活」啊,邊上的小店有冷氣,換了我也肯出點錢去喫的,但據說非熟客沒有此待遇,說的是古董店的熟客,不是大腸麵的熟客。
來談談大腸麵的麵與澆頭吧!我總共喫過四次大腸麵,第一次去喫,是在2010年,中午,在街上喫的,那一回,可能是生意大好來不及下麵,麵是僵的,你想呀,你這湯頭再好澆頭再好,麵是僵的還是不及格呀,內飾再豪華、外觀再拉風,不能起動,還是輛破車呀。
我从來不是一棍子打死一家店的,特別是有口碑的店,我願多給他們幾次機會的,於是過了一年我又去了一次,這回的麵不生不爛剛剛好,果然多給一次機會是對的;可惜,這回的大腸有點鹹,這是我相當不能理解的,這每天都要做出幾十斤上百斤大腸的店,怎麼可能會突然鹹了淡了呢?我能猜想到的原因,可能是醬油、鹽、糖的貨源與品質出現了變化。
於是,我有三年沒有再去喫,三年後的2014年,我又去喫了一回,很好,中規中矩,無可挑剔。
再過一年,我有朋友到上海來,我們一起又去喫了一回,這回喫的是拌麵,很好喫,可以向外地朋友介紹——我們上海的大腸麵就是這樣的。
然而,上海傳統的大腸麵並不是這樣的,傳統的大腸麵,一般是現炒的燒頭,是連腸頭腸尾有肥有瘦的大腸,腸頭就是上海人所謂的圈子,草頭圈子現在已然成了非物質文化遺產。上海其化麵館的大腸麵,通常是煮熟的大腸切成片,等客人點了,與洋蔥同炒後勾芡,要麼過橋,要麼不過橋,算是個花式麵。
這家的大腸麵,嚴格地說,是滷大腸麵,衹用大腸中薄的部份,這可以降低大量的成本,而滷大腸是不勾芡的,倒反而可以使麵保持清清爽爽,我個人非常反感上海本地麵澆頭着膩的做法,前面提到的寶泰就是那個路數。
總的來說,復興路大腸麵還是很不錯的,特別是對於大腸老嫩的把握是相當到位的,我在很多場合喫到過咬嚼費力的大腸,特別是在外地,我甚至懷疑是不是外地人普遍牙口好過上海人啊?至於太酥的大腸,是不可能在飯店喫到的,費時費火,沒傻子這麼做的。
這家大腸麵,沒喫過的可以去試試,喫過的自己決定是不是再去喫。至於他們家的辣肉與烤麩,我就不評價了,我評任何一家的辣肉,就是欺負人家啊!沒辦法!
聽說這家大腸麵館要搬家了,希望他們保持下去,保持一個「可以喫喫」的口碑,要知道,在上海嘴裡,「可以喫喫」已經是個蠻高的評價了。












[下廚記 IX]金黃煎牛腸


墨西哥超市,給我的的印象是與印度超市差不多,整個店暗暗的,還有點髒,過道狹窄,貨品擺得亂亂的,還有無數叫不上名來的新奇東西。我很喜歡又逛各國的商店,不管是沒見過的食材、調料,還是各種小用品小玩意,總能學到新的東西。
前年,我又發現了一家墨西哥超市,就在離家不遠的地方,我住在著名的Pasadena,這是個西班牙語名字,以前就是墨西哥人的地方,以前是很久以前了,以前整個南加州都是墨西哥人的,洛杉磯這個名字還是西班牙語呢。
這家叫做Vallarta的超市,是我見過最乾淨最明亮最整齊最現代化的墨西哥超市,進去之前我還沒意識到是家墨西哥超市,直到我看見現場的全自動不鏽鋼Taco麵餅生產線和蔬菜部的仙人掌,才明白過來這是家墨西哥超市。
這家店與普通的美國超市象是VONS、Albertsons布局相仿,但生鮮檔口是後者的幾倍之大,它的肉檔就在超到底,整個半面全是賣肉的,肉檔的墻上還寫着「HOME OF THE ORIGINAL CARNE ASADA」,Carne Asada是西班牙語,其中「carne」泛指肉類,而「asada」則泛指烤肉,如果這兩個詞放在一起,則專指腌製後再烤的牛肉,既可以是整片的牛肉,也可以是放在Taco餅中的碎牛肉。
Carne Asada廣受墨西哥人歡迎,也廣受南加州、德州朋友的喜愛,還有委內瑞拉、哥倫比亞……這麼說吧,衹要說西班牙語的地方,就有「carne asada」。甚至在墨西哥,它不僅是指一種食物,也可以用來表示一場邀朋請友的燒烤派對。
HOME OF THE ORIGINAL CARNE ASADA?「烤牛肉創始之家」?這話有點太大了一點吧?就象上海若是有家店掛出招牌說「薺菜肉餛飩創始人」「鹹菜肉絲麵創使人」,我想大家多半會以為店老闆瘋了。
這我就好奇了,好在有谷歌呀,查了一圈,衹有官網上有個解釋,說是「Original Carne Asada」是他們的註冊商標,於是我去了查了美國專利商標局(USPTO)的數據据,畢竟我與專利商標局的朋友們同事了十來年,還是知道如何查證的。可惜,註冊商標數据庫中,並沒有這樣一條紀錄。我就更好奇了,於是寫了郵件給他們公司,不過石沉大海,沒有得到任何回音。
雖然如此,但不影響我喜歡這家超市,在這家店中,買得到許多老外店中買不到的東西,比如豬蹄,比如帶骨的薄大排,老外店中的大排是很厚的用來烤的,如果要做蔥㸆大排或炸豬排就不行了。還有牛百頁,比中國超市的品質好上太多,還好中國火鍋店尚未盯上他們,所以他們的牛百頁,都是完整的。
牛肚,他們有各種各樣的牛肚,除了牛百頁,還有普通的牛肚和金錢肚,他們甚至還有牛蹄子賣,我以後要買上一對做道「假熊掌」玩玩。還有牛肝,乾煎牛肝可是很美味的東西。
對了,還有牛腸,哪怕在國內都不容易買到的東西,我特地買了一副回來,可以做成金黃煎牛腸,一滴油也不需要。
處理牛腸,就是講究一個耐心。買來的牛腸,通常是盤在一起的,乍一看,象是一團麻花,又如中國結那般,穿過來插過去,你不必細心地將之打開。若是全部解開,一團牛腸,估計有二三米長。
牛腸的外面,有一邊有着一層脂肪,雪白雪白的,粗細和牛腸也差不多,你去韓國烤肉店,上來的牛腸,就是一根管子,一邊有大塊肥油,相信你自己處理過後,就再也不會去點牛腸喫了。
牛腸與豬大腸不同,我們以前聊過,買到手的豬大腸,圈裡有油,那是因為市售的豬腸,已經被翻了個面,而牛腸則沒有。市售的牛腸,是塞一個更東西進去,揉捏沖洗後再賣的,這樣也意味着——沒有洗乾淨。牛腸為什麼不翻過來?因為太細了,因為草料不容易消化,食草動物的腸子更長更細,聽說過「羊腸小道」這個詞沒有。
直接用剪刀剪,剪成一指長短的樣子,剪下一段,即从裡到外翻個面,剪一段翻一段,牛腸裡面的黏液會粘到手上,很是滑膩,料理牛腸,就是靠耐心。
一大團牛腸,仔細地剪斷,翻面,再剪,再翻,要花上一點時間。事先找個容器,剪一段翻一段,都放在容器裡,等所有的牛腸都弄完,就要洗了。
用什麼洗?鹽酸!鹽加醋,就是鹽酸,衹是濃度比較低,先倒入大量的細鹽,揉搓一翻,再加入醋,再捏,後後放入小蘇打,會有大量的泡泡冒出來,靜置十分鐘。
用水沖洗乾淨,瀝去水份,然後倒入乾麵粉,拌匀,放着晾乾。待麵粉乾透後,揉搓,麵粉粒會帶着黏液掉下來,畫面並不雅觀,待把牛腸都搓透後,用水沖洗,揉揑,直到完全洗淨麵粉。
找一個平底鍋,放入洗淨的牛腸,一大鍋,不用加水不用加油,直接點火燒,幾分鐘後,牛腸裡的水和油被煮沸,會有大量的泡沬夾雜着白色脂肪顆粒,用熱水將牛腸再洗一遍,把鍋子也洗淨。
把洗過的牛腸放入鍋內,體積都不到生牛腸的二分之一。開火,依然是大火,衹要二三分鐘,會有大量的油脂出現,改用中火,慢慢熬起來,就是熬豬油那樣。
慢慢熬吧,不用怕焦的,你在韓國烤肉店經常把牛腸烤焦,是因為那種篦子會讓油流走,沒有油乾烤,很容易焦。時不時用筷子撥動一下,以免牛腸粘在鍋底。
牛腸靠鍋底的那面,會起很多小泡泡,翻個面,等一會,泡泡就消失了,牛腸不能熬得太透,否則乾乾地就不好喫了,除非你喜歡喫脆的。待鍋中完全沒有聲音了,就要注意了,這時,已經沒有任何水份了,純粹就是在油炸或者說油煎牛腸。
牛腸的顏色開始發黃,用筷子分開一點插入牛腸,如果能夠僅用筷子扯斷,那就差不多了,改成大火收一把,一段段挾起來,牛腸就煎好了。
這時的牛腸,衹是一小把,體積可能衹有原來的五分之一六分之一,一大團牛腸,還擺不成一盤菜。
太奢侈了,化了那麼多的時間,却不能成為一道菜,可真是太精貴了,然而它們很好喫,脆而不硬,酥鬆却依然帶着嚼勁,還有一股牛奶的香味,並且一點都不膩。煎出來的牛腸,可以配麵條喫,也可以加在牛雜湯裡,甚至當零食喫也可以。雲南有一種喫法,是與油燙過的薄荷葉辣椒碎拌在一起,倒也是成了一道菜。
鍋中會剩下很多油,我是用切了四大片一指厚的茄子,蘸了油後用牛排鍋烘,撒上蒜鹽,很香很好喫,也可以配着牛腸一起喫。
日本福崗有道著名的牛腸鍋,我們有機會來做一次。

[下廚記 IX]日式漢堡肉

那一年,那一天。
八十年代的某一年,撥亂反正、百癈新興,雖然物資尚不豐富,但已經與上一個十年,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雖然很多時候依然還要排隊還要糧票,雖然菜場中依然沒有什麼東西賣,但是自發的自由市場已經相當熱閙了,大閘蟹按大小放在不同的竹籃中,雞蛋也不再一定要用香煙票去換了。
那時的上海也終於有了一些「開始回到過去」的感覺,上海又有舞廳了,上海又有真的咖啡了,鄉下人回到了上海,時髦也回到了上海。除了老東西,還有各種各樣的新東西,那一年,是新東西進入上海最快的時候,馬夾袋、紀號筆、速溶咖啡、電子錶、計算器、帶計算器的電子錶……那是個怎麼使用電子錶都可以編成滑稽戲在電視中演出的年代,依稀記得好象還是系列滑稽戲,還記得的一個滑稽戲是宣傳計劃生育的,那句著名的「衹聽到過鐓雞鐓鴨,从來沒聽到過鐓人呃」,即來自於此。
那一天,市場上突然出現了一種東西,一個透明的塑料袋,裡面是淡黃色的一片片的長方形,大小與撲克牌差不多,半公分左右的厚度,每片當中還夾着張紙。塑料袋上很簡單,就四個大字——大江漢堡,這可能是我這個年齡的上海人最早接觸到的「漢堡」了。
這種長方形的漢堡,衹要用油炸一下就可以喫,當時的孩子們,从來沒有喫到過這麼嫩而多汁的肉,所以大江漢堡一經上市,就廣受好評,它不但好喫,而且容易,哪怕不會做菜的主婦,也衹要起個油鍋就能打發孩子了。
大江漢堡風糜上海,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要喫它必須家裡有冰箱,所以如果帶菜帶飯上班上學時,飯盒裡有塊大江漢堡別提有多得意了——我們家有冰箱。
後來,食堂中也有賣大江漢堡了,甚至有段時間賣得比大排都要貴,可不是嘛,那可是現代化大工業的速凍食品啊!再後來,人們發現那玩意好喫是好喫,但是沒有肉味,既沒有肉的味道,也沒有肉纖維的肌理,隨着速凍食品的大規模降價,大江漢堡也就成了一種垃圾食品,再沒有人喫了,食堂中也無人問津了。
說到了「漢堡」,我們來聊聊漢堡包和三明治吧,你搞得清它們的區別嗎?首先這兩個詞都是地名的音譯,「漢堡」是德國的一個城市,「三明治」是英國的一個村。
大家知道,德國的豬肉很有名,不管是生的熟的成塊的剁碎的,都很有名,現在大家去德國玩,好多人回來說「喫來喫去都是肉」。我特別喜歡德國豬手,就是油炸(或者烤製)鹹豬蹄,等我有空來說具體怎麼腌怎麼做。
在二十世紀初,有幾個丹麥人的人到了美國,在美國東部做漢堡那個城市式的肉餅賣,於是那種肉餅就被叫做「漢堡」。後來,又加上了麵包夾起肉餅,於是就叫做「漢堡」。什麼?肉餅叫漢堡,加上麵包還是漢堡?是呀,牛肉是「牛肉」,牛肉麵也是「牛肉」,有什麼問題嗎?「漢堡包」是中文,多了一個「包」字,更說得清楚。漢堡包的起源肯定是在美國,但具體誰是第一個做出漢堡包的,當時就有爭議,有三四家都說自己是發明者,一直吵到現在。
至於三明治,就不用爭了,就象沒人爭宮保雞丁是誰發明的一樣。三明治(Sandwich)是個村子,在英國的肯特郡。古時候的英國,三百年前,那個地方是有主的,這個「主」就叫做「三明治伯爵」,是世襲的貴族,他們的第四代叫約翰,這個不用記也不會考,英國的約翰可是一代二代三四五六七八代,哪一代都有可能。
這位第四代三明治伯爵,是個深度橋牌愛好者,他經常要求下人把肉片夾在兩片麵包中給他喫,以便能夠長久地癈寢忘食地坐在牌(賭)桌邊,可想而知,他這麼喫,牌(賭)友也這麼喫,大家都覺得很好喫。後來就一傳十、十傳千百萬,全世界都喜歡上了這種兩片麵包夾東西的組合——三明治。
所以,麵包夾肉餅是漢堡,麵包夾肉片是三明治?基本上說的,是的,除了夾腸子的,那個叫熱狗。仔細來說漢堡包一般是一整個的圓麵包,夾上熱肉餅,不管是牛肉餅豬肉餅或者牛肉加豬肉餅,都算是漢堡包,對的,肉餅一定要熱的,否則叫做「冷掉的漢堡包」。
而三明治則誇張了,衹要不是圓麵包、衹要不是熱肉餅、衹要不是熱狗,都算是三明治,可以是切片麵包,也可以是是法棍,或者是大麵包中的一段也可以;可以是肉片,可以是肉丸,也可以是去骨的燉肉,甚至可以是一塊厚餅一切二夾上肉,甚至可以是一張大的薄餅包上肉,那玩意叫做Shawarma Sandwich,就是我們常稱之為「老土耳其旋轉烤肉捲」的東西;當然,也有白吉饃加上切碎的臘汁牛肉的,一般叫做「肉夾饃」。
可以這麼理解,漢堡包是三明治的一種,美國版的丹麥人做的德國肉餅英國三明治,我在想,如果有三明治歧視鏈的話,法棍西冷牛排熱三明治應該是頂端,而漢堡包則在底層。
大家知道,我是底層美食家,我就很喜歡漢堡的肉餅,可是我不喜歡喫麵包,我們加州本土品牌IN-N-OUT有一份隠藏菜單,有四塊肉餅加四片起司沒有麵包的組合,那是我很喜歡的。
如果特別喜歡喫漢堡包的肉餅,又不想喫麵包,千萬不要以為買點肉餅來煎一下就行,那種肉餅,不配上生菜番茄洋蔥和醬汁,不會太好喫的,光想喫肉餅,還得做成「日式漢堡肉」才好喫。
有一部日劇,叫做《料理仙姬》,片中的女主半田仙掌管一家超高級的日本懷石私房菜,半田仙是個神仙般的料理達人,是位天生的料理專家,但她依然要纏着主廚做漢堡肉給她喫,可想而知,這漢堡肉該有多好喫了。
所謂的漢堡肉是一個肉餅,可不是「大江漢堡」那種放油炸一炸就成的速凍食品,那是一塊喫着很有肉味也很多汁的肉餅,不但多汁,還要嫩,還要入味,還要香,可不容易呢。
日式漢堡肉,是一種很好喫的存在,它沒有麵包,衹是一塊肉餅,純粹的好喫,但很有講究。我個人認為,它甚至可以媲美揚州獅子頭,口感也完全不輸(清燉獅子頭,可以參見《下廚記》)。
這種漢堡肉,就是一塊肉餅,而且是一塊加大型的肉餅,其大與厚,通常並不能被夾於兩片麵包之中。做這道東西,需要牛肉糜與和豬肉糜,牛肉越多越香,豬肉越多越有肉味且多汁,我個人的經驗是一份牛肉糜,三分之一份豬肉糜。
還要洋蔥,最好是紫洋蔥,紫洋蔥香,但我喜歡用白洋蔥,家中常備,白洋蔥好用,配什麼都成,生喫也行,而且切的時候還不怎麼辣。對了,切洋蔥時满含一口温水相當有效,注意,是「滿」。
洋蔥的量,是半份,所以是一份牛肉,三分之一份豬肉,加半份洋蔥。有人問萬一我的洋蔥太大怎麼辦,沒關係,多出來的留着做醬汁。
洋蔥切粒,加黃油小火煸炒,煸炒的時候,把牛肉糜與豬肉糜放在一起攪打,加點鹽一起攪,讓肉起勁,原來的肉糜是不粘盆的,攪打到肉糜發黏粘盆即可,加入二調羹牛奶,攪至肉糜把牛奶完全吸收為止。
這時,在肉糜中加入一隻雞蛋,一大調羹的麵粉,二調羹的麵包糠,對,就是做炸豬排的那種麵包糠。洋蔥粒也炒至金黃了,把肉糜、雞蛋、麵包糠、洋蔥粒外加一點點白胡椒粉,一起拌匀,蓋上保鮮膜,冷藏半小時左右。
取一個平底鍋,不粘鍋更方便一些,不鏽鋼鍋也成,先放油,油不用多,鋪平鍋底即可,雙手塗點油,然後來做肉餅。拌好的肉糜很濕,塑不成形,用手挖取一大團,用雙手抛打,直到拍成一個光滑的肉餅,直徑就與漢堡包差不多的樣子,把肉餅放在鍋內,用手撳住肉餅的當中,輕輕推着滑動一下,就不會黏在鍋底了。
要喫幾個就做幾個,放入鍋中,互相碰到也沒關係。點火,大火,待鍋中聲音熱閙起來,改成中火,蓋上蓋子,燒大約五分鐘的樣子。
開蓋,把肉餅翻面,底面已經焦黃,很是漂亮了,這時的肉餅會變得比放下去時厚,稍稍壓它一下。鍋中倒入小半碗水,再蓋上蓋子,用大火燒。如果蓋子沒洞,就把蓋子移開一點點,讓水蒸汽能夠走掉,三五分鐘的時間,待鍋中動靜小下來,水燒乾,就好了。
把肉餅盛在盆中,然後就在原先的鍋中,放入三份味醂、二份醬油、三份米酒(水也行)、二份番茄沙司,如果有洋蔥多出來,也一起放入,然後大火燒至黏稠即可,將醬汁淋在盆中的肉餅之上,一道日式漢堡肉就做好了。
在喫漢堡肉的時候,我又想起了大江漢堡,那時給這玩意起這個名字的人,一定是位營銷的高手。

[下廚記 IX]黃芽菜肉絲春捲

上海人喫春捲喜歡蘸醋,好象除了大閘蟹外,上海人蘸醋的也就是春捲、小籠和生煎了。
在美國的亞洲超市中,經常可以看到速凍的春捲,甚至有時連COSTCO也有,總是很大的一包,裡面有幾十根春捲,它們的樣子很奇怪,一根根細細長長的,象是一枝粗的筆,有些甚至是不封口的。這是「上海春捲」,如果你一個英文字也不識,那麼包裝上大大的「Shanghai」總是認識的,那個「Shanghai」在包裝上最顯眼的地方,絕對就是它的名字。
這是菲律賓的國家食品之一,印尼也有,它們的名字叫做「Lumpia Shanghai」,所有人都認為是「上海春捲」。


第一個字「lumpia」到底是什麼呢?那是閩南話的「潤餅」,潤餅即春餅,簡單說就是超薄的麵皮「包一切」,是中國閩南、潮汕和台湾的習俗,常見可包的東西有筍絲、胡蘿蔔絲、捲心菜絲、韭黃、綠豆芽、香菇絲、豬肉絲、蝦仁、蛋皮、紫菜、花生碎等。潤餅是不炸的,包好後直接咬着喫,在春天時喫,就叫「咬春」。
我在上海的時候,福記朱姐的私宴,每年春天都會準備好了叫上大家去「咬春」,我嚐過好幾次,真的很好喫。這邊洛杉磯的話,Arcadia 99大華一年四季都有現包潤餅,味道也還不錯。
菲律賓的Lumpia Shanghai,有炸的,有不炸的,我找了大量的資料,很多討論了它們的歷史和傳承,甚至有說Lumpida是西班牙tortilla taco与中國潤餅融合的產物,甚至可以追溯七百年之前,也就是大航海時代最早的時候。至於名字中的「Shanghai」一詞,没有任何信息表示它與上海這座城市有關,也有資料提到「名稱中的上海表示了這樣東西與中國的關係」,语焉不详。
「菲律賓的上海春捲」是用熟的燉肉做的,香料味很重,常見的有豬肉和雞肉的,也有加了蝦的,味道吧,還有,沒有真的上海春捲那種鮮香多汁且脆的感覺,菲律賓那種也有炸的,但是硬脆,而不象上海春捲那種的酥脆的感覺。
我們來說「真」的上海春捲吧,就是我們上海人从小喫到大的春捲。除了甜的豆沙春捲外,最最常見的就是黃芽菜肉絲春捲,在此基礎上,還有加了筍絲或者香菇絲的,抑或是兩種都加的,但是根本,還是黃芽菜與肉絲兩樣。
我一直開玩笑說,黃芽菜肉絲春捲就是把爛糊肉絲包在春捲皮子裡,然後再炸一炸。事實上當然不是,爛糊肉絲的配料雖然也是黃芽菜和肉絲,但那是與米飯相伴而食的,口味太淡不下飯。所以相對來說,爛糊肉絲要適當地鹹一點。
另外,爛糊肉絲再怎麼名叫「爛糊」,但依然是道菜啊,是菜就要講個色香味,不能真正地亂成一糰,首先就是爛糊肉絲的菜絲切得要比春捲餡子粗,那樣燒煮以後依然存有其形。其次,它們兩者都要勾芡,相對來說,爛糊肉絲要勾得稍微薄一點,那樣芡汁更多,流動性强,方便拌飯;而春捲餡子呢,則要芡要更稠一點,方便包裹,也免得太濕浸透春捲皮,使之難炸。
我們來說具體怎麼做,黃芽菜最好的東西的「很黃」的那種,萬一沒有,綠色的也行,細細長長的紹菜,也可以,但不必去用很貴的娃娃菜,都已經是個「沒形」的東西,把娃娃菜浪費了。
把黄芽菜一片片地剝下,剝到底部時候,往外折斷葉片,剛折斷時葉肉已斷,但其筋還連着,就趁勢把葉片往筋的反方向撕,儘量撕去更多的老筋。
所有剝下的黃芽菜,都要一片片分別洗淨、瀝乾,然後將葉肉對剖,再切成細絲,葉桿部分切成鉛筆粗細,葉片部分可以稍微粗一點。我沒有叫你一張張菜葉地切啊,可以把五六張、六七張叠在一起,先對剖,再一半一半地切絲。
找一口大鍋,把切好的菜絲放入,不要完完裝满,留出一點空隙來,以便翻動。先放菜再放油也沒關係,油量要比爛糊肉絲少,意思意思就可以,否則包裹起來不方便。開中火燒,撒入細鹽,經常翻動,要翻透,否則底上的菜絲易焦。黃芽菜遇到鹽份,會迅速出水。
等到鍋底聲音響起來,可以蓋上鍋蓋煮一會,黃芽菜很快就開始發癟,底下的水份也會多起來。用筷子劃圓圈攪伴,直到所有菜絲變得軟爛,這時菜絲的體積最多衹有先前的三分之一。
然後加入事先滑好的肉絲,這種肉絲要粗肉絲,比鉛筆稍微細一點,那樣喫着才會有存在感,否則喫不出肉來。肉也要多一點,我一般放入燒好的菜絲的一半的量,如果你實在不怎麼喜歡喫肉,那就减成三分之一的量。
加入肉絲後,與菜絲翻拌均匀,準備勾芡。記得啊,要用玉米澱粉,不能用土豆澱粉,否則的話,第二天想包春捲的時候,菜是菜肉是肉水是水。玉米澱粉中加水,一小碗的樣子,一半澱粉一半水,改成大火,開入拌匀的澱粉水,然後依樣用筷子劃圈,瞬间就會稠厚起來。
怎麼樣的一個厚(黏稠)度呢,要求筷子起一坨來,剛好沒有液體墜下,那才恰到好處。勾芡的把握很有難度,要有豐富的經驗,沒有把握的話,可以分多次進行。
一般不推薦現燒餡子現包現炸,建議在春捲餡子完成之後,放到冰箱中冷藏,冷藏過的更容易包。从冰箱中拿出的春捲捲會比剛做好時更稠厚,不用擔心,油炸後會變得稀薄些,與剛做成時相仿。
在速凍食品後,什麼餛飩、湯圓、餃子都有了速凍的,半成品的麵條、餛飩皮、餃子皮也速凍的,我唯一沒有見過的就是圓的春捲皮,那種東西衹有春節前後的菜場有。小時候很喜歡在菜場看現做春捲皮,推主左右兩個小爐子,上面是圓鐵板,推主左手捏着一個濕麵糰,右手在兩面鐵板上來回揭春捲皮。攤主的左手始終是手心向上晃着的,不晃的話麵糰就要掉在地上了,待一塊鐵板空出來,攤主就把左手的麵糰放在鐵板,打個轉,快速地提起,鐵板上就會留下一層麵衣,馬上就可揭起,叠在一起,按份量賣給客人。
春捲皮買回來,不管什麼時候用,都要馬上揭開,一張張揭開後再叠在一起,就不再會黏在一起了。揭春捲皮時,邊會揭邊數,如果一斤春捲皮不到四十張,那就算攤春捲的水平不到家了,太厚,不好喫。如果一斤春捲皮能達到四十四張四十五張的,那就是相當好的東西了,再多幾張的,反而太薄容易破。
速凍的春捲皮,我衹見過方的,我買的是五百五十克五十張的,相當於每斤四十五張,而且速凍的春捲皮明顯比菜場的圓春捲皮厚薄均匀,用過的朋友都說比圓的更好喫。還有網友告訴我上海美新的春捲之所以好喫,就是選用了速凍的春捲皮。的確好象速凍的方皮子更薄却更有韌勁。
春捲的包法都是一樣的,把餡放在皮子的中下部,三分之二的位子那裡,碼上一條餡子,左右各留六分之一左右的空白,如果是圓皮子,就把它想象成方的來。把春捲皮的底部翻起,包在餡料之上,往上摺起,然後把左右的春捲皮翻起,折好,要注意,現在有緃向兩條長邊,要求這兩條邊要麼是平行的,要麼是往上合攏的,千萬不要是個喇叭口,那樣的話,春捲容易散開。待處理好這兩條邊,把包好的部分往前一推,就好了。有人喜歡在封口處塗一點水甚至是蛋液,其實完全不必。
每隻春捲放多少餡,要看各人的口味,有人喜歡多喫幾個,喜歡感受外皮的脆感,那麼就少放點餡,而我則喜歡餡多的。
春捲最好是包成圓的,包得緊則圓,但是家中做的話,扁一些也無妨,反而炸的時候可以少放一點油。包春捲最好現包現炸,包一隻炸一隻,如果手脚慢的話,就先包好幾隻。
鍋中放油,油最好能蓋過春捲,至少也要蓋過一半的高度,把油加熱到放入筷子上佈滿小泡泡,然後就可以炸了,油燙以後,維持在小火偏中火就可以了。炸春捲要慢慢炸,放下春捲還沒翻面就黃了,那不行,裡面的餡還是冷的。
一邊包,一邊炸,一邊把先放下的春捲翻面,大概一兩分鐘左右,等的時候繼續包,繼續放,特先放下變成通體金黃,就挾出來,鍋上有濾油網的則是更佳。這樣同時操作,十個春捲也不過十來分鐘,最後一個炸好,前面幾個依然是熱的。
如果人多,則炸個五六個七八個就上桌,我想大多數人在喫春捲時都聽到過過麼句話:
「倷先喫,我再去氽(炸)」。
這就是家的味道。

[上海回憶]冬至 湯圓 餃子 餛飩

每年的這個時候,冬至,除了上海人開始附庸風雅喝蘇州的冬陽酒或者稱之為冬釀酒之外,還有必然的一爭——上海人冬至喫什麼?是餃子還是湯圓?又或者是餛飩?
首先,我們來搞清楚一件事,冬至喫餃子,在一句slogan下,至少宣傳到了全國人,這句話是「冬至餃子夏至麵」,大家都聽說過吧?雖然上海人夏至的習俗是喫鹹鴨蛋,但是好象對喫麵也不排斥吧?那麼為什麼夏至喫了麵,上海人冬至就不能喫上一頓餃子呢?
先把這件事放一放,這還是小吵,我們來聊個大的。眾所周知,全世界的華人是一起過節的,春節中秋自不必說,甚至國慶都是普天同慶的,我們洛杉磯華人還有慶祝七一的呢。
那麼,冬至?
這幾天澳大利亞的華人社區就吵起來了,有人在群裡發了一句「冬至快樂」,就有別人跳出來說不對,不對的不是「快樂」,而是「冬至」,因為澳大利亞在南半球,我們冬至的這天,正是他們白晝最長的一天,俗稱夏至,看來率土之濱,並非王土。
說回來,冬至餃子夏至麵,大家知道下一句是什麼嗎?三伏烙餅攤雞蛋!問題迎刃而解,上海有三伏烙餅的習慣嗎?別說沒有這習慣,上海做餅都不說「烙」啊!還雞蛋也是用「攤」的啊!所以,這冬至餃子,與上海真正是八桿子打不到一塊去。
有人說上海人冬至喫湯圓,我不知道再老年間是不是有這個風俗,但至少是我小時沒有,道理很簡單,冬至離春節還遠,六天工作制,誰會特意為個冬至去磨水磨粉再來做黑洋酥豬油餡?甚至有些材料還沒有開始賣,想做也做不出來。所以上海人過去既不喫餃子也不喫湯圓。
那麼,餛飩?上海人過冬至是不是喫餛飩呢?太簡單了。上海人講究「冬至夜,有喫喫一夜,嘸喫凍一夜」,一碗餛飩打發,太差了;照理說,冬至夜要祭祖,要準備很多菜,上供完再加熱,就可以用於晚宴了,很多地方都認為,上過供的食物,會帶來好運。
上海人以前是很少喫餃子的,因為沒有人會擀,難得想喫了,就去菜場買餃子皮,可是一不會拌餃子餡二不會包,也是個問題。很多人家喫餃子,是照着餛飩餡來拌的,至於包嘛,就是在皮子的一邊塗上水,把餡放在當中,然後對折,很是難看。好在上海人喫的是「水餃」,是連湯一起裝在碗裡的,形狀好象可以忽略一點。
後來,有一種工具,象是一副假牙那樣,當中有鉸鏈,把餃子皮擺在上面,再放餡,然後把那工具翻起來,壓一壓,就會壓出一圈花邊來,很象是手打的褶,自己騙自己。上海人真正喫餃子,要到速凍食品流行之後,我記得最早的好象是「龍鳳水餃」,後來還有「灣仔碼頭」,都是很受歡迎的東西。最早的時候,速凍水餃是很高級的東西,因為包裝加上物流的成本,速凍食品遠比現場的小食貴得多,所以有過那麼一段時間,用速凍水餃請客,都是有面子的事。
別說餃子了,上海人平常喫湯圓,也是速凍食品之後的事了。速凍食品衹流行過很短的一段時間,隨着規模增大,包裝和物流就被攤平了,速凍食品成了不健康的東西,那時若是小夫妻兩個不開伙倉常喫速凍食品,就象現在老是點外賣一樣,父母們會認為孩子「不會過日脚」。
不過光从湯圓的角度,我真的是想不出來速凍的和店裡的,在營養成份上有多大的區別,甚至大工業產品還更衛生一些呢,說到店,就說說上海的湯圓(糰)店吧,上海的湯圓店並不多,最有名的也就三家。
首先是城隍廟的寧波湯糰店,就家店除了鹹甜湯糰之外,還有一直蒸着的魚翅蟹黃灌湯包、燕皮餛飩、全色雞鴨血湯、潮州手打牛肉丸等幾十種「各路神僊」。一如秦淮河邊夫子廟旁的那些「當地名小喫」店,一貫秉承「價高味次」的特色經久不衰,上海人很少有去這家店喫東西的。不過有句說句,這家店的百果鴿蛋湯糰,還是相當好喫的,然而却不是一直有賣的,而且還好象衹有生的外賣。我有數次朋友饋贈於我,才得嚐此美味,實在感恩。
再有就是美新點心店,說來奇怪,去過幾十次的我一直以為它叫「美心湯糰店」,昨天為了寫此文,找出老照片一看,才知道是「美新」,而我放照片的按日期分的十幾個目錄,都被標成了「美心」。
美新因為離原來上班的地方近,所以我經常去,中午是最熱閙的,特別是二樓,有時要等上二波人喫了站起來,才輪到有座。經常有人在一樓買了票子後上樓,一看架勢不對,再退回一樓等座的。樓上有一男一女兩個服務員,負責收票子就餐食,真正是「忙得脚嚡拑起來(忙得脚也舉起來)」。他們常常托着七八盆春捲或五六碗餛飩,排着隊挨桌送過去,托盤送到桌邊,讓食客們自己搬取。說到春捲和餛飩,美新的黃芽菜肉絲春捲二客八隻,沒有任何兩隻的長短和粗細是一樣的,各種形狀的都有,但它們是全上海最好喫的春捲;至於餛飩,可能是全上海最難喫的,皮厚餡寡,味道還差。
我經常開玩笑說,衹要中午十二點半去美新,不用買票,直上二樓,依樣等座,一俟入位,靜待不女響,待有餛飩、春捲送過,取而食之即可。如果想喫大排麵、辣肉麵等,衹要等上一刻鐘左右,拍桌大叫「我個麵哪能還沒來?」,服務員就會來問你買的什麼票,過一會一定會給你端來。在此聲明,純屬戲言,若有人依計而行,本人概不承擔教唆之責。

你說麵店不賣麵、肉店不賣肉,是不是很稀奇?美新主打就是湯圓,但是他們居然敢貼出一張紙來,上寫「湯圓堂喫暫停,衹供應外賣」,明明有湯圓,但人家懶得煮,就是這麼豪橫。美心的湯圓,甜的八隻一碗、肉的四隻一碗,都是一樣價錢。美新進門右手到底,有間玻璃房,裡面永遠有兩個人在包湯圓,其速度之快,看得令人賞心悅目,用現在的時髦話語說:「很解壓」。
美新一年四季中,總有那麼幾天是沒有堂食的,一是陰歷年的最後幾天,一是元宵節的前幾天,那時他們就放一張桌子在門口攔住,衹面全員包湯圓,衹留一個人招呼客人。那段時間,是上海最冷的日子,但是門口排長隊的人真是無怨無悔,衹為了領到兩盒湯圓,與家人分享。對的,是「領」,領湯圓,因為現賣是不賣的,一定要早先預定好才行。
除了這兩家,還有一家有名的就是七寶湯糰店了,在七寶老街上,它有許多分店,在許多大食代式的食檔中都有,七寶湯糰的個頭要比前兩家的大得多,味道嘛,其實也差不多。
我特地要介紹的一家,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那個湯糰,甚至都不能算店,衹要一對老夫妻租了新昌路上一家餐廳的早午時段,那家店在北京西路到山海關路的當中,門面是朝西的,或是不下雨,經常可以看到街上放着幾包糯米粉,放在一個木架子上,木架子的頂端是個千斤頂,用來壓出水磨粉中的水,真是個好主意。
租個時段,算是個攤吧,其實還是合租的,他們佔用店面的右邊,架着大鍋煮湯糰,左邊是一個賣千層餅的,我那時每天不到六點出門跑步,他們也已經拉起捲簾門準備做生意了。他們的湯糰品種很多,有黑洋酥和肉的,還有薺菜肉,也有豆沙的,為了區分這些湯糰,於是有些湯糰就有一個尖,有的會有兩個尖,甚至還有三個尖的。這店家的湯糰,特別是薺菜肉的,軟糯鮮香,很值得一試,我經常在那兒買上一碗湯糰,再切一塊餅,坐在店裡喫,噢,對了,他家的湯糰是論個賣的,所以可以一次喫到好幾個味道,讓人開心。
說完了湯圓店,再說餃子店,上海沒有好喫的餃子店,我是說衹賣餃子的店。
曾經上海有過一家餃子店,全上海衹有一家,在福州路科技書店的邊上,一家很窄却進深很長的店,進門就是賬檯,往裡走是桌椅,店最後的部分,是包餃子的,再後面,煮餃子。就象我說的,那時的餃子是「水餃」,是用碗裝的,而不是盆子,碗中有湯,湯中有水餃。
要說上海的餃子,好喫的衹有一家,東萊·海上,他家的鮁魚餃子相當好喫,特別是店主為我特地做的大餃子,酒後喫上一個兩個,友、酒、餃,完美。目前他們裝修中,希望重新開張後,普通食客也能喫到。

[上海回憶]杏元飲食店

上海過去有許多的飲食店,上海人也叫做點心店,與現在的麵館差不多,只是不單單賣面,可惜那樣的店,如今已不存幾家了,豐裕生煎、美心湯糰店、沈大成、富春小籠、老半齋……或多或少都有些過去的影子,但也是只有影子而已了。這些店,都很值得寫,我其實並沒有光顧過幾家,然而對我來說,最值得記上一筆的有一家叫做「杏園」的館子。
之所以這家店值得,一是我從他門口天天路過了六年,除了寒暑假;二是傳說中,杏園四面牆壁中,有一面是我伯父出的錢。
先來說我的伯父,上海人平時叫伯伯,我的英語就是他教好的,高考前二年,我每週有一個晚上,會騎車去他在膠州路上的家,一個在一樓半的亭子間,弄堂口掛著「萃眾毛巾廠」,說到這個毛巾廠,出產的「414毛巾」曾經是上海輕工產品的代表,直到現在,家母依然後喜歡那種毛巾輕薄的手感。
亭子間很小,是朝北的,走進門去,左手邊是張床,完全抵住了一面牆,右手邊頂頭是個大櫥,再過來是個五斗櫥上有個咖啡機,還有一個吐司爐。再過來,有個書廚,大多數是英文的教學資料。靠北窗是張寫字檯,上面有個檯燈,還有一個錄音機,其它也就是詞典紙筆了。靠南的牆前有張小桌,夏天時會有一台搖頭風扇。
我記得是每週三吃過晚飯過去找他,做一張英文卷子,然後他當場批改給我講解,聽力部分就用面前的錄音機。更多的時候,我們是在聊天,與他其它日子的學生不一樣,我是他看著長大的侄子,我們有更多好聊的東西。那時我已經抽煙,是的,高中時,我們就一起抽煙,聊天。他是煙不離手的人,他是常年穿西裝的人,但據我的娘娘們說「伊沒一件西裝嘸沒香煙洞呃」。
我們聊的東西有許多,英式英文與美式英文的區別,英國與美國的區別。我們聊得更多的是女人,什麼樣的女人好看,什麼樣的女人經看,什麼樣的女人值得去看。
那是1988年,他是一個時代中學退休的老英語教師。
我們也聊音樂,他認為最好聽的歌曲,一是卡朋特,一是Nana Mouskouri,我曾經帶了一盤齊豫的英文歌曲去他家,他一聽,硬說是Nana Mouskouri的原唱,也可見齊豫的水平了。
他其實是極懂音樂的,要知道他曾經開過上海唯一一家專住外國唱片的店——永豐寄售行,雖是寄售行,但只賣國外唱片,只有他才能弄能歐美最新的唱片。
那是1950年,一個風光無兩的美青年。
將門虎子,再過幾年,他就從英文轉譯了托爾斯泰的名著《彼得大帝》,躋身翻譯家行列。

那是1955年,風兩飄搖的前夜。
而後,運動頻仍,妻離子散,在時代中學教學聊度此生。
那是前後幾十年……
考取大學後,我經常去他家玩,我們抽煙、喝酒、聊女人,他是別人嘴中的「老酒鬼」,每天至少半瓶白酒,好酒都是學生送的,他自己買一般的,他是一個對咖啡都有追求的人,只是他買不起好酒。有時候去他家,他不在,我在樓下發現他窗前的架子上晾著……
再後來,我結婚生女,我們一起在我表妹的婚禮上抽煙、喝酒,沒聊女人。
那是2003年,他已經挺老,但很開心,氣色相當好。
再再後來,他得了腸癌,住院期間,常有護士與男友吵架,哭著來找他,與他談心,求他安慰。他過世後,據說醫院中哭聲一片,是醫護,是病友。
上海媒體爭相報導,題名《上海灘最後一個小開》。
然後,是他的葬禮,那是一個傳奇的葬禮。葬禮上,只有兩個人哭;葬禮後的豆腐飯,是一片歡聲笑語,大家都在回億著與他一起的歡樂時光,他的樂觀與開心,鼓舞著每一個人。
那是2005年,他走了,留下了歡樂與笑聲。
他是我的伯伯,邵祖丞,民國四公子之一邵洵美的長子。
杏園四面牆壁,有一面是他的。
在五十年代以後,他受父親的影響,被劃成了歷史反革命,老婆帶著聰慧的大兒子走了,他則成為了時代中學的一位教員。時代中學後來搬到陝西北路武定路,往南走一會兒就是杏園。他孤身一人,常年在杏園吃中飯夜飯,他人又和氣幽默,久而久之,店裡上上下下都認識這位「邵先生」,於是就有了「杏園四面牆壁有一面是邵先生個銅鈿」的說法。
杏園的位置在陝西北路北京西路的東北角上,斜對面的懷恩堂,它們當中的大圍牆裡是辭書出版社,另一個角上則是住家。那個時候的陝西北路,彷彿是有個結界一般,從南京路到北京路之間的那段,真是熱閙非凡,但衹要一過北京路,就相當冷清了,平時很少見到人。
我就讀的七一中學在辭書出版社的隔壁,最早我坐公交車上班,21路從鎮寧路在陝西北路正好四站,4分錢,要是多一站,就要7分了。到站的地方是家地段醫院,穿過北京路路,走幾分鐘,就到學校了。
回家的時候,則穿過陝西路,我總是一出校門就橫穿馬路,前面說到過,這段的陝西北路很冷清,根本沒有什麼車,後來24路改道經過這裡,才稍稍熱閙起來。我喜歡走對面的道,因為西面的道,實在太冷清了,那時辭書出版社的門市部還沒有破牆,從校門到路口,衹有大圍牆。
沿著東邊的道往南走,走到路口,就是杏元了,它的門開在北京西路上,我記得有塊匾,「杏元」是種字體,好像是紅色的,「飲食店」是另一種字體,黑色的。最早的時候,衹有一對玻璃門,裡面黑黑的,每天都路過,卻從來沒有進去過。回家的車站,就在杏元的門外。
上學、下學,坐公交,日子就這麼一天天地過去,那是個表面上沒有太大變化,其實卻是翻天覆地的時代,但一個初中生是看不出來的。一個初中生,就是天天路過杏元,想著那裡四面牆壁中有一面是我伯伯的錢。
直到有一個,牆被砸了,先是一個小洞,後來變成了一個大洞,洞裡是杏元的廚房。再過幾天,圓洞變成了方洞,然後裝上了木框,那裡有一口鍋,有一個案檯,接著掛出了一張招牌,上面寫著「糟田螺 三角/份」。
每天從那個方洞前走過,聞著奇怪的糟田螺的味道,轉過街去,坐車回家。大家是不是以為我要接著寫如何地一分兩分錢地攢,攢到最後,終於有了三角錢,於是喫了一碗糟田螺?這也太落俗套了吧?
我有錢,家中一直給我錢買早飯買點心喫,另外還有二塊錢的「月規鈿」,算是小富人一個了。那時的我,肉餡粢毛糰的誘惑遠遠超過從沒聽說過的糟田螺。作為如今的美食家,那時的我,居然並不怎麼饞,直到大學畢業前,我還相當挑食。
後來我還是喫了糟田螺的,沒有什麼故事,就是某天特別冷,看到冒著熱氣的糟田螺,就買了一碗,那是個搪瓷的圓碗,與食堂中打飯的平底搪瓷碗不同,那個小圓碗底是圓的,看著是滿滿高出碗沿,其實並沒有多少。
案檯上還有牙籤,我就拿了幾根,然後朝前轉過街角,走進了杏元的門。一進門,右手邊是個賬檯,後面的牆上是價目表,賬檯後有人售賣竹籌。到底是拿食物的地方,當時上海的飲食店有兩種,一種是坐下後服務員收走籌子夾上木夾子,將之交給廚房,師傅們準備好餐食時,就把籌子上的木夾子取下來夾在碗邊盆邊,然後服務員再根據夾子上的號碼把東西送到相應的桌子上。
還有一種就是象杏元這種,拿著籌子到窗口「立等、自取」,然後再端着東西找個位子喫,好在杏元的生意並不太好,總是能找到位子的。經網友的提醒,取食窗口邊,還有一個鐵夾子,夾了些花花綠綠的紙條,邊上還有條告示,說的是如果食客患有傳染病,就取一根紙條,喫完東西后把紙條留在碗裡,過後這些餐具會特地消毒,其實就是用開水煮一會兒啦!也就是說普通的餐具是不消毒的,在疫情肆虐的今天,想想真是驚恐。
一碗糟田螺,有十來隻吧,沒有一隻的殼是不破的,那是因為賣的人,經常拿個圓底勺在那兒敲碎的,為了使之更加入味,以前推童車賣茶葉蛋的老太婆,也是這麼邊賣邊敲的,雖說「老太婆」不是一個尊稱,但我依然覺得和「茶葉蛋」很配。
久燉的田螺,用牙籤戳挑著喫,很酥很香,還有一種滑潤的感覺,應該是加了肥肉一起煮的,如果有朋友要自己做,千萬記得這點。我說的田螺是可以塞肉的那種大田螺,中國有很多地方把螺螄叫做田螺,田裡的螺螄嘛,也對。
我並不經常去杏元,那時沒有去飲食店喫午飯的學生的,七一中學那時是自己帶米去蒸,菜是學校食堂燒了統一供應的,所以根本也沒有機會去外面喫。我坐了一年半的公交車,天天在杏元門口等21路,一年半後,我就騎車上學了,依然天天路過杏元,其間也又喫過幾次糟田螺,僅此而已。
雖然六年裡天天路過,但我卻除了糟田螺之外沒有在杏元喫過任何別的東西,衹記得杏元裡面是暗暗的,後來他們鑿開了南面的牆,裝上了玻璃窗,就亮多了。
杏元的牆衹有東面是完整的,我猜那面就是我伯伯的,如今杏元已經沒有了很多年,但我依然記得我伯伯說的「好吃的咖啡要去梅龍鎮伊勢丹樓下買現磨的」和「買回來的烤鴨吃之前要用電吹風吹一遍,皮才會脆」。

[下廚記 IX]雞絲爛糊麵

現在的上海有許多麵館,好多家的三蝦麵,好多家的現炒澆頭麵,還有什麼「老黃浦二十碗麵」之類的榜單,不過我看了一眼,應該稱作「老黃浦地區的二十碗新麵」更貼切一點。上海還有網紅已久的黃魚麵、牛蛙麵、蟹黃麵等,想必上海是個愛喫麵的城市。
嚴格來說,現在的上海算是喜歡喫麵的城市,不但有大多數的蘇式麵館,連蘭州拉麵(青海派)、重慶麵乃至南方的粉也比比皆是,但總的來說,過去的上海,並不怎麼喫麵。
過去的上海人,也喫麵,但幾乎沒有喫麵的「習慣」,不同於蘇州人可以天天喫一碗麵,上海人衹有雷打不動的在生日那天與家人一起喫一碗麵,謂之「長壽麵」。衹要家庭條件過得去的,會是一碗大排麵,紅燒的大排,放在一碗煮好的麵上,湯底通常衹是豬油加上幾勺紅燒大排的湯。
上海以前其實並沒有多少麵店,也就滄浪亭、沈大成、德興館、老半齋等少數的幾家,其它都是飲食店帶賣的,而飲食店中有油燉子(不是後來說的蘿蔔絲餅)、有生煎、有小籠、有雞鴨血湯、有雙檔、有麵飴餅,難得出來打牙祭的朋友,很少會選擇去喫一碗麵的。
上海最著名的麵,傳統上衹有大排麵、陽春麵、蔥油拌麵,就這三種,至於辣肉麵,那是很後來已經要八十年代的事了,而「上海粗炒」還要更晚,要等上海夜排檔遍地開花時才廣為流傳。上海人不捨得喫麵,麵是要糧票的,那個「沒有油水」的年代,一個青壯年一頓四五兩麵是不成問題的,我記得我們學農下鄉時,喫飯不要錢,我們班有位老兄每天每頓喫兩個鋁飯盒的米飯。(以上大排麵、陽春麵、蔥油拌麵、上海粗炒我都寫過,請見《下廚記》系列)
喫麵不象喫飯那樣容易飽,所以大家等閑不喫麵,更別說常去外面喫了。家中有時換口味也會喫麵,但大多數人家喫的是菜湯麵,當時的普通上海人家,壓根不諳麵條底湯要好的訣竅,想喫麵又沒有好湯,那就簡單地起個油鍋,炒一點肉絲,然後加水燒開,下入麵條,再放入洗淨切段的青菜,由於麵條中有鹼份,青菜會被煮得很軟糯,而當時的油是菜油或豆油,會很香,一碗金黃配着碧绿的菜湯菜,在冬日也是很好的享受了。
除此之外,我們今天在上海麵館中可以看到的澆頭:炒素、小肉、油麵筋塞肉、大肉、榨菜肉絲、辣醬(不是辣肉)、紅燒獅子頭等,都是當年食堂的產物。在計劃經濟時代,大多數機關工廠學校,都是有食堂的,「好好叫」人家是不在外面喫正餐的,衹有早飯和點心會在外面喫,所以飲食店大多數也叫點心店。
後來改革開放,大量職工下崗,也包括廚房員工,其中有些人就開起了麵館,至於澆頭,就是過去的食堂菜,他們把食堂中許多價廉物美的小菜變成了澆頭,新派上海麵就是這麼一步步走來的。
说到食堂,很多人都會痛恨打菜阿姨手上的「抖一抖」,明明看着阿姨的勺子舀了七八塊肉,盛到你碗裡的時候一抖二抖就剩下二三塊了,誰能不恨呢?
但是在食堂,有一樣東西阿姨的手是不抖的,就是爛糊麵,衹要你拿的碗不是大得過份,那麼基本不管大碗小碗,阿姨總是幫你打滿的,那時的碗是搪瓷碗,很多學生用的碗上都有父母單位的名字,有白的,也有綠的灰的。
衹要是買爛糊麵,總是满满的一碗,大冬天在沒有暖氣的上海食堂大廳中,一碗爛糊麵可以帶來很多的温暖。爛糊麵不能用筷子喫,而是要用勺子喫,說來有趣,大多數用搪瓷碗的朋友都是用勺子喫飯的,那是個沒有一次性筷子的時代,洗勺子衹要洗一個,洗筷子要洗兩隻。一勺勺地喫爛糊麵,喫得快一點,還能微微出一身薄汗,熱得能讓凍僵了的脚趾都活動起來。
爛糊麵就是食堂版的菜湯麵,區別就象廈門街頭的麵線糊與高級酒店的麵線糊。食堂版的爛糊麵,有更少的油和肉絲,切得更細的青菜,由於燒煮時間更長且麵條更多,有一種勺芡的效果,使之口感更佳;可惜的是,由於燒煮時間很長,菜也成了「菜色」,一種黃色,而不再翠綠。
我們今天要來復刻一道爛糊麵,高級版的爛糊麵,我們要做一道軟綿嫩滑喫了會出一身小汗的家庭版高級爛糊麵。
先燉一鍋雞湯,用小火燉一鍋清雞湯,最好是有很多雞油的那種。
再煮一鍋麵,普通的上海麵即可,兩到三人份的樣子。
就象雞湯麵那樣,把煮好的麵,放入盛起的雞湯中。
……
小朋友如果不好好喫麵,大人總是會說:「快點喫,麵要脹乾了。」
我們就是要等麵脹乾,脹乾的麵條,整碗裡一滴湯都沒有。
把雞胸扯下來,撕成絲備用。
青菜切絲,備用。
取一個鍋,把剩下的雞湯倒入,加鹽,放入已經脹乾的麵條和雞絲一起煮,煮的時候把麵條稍微劃斷,大約十五分鐘左右,待麵條明顯變粗,放入菜絲,加上鍋蓋煮幾分鐘,然後開蓋,盛入碗中。
撒上大量白胡椒粉,喫吧。
當然,也有不高級版的爛糊麵,我稱之為「麵條界的鹹泡飯」,大家看過我以前的文章《最憶那碗鹹泡飯》,其實不用米飯用麵條煮也很好喫,你可以用方便麵與剩菜一起亂燉,但是相信我,用一碗「脹乾」了的麵條,會更好喫,吸飽了雞湯的當然好,但是哪怕是吸了水的,煮透了同樣好喫,記得,要放新鮮的青菜絲。

[尋味LA II]中東店麵包夾起司 浸糖漿甜香且濃郁



那是在疫情嚴重的時候,加州所有的飯店衹允許外賣,於是我看到了一個長着满臉大鬍子的高胖男人,很開心地在停車場喫着一團用紙包着的東西,他實在喫得太開心了,一把年紀却綻放着灿爛的笑容,讓好奇的心很想問個究竟。
因為我是和他从同一家店出來的,我的車停在路邊,他的車在停車場,我就坐在路邊的駕駛座上看着停車廠裡的他倚在自己的皮卡上一口一口地喫着紙包裡的東西。問題是:那家店是個猶太蛋糕房,售賣象是拿破侖、提拉米蘇之類的小蛋糕和各種甜甜的果仁蜜餅(baklava),並沒有一樣是用紙包起的午飯啊!
我慫恿小豆去問個清楚,小豆下車去問了那個人,我們得到了一個奇怪的詞——kanafeh——克那非,一個頗讓我有點感情的發音——我从小喝一種叫做「非那根」的咳嗽藥水。
幾天以後,是五月一日,為了象遠方的某個國家致敬,我與小豆決定喫一回那個「克那非」,反正那家店離家很近。於是,開車過去,對老闆娘說我們要兩個「克那非」,老闆娘問「糖漿是要『浸』的還『另裝』的?」,她也沒講明白,我也沒聽清,她就走了。
等是等了一會兒的,好在店中有各式漂亮糕點,又和小豆一起,等等就等等吧,大約十分鐘不到,老闆娘出來,遞給我兩個白色的紙包……
很小的兩個紙包,就是那種方麵包三明治的大小,薄薄的,這個夠喫嗎?於是我又買了兩個大牛角,這家店的牛角也很好喫,都是有餡的,有巧克力的,也有起司或者火腿的。
回到家,與小豆各自打開紙包,空氣中洋溢着甜甜的香味。
「好香啊!」
「真的好香啊!是糖漿的香味!」
「真的好香啊!糖怎麼會這麼香的呢?」
「好軟啊,這是個麵包啊,好軟。」
「還夾着起司呢,裡面白色的是起司,聞上去沒有任何起司味道啊,衹有糖漿的香味。」
「這起司也很軟,這就是個起司三明治,起司好厚啊。」
「麵包上全是芝蔴,雖然聞上去聞不去出芝蔴香。」
「但咬上去還是有芝蔴的味道的,這個起司一點都不膩,真是好喫。」
「嗯,又香又甜又軟又好喫,熱得恰到好處,不燙嘴,但足夠熱,起司沒有融化,但却是軟的,好喫。」
「這麼小一個,我一口就咬下了一大塊呢!過會我們還能分一個牛角包。」
「好呀,很奇怪,這個糖漿很香,但却喫不出味道,除了甜之外。」
「是的,就是純純的香味,也說不出是什麼香型。从嗅覺到味覺,都很普通,可就是很香,也很好喫,甚至喫不出任何起司該有的味道。」
「我已經喫了半個了,你快點喫。」
……
「我喫不下了。」
「我也喫不下了。」
「我還剩四分之一。」
「我也差不多。」
「真是奇了怪了,這麼小一個東西,居然幹不過它,我再咬一口。」
「算了算了,我們不是對手,你想那個大鬍子,模子介大,也衹是喫這麼一個,我們幹不了的。」
「放棄吧。」
「我放棄了。」
很丢臉,那個小小的「三明治」,我和小豆都沒有喫完,雖然挺甜,但喫到最後也沒有覺得膩,純粹的就是「飽了」。
那是一個方形的軟麵包,最橫着剖開,可以看到內層被浸入或澆淋過淡棕色的糖漿,當中是一大塊雪白的起司,很簡單的食物,却相當好喫。
昨天,我們又喫了一回,去之前和小豆說好衹要一個,兩人分着喫。店裡佈置得聖誕,各種節日的裝飾。老闆娘顯然很忙,我對她說了「要一個克那非」後,她就去了裡間,再出來時拿着兩個紙包,我一見真是「魂飛魄散」嚇得「膽戰心驚」,又要一人幹一個?
沒有那麼誇張啦,我與老闆娘確認了衹要一個後,也就買了一個,另外還買了蛋糕和白芝蔴餅乾,一共10.50美元。
一如既往的好喫,這回一人半個,剛剛好,恰到好處,並沒有新的信息可以提供給大家。
噢,還是有的,與這回的喫沒有關係,而是我做了一點功課。首先,這家店不是猶太人的,而是亞美尼亞人的,我是看到了聖誕裝飾後,才去網上研究的,終於被我挖出不是猶太店的。為什麼會認為是猶太店?因為他們有很漂亮的baklava,用一叠其薄如紙的麵皮做出的甜品,並非誇張,那個麵皮真是如紙般薄。
Baklava經常被譯作「果仁密餅」,就是一層麵皮,一層糖水,一層果仁,然後叠起來烤製。查了一下,這種麵皮叫做「yukfa」,最早是希臘的,後來土耳其、埃及、巴勒斯坦、以色列、黎巴嫩都有了baklava,甚至更多是穆斯林用來在齋月迅速補充能量的東西——是何等樣的偏見讓我會認為那是猶太人的專有?
關於「克那非」,我也找到了一些資料,嚴格地說,我們喫的是「kaak kanafeh」,前一個詞是麵包或者烤餅的意思,後者則是「糖漿燉起司」「起司煎白糖」。話說傳統的kaak形狀很有趣,是一個「壺鈴」的樣子,一面厚一面薄,薄的一邊還有個洞,可以方便掛起來。「克那非」不是一定要夾在麵包中喫的,它更是一個傳統的甜品,用象上海生煎包那種大平底鍋,先塗牛油,再放上各種起司,大塊的,刨成絲的,最後煎成一大片焦黃的東西,再撒上開心菓碎,然後切成小塊淋上糖漿喫。
我去的那家店,叫Vrej Pastry,在Pasadena的Allen St.上,如果你有機會來,不妨喫一回試試。



我看了《尚氣》了啦!

《尚氣》,我看了啦!週二打折哦,不過好像晚場才打折,白天的不打。前幾天就和小豆決定要看,有三個選項:

  1. 離家十英里的華人區大商場的AMC,英語加中文字幕,好處是近,商場可以shopping,壤處是華人太多
  2. 離家二十英里的商業廣場上的AMC,英語加英文字幕,好處是人少,壞處是人太少
  3. 離家四十英里的outlets裡的AMC,IMAX+杜比加英文字幕,好處是可以躺著看,邊上有迴轉壽司和自助火鍋,也可以shopping,壞處是來回實在太遠
    最後,決定就近,就去了有海底撈有鼎泰豐有鮮芋仙有眉州東坡的大商場……
    進入影院,疫情期間就別喫爆米花了,而且美國影院的爆米花是鹹的,是鹹的,是鹹的!進場,燈還沒關,人坐得不少,都戴著口罩,看不清楚,但當他們拿出手機,我用餘光就能看到熟悉的聊天界面——你懂的。
    廢話少說,直接聊電影。
  4. 看電影前聽說這部片子中夾了不少普通話,而事實是這部片子中夾了少量英語,這才明白為什麼非華人區的地方要註明「英文字幕」了。我看了一下錶,第一句英語出現在第十一分鐘,甚至一開始的歷史背景介紹用的也是普通話,估計在整個好來塢也是第一次吧?
    1.1. 片中有時華人說英文,不管會不會中文的,讀名字時都是字正腔圓的普通話
  5. 超級搞笑,前三分之二,或至少二分之一,就是部搞笑片。有一個梗關於「尚氣!疝氣?」的,衹有識中文的看了中文字幕才會懂,我估計當時電影院裡有個別美國人聽到華人鬨堂大笑,應該會有「?」的感覺吧?
    2.1. 飛機點餐,很low很俗套很搞笑
    2.2. 舊金山開公交,很low很俗套很搞笑
    2.3. 男主到女主家,很low很俗套很搞笑
    2.4. 黃與超大人賭場假打,很low很俗套很搞笑
    2.5. Ronny Chieng的存在就很搞笑,他的戲份很low很俗套很搞笑
    2.6. 元華的的存在就很搞笑,他的戲份很low很俗套不很搞笑
    2.6. 男女主兩次與校友在酒吧,很low很俗套很搞笑
    2.x. 一個爆米花電影,不應該很low很俗套很搞笑嗎?要民族大義,你該看《蘇武牧羊》去啊,不過千萬別看上海崑劇團的,十里洋場,他們沒有民族氣節
  6. 有人說好來塢的價值觀,哪怕拍了中國人,最後的英雄一定也是美國人,否則就是歸化的美國人,《尚氣》中沒有這樣的事。按照電影故事的設定,男主「最多」在美國呆了六年,而且從前後情節看,這六年應該至少有五年在學校,那麼,他估計連綠卡都沒拿到。如果有人堅稱在美國呆個六年,就可以讓人從頭到腦到心全都變成美國人,我想問這位朋友——你是有多愛美國啊?
  7. 大BOSS是中國人,所以辱華?不存在的,滅霸還是有色人種呢,也沒見黑人黃人紅人聯合起來抵制啊?這個大BOSS是中國人不假,但這大BOSS壓根就沒想毀滅世界啊!他衹是受了魔戒魔都的騙,他是個受害者,而且幡然悔悟,救兒犧牲。電影表達的是大BOSS對妻子的愛,你們硬要去黑大BOSS,我想問一聲——是因為自己做不到愛家人嗎?
  8. 兒子殺爹,醜化淡化中國孝道文化。你都沒看電影,親,電影中兒子沒有殺爹。
  9. 楊紫瓊的普通話太差了,讓人出戲,梁朝偉稍微好一點。
  10. 梁朝偉著西裝穿涼鞋受不了。
  11. 男主好看嗎?不好看。女主好看嗎?不好看。是不是辱華了?當然沒有!我想請問說男女主不好看就是辱華的——你是不是認為整個中國沒多少人配成為英雄啊?
    8.1. 男主有點挫,辱華了?沒有的事,蜘蛛俠也挫的,蟻人也挫的,蟻人多慘呀,老婆離婚帶走女兒,自己監外受刑戴腳環,他又不是什麼公主還有保鏢,他衹能在房子裡轉轉
  12. 為什麼不選用好看的男女主?這麼說吧,男女主但凡再好看一點點,片尾他們就要接吻了呀,你見過中國英雄接吻這種辱華橋段嗎?
    9.1. 女主雖然不好看,但我很喜歡。從脫口秀到《摘金奇緣》到《尚氣》,女主都很棒,妥妥地融入主流。整天說華人進入不了美國主流,進了主流又說人醜,我想問一句——你為什麼要辱華?
  13. 帝江這個「沒臉豬」很萌,建議做成周邊賣
  14. 九尾狐沒有仙氣,麒麟好傻(雖說古小說中麒麟和鹿也的確有傻的設定),龍遠遠不夠帥,金毛犼也好難看。
  15. 龍鱗甲也太挫了。
  16. 異國英雄背叛母國加入美國?沒有的事,除了舊金山一小段外,整個片子沒美國什麼事
    13.1. 哪怕是英雄也衹可能男二,給白人做配角?沒有的事,全片一兩百個中國人,加上羅馬尼亞獨臂男、加上舊金山電車上的,估計也就十來位非中國人
  17. 妹妹重新拿起武器獨練那段,雖然穿著右衽漢袍,但怎麼看都像是蒙古人,對了,蒙古可不是自古以來就是中國的哦
  18. 男主稍微顯老,反而梁朝偉顯得年輕;男主的媽媽和妺妹,也很難說哪個看上去更年輕,當然,並沒有同時出現,但從出現的年齡推斷,哥哥才剛大學畢業不久,妹妹應該更小,而媽媽已經生了兩個了,好像依然比妹妹年輕
  19. 如果華人與老外一起去看電影,不妨事先花二三小時學一套長拳、太極拳,看完電影,立馬說這我也會呀,現場打一套,保準他以後不敢欺負你——閣主中學體育課學過長拳,至今猶記
  20. 竹子的場景,不夠酷,表現得也有點傻

最後總結一下,要是國內放,你就去看,花幾十塊錢,笑兩個小時,沒有比這更划算的事啦!用郭德綱的話,這就是部電影,你非要它有教育意義,大家看完了都上大街攔驚馬去,那你真是想瞎了心。說什麼電影教壞了人什麼的,沒這本事,你來之前,就是那玩意!

Windows 7 update 0x80072EFE error and 0x80092004 error

I guess you already read a whole bunch of documents/webpages mentioned that the error was caused by time synchronization. It may be, but not always especially after Windows 7 stopped the service. The solution is easy, just google or whatever search engine for Windows Update Catalog, and search a patch called KB3102810. Install it will solve the problem.

It will take a very long time the first time after the installation, don’t worry. Just wait.

For 0x80092004 error, just install KB4474419 and KB4490628.

[慢說評彈]東北開篇——尋相罵開篇

據說我上了黑名單,話說好多黑名單都有我的一席,比如上海灘美食算術協會,就表示永遠不會允許我參加任何活動,包括捐款活動;又比如上海著名的東傳川菜名店,通過私人關係表示,永遠不歡迎我堂食或外賣,且不會接受我的任何點評,哪怕說他們好。
最近,我又上了蘇滬茶館行業的黑名單。現在蘇州上海有很多茶館,好多茶館有駐場的評彈演員,那些都是專業開篇演員,是的,專業開篇演員——專門唱開篇的,一段書也不會說。我完全沒有數落演員的意思,現在書場越來越少,演員倒還是不斷在培養出來,學得好的鳳毛麟角,學得「推扳」的也不過會那十來個十幾個開篇,印在茶館的塑封卡片上,讓別人來點。
問題來了,這些專門開篇演員會唱十來個開篇,可我這個業餘開篇聽眾會聽數百個開篇啊……有一次,我有個朋友在現場,想點又不知道如何點,於是在微信上問我,該點個什麼樣的開篇,而不至於被現場的人認為是「洋盤」。我告訴他:「若是一個人唱的,可以點《舊貨攤》《東北開篇》《上海少奶奶》《哭沉香》《哭妙根篤爺》《厾窮》,兩個人的,可以點《活捉張三郎》……」。
於是,我上了黑名單,茶館業放出話來,全蘇滬茶館不歡迎我,素茶館除外,可惡的是,我想和他們喝個「講茶」談個判的機會都沒有,調解工具掌握在他們手中。
我選的這些開篇,大部分在演唱上有特色,有些又比較冷門,基本上現在不太有人會唱——我的意思是會去茶館賣唱的專門演員不會唱了,不是說好好的專業劇團的人不會——也有可能不會,我都懷疑現在的新人會不會唱《辯字開篇》了,那是個相當於啟蒙教育的開篇,我們哪天專門來說。
評彈與相聲不同,相聲的貫口,每個學徒都會去背,但評彈就像是崑曲那樣,也有行當門派的區分,就像前面提到的《舊貨攤》,如果不是說《啼笑因緣》的演員,一般不會去背。又如膾炙人口的《誤責貞娘》《暴落難》《迷功名》等開篇,雖然好聽,也流行,但如果不是唱張(鑑定)調的,一般也不會去學。所以,如果沒有單子讓人隨便點,除非那個演員象閣主那麼博學,否則是不可能的。
不開玩笑了,我們今天來說其中的一個開篇——《東北開篇》。
根據資料來看,《東北開篇》是由朱耀笙先生從蘇灘傳統曲目《昭君出塞》改編而來的。蘇灘,即蘇州灘黃,亦名灘簧,是一種多人制帶樂器的說唱形式,是江浙一帶戲曲的前身,而蘇州灘黃又是各地灘黃中歷史最悠久的。蘇灘後來演變成了蘇劇,蘇灘的《昭君出塞》,現已失傳;蘇劇中有《太平調轉三環調‧出塞》,可以依稀見到《東北開篇》的影子,特別是句尾短詞重複使用的特徵。彈詞開篇中也有《昭君出塞》,與蘇灘和《東北開篇》都沒有關係。
《東北開篇》原名《滿州開篇》,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有很大一段時間,大家對這個開篇諱莫如深,哪怕到了現在,依然不流行,一來是由於難唱,二來也是因為題材的敏感。就拿唱詞來講,它的唱詞有多種改變,比如「老爸爸」一詞最早為「老韃子」,而「滿州家」「番邦話」則改成了「牧民家」「牧民話」,明顯是為了民族團結而改的。又有「他們二人正在調情處、調情處」,後來改成了「他們二人正在互相看、互相看」,又去掉了「姑娘心中愛上了他,所以口內連連叫『俏冤家』」等,這個應該和潔本牡丹亭是一個路數了。
細心的朋友,可以在網絡上找到好多種《東北開篇》。照我說,從入門的角度,男聲的,你就聽楊振言的,女聲的,就聽江文蘭的。因為衹有這兩個版本,尚算是「完整」的,《東北開篇》講的是塞外風光,描寫一位少女,與情哥哥「調情」時被一個八十八歳的老媽媽撞破,而後少女與老媽媽對罵的故事,在開篇後半部分,是演唱者一人分飾兩角的對罵部分,衹有江文蘭的版本是完整的,楊振言的已經缺了那麼一兩句,至於盛小雲的唱片版,已經不是一個完整的故事了。
楊振言和江文蘭的兩個版本,前者節奏明快,後者悠揚婉轉,雖然唱法很不相同,但是對比著聽,很是有趣。入了門之後,還有幾個版本可以推藨,比如鐘月樵的,有「書苑集萃」和「蠟盤唱片」版,後者是現在能找到的最早版本。鐘的唱法,大小嗓切換,可以明顯地感受到「九轉三回調」的優美。還有龐學庭的版本,這個版本相當有趣,弦子、琵琶都是龐先生自己彈的,後期合成在一起,這在沒有數字式調音臺的時候,是一個相當高級的技術活,大家也不妨聽聽看。。
《東北開篇》中用到一些北方話的詞語,特別是還有幾處抖舌的顫音,相當有特色,我在唱詞中註了「打轉」兩字,大家聽的時候,可以注意一下。有個網紅叫「評彈小劉」,他說《東北開篇》是「唯一一個用普通話唱」的彈詞開篇,這就有點胡說八道了,不過他和他媽經常胡說八道的,不是罵人哦,他媽也是網紅,叫「小玳姐」,他們兩個人都挺有趣的。
《東北開篇》不是用普通話唱的,它衹是帶有普通話的音,我們在下一期說普通話話題時專門來說。本期,就先把要註釋的唱詞說一下吧。

朔風——北方吹來的寒風,北風,北方吹來的寒風。陸游《九月十六日夜夢駐軍河外遣使招降諸城覺而有作》詩:「朔風捲地吹急雪,轉盼玉花深一丈。」
凜凜——極度寒冷的樣子。
烏紗罩——連黑紗面罩的帽子,猶謂北方風沙大。
鬢髮雙挑——指滿族人的髮型,即「兩把頭」,把兩邊的頭髮梳高,顯得人高大,後來夾入假髮一起梳,再後來越梳越高,假髮越來越多,到最後就成了大家電視中看到的頭上有塊牌子那樣的頭了。
十二金鐶——耳鐶,漢族是雙耳各一個耳洞,但滿族至少每耳有三個洞,謂之「一耳帶三鉗」,清朝選妃至少要每耳三洞。
《文姬怨》《鍾子期相逢俞伯牙》《湘妃調》《孤雁落平沙》——這些都是古琴曲,被作者借用作琵琶曲,《文姬怨》即《胡茄十八拍》《孤雁落平沙》即《平沙落雁》
腦後還拖小尾巴——在真髮中夾入絲帶和假髮的一種時候編辮子方式。
箭衣——滿人的一種緊袖服裝,馬蹄袖,手背面長,可遮擋禦寒,手心面短,以便拉弓。與漢人的箭衣有所不同。
馬褂——滿蒙服飾,套在滿式長袍外的短衣,與長袍一起曾為中國的正式禮服——不是在清朝,而是在民國。
芙蓉臉、柳葉細眉、粉鼻瓊瑤、鳳目秋波、小口櫻桃——形容女子美麗,問題是這些都是漢族美女的評判標準,這一點有很趣。
陽臺——屋外的平臺、樓外的平臺,但是從下文的「帳兒外」來看,帳篷內可沒什麼臺,這是陽臺是雙關語下的陽臺,《文選・宋玉・高唐賦序》:「旦為朝雲,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臺之下。」

同時,附楊振言和江文蘭的兩隻開篇,大家聽了有什麼感受,請告訴我。

 

 

** 東北開篇 楊振言
朔風凜凜捲黃沙,那北邊裡地方都是牧民家
跑馬射箭都是英雄將,英雄將
有一位二姑娘,生來容貌(打轉)賽如花
頭上邊戴的烏紗罩,烏妙罩
鬢髮雙挑,鬢髮雙挑擄縐紗
天生瓜子芙蓉臉,芙蓉臉
生的是柳葉細眉,風日秋波,粉鼻瓊瑤,小口櫻桃,鬢邊還插蠻大蠻大(打轉)一朵大環花
十二金釵耳上掛,穿一件海馬生衣洋衫襟,外罩小襟織就的牡丹花
白綾襪子無瑕點,穿一雙搭拉式的鞋兒繡的滿幫花
打扮完時陽台坐,陽臺坐
懷抱琵琶,懷抱琵琶耍幾耍
初彈一支《文姬怨》,後彈的《鐘子期相逢(這)俞伯牙》
再彈一曲《湘妃調》,後彈的《孤雁落平沙》
(琵琶停)那姑娘彈的都是相思調,只見帳外站著一個俏冤家,那冤家又不長,又不矮,年紀十七八,頭戴一頂瓜皮帽,一粒烏珠放光華,(琵琶起)三股辮兒在腦後掛。
(琵琶停)穿一件時式箭衣不繡花,外罩一件短馬褂,時式金靴雙足蹬,腰內金刀(琵琶起)甚堪誇。見他手內拿柄真金扇,真金扇
含笑微微,含笑微微對著咱
(琵琶停)那姑娘一見忙含笑,忙把琵琶來放下,叫一聲我的哥,請坐吧,待小妹子(琵琶起)慇勤送杯(打轉)奶子茶
我愛他手內一柄真金扇,真金扇
他愛我鬢邊還插蠻大蠻大(打轉)一朵大環花
(琵琶停)爭扇子,又奪花,奪花又爭扇,爭扇又奪花,姑娘心中愛上了他,故而口內(琵琶起)連連叫俏冤家
他們二人正在調情處,調情處
(琵琶停)只見帳兒外站著一個老媽媽,老媽媽年紀八十八,耳聾眼睛花,手中拿著龍頭拐,罵一聲羊蹄子,小王八,你們兩人青天白日,白日青天幹什麼?嗚裡呀,嗚裡哇,嗚裡蹦頓吱吱喳,吱吱喳喳哎兒呀,哎得兒嗚嚓呀,說的都是無理話,所以惹得姑娘(琵琶起)怒氣加。(琵琶停)那姑娘是說一聲,老婆子,老王八,要你來看什麼,叫什麼,我們姊弟二人玩玩耍,(琵琶停)但等老爺歸來我要告訴他。
** 東北開篇 江文蘭
朔風凜凜捲黃沙,北邊裡地方都是牧人家
跑馬射箭都是英雄將、英雄將
有一位二姑娘,生來容貌(打轉)賽如花
頭上邊戴的烏紗罩、烏紗罩
鬢髮雙挑,鬢髮雙挑擄縐紗
天生瓜子芙蓉臉、芙蓉臉
柳葉細眉,粉鼻瓊瑤,鳳目秋波,小口櫻桃,鬢邊還插蠻大蠻大(打轉)一朵大環花
十二金釵耳上掛,穿一件海馬生衣羊衫襟,外罩小襟,織就的牡丹花
白綾襪兒無瑕點,穿一雙搭拉式的鞋兒繡的滿幫花
打扮完時陽臺坐、陽臺坐
懷抱琵琶、懷抱琵琶耍(打轉)幾耍
初彈一曲《文姬怨》,後彈的《鐘子期相逢俞伯牙》
再彈一曲《湘妃調》,後彈的《孤雁落平沙》
(琵琶停)那姑娘彈的都是相思調,只見帳兒外來了一個後生家,那後生家年紀十七八,身材不長又不矮,個子不小又不大,頭戴一頂瓜皮帽,一粒烏珠放光華,(琵琶起)三股辮兒在腦後掛。
(琵琶停)穿一件時式箭衣不繡花,外罩一件短馬褂,時式金靴雙蹬足,腰內金刀(琵琶起)甚堪誇
手中拿柄真金扇、真金扇
含笑微微對著咱
(琵琶停)姑娘一見忙含笑,忙把琵琶來放下,叫一聲啥啥哥,你坐坐吧,小妹子(琵琶起)慇勤送上一杯(打轉)奶子呀茶
我愛他手內一柄真金扇、真金扇
他愛我鬢邊插蠻大蠻大(打轉)一朵大環花
(琵琶停)你要扇子她要花,要花又爭扇,爭扇又要花,(琵琶起)奪去爭來鬧喧譁,他們二人正在爭論處、爭論處
(琵琶停)帳兒外來了一個老媽媽,老媽媽,年紀八十八,耳聾眼睛花,手中拿著龍頭拐,罵一聲羊蹄子,小王八,你們兩人幹什麼,你爸爸轉回家,我一定告訴他
吥,姑娘聽,怒氣加,罵一聲,老婆子,老王八,咱們姊妹二人在此玩玩耍,要你來,幹什麼,瞧什麼,告訴我爸爸,我才不怕他
(老人聲)好
(女孩聲)你會罵,我也罵,看咱們兩人誰會罵
(老人聲)好,我說羊蹄子
(女孩聲)我說老烏鴉
嗚裡呀,嗚裡哇,嗚裡蹦頓吱吱喳,吱吱喳喳哎兒呀,哎得兒嗚嚓呀,哎得兒嗚嚓呀,別別叭,嗶嗶吧,別別叭,嗶嗶吧,別別叭,嗶嗶吧,別別叭,嗶嗶吧,別別叭叭,嗶嗶吧吧,唧唧吤吤,嘀嘀嗒嗒,極咧寡,邋裡邋遢烏哩遢
兩家頭叫啥大相罵哉,罵的都是番邦的話,憑你聰明猜不出兒它

[慢說評彈]一粒米,真是一筆糊塗賬

經常有朋友會問我,評彈怎麼入門,先聽什麼後聽什麼的,這是個很好的問題,因為它沒有「標準答案」。就像有人要學英語,你肯定要學ABC,然後呢?像我這個年紀,有人是從《英語900句》入門的,也有的是從《新概念》,也有從《現代美國口語》的,甚至還有人是反覆觀看《好友記》來學英語的。學任何東西,都沒有固定套路,但一開始首先要培養起興趣來,這是沒錯的。
相信有許多朋友最早接觸的評彈,是一隻叫做《寶玉夜探》的開篇,就像崑曲中的那段《皂羅袍》,對,就是那段「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賞心樂事誰家院!」的崑曲。《寶玉夜探》和《牡丹亭‧遊園‧皂羅袍》是評彈和崑曲中最最最最爛大街的東西,分別沒有「之一」。
說它們「最爛大街」並不是說它們「最爛」,也不是說它們沒有藝術價值,它們的問題在於人人都會唱,你門外漢壓根不知道聽到的是唱得好的,還是差的。現在蘇州上海有很多茶館,可以現場點唱,會有一張曲目表給客人看,其中是必有《寶玉夜探》啊,若是兼唱崑曲,也是必有「奼紫嫣紅」……
這兩首曲目,都很好聽,但都太難,沒有聽過的,一準聽不出到底在唱啥,若是外地人,對著唱詞都不見得跟得上,所能做的也就是搖頭晃腦附庸風雅了。
若是叫我推薦,我會把嚴調的《一粒米》選為「人生第一隻開篇」,從嚴調開始,從《一粒米》開始,踏入欣賞彈詞的殿堂。
《一粒米》是個開篇,就是一段獨立的唱,彈詞的開篇有兩種,一種是在長篇彈詞中特別好聽受歡迎的唱段,單獨拿出來唱,像是《珍珠塔》中的《七十二個他》、《啼笑因緣》中的《舊貨攤》,都是如此。這些唱段本來是為書情服務的,單獨拿出來就成為了開篇,有些還要加加工,去掉原書的部分說表等,以便成為獨立的作品。評彈中,有許多書目已經失傳(或瀕臨失傳),但其中的開篇被保留了下來,象《劍閣聞鈴》《鶯鶯操琴》等,此類的例子比比皆是。這樣的開篇,常被稱作選曲。
還有一種開篇,就是獨立創作出來,專門用來演唱的段子,像是《上海少奶奶》《活捉張三郎》等,而解放後,更是有大量的單獨創作的開篇,以配合宣傳的作用,像是《望金門》《全靠黨的好領導》等。
《一粒米》也是這樣的一隻開篇,大家猜一下也能猜到,這是一個說節約糧食的開篇,最早是由陳靈犀、饒一塵根據同名單弦改編而成的開篇,後來成為了嚴調的代表作品,六十年代廣為傳唱。
一粒米朗朗上口,清晰易懂,入門者幾乎可以不看唱詞聽懂。這個開篇說了一個小故事,說是有個老貧農叫孫子稱了一兩米,數了一下,總數是1837粒半,然後說如果每人每天節約一粒米,值多少多少,可以供多少多少人喫,換多少多少東西等……很簡單的一個唱段,節奏明快,是「快徐調」的延伸,很適合作為「第一隻開篇」來聽。
開篇中有一句「一數數出仔個大問題」,我在寫這篇文章的時候,仔細數了一下,真的被我數出大問題來了。
嚴雪亭的唱詞中,有這麼幾句:
「俚拿出一兩米叫小孫子一粒粒數仔細。
共總是一千八百三十七粒半,
……
我你全國人口六億五千萬,
如果每人每天麼節約一粒米;
一日天就是三萬五千三百七十四斤;
一年算起來一千二百七十三萬四千多斤米。」
於是我就算了一下,全國人口6.5億人,一人省一粒米,就是6.5億粒米,一兩是1837.5粒米,那麼6.5億除以1837.5,就是每天節約的兩數,650000000÷1837.5=353741,再除以10,得出35374斤,完全正確。一天35374斤,那麼乘以365天,35374×365=12911510,這可不是原唱中的「一千二百七十三萬四千」啊?12911510-12734000=177510,哎,你不能在一首講節約的開篇中,無故消失了17萬斤米啊!
問題出在哪兒呢?我又去找了別人的《一粒米》來聽,有專業的,也有票友,如萬鳴、胡國樑、楊正、黃榮寶、蔡錦堂,他們的唱詞全都是一樣的,全都是與嚴雪亭不一樣的:
「一日天就是三萬六千四百零三斤;
一年算起來一千二百九十六萬多斤。」
我不知道他們這兩個數字是從哪裡來的,但我知道就算一天是36403斤,一年也不是1296萬多斤,36403×365=13287095,這回少了32萬多斤。
這根本就是一筆糊塗賬嘛,節約是沒錯,節約下來的成果算不清楚了?這可不對。
我一直說玩美食要會算術,沒想到聽評彈也要會算術,還有更有趣的,有一位叫張宜培的小朋友,相當稚嫩,他唱的一粒米,是照13億人口來算的:
「一日天就是七萬五千八百七十斤
一年算起來二千五百九十二萬八千多斤米」
依然是兩個完全湊不起來的數字,依然「少了米」,你們唱評彈歸唱評彈,不能旁敲側擊把真相唱出來啊!
一粒米,每人每天節約一粒米,到底節約了多少?三個版本中六個數字,衹有一個是對的,這也太搞笑了吧?
我去找了很多資料來看,但是依然沒有找到答案,我衹有一個粗淺的方向,就是查到「1973年浙江省曲藝隊改寫其中部分唱詞」(《評彈小辭典》142頁),但沒有查到改寫了些什麼唱詞,而聽錄音,其它人後來唱的,衹有數字上與嚴雪亭有區別,哪怕都是錯的。
不管怎麼說,瑕不掩瑜,大家一起來聽嚴雪亭的《一粒米》吧!

《一粒米》嚴雪亭
一粒米,啥稀奇,
一粒米哪亨好算大事體。
大不可小算從古說,
一粒米個當中有大道理。
倷勿要看輕一粒米,
何妨拿把算盤來算仔細。
有一位老貧農想出一個好主意,
為了使年輕的一代珍惜一粒米;
俚拿出一兩米叫小孫子一粒粒數仔細。
共總是一千八百三十七粒半,
一數數出仔個大問題。
如果全國人民每人每天麼節約一粒米,
或者每人每天麼浪費一粒米;
一進一出數目大得個邪邪氣。
我你全國人口六億五千萬,
如果每人每天麼節約一粒米;
一日天就是三萬五千三百七十四斤(三萬六千四百零三斤);
一年算起來一千二百七十三萬四千多斤米(一千二百九十六萬多斤)。
撥勒五千人個工廠當口糧吃,
吃仔七年還多一些些。
撥勒農村裡一個生產小隊當口糧吃,
阿要幾化日腳可以吃完俚?
好吃一百六十年;
阿爹吃到孫子手裡;
還朆喫完實梗一粒米;
倷說阿稀奇來勿稀奇。
如果折合人民幣,拿來買機器,
一粒米好換四十多部小型拖拉機;
倷說道阿稀奇來勿稀奇。
一滴一滴水,匯成東海闊,
一粒一粒沙,堆得泰山齊。
如果每人每天麼節約一粒米,
可以堆得倉庫高來白雲低。
勞動人民愛的是勤儉恨的是浪費,
深曉得一粒米來之是勿容易。
搶收搶種多辛苦,
車水耘耥勤積肥;
滴滴汗珠粒粒米;
故而珍惜用糧是大事體。
我你厲行節約從小處來著手,
勤儉建國勿要忘記;
請大家切莫看輕一粒米。

[慢說評彈]江北夫妻相罵

今天要講的,是評彈中的諧趣開篇,評彈中有成千上萬個開篇,但真正唱著玩,尋開心的,不過十幾個開篇;就算加上流傳至今的用蘇州話表演的上海滑稽中的唱段,總共也不會超過三十個,雖然少,但都極有趣。
今天要說的,是其中的一段——《江北夫妻相罵》。
江北,就像東北一樣,東北人也好東北話也好,是與北方小品難分難捨的,而江北,江北人江北話,在上海滑稽中佔有很大的一塊,在以前還有滬語節目的時候,象電視劇《孽債》和電影《股瘋》中,都有講蘇北話的角色。
上海人說的「蘇北」,是指江蘇省長江以北的地區,而江北,都包括了靠近江蘇的安徽部分,即所有江淮官話的使用地區。然而除了他們蘇北人或者江北人自己,上海人是完全分不清區別的,所以在上海「蘇北」與「江北」是同義通用的。
上海是個移民城市,但是各個族群的來源與原因不同,浙江人廣東人和徽州人,大多是來做生意的,即浙商、粵商和徽商,蘇南人移民上海的多為書香世家,而唯有蘇北人江北人,由於當時兵荒馬亂外加自然災難,他們是逃難來的,他們在當時成了上海最底層的移民,不但主要從事體力勞動,而且是從事最粗鄙的體力勞動——倒馬桶、粗做娘姨、拉黃包車、廚師等。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上海社會有著非常強烈的江北歧視,那等的浙裔徽州裔上海人與江北裔上海人是不通婚的,當時男女之間要通過「介紹朋友」來相往,很多男女青年告訴介紹人的第一個要求就是「不要江北人」,這個要求甚至排在「不抽煙喝酒」「有婚房」之前,基本上到了「怎麼都不能娶、嫁江北人」的地步。
那到底有沒有通婚的?當然有,父母中有一方是江北人的子女,會被人叫做「半江」,因為音與當時流行的「半鋼」手錶相同,而成為一種隱喻;同樣,「全江(鋼)」指父母都是江北人的孩子。
我小時候的時候,上海的通用話是上海話(市區話),那時的江北移民已經到了第四第五代了,幾乎都會說上海話,但由於他們從小生長的環境是說蘇北話的,所以存在個別字音與上海話有明顯區別的現象,被人們戲稱為「個別字眼咬不準作」;而這些字眼也是江北裔人士在說上海話刻意留意的。
這些字中,最具代表性的,是「我」和「儂」的發音,特別是「儂」,江北話讀成「龍」,如果某個江北人在說上海話時不注意,把「儂」說成了「龍」,別人就說他「一勿當心落了條龍出來。」
那時的江北歧視普遍存在,在學校裡,老師會當眾羞辱江北藉的學生。當兩個孩子有著相同的缺點時,老師會認為非江北裔的孩子是「缺少家教」,也就是「沒教好」,而江北裔的孩子,則是「原罪」了。然而原罪並非逃避責罵的理由,甚至有可能招來更多的霸凌。是的,我一直認為中國學校中的霸凌有很大一部分來自於老師,哪怕是重點學校,哪怕是有名的模範教師。那時的學校,會排擠特定籍貫的學生,家長的職業會被老師取笑,長相、性別、穿著、姓名、習慣、家庭出身、口音,都會成為被老師帶頭取笑的東西。
上海的江北歧視應該是抗日戰爭後大量的難民湧入上海後開始的,在這個問題上,蘇州人不知何故,有點與上海人極其相似的立場,上海滑稽中大量取笑江北人的,而蘇州滑稽中同樣不少。
嚴雪亭先生是1936年進入上海的,這隻《江北夫妻相罵》估計創作於194x年代,那時嚴雪亭的個人風格已經相當明顯,穩而不躁,徐徐唱來,哪怕表現一個吵架的場景,也是穩穩當當,篤篤悠悠,能夠真正體現出彈詞的美來。
讓我們先來聽一聽嚴先生的唱,然後我再來詳細解釋唱詞。

唱詞,由梅璽閣主聽記:
(唱)區區深宵轉家回,一日辛苦忙非凡,從小戶人家來經過,但聽裡邊閙不堪。
恰原來一夫一婦生口角,江北初到上海灘。一個兒街頭縫窮來餬口,一個兒末拉黃包車拿伙倉開。
(旁白)一對江北夫妻,勒浪草棚棚裡相罵,男個是拉黃包車,女個是縫窮,哦,齊巧我經過聽見,搿個女個啊比男個兇,俚篤個罵人啊,罵殺骷鎯頭的。
(婦白)殺頭的啊,殺千刀啊,殺骷鎯頭的哎(拖長音),你頭頸硬翹翹象煞個人咧,殺頭的啊,你剛剛罵我啊?
(婦唱)罵一聲你殺千刀,豬頭三,不懂道理的臭癟三,你不是大富大貴有錢的人,出口就罵人你不應該
(旁白)罵得個男人跳起來
(夫白)你這個斷命女人不講理的賤骨頭。
(夫唱)你這個女人真大膽,罵我男人豬頭三
(夫白)啊?你不想想啊?你從前在江北東門外,小菜場門口賣雞蛋糕當口你忘記啦?沒有我把你娶回家來,哪有這樣稱心的?一個人天地良心啊,我雖是個拉黃包車的,我自家曉得不懂不說,女人嫁畀男人要規矩的啊,三從四德,古人說格夫唱婦隨,相敬如賓,傳宗接代,你來的時候沒有養過小三子,沒有生過小四子,辣媽媽你對不起我。
(夫唱)從前沒得人娶你,我把你是馬馬虎虎娶回來,喫飯喫粥隨便你,還要打這個斷命的麻將牌,五百番,一千番,洋錢賭去七八塊。你全不想,我末拉來拉去辛苦的錢,觸霉頭還要撬照會。
(婦白)哼,殺千刀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還要傳宗接代吶,你什麼人吶,你下等人吶,不是有錢的哎,殺骷鎯頭的啊,我要跟你離婚,現在新法咧啊,自由戀愛咧啊,新女性時代來咧啊,吾要二百五十塊養老費,一百塊畀小倌人,殺骷鎯頭的哎(拖長音)
(婦唱)你看上海灘上多福氣,與我們江北個地方比不來,摩登女郎多開心,天天跳舞喫大菜,五百塊的麻將不稀奇,鑽戒戴得指頭子都不能彎,皮大衣,熱水袋,十幾塊錢的高跟鞋,怪不得我這個江北個西施真命苦,觸霉頭嫁畀介你這個豬頭三,有飯沒得粥,有粥沒得飯,六七天你不把辣個伙倉開,還要象煞有介事,滾你媽的五香茶葉蛋。
(婦白)放你媽的屁!
(夫白)滾你媽的蛋!
(婦白)呸!
(夫白)呸!
(唱)他們一宵爭吵何曾歇,怪不倒麼有人羨慕上海灘,都是痴心妄想發洋財。
—————————————————
該段唱,以說書人的身份,來敘述一段所見所聞,分別有說書人的旁白和唱段,亦人江北夫妻的對白與唱段,不論是「白」還是「唱」,都要能夠清晰分辨得出「啥人是啥人」,相當於一個人要說唱出六個人來,實屬不宜,但若去聽嚴雪亭的唱,又彷彿是輕輕拈來,著實見本事。
以下,逐點解釋:
區區——就是「我」,或者說是「我的謙稱」,如同「在下」,蘇州話中「區」有「小」的意思。嚴雪亭的師父徐雲志放過一個謔頭「區區徐志雲,大華去說書」,等說到《三笑》時,我會再提起的。
縫窮——一種臨時性職業,從業者多為中老年婦女。所謂「縫窮」既是「窮縫」也是「縫窮」,一來它是「窮人幫人縫」,二來它是「幫窮人縫」,即服務的提供者和受用者,都是窮人。「縫窮」指的是縫補衣衫,即打補丁,以及製作小的手工布藝,如鞋底、尿布等等。這個職業在解放前全國都有,《駱駝祥子》中就有相關描述。
黃包車——左右二輪的人力拉車,這個名字是老上海人全知道的,但卻是個以訛傳訛的名字。最早,這種人力車是日本進口的,所以叫「東洋車」,那個時候,還沒有公共的人力車市場,擁有車輛的,是家庭。人力車,較之轎子,至少節省了一個人至三個人;較之汽車,又便宜了很多,應該是大多數有錢人家的首選。
由於車是以家庭為單位的擁有物,所以是「包車」,包給某戶人家的,「包車」就是「私家車」的意思。後來,有了公共人力車,1913年,公共租界工部局要求公共人力車漆成黃色以示區別,由於以前這種車都是「包車」,現在又是「黃」的,所以成了「黃包車」,而硬要細究的話,其實是個「公共私家車」的病句。
伙倉——自家製作飯食,引喻為正常生活開銷。
勒浪——「在」的意思,說書人的旁白,用的是蘇白,即蘇州話。
齊巧——恰巧,蘇州話。
搿個——這個,蘇州話。
俚篤——他們,蘇州話。
骷鎯頭——頭顱,腦袋。
豬頭三——縮腳韻「豬頭三——牲」,即罵人「畜牲」的意思。
斷命——亦作「短命」,「斷命」是蘇州婦女的常見口頭禪之一。
辣媽媽——即「辣塊媽媽」,最有代表性的蘇北罵人話,還有「辣塊媽媽沒得命」,同義。
五百番,一千番——亦作「五百鏟、一千鏟」,麻將輸贏的計算方式。
撬照會——照會,即今之所言「牌照」,當時,人力車的車道、方向、行進、駐停、轉彎等,都有詳細的要求的,如果不遵守規章,被巡捕(警察)發現,會被處以「暫扣牌照」的處理,由於牌照是釘在車上的,所以要「撬」。
畀——給。
咧啊——擬聲,表示蘇北話句尾的長音。
喫大菜——即喫西餐。
江北個西施——字面意思是「江北的西施」,而同時「江北西施」亦專指不會打扮學打扮,結果反而出洋相的女人,或者打扮尚可,但沒有修養無法開口講話的女人。
滾你媽的五香茶葉蛋——即「滾蛋」的多次「連貫」修飾,就像「迅雷不及掩耳盜鈴兒響叮噹……」的那樣。
開篇最後四句的相罵,即「(婦白)放你媽的屁!(夫白)滾你媽的蛋!(婦白)呸!(夫白)呸!」,演員要快速切換人物,讓人聽得極是過癮。

這個開篇,高博文也唱過,應該是很早前的錄像了,為他彈琵琶的田璟璟那時還是個小孩子,她2014年時已經從戲校畢業進入吳中區評彈團了。高博文版本的也不錯,其中的蘇北話,是我小時候那種典型的非蘇北人學說的蘇北話,把重音喫在自己對蘇北話的理解上,也挺有趣的。高博文的唱詞與嚴雪亭大同小異,留給朋友們自己去發現了。

說到「夫妻相罵」,1922年出生的吳鶯音有「鼻音歌后」之稱,後世將吳鶯音與白虹、白光、龔秋霞、李香蘭、姚莉和周璇合稱「七大歌星」,她曾經用國語唱過由李雋青作詞姚敏作苗的國語《夫妻相罵》,同樣是一人分飾夫妻及二房東三角,也同樣是為了生活標準的牢騷相罵,頗為有趣,不妨來聽一聽。

夫妻相罵
作詞:李雋青
作曲:姚敏

妻:自從嫁了你呀幸福都送完,沒有好的穿呀,
好的吃,沒有股票呀,沒有田地房產,沒有金條,
也沒有金剛鑽,住的也不寬,用的也不全,
哪一件數我過得慣,這樣的家庭,簡直是殯儀館,
這樣的家庭,簡直是殯儀館。

夫:自從娶了你呀每天聽妳煩,你說投機商呀,
我不幹,你說囤積戶呀,我是更不願做貪官,
那裡來金剛鑽,良心妳不管,名譽你不關,
難道你要我做盜犯,這樣的女人,
簡直是原子彈,這樣的女人,
簡直是原子彈。

二房東:你們搬了來呀憐居都不安,
不是女的哭就是男的喊,人家吃飯呀,
你們就搗蛋,人家睡覺,你們就總動員,
罵也不相干,死也千肯搬,
哪一天沒有神經戰,這樣的家庭,
簡直是瘋人院,
這樣的家庭,簡直是瘋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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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璽閣食話]大內秘製不外傳 半夜子時醃醉蟹

我一再說,不識繁體字,不懂數學,就踏踏實實做生意,別作妖。特別是餐飲業,從業人員文化水平偏低,對的,我不是說廚師,我說的是那些不懂裝懂的老闆們。
又拿到一份菜單,小小一個截屏,又錯了「勿勿少少」,從字到菜品,都值得推敲。
推薦–應該是「推薦」,「薦」的確在用作動詞時可以「同薦」,但一般在「推薦」「舉薦」「保薦」之用時,不用「薦」。「薦」字常用於表示「草蓆」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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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湯–應該是「雞湯」,常規用法。以上二條衹是不規範,但不算錯。

鬆茸——這個錯得就離譜,「鬆」原指「毛髮蓬鬆」,引申為「鬆散」,而「松」才專指松樹。

秘製、醃製——如果是「制」的話,這就搞大了,「大內秘製,出宮者斬」?「制」衹用於「制度」「規制」,凡是有東西產出的,不論有形無形,皆用「製」。


衹——「只」字的繁體對應有四個字,「只」「隻」「衹」「祇」,作為量詞衹能用「隻」。
採用——一般名詞用「采」,如「神采」;動詞用「採」。


咸鮮——「咸」是「咸陽」的「咸」,表示「全」;與NaCl相關的,都有「鹵」,如「鹹」,如「鹽」,如「滷」。


冷面——這個不用說了吧?都快磨破嘴皮了。


豐旎——這個字是沒錯,但這個詞有問題。「旎」輕盈柔軟飄動的意思,一般與「旑」組成固定詞組。而「豐」則是「厚」「實」的意思,與「旎」是相反的,至於「豐柔」一詞,是專指冬衣的。


關於字的說完了,我們來聊聊醃蟹的時間,「經過36小時醃製(製)」的意思和意義是什麼?
這個意思很簡單,如果晚上七點開席,這個蟹是隔天凌晨五點醃的;如果是中午十二點開席,那個這個蟹是再前一天半夜十二點醃的,就是所謂一天中陰氣最盛的那個點醃的……
意義呢?又一個想用數字賣情懷的翻車事件?

[下廚記 IX]日式親子丼

先說這個「丼」字,先講個段子,說是有位中文系的才女,反正不是博士就是碩士,有次與朋友一起喫飯,日式餐廳那種,說是她見到了「丼」字,於是愣在那兒,結果被人取笑中文系才女都不識這個「丼」字。
哎,全上海有頭有臉的喫貨,包括沒頭沒臉的所有日料愛好者,都知道「丼」字念「東」嘛!否則怎麼敢在市面上混啊?
那個段子說,當時才女在想的是這個字到底念「井」還是「膽」,據說這個字本來的意思就是「井」,而「膽」則是東西掉入井中的聲音。
以上的文字,是說「丼」字有三個讀音,一個日語的兩個國語的,我想說的是,在有了互聯網後,知道這些都很容易。
「丼」是日語「どんぶり(donburi)」的詞頭,也是所有日式蓋飯的「詞尾」,比如今天要說的「親子丼」,就是「oyakodon(おやこどん)」,全稱則是「おやこどんぶり(oyako donburi)」,你不用記得這些,你衹要知道所有的日式蓋飯,都以「丼」結尾就是了。
親子丼,是雞肉與雞蛋的蓋飯,喫著很殘忍啊?!是的。那麼是不是三文魚肉加三文魚子也可以叫親子丼呢?嗯,真是讓我想念紅燒帶子河鯽魚啊!親子丼太殘忍了,改喫味噌豆腐納豆湯吧!
我們說回親子丼,這種甜甜的蓋飯,是大人小孩們都歡迎的,親子愛喫親子丼?也可以,求下聯!
首先是雞,日本好像買雞賣雞都沒有以「隻」進行的,我翻遍了十幾本日料菜譜,沒有找到一道用到整隻雞的菜餚。日本人有雞湯,但不是用整隻的老母雞燉出來的,日本人也有炒雞(中華料理),但不炒整隻的童子雞……反正日本的雞,是分開來賣的,雞胸、雞大腿、雞腿、雞皮……
因為一樣要分割,所以就乾脆雞皮歸雞皮了,其實在美國也一樣,有很多雞大腿甚至是雞腿都是不帶皮的,也正因為如此,菜譜上經常會有「去皮雞腿四個」或皮「去皮雞大腿二個」的字樣。
日本同樣如此,雞肉都是不帶皮的,雞皮可以拿去做燒鳥的烤雞皮呀,多好。但是如果做二份單人份親子丼,用了三隻雞腿,難道把雞皮也去了嗎?好像沒這個必要吧?既不影響口感也不影響美觀,就讓它留著吧。
要把雞皮留著,得多一個步驟,我們慢慢聊。先來去骨,一份親子丼用一個到二個雞腿,都要去骨,用刀在雞腿上竪著劃一刀,沿著骨頭劃,從頂上一直劃到底部,刀要切入肉裡,但不要切斷,刀鋒始終抵著雞的大腿骨,往下劃時不必劃到最底下。
右手持刀,左手拿雞腿,用大拇指和其它四指,將雞肉捏住,把雞骨「讓」在外邊,再用刀從頂部抵著腿骨切入,邊轉邊往裡往下切,同時始終把雞骨「讓」在刀鋒的右側,而刀鋒也朝右,避免切到手。
一圈轉完,雞腿骨的頂部就露了出來,像是個小鼓槌似的。照先前的步驟再邊轉邊切,直到整根雞腿骨露出來。這時會有一小圈雞皮帶著白色的硬筋繞在腿骨的底端,把雞個雞腿放到砧板上,切斷硬筋和皮,就讓那圈皮連著骨好了,棄之不用。如果一下子做好多份,把雞骨收在一起煮個湯底也可以,衹做一兩份的話,就扔了吧,煮不出啥來的。
如果是沒皮的雞,直接切塊,但這是有皮的,要先把雞皮處理好,直接切塊,一燒皮就會捲起來。在平底鍋中放一點點油,甚至不放也行,把雞皮延展開緊貼在雞肉上,然後皮朝下放入平底鍋,用中小火烘煎,待一面金黃後翻個面再烘片刻。然後再切開,切成骰子塊,大骰子小骰子都行,按你喜歡的來。
中國市場的雞腿、雞大腿一般是有皮的,就照這個方法來處理雞皮,雞胸則一般沒有皮,直接切塊就行了。
雞腿、雞大腿、雞胸,到底用什麼肉?親子丼是沒有「標準」的,可能也衹有中國非遺的那些菜才會有個行業的標準,由一幫嘴上說著「宏揚傳統」的既得利益者來製定,有的為陞官,有的為揚名,更多的是為了賺錢,親子丼沒有(行業)標準,要有,那就是哪家店賣得好,就是標準。
就像宮保雞丁用雞胸還是雞腿,成都重慶都不一樣,哪來的一個標準?除非你衹在上海奉離鄉幾幾世紀的某姓川菜廚師為圭臬。
先兌一個汁,中式白瓷調羹,三勺味醂,二勺清酒,一勺生抽,如果用日式薄口醬油,二勺。薄口醬油是日本醬油,特點與生抽相仿,色淡而味鹹,龜甲萬就有,龜甲萬也有味醂。
味醂有兩種,高級的是把蒸熟的糯米與米麴拌勻後加入燒酒後發酵而成的,最終的產品相當甜,並且含有百分之十幾的酒精。明白了不?就是個日本做法的酒釀,日式酒釀的老白酒,這種做法的味醂叫「本味醂(本みりん)」,在日料裡,但凡加了「本」「真」「御」的,都表示正東西好東西真東西。還有一種味醂是用酒精和糖漿(玉米糖漿、葡萄糖漿)兌出來的,特點是酒精度低,其它也沒什麼不好的。
龜甲萬的產品線很全,兩種味醂都有生產,可惜在美國市場衹有後者有售,稍差人意。要注意的是,雖然醬油和味醂都是「龜甲萬」的,英文都是「Kikkoman」,但它們的商標標誌是不同的。前者是六角形的框中有個「萬」字;後者是紅色直寫的「萬上」兩字,看上去更像是「萬七工」三字,還有,是「萬」不是「萬」哦!
在日本,好的「本味醂」不是在超市賣的,而是要到賣清酒的店才能買到。親子丼本來就是很接地氣的一種東西,買最普通的味醂就可以了,千萬別用鵝肝去做雞鴨血湯,還不見得好喫。
在美國,大型超市一般都有清酒,做菜的話,松竹梅(Sho Chiku Bai)就可以了,不過是料酒的價格。在中國和日本,相信用來做菜的清酒,應該更容易搞定吧?
前面說的兌汁,是做兩人份的量,掌握了比例,多少人份都不成問題。由於這個東西出菜快,所以要事先兌汁,就像魚香肉絲,一調羹這個一調羹那個,肉絲就老了,而蛋,要比肉絲老得更快。
不管是半熟的雞肉,還是生的,撒一點點鹽,拌勻,然後起個油鍋,炒至八九成熟,怎麼算八九成?完全變色。
把火調大,拿兩個雞蛋,快速打散後,倒在鍋中,讓蛋液鋪在鍋底,待蛋液底部結起後,舀入三調羹兌好的醬汁,待蛋液表面開始凝結,即可關火。
在盆中碗中盛上新鮮的熱米飯,把整鍋東西「平移」到米飯之上,蓋住,所以叫做「日式蓋飯」。
有一些可有可沒有的東西,我們可以討論一下。
首先是主料中的洋蔥,很多的教程和菜譜中都有洋蔥,但實際上是樣可有可無的東西。雞肉和蛋都是不腥的東西,如果你連蛋都覺得腥,那就不必做這道東西了,不管有沒有洋蔥。在親子丼中加入洋蔥的唯一原因,是為了增加體積,對於店家來說,可以讓整成品看起來更充實一些。
其次,是綠蔥,要不要放綠蔥,完全因人而已,不能說加了或不加蔥就不正宗了,這玩意沒標準。不像上海人紅燒肉堅決不能放蔥,那是兩個概念。要放蔥的話,撒在碗中,而不是放在鍋中。特地要說的是,在昏暗的燈光下,拍照可能無法對焦,撒點東西可以完美地解決這個問題。
在做法上,也可探討一下,如果水平不行手腳不夠快的話,可以把雞胸像帶皮雞腿一樣,先在鍋中烘至半熟,然後切塊,切塊之後打蛋,打完蛋把雞肉放在蛋液裡拌勻後,一起下鍋。這樣就不會手忙腳亂了, 用雞腿的也可如此操作。
還有的做法說是要撒上七味唐辛子上桌,那玩意不就和西餐的「桌鹽」一樣嗎?喫日式蓋飯不就應該缺省放在桌上讓大家自己加的東西嗎?想放就放,想放多少就多少。這又不是上海杭州南京的那些懷石料亭,真有人會以為喫街邊小餐廳的人也這麼笨?會聽憑廚師怎麼做就怎麼喫?會聽「女將」「大將」說什麼就信什麼?
如果你覺得雞肉加雞蛋太過殘忍,可以做用豬肉、羊肉加雞蛋做成「他人丼(たにんどん)」,對了,不能放牛肉哦,放了牛肉就是「牛丼」了,我們以後要說的。
好冷的笑話,還好,丼不冷,丼熱。

[下廚記 IX]大阪燒(下)

如果你「有幸」喫過著名的紐約紅花(Benihana)鐵板燒,或者全世界任何一家紅花鐵板燒,你一定見識過他們雙手飛舞鏟子和叉子的英俊動作,你也一定看到過他們把洋蔥圈一層層疊起來後倒上酒後再點火的「洋蔥火山」,當然你一定不會錯過他們把鏟子墊在心形炒飯下不斷按壓形成的「心動炒飯」,至於用鏟子顛雞蛋乃至顛起整碗的炒飯就不用說了吧,那可是看家的本事……
好在,我「有幸」沒有喫過。
更有甚者,我見過一段視頻,標題是什麼「資深xx年鐵板燒廚師看家本領」,場面是用鏟子顛起一個雞蛋來,當雞蛋跳起來時,翻轉鏟子,讓雞蛋落在鏟子的側緣上,然後廚師用慢慢流出的蛋白畫兩個空心的心形,再畫一枝箭穿過兩顆心……忘了說場景,十八線小城市的裝修風的鐵板燒。
別以為大城市的鐵板燒會好到哪裡去,就像紐約的紅花和上海的那些,我看了一圈大眾點評上的上海鐵板燒,最令人詬病的是服務態度和水準,服務根本就是日式餐飲的一部分,價格倒比日本還貴,真是欺負上海人去不成日本嗎?
拜託拜託,鐵板燒的本質——就是搬到室內的街邊攤啊!街邊攤,就是可以同時燒好幾份供好幾人食用的東西啊,廈門名點海蠣煎,就是在一個大圓煎盤上做的,上海做生煎的那種煎盤,可以同時做一個、二個乃至好多個,不就是一種鐵板燒麼?泰國、韓國、臺灣都有很多夜市的檔口,做著這種那種的現炒現煎小喫,蘿蔔糕、蛋炒飯、上海炒麵、土法吐司、臺灣千層餅,歸根結底,它們都是在加熱的鐵板上完成的,其實都是鐵板燒。美國的漢堡店,有很多也用鐵板,既然烘肉餅,也能煎蛋烘麵包,是很實用的東西。
大阪燒,原先也是街邊攤的小食,入店後,成了鐵板燒的一種,一般供應堂食的大阪燒店,要麼讓客人坐在有廚師的大鐵板對面,要麼讓客人圍坐在小鐵板的周圍,反正都能做到邊喫邊加熱。
在家裡喫的話,當然沒必要弄一個鐵板了,便擕的簡易的,都沒必要,用平底鍋就行啦,不粘鍋最好,要是信得過自己的技術,不鏽鋼平底鍋也行。
首先,要調麵漿,按照買來的大阪燒的粉包裝上的比例來調就行了,這裡要討論的,是用什麼來調。「水」是包裝上默認的也是最方便的,另外,日本人認為用山藥泥來拌才是好的大阪燒。山藥泥是拿日本山藥在一種有粗紋的叫做「擂鉢」的瓦碗中磨出來的,注意,要用日本山藥,它比中國山藥粗得多,水份也多,更嫩更脆,要是用山藥泥來調,要比水稍微多一點。
還有一種,是用「出汁」來調,所謂的出汁,是用昆布和木魚花一起熬成的湯,是日料中的萬能高湯,雖說是個海產品的湯底,但你甚至可以用來燉肉。除非要做什麼高檔料理,否則我是不會建議你真的去煮一鍋「出汁」的,特別是衹需要一點點來調個大阪燒的麵漿時。
當然有辦法,最簡單的就是使用「Ajinomoto」公司出品的「本出汁(hondashi)」,這家公司超級有名,它的名字分成三個部分「aji-no-moto」,要是對應漢字的話,就是「味—之—素」,是的,就是發明了味精的味之素公司,他們有一種顆粒狀的鰹魚調味粉,可以兌水後直接當作出汁來使用。這種調味粉很顯眼,白色的底版上有個大大的圓形亮橘紅色圖案,圖案是魚肉的肌理,美國賣的有「HONDASHI」字樣;而在臺灣以「烹大師」為註冊商標且有「鰹魚風味」的字樣。
若是嫌味之素公司的產品太多低檔,還有別的選擇,畢竟我也反對味精那麼多年了。不得不再說一次——味精無毒、味精對人體無害,甚至喫了味精後口乾也是味精過量造成的,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味精有百利而無一害,但最最關鍵的一點是——味精是個偷懶的利器,它會腐蝕一個有追求的廚師對於美食的信念,漸漸地,日復一日地,溫水煮青蛙地,腐蝕殆盡。
我還用過一種很好的東西,包裝上的漢字是「久世福商店」,還有英文則是「Traditional Umami Dashi Soup Base & Seasoning」,也就是「傳統鮮味出汁湯底和調味料」,是種類似袋泡茶的東西,也正像袋泡茶那樣,袋中主要成份是不可溶的固態顆粒,即使久煮,也無法煮化。這種袋泡高湯很容易使用,用一杯開水浸泡三五分鐘,或者煮泡三五分鐘,就能有一杯高湯了。
用水用山藥用出汁調,都可以,按包裝上的說明,把麵漿調好,加入雞蛋,打勻,然後靜置一會兒,十五分鐘的樣子,讓麵粉充分吸收水份。如果不用預配的粉,用低筋麵粉與水一比一的樣子,加入少許泡打粉,一茶匙的樣子。
捲心菜,一片片摘下後,洗淨瀝乾晾乾吹乾,然後疊在一起,切成一釐米左右寛的條,然後把刀橫過來,一切為四,大概半指長短。
把切好的捲心菜,放入麵漿中,捲心菜的量,也照大阪燒粉的說明來,大約是一份水一份粉六份捲心菜絲的樣子,按體積來算。
要新鮮的蔥,切成蔥花,放在一邊待用。
平底鍋中放油,喝湯的調羹那種,一調羹半的樣子,點火加熱。把蔥放入麵漿中,拌勻,然後把麵漿倒在平底鍋中,攤開,不要壓。要記得哦,蔥要在下鍋時與麵漿拌勻,不要早早地就與捲心菜絲拌在一起,那樣會有蔥臭味。
大火,不要怕燒焦,衹要底下有吱吱的響聲,就不會焦。前面提到過,不要去壓,壓實了就不鬆了,把培根鋪在餅面。
有兩種做法,一種是所有的捲心菜麵漿都放下去,做一個大的餅,二人份三人份做成一整個大的;還有一種,大約一大碗捲心菜絲,做成一個小的餅,做成二個三個一人份……
從成品的樣子來看,大的比小的好看,但是大的翻面比較難。在鐵板上操作的話,兩個鏟子都時操作,由於是個平板,鏟子很容易插到餅身的下面,用另一個鏟幫一下忙,很容易就翻過來了,由於是一人份,份量也輕,完全沒有難度。
整個平底鍋翻面是要練的,而且容易把油濺出來,若不是熟手不建議直接翻,還是用鑊鏟幫著翻吧,也可以另取一個平底鍋,面對面合起來後,一下子翻過來,用另一個平底鍋接著燒。別以為兩個平底鍋對接的做法簡單哦,因為著實有點份量,如果手勁小的話,「翻面」時還是挺容易「翻車」的。
麵漿倒入鍋內,鋪上五花肉,燒二分半鐘,翻面,再燒三分鐘,大火三分鐘,已經足夠讓五花肉變熟變脆了。
我還有一個更容易的做法,先在盆中鋪上五花肉,把麵漿倒在上面,碼勻後平移到平底鍋中,由於底面是煎脆了的五花肉,所以翻面時不容易散開。
其實散開也沒關係,反而等塗上醬汁撒上木魚花後,也看不出來的,這就是我說的「怎麼做都會好看」的原因。煎烘的時間不要太長,某種捲心菜過軟就不好喫了,兩面大概總共五六分鐘的樣子,足夠讓麵漿煎熟煎脆了。
把煎好的大阪燒放在盆中,塗上大阪燒醬,這種醬很薄,可以輕易地用調羹抹勻平鋪在大阪燒。然後擠上丘比醬,丘比醬的山口是個很細的條,從左到右從上往下移動瓶嘴,劃成一個網狀。街邊攤用三個嘴五個嘴的頭,做出來更漂亮,但家中自己喫,沒必要弄得那麼花哨。
然後就是青海苔了,儘管撒吧,用那個瓶子,邊搖邊撒,撒到手軟,也沒撒多少——前提是要搖著撒,否則很輕易地就撒出半瓶來。青海苔是如此的輕盈,以至於你覺得是在撒著某種魔法粉末。
最後,抓一把木魚花,撒在其上,就可以上桌了,一定要趁熱上菜趁熱喫,這其實是句癈話,天下所有的街邊攤,都是趁熱喫的,而且幾乎所有的街邊攤,上菜時的溫度都要高於高級餐廳,哎,可憐的「桌邊烹飪」愛好者。
算了,別再羞辱那些不懂喫的人吧!我們說回大阪燒,有的菜譜說用牛奶調麵漿,甚至在麵漿中加入豆腐的都有,有點誇張是不是?但既然是「照喜歡的來」,那放什麼都可以啊!誰來發明個榴蓮御好燒?
還記得前一篇說到的粉紅色薑絲嗎?這篇中並沒有用到,是的,沒有,因為我不喜歡那玩意出山現在大阪裡。 雖然理論上什麼都可以放,但總要有個度或者預處理什麼的,御好燒可以放香腸、蝦仁、蟹肉、魚肉、肉糜,但不能放整塊的牛排,同樣並不適於魚子醬和禿黃油,後者可是要和白飯一起喫的喲,這樣看來,三蝦也不適合,大阪燒的做法,蝦子都看不到了,那還怎麼拍照片發朋友圈啊?
話說,我還真的挺佩服喫著米飯就御好燒的朋友,特別是帶麵條的廣島燒。
除了大阪燒、廣島燒、御好燒、喜好燒之外,還有文字燒、什錦燒、隨意燒乃至關西燒,指的都是這個東西,所謂「okonomiyaki」是也!

[下廚記 IX]大阪燒(上)

今天直奔主題——大阪燒。
大阪燒是一種有捲心菜和麵粉的油煎物品,第一次喫的時候,就是這感覺,我是在一家日本超市的熱食檔買的,一個小小的一次性托盤,蓋子是透明的薄塑料,透過去看著裡面很好看。買好之後坐在店中的食堂裡喫,衹記得它是黃黃的,上面有蛋黃醬,還可以用食檔中專門的瓶裝醬料,配著一起喫。
記得那個味道是香香軟軟的,有時會有一點點的脆,但脆不是主調,反正「軟」和「鬆」是最大的感覺,盒子並不大,其實更沒有多少東西,就是個小喫的樣子。
這個名字是小豆子告訴我的,當時告訴了我,後來也就忘了。再後來,又去那家超市,衹要在那兒喫午飯,除了壽司之外,我都會去拿一盒,衹是忘了名字,反正就是「那個東西」。
再後來,疫情來了,那個超市的食堂關了,買了東西不能在那兒喫了,奇怪的是,熱食檔中什麼章魚小丸子、可樂餅、炸雞、炸蝦都一如既往地存在著,偏偏沒有了這捲心菜做的小喫。
還記得我說過什麼嗎?
要開二個小時來回才能喫到?學會它!要排一個小時隊才能喫到?學會它!開車喫不到?排隊也喫不到?學會它!
我要學會它!
可我已經忘了它叫什麼了,於是再去問小豆,她說:「那個東西叫okonomiyaki」。 什麼?你上次說是什麼「燒」來著的。
小豆說:「噢,大阪燒!你很喜歡喫的!」
我有「很喜歡」嗎?
小豆說:「你有的,你衹要去那兒就會買的。」
可我去那兒也會買壽司,也會買大福啊?
小豆說:「你就是很喜歡喫大阪燒!」
那我更要去學會它了,於是我做了很多的「功課」,我讀了維基,看了youtube上的教程,瀏覽了幾篇臺灣人寫的博客,總結了心得後,照著做了一次。
水加麵粉加蛋,攪勻後加入捲心菜絲……最後的成品挺好喫的,衹是麵餅有點硬,捲心菜過熟了一點,沒有了捲心菜那種「生香」,其它都挺好的,一個加了麵粉的捲心菜燜蛋嘛,味道差不到哪裡去的。
但我要做得更好!至少要像那家超市那麼好!
我看了十幾本日料的書,《日料大全》中沒有它,《日料歷史與藝術》也沒有,甚至日料詞典中衹提到了一次,還不是以詞條形式出現的,而被(我)奉為日料聖經的辻靜雄的書中,也沒有提到,這根本就不是日料!
那是什麼?那是西餐!日文「洋食」所謂的東西,也就是我們常說的西餐。大阪燒來自於「一錢洋食」。
說起這玩意,還真是日本人的一段苦難歷史,衹是造成這苦難的是他們自己。日本在二戰之後,有段時間,民生維艱,缺衣少食,在那個時候,戰前用來哄孩子的「一錢洋食」成為了大人的日常伙食。一錢洋食,顧名思義,就是一個錢(相當於一分錢的概念)可以買到的西餐,所以這個東西,就不是道日料,而是日式西餐。而這裡說的「一錢洋食」,就是現在叫做大阪燒的捲心菜煎餅了,衹是當時還沒有這個名字,衹是當時還沒有加上肉或者海鮮之類的東西,甚至當時連蛋都沒有,就是一點點油煎一點點麵加一點點蔬菜而已。
大阪燒的日文是「お好み焼き」,唸作「okonomiyaki」,後半部分的「yaki」,就是「燒」,含有「燒」「烤」「煎」「烘」「炒」的意思,「照燒」、「燒鳥」、「壽喜燒」中的「燒」、「炒麵」中的「炒」以及「司蓋阿蓋」中的「阿蓋」,都是這個「yaki」。
前面的「okonomi」也包含兩個部分,「o」是敬語的詞頭,凡以「o(お)」開頭的詞,都是一個敬語的表達方式,寫成漢字的話,一般寫作「御」。後面的「konomi」,即「好み」是「嗜好」「趣味」的意思,引申為「喜歡」,最貼切的,就是「as you like」,「照你喜歡的來」。
連起來,「o-konomi-yaki」,也就是「御—喜歡—燒」,經常被譯作「御好燒」或「喜好燒」,挺「信達雅」的吧?
御好燒有兩大版本,就是以大阪為代表的「關西版」,以及「廣島版」,分別叫做「大阪燒」和「廣島燒」。大阪燒較簡單,麵粉、雞蛋、捲心菜、五花肉為主料,而廣島燒則還要加上麵條和豆芽。
另外,在配料中,大阪燒會用到色拉醬和一種叫做「甘酢漬」的粉紅色醋醃薑絲,有時譯作「紅生薑」;而廣島燒呢,則會用到鰹魚乾粉,來提高鮮度。
明白了不?還是更糊塗了?
既然是「照你喜歡的來」,那就意味著大阪燒可以很豐富,可以加入蝦仁、章魚、生蠔等各種海鮮;同時它又可以很簡單,它最早就是個窮人喫的東西,所以連麵粉都沒有多少。
照我說的去做,想把大阪燒做難看都不行,我衹做不加麵條的大阪燒,否則熱量也太高了。
我們慢慢討論,做大阪燒要用到的主料、輔料、配料,共有:麵粉、雞蛋、捲心菜、五花肉、御好燒醬、蛋黃醬、青海苔和木魚花。
先說粉,最好吃也是最方便的做法,是買現成的大阪燒預配粉。御好燒是如今是日本喜聞樂見的日常小喫,幾乎街頭巷尾都有售賣,生產大阪燒粉的廠家研究了幾十年,早已把這種粉做了到登峰造極無可挑剔的地步,已經不可能照著菜譜或某篇網來調配出較之更好的粉來了。
大阪燒的粉,有幾大有名的品牌,有上次在《日式炸蝦》中聊麵包糠時說到的「日清製粉」公司生產的「日清(nisshin)」牌;有以日式豬排醬聞名的「鬥牛犬(bull-dog)」牌;另外,我想特地介紹一下「otafuku」這個牌子,要知道,這是一家在洛杉磯都有生產基地的日式調料廠,在中國青島、馬來西亞和臺灣等國也有分廠。
「otafuku」是一種面具,一般譯作「御多福」或者「阿多福」,是一個胖女人的樣子,這個面具起源於日本神話中的女神——日本最初的舞者天鈿女命——參與日本版「開天闢地」的女神,這個品牌的標誌,就是這個本就足夠卡通的面具的卡通版。
御多福這個廠,成立於192x年,最早是個醋廠,所以至今依然有各種醋商品生產,他們的產品並不多,除了醋之外,主要產品也就二粉四醬了,就是御好燒粉、章魚小丸子粉,以及御好燒醬、章魚小丸子醬、日式炒麵醬和日式豬排醬;但是這個品牌最鍾意的,還是御好燒的粉和醬,他們甚至成立了一個「御好燒學院」,有趣吧?
衹有美國生產的大阪燒預配粉會在包裝上出現「okonomiyaki」字樣,哪怕沒有英文字樣,你依然不會買錯,在一堆這個粉那個粉中,衹有大阪燒的包裝上有個「好」字,有時還會有個「燒」字,不用去管「燒」,衹要見到「好」的,那就是「大阪燒」就是「御好燒」就是「お好み焼き」的粉了。
不過也沒必要神秘化預配粉,預配粉可以打到88分的話,用普通麵粉、米粉、澱粉、天婦羅粉、章魚燒粉甚至麵包粉,都可以做出大阪燒的,而且也有75分以上呢,這本來就是個「蛋麵粉捲心菜烙餅」嘛!唯一要記住的是,除了這些粉外,還要加上泡打粉,否則就會像我第一次那樣,做出來的東西偏硬偏緊。
雞蛋,就是最普通的雞蛋了。
捲心菜,也是最普通的捲心菜,挑扁扁的顏色淡淡的那種,好像比圓圓的色深的好喫。
五花肉,我建議用原味的培根,沒有煙燻過的那種,能有什麼五花肉片比培根更適合做這道東西的呢?買半斤五花肉自己片?那你肯定是不懂刀工啊,有整條的五花肉,你可能可以片出三分之二來,更多一點,將四分之三片成長肉片,但是半斤五花肉,你沒法把其中的一半片成薄片,刀工好的話可以出兩三片來,刀工差一點,一片都不可能,回鍋肉為什麼要回鍋?尊從起源是一個藉口,關鍵是煮過了切片,要容易得多。
大阪燒要有一個醬汁,日式醬汁除了傳統的基於味噌、鰹魚、昆布、香橙、醋之外的,幾乎全都與英式伍斯特醬有關,前面提到的御多福牌的四種醬汁,全都是以伍斯特醬為基底或者演化而來的,大阪燒或者說御好燒的醬汁同樣如此,御多福牌、鬥牛犬牌或別的品牌,都可以。大阪燒與廣島燒在預製醬的選用上,並沒有什麼區別。
蛋黃醬,或者叫色拉醬,或者美乃滋,或者太太沙司,在日本語境中,衹有一樣東西,就是上面畫了個小孩子的「丘比沙拉醬」(大陸名),它處於一個壟斷市場的存在,根本沒有競爭對手。嚴格地說,丘比的這款產品,是美乃滋醬,它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名稱,「沙拉醬」「沙律醬」都有,但它的英文名始終都是「mayyonaise」,即「美乃滋」。這東西根本就是他的創始人中島董一郎在美國的三年中學會了帶回日本的,並且從1925年上市起,這個產品就是以一種「目中無人」的恣態存在著,發展了百來年,丘比公司在2020年的銷售額達到了50億美元,其中還包括他們生產的化妝品和藥品。
青海苔,是一種粉末狀的烤製海苔製品,如果空口直接喫的話,它的味道要遠遠超過片狀的烤海苔或者中國的紫菜,它具有一種濃郁的香味,與用來做苔條花生、苔條麻花的苔條極其相似,我寫到這裡時突發奇想,是不是也可以用青海苔在美國製作苔條黃魚呢?有機會的話,我要試一試。
美國沒有苔條賣,但有青海苔賣,日本超市中至少有一種瓶裝的青海苔,用與「味島香鬆」一模一樣的瓶裝著,掂在手裡,像是個空瓶似的。如果你要去買,記得瓶的樣子,再要記得包裝上有個「青(青のり)」字,看上去像是一瓶莫名其妙的大顆黑色粉末。
最後,還剩一樣東西,就是木魚花了。木魚花是從稱作鰹魚乾或者柴魚片的東西上刨下的超薄的片狀物,因為太薄,刨下後即自然捲曲,象花一樣,故名,「木」是指這種東西乾燥得像是木頭一樣。關於鰹魚乾和木魚花,不說一本書,至少也可以寫上好多篇,它根本就是日料的靈魂;這一篇衹說一件事,木魚花常以「充氣袋裝」的形式出現,包裝上會有醒目的「花かつお」字樣,記住有個「花」字就行,很大一包,很輕。
木魚花的品質上下差別相當大,大的有半張信用卡那麼寛,一大包不過幾十克的樣子,著實漂亮;小的和黃豆差不多,一包五克,十包一袋那樣售賣,的確有點寒酸。 大阪燒用的木魚花,隨便哪種都可以,要知道,它以前衹是「一錢洋食」,肯定用的是最便宜的,如今世易時移,用點好的也可以。不得不承認,要是用上那種上等的木魚花,其薄遠勝於紙,撒在成品之上,隨著熱氣款款搖曳的樣子,實在是太漂亮了……
時間不早,今天也聊的不少了,相信你看了之後,得去備貨了,記得喲,大阪燒的粉,袋子上有個「好」字,醬汁上也有個「好」字,青海苔是瓶裝的,上面有個「青」字,最後是木魚花,包裝上有個「花」字,等你買齊了,我們討論具體怎麼做。

[下廚記 IX]日式蛋包飯

不同的人,對於「焦」或者說「糊」的標準和承受能力是不一樣的,如果你是那種看到培根邊上起硬變色、煎蛋起了焦邊就大叫「糊啦,糊啦!」的朋友,不建議閱讀此文。我還見過說上海生煎包「那怎麼喫呀,每個都糊了」的主,本文沒有任何東西會有一丁點的「糊」,但依然不建議此類人士閱讀。
同樣,不同樣,人們對於「生」或者說「嫩」的標準和承受能力也是不一樣的,如果你是那種但凡白煮蛋蛋黃沒有結硬,或者白斬雞帶有微紅就大叫「還是生的」,那也不建議閱讀此文。必須要補充說明的是:並不是說不會喫生的就沒有檔次,因為川普總統就衹會喫全熟的牛排——再說一遍,並不是說不會喫生的就沒有檔次,而是說川普這種滿口謊言的人不管喫什麼,都沒有檔次。
對於整天嚷著「糊了」「生的」的傢伙,建議閱讀《預約。幸福溫度(修訂版):小小孩的12堂生活廚房課》(曾雅盈,商周出版,2020年)或《親子開放廚房:手把手和孩子一起玩好吃料理》(張文姿,維他命文化,2019年)。你不知道這種人有多煩,喫個燒烤就聽她不斷地在叫這個那個,大概率濃妝中年矮胖婦女……
就像包子、餃子和餛飩在中國,是沒有一個特定的標準的,這些東西在南北東西各有自己的呈現,甚至連名字都會變成別的——饅頭、抄手、扁食、雲吞,等等等等,不但名稱各不相同,甚至還互有交叉。拉麵和蛋包飯在日本也是如此,各地有不同的風格與名稱,我們今天來說個簡單的——蛋包飯。
蛋包飯在日文中是「オムライス」,發音有點象「歐美拉伊斯」,轉寫成字母就是「omu raisu」,聰明如你應該已經猜到,後半段的「拉伊斯」就是英文的米飯(rice),那麼前半部分呢?是英文「omelette」的簡稱。
Omelette,我曾經寫過的,西式的蛋捲,把蛋液打到平底鍋中,待底部稍稍結起時,放入洋蔥醉、西式火腿丁、甜椒丁等,然後用蛋皮包起的一種早餐配點。這種東西,在大多數地方取其譯音,比如歐姆蛋,又如香港人用廣東話念的「奄列」,又比如上海人寫作「杏利蛋」讀如「昂利蛋」,都是指的這個。
Omelette rice,想也想得出來,就是當中放上飯的西式蛋捲,很明顯,這也衹是道「日式」,而不是「日料」,你得知道,美國人眼中與壽司齊名的「日本國家食品」,遍佈日本的「拉麵」,日本人也不過認認為那是「中華料理」。
照「標準」的日本做法,蛋包飯中的飯,是雞肉炒飯,洋蔥雞肉雞肉炒飯,有時會加入新鮮菌菇,有時會加入彩椒粒,有時會加入胡蘿蔔丁;調味,有用自製辣醬油(伍斯特醬)的,有用番茄醬的,還有用醬油、味醂調製日式醬的,也有做成咖喱蛋包飯的;雞肉有用雞胸的,也有用雞腿的,以及不用雞而用培根的,用香腸切丁的——再說一次,這個東西沒有標準!
有幾個基本的原則,為了快熟,不管是雞胸丁雞腿丁洋蔥丁還是彩椒丁胡蘿蔔丁,特別是素的部分,都儘量要切得小一點,象飛行棋的那種骰子的大小。
飯的量,一小碗的樣子,一份料一份飯,或者二份料三份飯,以這樣的比例搭配,蛋包飯是一人份的東西,所以不能貪多。熱飯還是冷飯?冷飯!熱的冷飯,微波爐把冷飯轉上一分鐘,半熱的飯在炒的時候很容易散開,如果不用微波爐,要把冷飯放在保鮮袋事先捏散。至於「周彫現燒熱飯版」揚州炒飯,用的是熱飯,原因在以前已經討論過了,歡迎大家去找我的舊文看。
飯的炒法,一般中鍋中放油,先炒雞肉和洋蔥,再放入其它的食材,倒入米飯,放入醬汁炒勻即可,要注意的是,因為最後的成品,還有一層醬汁要澆上去,所以這種炒飯要比平常的炒飯來得淡一些。
蛋包飯就像蓋澆飯那樣,是種一人一份喫到飽的東西,如果家中自製且另有配菜,大可不必麻煩去炒雞肉飯,直現出鍋的白飯也可以。
飯店中的蛋包飯,飯往往盛在一個熨斗狀的容器中,然後把飯覆在盆中,在家中做的,盛在碗中,再覆到盆中,很容易,實在偷懶的話,把飯直接盛在盆中,也可以,這個事情,沒標準。
說完飯,來說蛋,一般是用兩個雞蛋,記得嗎?一人份,如果一個雞蛋,太少了,出不了效果,而一頓三個雞蛋又太多了,所以,衹能是二個。
蛋包飯的蛋有幾種做法,一種就是最傳統的omelette的做法,完全就是用飯代替洋蔥火腿,這種做法都不用把飯裝到盆中,鍋中放油,然後倒入蛋液,待蛋快凝結時,把飯倒在蛋上,倒在一邊靠中間的位置,把另一邊的蛋翻過來,包住飯,包成一個荷包形,盛到盆中,澆上醬汁即可。
還有一種,把平底鍋中的油燒熱,燒到很熱,倒入蛋液,往前輕側鍋子,用筷子攪動蛋液,同時把已經結起的蛋皮邊刮到蛋液當中,幾次之後,蛋液的流動性開始變低,把蛋包起來,包成一個荷包形,這時最當中的蛋液依然是可以流動的,而外面已經光滑了。
把「荷包」接口的地方移到底下,即與鍋接觸的那面,稍稍加溫,以使荷包中的蛋液不會流出來。再翻個面,讓接口朝上,然後把整個「荷包」覆到盆中的飯上,用刀在荷包的表面劃開,劃開頂層而已,然後荷包會攤開,兩個半面展開後蓋在飯上,表面佈滿尚未結實的蛋液,非常漂亮……
第一種做法,就是做張厚蛋皮,包起米飯,有點「傻」。
第二種做法,就是做個大溏心蛋,放在米飯上,再切開包起來,有點「難」。
如果你是家飯店,每天要賣幾十份上百份,那我勸你好好練練第二種,在飯店層面上說,它一點都不難,衹是個簡單的肌肉記憶。我寫日料就是為了粉碎「神秘化」的,做蛋包飯的難度並不會比做煎餅果子更高的。
第二種種除了切開的一霎那比較有戲劇效果外,它好在哪裡?首先,它包起了飯;其次,它有流動的蛋液,拌飯更好喫,視覺上也更不「平」。仔細想一想,切開後,整個與鍋接觸的光滑一面,直接蓋在飯上,有蛋液那面,展示出來——這不是很簡單嗎?
用「厚濕蛋皮」法,就很容易做到與鍋接觸的光滑一面蓋到飯上,並且展示出有流動蛋液的那面。照我說的去做,這種做法成品更漂亮,更容易,也更入味。
先調一個喜歡的醬汁吧,我喜歡稍微薄一點的,照「標準」日式蛋包飯的做法,醬汁太厚,我覺得有點點膩。我貢獻一個我常用的吧,一份半味醂一份生抽一份清酒,我喫口偏甜,如果你嫌太甜的話,可以把味醂的量適當降低。除此之外,我也鼓勵大家使用番茄醬加糖、辣醬油加水加糖等方法,調出自己喜歡的醬汁來,你甚至調個糖醋汁、咕咾肉汁都可以,這玩意沒標準。
平底鍋燒熱,最好不要那種太便宜的超薄鋁鍋,放一調羹油,加熱,熱到開始冒煙,倒入打散的蛋液,關火。用鏟子抵住鍋子後沿的蛋液邊緣,往前推動,兩到三下之後,鍋的當中有個明顯的褶皺,兩三層的樣子,蛋液開始凝結,從邊上倒入調好的醬汁,轉鍋,醬汁中的水份比蛋液多,鍋中開始沸騰起來,不過十幾二十秒的樣子,鍋中恢復平靜,把整個鍋端起移到盆中盛著的飯上,慢慢傾斜並抖到鍋身,讓整張蛋皮不翻身地移到飯的上面,蓋住飯,即可。
這樣,蛋包飯就做好了,與第二種相比,達到了同樣的效果,甚至有更多的半凝固的蛋,在口感上更勝一籌。這種方法有很多演繹,其中有種是把筷子竪在鍋子中央,慢慢捲起蛋皮,最後做成一朵蓮花形狀的,也很好看,那是另一種的肌肉記憶了。
如果這三種方法都學不會,那還有第四種,照著做蛋皮的方法,二個蛋可以做三到四張蛋皮,先做蛋皮後包飯,這總可以了吧?
都玩玩試試吧,變化組合太多了,不用照著標準來,找到你喜歡的那一款即可。

[下廚記 IX]日式炸蝦

好吧,好吧,我承認,我一直偷偷地在做一件事,一直在做,幾乎沒人知道,我一直在做,偷偷地做,現在終於到了可以公開一部分的時候了。你或許知道,我是一個「反原教旨主義者」,無論從宗教到語言到文字到美食,我都不主張依原式原樣照搬舊儀,所以我經常勸告非「古早」不認的朋友按照「古法」生一個孩子,對,就是那種「開水加剪刀」的生法,以便讓我這種「離經叛道」的長個見識,我並不是說要「看著」她生一個,我衹是說要「看」她生一個,無奈,至今一個也沒有找到。
當然,我也不是「非黑即白」的那種反對派,相比「中醫黑」,我也一直勸他們在懷孕的時候喝上一杯中藥的墮胎湯,以用實際行動來證個偽,以便現身說法中藥墮胎完全沒有墮胎的「療效」,當然,我並不說是說要「看著」她掉一個下來……無奈,至今一個也沒有找到。
為什麼相反的兩件事,我都會說到生孩子去?因為這兩種人除了生孩子啥都不會,我沒法拿別的事和他們說。
除了這些,我還是一個反對美食神秘化的人,所以那些384層的蛋撻,還有每隻用主料0.5克的刀魚餛飩,以及三天四夜的紅燒肉,每當我看到它們,都會出來嘲笑一番,對了,還有三蝦麵和禿黃油,我每年都會寫一篇關於三蝦麵的文章,與朋友們聊聊天。
最被神秘化的,可能要算日料了,什麼料亭啦,什麼懷石啦,什麼割烹啦,什麼會席啦,名流們一個個在上海、在杭州喫著日料,用著從「握」到「貫」的奇怪量詞,寫著各種各樣的公眾號,行文風格已經從前幾年的「一千二千不算貴」到如今的「三千四千真便宜」了。我在疫情之前就想問了,你們衹寫上海、杭州的日料,而不寫日本的,我知道你們一定買得起飛機票,那麼是因為完全不懂日語和英語以至於不敢去日本嗎?
好吧,先來公開我偷偷在做的事——我翻譯了兩本書,兩本完全可以把日料講得清清楚楚的書,一本是日料辭典,辭典不用多說了吧?它把料亭、懷石、割烹、會席都說得清清楚楚了,還有海帶、鰹魚乾和味噌與味醂,再加上醬油,幾乎就涵蓋了日料的味型了。我譯的另一本則是辻靜雄寫的日料書,辻靜雄是辻芳樹的爸爸,也是辻調理師專門學校的創始人,嗯,這個學校常被簡稱為「辻學校」,嗯,就像新東方廚師學校和藍翔一樣,那是專門培養廚師的學校。不對,辻學校的檔次要比新東方、藍翔高得多,這個學校不招沒有基礎的學生,光三年的學費就是1916000円、1650000円、1524000円總計509萬日元也就是29.6萬人民幣,這還不包括教材書籍服裝廚刀的雜項費用。
這麼說吧,辻學校就是日本的藍帶,呃,不能這麼說,因為法國烹飪的藍帶在日本本來就有分校,同時為了「報復」,辻學校在法國也有分校。好吧好吧,我介紹這個學校也好,翻譯他們前任校長的經典也好,並不是要在「日料神秘化」上推波助瀾,我做這些事,就是為了告訴大家——日料沒什麼大不了的,而這正是辻靜雄當年做的,衹有讓更多的人瞭解日料,才能將之發揚光大。從這一點上,我非常佩服這位前輩,與之相比那些將宮庭菜、淮揚菜、本幫菜、川菜神秘化的朋友,你們真真實實是在把路走窄了。
我們會討論好幾篇日料的,第一道——日式炸蝦,嚴格說,這道都不是日本料理,就像上海的羅宋湯和炸豬排那樣,那是海派西餐,但不是中國菜。同樣,日式炸蝦是「日式」,但不是「日料」;否則籤語餅和左公雞就真是中國菜代表了。
日本的炸蝦有兩種,一種是天婦羅,那是日料的代表;另一種是日式炸蝦,那是日本的西餐代表,更具代表性的是日式炸豬排,日式炸豬排也分「日料」和「非日料」,今天說不是日料的「日式炸蝦」。
先說一個日料的基本——不能用筷子喫的不是日料,所以整塊的要用刀叉喫的炸豬排不是日料,日本的湯是不用調羹勺子的,味噌湯不用,不管什麼日料湯,都不用。日料中根本就沒有調羹沒有勺子,有人要問,茶碗蒸,放在一個小杯子中的那種燉蛋,是不是日料呢?首先,這個不是湯;其次,舀那個玩意的不是調羹不是勺子,那衹是個「小匙」。
第一個原則是不能用筷子的不叫日料,茶碗蒸例外;第二個原則是一口喫不下的不叫日料,同樣整塊的炸豬排在此也不適用,這也正是日式炸蝦不算日料的原因,因為一口喫不掉整隻蝦。然而他們天婦羅又怎麼都算是日料了,哪怕你能炸個整豬出來,天婦羅乳豬?沒關係,那也是日料。天下的事,沒有百分之百的標準的。
好吧,總結一下,不能用筷子喫的不算日料,茶碗蒸除外;一口喫不下的不算日料,天婦羅除外。好像很簡單,日料也好,不是日料也好,本來就很簡單,是上海那些公眾號把它們弄複雜了。
《下廚記》系列一向是說怎麼做的,我們來聊聊。
蝦,什麼蝦?海蝦!什麼樣的海蝦?
我們先來說說已經知道的那些海蝦,殼毛毛的,蝦身也不大,平時我們稱之為「毛蝦」「沙蝦」,這種蝦,生的時候殼有淡青的有淡粉紅的,適合剝蝦仁,做蝦餅;「基圍蝦」,殼薄殼輕,基本都是活的,價廉物美,適合白灼鹽水;大頭蝦,過去不值錢的東西,如今一年比一年貴,夏季頭部有膏,做油爆蝦的話比河蝦過癮;阿根廷紅蝦日本珊瑚蝦,都是適合生喫的;至於北極蝦,又是「似生實熟」的故事了。至於龍蝦、蝦蛄,那已經不算嚴格意義上的蝦了。
日式炸蝦要用「日本對蝦」來做,它是一種斑節蝦,分不清楚的話,也可以用普通的「草蝦」來做,這兩種蝦都被稱作「虎蝦」。美國西海岸有質量相當好的虎蝦售賣,雖然它已經在墨西哥灣成了入侵物種,這我們不管。
草蝦是一種蝦殼很青且帶有黑色環紋的蝦,基本不會與白蝦、基圍蝦之類的搞錯,其它的蝦身體是扁的,(老)虎蝦的蝦身是圓的,蝦殼的顏色要比其它蝦深得多。
草蝦去頭,去殼、留尾,與「鳳尾蝦」不同的是,鳳尾蝦除三岔的尾部外,還要留一節蝦殼;而這種做法,衹要留最後的三爿的蝦尾就可以了,前提是要夠新鮮。
將蝦身一剖為二,不要切斷,扯去蝦腸(沙線),將對剖的蝦身碾平,用刀面壓一下即可,再用刀脊輕輕拍打蝦身,從頭拍到尾,把二爿的蝦身拍平為止。
準備三樣東西,一是土豆澱粉,大陸和美國市場基本上以玉米澱粉為主,土豆澱粉則要尋找一番,日本超市能夠尋到,有時也寫作「片栗粉」,就像上海人把著膩(勾芡)的澱粉叫做「菱粉」一樣,片栗粉也衹是一種歷史傳承的叫法而已。注意不要與「粟粉」搞起來,粟粉指的是玉米澱粉,而很多菜譜上提到的「鷹粟粉」則是「鷹牌」「粟粉」,其實它並不是「鷹牌」的,而是「Kingford’s」牌的,衹是包裝上畫著一隻鷹而已,而現在「鷹粟粉」三個字倒是成了註冊商標,而真正的「鷹牌(鷹嘜)」或「Eagle Brand」則是一個練乳的牌子,如今已經到了雀巢旗下。至於經常有人說起的「片粟粉」,根本沒有那樣東西,那是「片栗粉」和「粟粉」的一個怪胎組合。說了這麼多有什麼意義?一是讓你多點談資,一是讓你記得那玩意叫做「片栗粉」。
再說一句氣人的話吧,這道菜用的是土豆澱粉,要是找不到土豆澱粉,完 全可以用玉米澱粉代替。
然後要準備一隻雞蛋,我不會寫日本人叫雞蛋這個那個的,天下的雞蛋是一樣的,不接受擡槓,我的意思是天下的雞蛋都是雞媽媽生的。
還要一樣東西——日式麵包粉,要做日式炸蝦,就得用日式麵包粉,如果用法式麵包粉,那就是法式炸蝦。如果用蘇打餅乾碾碎了炸,可以認為是海派西餐中的炸蝦。
日式麵包粉,或者日式麵包糠,是一種專門用來油炸的預製包裝食材,它的主要成分包括:麵粉、酵母、鹽、棕櫚起酥油、葡萄糖、麵糰調理劑(麵粉、麥芽粉、海帶粉、大豆分離蛋白、維生素C、半纖維素酶、α-澱粉酶)。看到了嗎?其中有鹽,所以,不用調味了。之所以列了這麼多,我是想告訴大家,別嘗試自己調配了,買現成的吧!
日式麵包粉,日文叫做「パン粉」,但大概率在外包裝上會寫作「ソフトパン粉」,別去管它了,反正記不住的。你要找的是上面寫著「PANKO」字樣的粉,有袋裝的也有盒裝的,著名的品牌包括大陸朋友熟知醬油品牌龜甲萬(Kikkoman)和日清(然而並不是生產方便麵的那家),在美國市場,卡夫以及其它幾個西式品牌都有生產,甚至有了「義大利風日式麵包粉」。
然後,就簡單了,準備三個容器,一個放澱粉、一個放打散的雞蛋、一個放麵包粉;再準備一個炸鍋,放入油,就像平時炸豬排或者炸任何東西一樣,多一點的油,中高溫的油,熱而不冒煙。
拎著蝦尾將之放入第一個容器,裹上一層薄薄的澱粉,此舉是為了保護水份不流失,正面反面都要粘到,然後將之浸到雞蛋之中,直接拎出來,再放入第三個容器,用另一隻手壓一壓,翻個面,再壓一壓,然後拎起來,抖一抖,拎著蝦尾,將整隻投入熱油之中。
油中會圍著大蝦起很多冒冒,用筷子將之翻個面,去做第二個蝦,等第二個蝦做好,放入油鍋,挾出第一隻,如此往復。挾出的蝦是淡黃色的,靜置一會兒,會有紅色滲透出來,淡黃色下掩著鮮豔的大紅色,形成了鮮明的兩層,很漂亮。
一隻一隻地炸,像我這樣手腳很快的,也可以三四隻一炸,待所有的蝦炸好,再炸一次。就像炸豬排那樣,炸兩回,這回的溫度要較前一次更高一點,從最早拿起的蝦開始炸,一次兩三隻都可以,衹要炸個半分鐘就行了,以使表面更脆。
我總是在炸第二次的時候,把飯盛在盆中,另外用兩個蛋做份濕的厚蛋皮,將之放到飯上,這時從炸鍋中挾出炸蝦,擺放整齊就好了。
這是道「似難實易」的菜,做個十隻蝦,前後不過一刻鐘廿分鐘的事,就夠兩三個人的午餐,是既好喫又方便的快手菜。它們極其酥鬆、香脆,脆而不硬,軟軟地,與蝦具有彈性口感相當配。說到配,並不用為炸蝦特地配個醬,直接喫就是了,淡淡的鹹鮮帶著隱隱約約的甜,來自於蝦本身的甜。
是的,就是這麼簡單,日料其實很簡單,事實上大多數「料」都很簡單,不要神秘化美食,那樣衹會把路越走越窄……
有人說我老是把真話說出來,所謂「斷了別人的財路」,然而實際上我從來沒有反對過將美食賣到一個高的價格,我主張的是「我有底氣,我就賣這個價格」——而不是說我這食材值多少,跟顧客說食材的價格,是嘲笑顧客的常識;更不是說我這盛器是什麼朝代或者是誰做的,所以這頓飯要賣這個價,那根本是嘲笑顧客沒有見識。
至於說什麼用了幾十種香料幾十道工藝的小鍋菜私房菜,你最好轉身就走,那不是在嘲笑你,根本就是在侮辱你。如果一個廚房有幾十種香料,那不用問,廚師就是個從COSTCO買了「20種香料瓶塔幢」的家庭主婦唄,其中一半的香料她一輩子都不會打開……

讓世界瞭解中國抗戰:是誰冒險翻譯出版了《論持久戰》?

來源:檔案春秋 上海市檔案局(館)政務新媒體平台
「檔案春秋」微信公眾號 2021-06-05

原文作者署名:王嵐

《論持久戰》是毛澤東在抗日戰爭爆發後有關中國革命現狀和前途的重要論述。自發表以來,這部著作已經被翻譯成多國文字,成為世界政治文化中的經典之作;但是,你知道最初的英譯本是誰翻譯的?又是在怎樣的情景下出版和發行的呢?

《論持久戰》封面

《論持久戰》交給誰翻譯

1938年5月26日至6月3日,毛澤東在延安抗日戰爭研究會講演了自己寫好的著名的《論持久戰》。陳雲聽了毛澤東的講演後,感到毛澤東的理論對全黨、對全國抗戰都有重要的指導意義。於是第二天就對毛澤東說:是不是可以在更大一點的範圍內給幹部們講一講?毛澤東接受了他的建議。但是,到更大範圍去講,對於日理萬機的毛澤東來說根本沒那麼多時間,再則聽眾有限。於是毛澤東決定把講稿整理出來,先在黨內印發。

毛澤東在抗日軍政大學作《論持久戰》報告

可是,鑑於延安當時的條件,油印的《論持久戰》數量有限,許多干部仍然看不到,特別是在前線的幹部。於是,毛澤東決定,印成書公開發行,不光在根據地,而且還可以發到國民黨統治區。程思遠先生曾回憶說:「《論持久戰》剛發表,周恩來就把它的基本精神向白崇禧作了介紹。白崇禧深為讚賞。認為這是克敵制勝的最高戰略方針。後來白崇禧又把它向蔣介石轉述,蔣也十分贊成。在蔣介石的支持下,白崇禧把《論持久戰》的精神歸納成兩句話:『積小勝為大勝,以空間換時間。』並取得了周公的同意,由軍事委員會通令全國,作為抗日戰爭中的戰略指導思想。」

為了讓世界上更多的國家和人民瞭解中國革命的重要性、艱巨性、長期性,中國共產黨決定將該著作盡快翻譯成英文傳播到國外去。當時,黨經過慎重考慮,把翻譯《論持久戰》的任務交給了一位名叫楊剛的女地下黨員。

楊剛原名楊季征,又名楊繽,祖籍湖北,1905年1月30日出生在江西萍鄉,父親任江西道台。楊剛五歲起念私塾,開始接受人生最初的啟蒙,她從小性格剛強果敢,對封建大家庭中暴露出來的種種陰暗懷有深深的不滿。1922年,她進入江西南昌葆靈女子學校,更是對整個社會的狀況有了進一步的瞭解,積極投身學生愛國運動。1926年,革命軍北伐時,南昌的學子們也掀起了擁護北伐的熱潮,她和好友廖鴻英、譚海英代表葆靈女中參加了全市學生會的活動,上街示威遊行,深入街頭巷尾給老百姓講革命道理。這一段重要的社會活動,使楊剛找到了人生的起點,並最終成長為一名舊體制勇敢的叛逆者和共產黨忠實的追隨者。此時她改名楊繽,開始寫作,筆名貞白。

楊剛

楊剛是名副其實的才女。1927年免試入北平燕京大學英文系讀書,既聰明又刻苦,成績始終名列前茅,被高傲的美籍女教授視為最有才華的得意門生。「楊剛」就是那時她給自己起的筆名。1928年,她在白色恐怖中秘密加入中國共產黨,並成為北平學生運動的領袖之一,不久被捕入獄。出獄後,繼續在黨的領導下從事革命文化工作,是北方「左聯」發起人和組織者之一。1932年從燕京大學畢業後,楊剛與北京大學經濟系學生鄭侃結婚,旋赴上海從事革命活動並參加「左聯」工作,與魯迅、茅盾等文學巨匠關係甚密。其間,她結識了史沫特萊和斯諾,還應斯諾的要求用英文寫了一部革命題材的小說《肉刑》,發表於1935年的《國聞週報》。她還和蕭乾一起協助斯諾編譯中國現代短篇小說選《活的中國》,這是中國新文學被介紹到國外較早的一個譯本。

斯諾在蕭乾、楊剛協助下編譯的《活的中國》

1935年,她翻譯的英國女作家簡‧奧斯汀的長篇小說《傲慢與偏見》,由上海商務印書館出版,這是該書在中國的第一個中譯本,以後的多種版本均以此為藍本。抗戰爆發後,根據黨的要求,她頻繁地轉戰於武漢、南京、上海、香港、桂林、重慶等地,忘我地投入到黨的抗日救亡宣傳工作和黨的統一戰線工作之中。1944年,她又以特別記者身份赴美,擔負起中共留美黨員工作組的領導重任。

楊繽(楊剛)翻譯的《傲慢與偏見》中譯本

在去香港前,楊剛曾在上海出版過一本散文集《沸騰的夢》。後來蕭乾在主編《楊剛文集》時在《序》中寫道:「她的散文,特別是散文集《沸騰的夢》,是中國人愛國心的烘熱而雄奇的創造……我想,單是這個散文集,中國的文學史家就永遠不能忘記她。」

楊剛還是個充滿理想主義色彩的詩人,她曾創作長達800多行、充滿了強烈愛國主義之情的長詩《我站在地球的中央》。由此,她博得了「金箭女神」的美譽。

中美兩位女才子和《論持久戰》

楊剛接受《論持久戰》的翻譯任務時,不過三十多歲,公開身份是《大公報》駐美記者。她是周恩來讚賞和信任的人。因為工作關係,精通英語,年輕美麗,才情並重的楊剛社交範圍很廣,並贏得了許多國外有識之士的敬佩,美國女作家項美麗就是其中一位好友。項美麗是使楊剛能夠順利完成翻譯《論持久戰》的關鍵人物。

項美麗本名埃米莉‧哈恩,時年三十歲,長得健美漂亮,風韻雅逸。她生於1905年,出生地在美國中西部的聖路易城。由於受家庭環境影響,長大後的埃米莉‧哈恩,成了一個意志堅強的女權主義者,一個灑脫不羈、特立獨行的叛逆女性,一個突出的女中豪傑,一個極富風情又極富進取精神的奇女子,她畢業於威斯康星大學礦冶工程系,是該大學第一位獲得礦冶工程學位的女畢業生。

項美麗(埃米莉‧哈恩)

1928年,埃米莉‧哈恩在紐約享特女子學院教書,本來她的一生可以在寧靜的校園裡從容度過,但她熱愛寫作,二十三歲的她決定開始用筆來抒寫豐富多彩的人生。她的第一篇文章發表在《紐約世界報》。

1935年初,埃米莉‧哈恩來到上海。此後,她的命運便注定要和遙遠的中國聯繫在一起。

她是為寫作來到中國的,她要親眼看一看這個聞名世界的文明古國的真實面目,親自感受一下生活在這塊土地上的人民的喜怒哀樂,從中選取她要敘述和描寫的素材。中國沒有令她這個異域女子失望,她一踏上這片在她心目中神秘的國土,就立即被它濃郁的東方色彩迷住,產生了強烈的好奇,為其深深地吸引住了。

項美麗紀實作品《中國與我》

埃米莉‧哈恩很快與中國文化界人士有了廣泛的接觸,並結交了許多中國朋友,其中她最早認識的就是當年的海上才子邵洵美。

邵洵美(1906~1968),中國現代詩人,出版家。曾留學英倫,是獅吼社、中國筆會等諸多團體的重要成員。早期主編有《獅吼》《金屋》等雜誌,1933年創辦上海時代圖書公司,出版有《論語》《時代畫報》《時代漫畫》等九大刊物及《新詩庫叢書》《自傳叢書》等,其影響延續至今。抗戰期間,1938年9月1日創辦並主編《自由譚》 ,即Candid Comment Chinese Edition(《直言評論》中文版),旗幟鮮明地提出「追求自由」。

《時代畫報》

《時代漫畫》

為了安全,編輯人、發行人署的都是項美麗的名字,而具體工作全部由邵洵美來完成。他是詩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標準的文人;他也是位出版家,曾從德國進口當時最先進的印刷機器,且散盡萬金,出版了諸多報刊和書籍,在中國近代史上這樣的壯舉無人可與之匹敵;但是從國家利益的角度來說,他最大的貢獻是憑藉《自由譚》向讀者推薦了毛澤東的《論持久戰》,稱它是一部「人人能瞭解,人人能欣賞,萬人傳頌,中外稱讚」的作品。

邵洵美素有「文壇孟嘗君」之稱(泰戈爾語)。因為他的出身和所受的教育背景,他熟識許多在上海的英美人士,他們都活躍在政界、商界、文化界。埃米莉‧哈恩初逢邵洵美,就立刻被他的容貌和氣質所打動。她發覺這位東方美男子除了具有文學的天賦外,連英文水平也比自己高,能用流利的英文寫華麗的詩句,這讓她欣喜不已。這對異國男女彼此欣賞,不久就在上海灘開始了一場驚天動地的戀愛。邵洵美替她取了個動聽的中文名字:項美麗。

邵洵美

一對中美情侶和《論持久戰》

聽說好友楊剛冒著被日軍發現逮捕的危險翻譯毛澤東的一部著作,項美麗不假思索地就把她掩護在自己家裡。那幢綠樹掩映中的花園小洋房靜謐又安全,楊剛看過之後覺得很滿意,不久,她收拾了簡單的行裝就搬來這裡,樓上靠西邊的一個房間成了她的工作室和起居間。有了相對安全和安靜的空間,她全力以赴地投入到翻譯工作中。幾番通宵達旦,楊剛就在這間充滿了異國情趣的房間裡出色地完成了《論持久戰》這部輝煌巨著的翻譯任務。

這期間,楊剛在這裡認識了邵洵美,在翻譯過程中,為了保證譯文的準確性,她常請邵洵美一起斟酌字句。為了趕時間,在全文還沒有譯完的情況下,即送《Candid Comment》(即《自由譚》英文版)開始連載,邵洵美並為此加按語:「近十年來,在中國的出版物中,沒有別的書比這一本更能吸引大眾的注意了。」由此,《論持久戰》在上海的外國人中先傳播了起來。

中文版《自由譚》創刊號

在連載的同時,邵洵美又出版了英文版《論持久戰》單行本。1939年1月20日,毛澤東專門為英文版《論持久戰》寫了題為《抗戰與外援的關係》的序:「上海的朋友在將我的《論持久戰》翻成英文本,我聽了當然是高興的,因為偉大的中國抗戰,不但是中國的事,東方的事,也是世界的事……」 毛澤東 「希望此書能在英語各國間喚起若干的同情,為了中國的利益,也為了世界的利益」。邵洵美又親自將這篇序譯成英文(也有說是楊剛譯),列在單行本前面。

在和邵洵美、項美麗相處的那段日子裡,楊剛對這對情侶有了更深的瞭解。許多人都以為邵洵美是公子哥兒,更因為他在魯迅的文章中被稱為「富家的女婿」而受到另眼相看。其實,對待抗日,邵洵美是堅決的。他積極投身抗日的洪流,在復刊的《時代》上發表《容忍是罪惡》,呼籲「要抵抗,要革命。有革命才有進步。」他支持出版的《老舍幽默詩文集》中就有《救國難歌》《長期抵抗》等經典作品。

邵洵美

於是,楊剛等黨內同志決定把這部譯稿的秘密印刷和其後的散發工作鄭重地託付給邵洵美,邵洵美冒著危險勇敢地承擔起了這個任務。為此,楊剛在為英譯本寫的前言裡特地寫了感謝邵洵美的話。

再說邵洵美在接下任務後,就將譯稿秘密委託給與上海時代圖書公司素有往來的一家印刷廠。前後歷時兩個月印出書,32開本,共500冊。封面白底紅字印著英文書名《論持久戰》以及著作者「毛澤東」幾個字,樸素大方。為掩人耳目,500冊書全裝在項美麗的自備車裡,邵洵美則親自開車,運到項美麗住所先藏起來。書秘密發行了,通過策劃,決定分幾個渠道散發出去。

一部分由楊剛這位年輕的共產黨員主動承擔;一部分由項美麗利用她的特殊身身份作掩護,托時任德國駐上海領事館見習領事華爾夫(Peter Wolf)送出去,華爾夫是個只有十八九歲的年輕人,碧眼金發,朝氣蓬勃,是項美麗家的常客,小夥子非常信任和崇拜項美麗,欣然擔任起了義務發行員。還有一部分則是由邵洵美和他的助手王永祿「暗銷」出去的。

1946年邵洵美為《時代畫報》《論語》半月刊復刊之事提交的登記申請書(上海市檔案館藏)

每當清晨和深夜,邵洵美駕駛著豪華的轎車悄悄上路了,在上海西區虹橋路、霞飛路等外國人聚居的僻靜馬路上開來逛去,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有錢的公子哥兒閒得無聊的玩樂之舉,實際上,王永祿帶著書坐在後座上,緊張得手心裡全是汗他們警惕地注視著周圍的動靜,等到四周不見人時,邵洵美就迅速把車停下,王永祿則拿上早就準備好的書敏捷地跳下車,飛奔到外國人的住宅或公寓門前,往每個信箱中都塞進一本書,又立即返身上車而去。

幹著這種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的事情,為了安全,邵洵美特地買了一支手槍防身,一度避居在項美麗的寓所時,還請了一位法國保鏢。事實上,《自由譚》因連載《論持久戰》受到廣大讀者歡迎的同時,也受到了日本人的特別「關注」。他們似乎從這對不尋常的情侶身上嗅出了異味,終於有一天,一個自稱是日本某通訊社記者的人約見了項美麗,詢問《自由譚》的編輯、出版情況,並警告她要改變辦刊方針,對日本要「友善」……

英文版《自由譚》

就這樣,這本薄薄的32開本的小冊子,由於不斷地輾轉傳播,在上海的外國人中間很快流傳開去,然後又通過他們帶到國外,引起了世界上熱愛和平人士的廣泛關注。一位外國記者讀了《論持久戰》後評論說:「《論持久戰》發表後,不管中國人對共產主義的看法怎樣,不管他們代表的是誰,大部分中國人現在都承認毛澤東正確地分析了國內和國際的因素,並且無誤地描述了未來的一般輪廓。」

《論持久戰》英文本在海外的發行,得到了國際上的積極響應和高度評價。據說,丘吉爾、羅斯福的案頭,都有這本書的蹤影,斯大林的辦公桌上則放著他專門請人翻譯成俄文的《論持久戰》。

上海解放後,當時的上海市委宣傳部部長夏衍,為邵洵美曾出版毛澤東的《論持久戰》英譯本專程登門造訪。夏衍對邵洵美在抗戰時期的大膽舉措甚為欣賞,當然同為文人他們亦有舊誼。不久,北京要成立新華印刷廠,因缺少設備,夏衍還代國家徵購了邵洵美的那台德國進口印刷機。

How do I keep using Google Picasa?

I use Picasa for years and decades, I still think it is the best photo management software. Forget the mac version, Picasa is a 32-bit application, and macOS from Catalina is 64-bit only. Besides MBP, I also have a T430, which is an old but fast laptop, I love it. On this computer, I created a partition for Picasa only in exFAT format can provide Windows and Linux as well, yes it’s multi bootable.

Here is the way to mount the partition automatically per-user instead of systematically mount as root.

  • From the Ubuntu dash (click logo in top left) find startup applications or press Alt+F2 and type gnome-session-properties 
  • Push the Add button. 
  • Choose a name, paste in your command and push the Add button. Here is the command
udisksctl mount --block-device /dev/disk/by-uuid/<uuid>

[下廚記 IX]清蒸牛油菓

我把芝麻葉包塞地嘴裡,一張大大的芝麻葉,變成了一個鼓鼓囊囊的包,包得緊緊的,一口下去,軟軟地從四面八方爆出來,口感好極了。那感覺,就像包著煮了許久的紅燒肉,衹有肥肉沒有瘦的,肥肉已經煮透了,所謂的「油已經儕燒出來了」,一大口下去,從芝麻葉的四面往外擠,卻絲亮沒有膩的感覺……
照這行文,肯定不是紅燒肉,那麼是?牛油菓唄,這有啥謔頭好賣的,文章標題就說了是牛油菓了,謔就謔在「清蒸」上,對的,清蒸牛油菓,嚴格說,還是清真的。什麼?憑啥說是清真的?誰知道去,反正齋菜肯定是清真的,但這道算不算齋菜呢?我持懷疑態度,好吧,你衹看前半段就行了,後半段我也不刪了,沒準這篇要按字數拿稿費呢?
說回牛油菓,清蒸牛油菓,是我今天晚上喫的,很好喫,意想不到。而我昨天早上也喫了牛油菓,我寫過的那種——牛油菓醬(guacamole)」。我經常喫牛油菓醬,有時自己做,有時買,我在一年前發現了一家超好超乾淨的墨西哥超市,後來我就經常去那兒買牛油菓醬了,還經常去買大排、牛肚、牛百頁、預拌牛肉、豬蹄……
常規概念裡,墨西哥超市是比較「髒亂差」且食材品質低檔的地方,但這個超市不是,規模大,標準化,食材新鮮漂亮。那家超市的大排比華人超市的新鮮,他們的牛百頁也不會表面看著好好的,打開發現大頁全都已經扯掉了,不會盒裝牛百頁正面反面不一樣,對的,我說的就是那家帶數字的店,該收斂點了,也不知道那些大片的牛百頁被扯下後到底去了哪裡,去火鍋店冒充毛肚了?
然而這回的牛油菓醬並不是在這家超市買的,這家超市是現做的盒裝的,密封性很好,然而一旦打開,喫不完就會發黑,雖然喫是一樣喫,但賣相實在太差了點,很傷腦筋。我是在COSTCO買的,單人份小包裝,一大盒廿四小罐那種,每次喫衹要開一罐,時刻新鮮。
這種牛油菓醬很方便,也很好喫,我經常在喫過晚飯後邊看電視邊用玉米片舀著喫,美味!我很喜歡的喫法。
Trader Joe’s有種酸麵糰麵包,也有叫做酸種、酸酵頭麵包的,我平時經常烤了加蛋皮、加起司片、加火腿喫,是「加」不是「夾」哦,因為我每次衹烤一片,把東西放在上面一起喫,所以是「加」,我很喜歡的喫法。
昨天早上我翻船了,我把牛油菓醬塗在了烤過的麵包上,牛油菓塗麵包就很好喫,用牛油菓醬豈不是更好喫?難喫死了!這種小包裝的牛油菓醬,帶點酸味,加上酸麵糰麵包也帶點酸味,兩兩相加,酸得益彰,變成了一種酸得相當難喫的東西了。
不行,我得幹點啥,讓我重新愛上牛油菓。
話說我在二十年前開始寫美食時,就養成了不看菜譜不看美食作品的習慣,以免自己會在不知不覺中模仿他人,直到四五年前,才算破戒,或者說破關,因為我已經有了自己的特色了。
近年來陸陸續續看了江獻珠和陳夢因的書,還有英文的Lucky Peach雜誌,後者相當有意思,融匯東西方食材與烹飪,我去找了很多往期來看,都相當有趣。結果,我一訂閱,它停刊了;它一停刊,大陸出中文版了。中文版的雜誌我沒有看到過,但我看過《福桃》微信公眾號的幾篇文章,常識性錯誤和故意性誤導幾乎每篇都有,哎,可惜了個好名字。
我還看了不少美食的電視,特別是過去的一年,疫情在家,看了好多日劇,《深夜食堂》《料理仙姬》《孤獨的美食家》《和歌子酒》《東京大飯店》《Chef~三星級營養午餐~》還有《愛吃拉麵的小泉同學》,都很好看,除了《東京大飯店》外,全是又普通又很好喫的菜餚,雖然《料理仙姬》說的是料亭懷石料理,聽著高端,但都是普通食材常見菜而已,衹有《東京大飯店》做的是融合菜,那就有點看不懂了。
除了《東京大飯店》,其它幾部劇都是幾乎沒人複刻劇中菜餚的,因為都太普通了,遠沒有複刻《中華小當家》的來得多。然而,在我喫了牛油菓醬塗酸麵包之後,我打算複刻一道菜——清蒸牛油菓,出自《孤獨的美食家》,算是這些劇中最奇怪的一道菜了,是主人公井之頭五郎在一家中餐館喫到的,我想試試看。
於是我去買了隻牛油菓,考慮到這是道熱菜,也就是說是道「熟」的菜,所以牛油菓生一點沒問題,因此我挑了隻挺硬的,也就是說挺「生」的,我要把它做「熟」。一般來說,越是硬的牛油菓,打開後也賣漂亮,衹是若是太硬的話,口感稍有欠缺。另外,我還買了蔥——大蔥,下面有一大截蔥白的那種蔥,一根就足夠了,可恨的是,在美國蔥是論捆賣的,不像上海,上海論根賣。
先做準備工作,把大蔥的蔥白切成小手指的長短,然後一刀縱向切入,衹切一半,把蔥芯取走,剩下五六層七八層的蔥白,將它們一起鋪在砧板上,外皮向上。你要是不去碰它的話,那就是個拱形,左手按住往下壓,撳住,右手切絲,切到火柴梗一半粗細的樣子。
大概要二到三段,關鍵在於蔥的粗細,反正要一大撮蔥白絲。把切好的蔥白絲浸在水中,如果手邊正好有紅辣椒綠辣椒,去籽後把肉削薄,然後切絲,與蔥白絲浸在一起,如果沒有,也就算了。
取一點花椒,把花椒鋪在砧板上,將刀面壓在上面,用手壓刀面,花椒就被碾碎了,象徵性地再剁幾下,用刀剷起,放在一個小碟中。
拿六七隻乾辣椒,也用刀面壓一下,切成三四段,籽會掉出來,就不要了,把切開的乾辣椒與花椒放在一起。
蒸鍋裡放點水,不用太多,點火。
拿一個淺盤,準備放牛油菓。把牛油菓對半剖開,牛油菓放在砧板上,縱向下刀,等刀切到切不動時,拿起牛油菓,右手持刀,左手拿著牛油菓,雙手配合,讓刀繞著牛油菓核割一圈。放下刀,左右手各拿半個牛油菓,雙手朝反方向旋轉,衹要轉得動,兩爿就可以分開了。
其中一爿牛油菓帶著一個滾圓的核,這是我見過的自然界中最圓的東西了,除了月亮,那玩意看得著摸不到。將帶核的那爿拿在左手,右手持刀,拿刀鋒往核上用力砍,千萬注意別砍到手上去。訣竅就在於要用力,力氣太小,刀碰到牛油菓核,打滑,於是劃破手;所以要用力,讓刀被牛油菓核「咬住」。
待刀被「咬住」,左手持牛油菓,右手拿刀,一轉,牛油菓的核就取下來了。什麼?你沒有把握砍得中牛油菓核,要是砍歪了怎麼辦?怎麼辦?送醫院唄,還是大力砍的……我補充一句啊,此操作有風險,是否模仿,請自行判斷,未成年孩子請在監護人指導下進行,成年媽寶不要進行此操作。
牛油菓切開,用勺子將它「完整」地挖出來,還硬的牛油菓非常好挖,若是已經開始變軟,要小心些。噢,用不鏽鋼調羹,不要用陶瓷的。
把牛油果切片,隨便你橫著切還是竪著切,我是縱向切的,切完之後,將之碼到淺盤中。半個切片,切完還是半個,一起碼到盤中,不要東一片西一片地沒有章法。
兩半牛油菓都切片,一起碼到淺盤中,擺放得好看些。這時蒸鍋裡的水也開了,放入淺盤去蒸。蒸的細節不用我再說了吧?有蒸格的放在蒸格蒸,沒蒸格的拿架子把淺盤墊起蒸。
蒸牛油菓的時候,調一個汁出來。生抽、開水、糖、辣油、花椒油、胡椒粉,除了開水之外,其它的東西每樣都衹要一點點就夠了,衹要有點鹹味,有點辣味,有點花椒胡椒味就可以了,每種味道都不要太厲害,都不要喧賓奪主,之所以叫「清蒸牛油菓」而不叫「椒麻牛油菓」,也是這個意思。
蒸八分鐘,八分鐘足夠將硬的牛油菓蒸軟,而八分鐘可以保持牛油菓還是綠的,甚至由於熱量的作用,比原先更綠。
燒一點熱油,取出淺盤,把兌好的汁澆在牛油菓上,讓汁水鋪滿盤底,最多不超過牛油菓一半的高度。
把蔥絲從水中取出,甩去水,碼在牛油菓的上面,讓辣椒花椒碎頂在蔥絲的上面,最後把熱油從最上面淋下,燙香蔥絲即可上桌。
一嚐,出奇地好喫,那綿密的口感,是上好的肥肉的感覺,鹹鮮香醇,可以讓正在減肥的人,都喫得沒有一點負罪感,雖然牛油菓的脂肪含量並不低,但它總是個素的吧?
這真是種神奇的體驗,清蒸牛油菓,聞所未聞的東西,竟然出奇地好喫。可以用筷子挾著喫,也能用調羹舀著喫,而且搭配著蔥絲一起喫,更是別有風味。有趣的是,在這道菜上桌後,過了十幾分鐘,汁水沁入牛油菓,越發地美味起來。對於不喜歡喫牛油菓的朋友,或者說不喜歡直接喫的朋友,倒是可以嚐試一下這道。
對了,除了日劇,我在過去的一年還看了些韓劇,什麼《愛的迫降》啦,《君王》啦,還看了一部美食劇《雙甲路邊攤》,最後看的一部叫《精神病也沒關係》,看完那部後我發誓再也不看韓劇了。
誰說精神病也沒關係的?精神病可太有關係了!

又見洋盤三蝦麵

請問這碗麵是難喫到不能在熱的時候就喫完嗎?
還是三九寒天坐在馬路上喫的?算算日子也不對呀,不過據說倒還真是有一年四季賣禿黃油的。
要麼是店里根本提供不了足夠的寛湯?所以要以這個方式來混?對了,順便說一句,那些衹賣三蝦拌麵的,還真是提供不了足夠的麵湯。
大飯店裡點「各客」三蝦麵,這真是我見過的最洋盤的事之一了,別的不說,小麵館的師傅一天下多少碗麵?一年下多少碗麵?沒有任何一個一級廚師下麵會下得過一家小麵飯的師傅的。你看照片,大師傅可能炒菜炒得好,但是哪怕最簡單的湯麵「兩拗三折鯽魚背」都做不到,這也叫蘇式湯麵?
說到麵湯,朋友傳了張截圖給我,也不知道是哪位高手寫的,我衹說三句話:


第一句,楓鎮大麵都是白湯的,不用說「白湯楓鎮大麵」,就像不用說「辣的麻婆豆腐」一樣。
第二句,蘇式麵沒有「免紅」一說,又不是和尚開光見不得紅。
第三句,寫繁體字沒關係,但是寫到「蘇」就是「麵」,「蘇式麵」才是蘇州的麵,至於「蘇式面」,是蘇州人的面孔,蘇州人連頭都是空的,可能並不在乎面孔。

小德興拆脫了

從十幾年前開始,可能有二十年吧,我經常會寫一些「食後感」,有些文章收集成冊,成了《尋味記》,是我在各地喫東西的有趣經歷。
曾經有人批評《尋味記》的食物檔次不高,的確不高。要知道檔次越高出品越好越穩定,帶來的後果也「越無趣」,《尋味記》並不是一本說食物有多好喫的書,而是本討論「有趣」的書,要好喫,看米其林就是了。
我不是不想介紹好的店給大家,問題是那些飯店老闆天天燒高香希望我不要說他們的東西好喫,因為被我說過好喫的店,幾乎都關了!我說得越好,關得越快!成都文殊院對面的那家老闆的圍棋可開館收徒的好店關掉了,上海大田路上的餛飩攤和南陽路的麵店都關掉了。說起南陽路,有家傳說中「被閣主一手扶起來」的粢飯糰攤,關倒是沒有關,反而開了連鎖,然而味道在五六年前一落千丈,權當「死了」也成。
就連我前幾個月寫文章說洛杉磯有家炸魚塔可(Taconazo)好喫,與小豆聊起,她說想喫,結果過去一看又關掉了,離上次我一個人喫衹有一週,離在公眾號發文衹有三天。好在這家是個連鎖店,別的地方還有,他們甚至在關了Azusa那家的同時在El Monte附近又開了一家,還好還好。
其實也沒有那麼邪乎啦!也不是「所有」我寫過文章說過好的店都關了的。邪乎的是,我衹是常說好連文章都沒寫的,也有很多關掉了。
小德興麵館就是這麼一家。
上海有兩家德興館,一家是以各式「大麵」聞名的本幫飯店德興館,門面上貼著各式「蓋澆飯」的價錢,衹有一種是超過二十元的。
另一家是衹有二三道叫「大麵」且常售罄的蘇(州)幫麵館叫做德興麵館,這家店的價目表中,有一樣叫做「黃酒半斤」。
這兩家店,一家本幫,一家蘇幫,兩家都以「大麵」為榮,都以上海「麵祖宗」的恣態出現,都說自己是一八七八年創立的,有趣吧?我猜真相可能不是一八七八年,而是一九七八年,那時有二位從黃浦區飲食技校畢業的同班同學被分別派到了這二家,這才成就了百年老店的「大麵」。畢竟這年頭,參加過技術培訓班就算是師從誰誰誰了,就算自己不說,也會有好事者幫你吹的。連本人都說高檔宴席菜連灶都沒資格上,就有人幫著吹成傳承了某堂絕學,事實上衹是與泰斗同時出現在一個大型廚房過而已。
兩家德興館都是賣麵的,而且都賣「時好時壞」的麵,怎麼說?就是有時你會喫到一碗「喔喲,中規中矩相當好」的麵,而有時你也會喫到一碗「我為什麼犯賤又要來這裡」的麵。
所以,說這兩家好的,不是「腦殘粉」,說不好的,也不是「噴子」,這兩家店就是那樣不思進取地存在著,時好時壞。
雖然不思進取,倒也樹大根大,弄得全世界都有賣麵條的「德興」,臺灣有,香港有,洛杉磯也有,甚至蘇州都有家「同德興」,也是家時好時壞的澆頭麵店。
上海還有家叫做「小德興」,一家沒有任何口碑卻極其好喫的麵店。好喫到什麼地步?好喫到從2014年9月到2016年4月的十九個月中,我至少喫了二十七次。
這家店在長沙路上,一條大多數上海人都不知道的小路,但要是說起北京路西藏路,又幾乎人人都知道了,過去那兒有著名的大觀園浴室。現在那兒是一大片綠地,據說就是因為前幾天還閙了大烏龍的周大少,那片才成了綠地而沒造起高樓來,坊問盛傳甚至還因此扳倒了市長云云。
那塊綠地,東邊是西藏北路,西邊就是長沙路,小德興麵館在綠地對街的長沙路上,靠近北京路。小德興麵館再往南十來個門面,是幢大公寓的入口樓道,門楣上寫著「上海飛旋軸承銷售有限公司」,走進去,就是著名的閣主家宴的舊址了,但我從來也不知道那個軸承公司到底在哪裡。
小德興一開間門面,門朝東開,它也衹能朝東開,入口在門面的右側,走進去,就是一個賬檯,老闆娘靠著北墻常年坐在賬檯的後面,身後的墻上是價目表,我是從來也不看那張「陳年舊表」的,因為我覺得老闆娘從來就沒照那張價目表收過錢。
這家店的一大特色,就是「老闆娘講幾鈿就是幾鈿」。你想呀,我連著喫了至少二十七次,大多數點的是一樣的東西,但我付過十五的,付過十六的,付過十七十八的,也付過十二十三的,反正讓我付多少就多少,反正從來也沒超過二十,十幾塊錢的事,聽老闆娘吹吹牛也是好的,況且還有麵喫。
上海的麵店給人一種錯覺,特別是給外地人一種錯覺,好像是老闆老闆娘越兇越有腔調麵就越好喫,甚至有些麵店是本著「喫勿起勿要來」乃至「講勿好喫死遠點」的態度在開店,我真是搞不懂,俗話說「客大欺店,店大欺客」,但一家麵店能大到哪裡去?
大到你喫著十幾元的麵,老闆娘有著千萬元的身家,小德興的老闆娘就有。
小德興被拆了,老闆娘拿了一千萬的補償款。
在我常去的那幾年,小德興衹開到下午一點左右,也就是做完中午的生意就打烊,而且還不做早餐,牛吧?
我不知道老闆娘到底兇不兇,反正是不會對我兇的,一來我「模子勿小」,二來像我這樣「要多少就付多少」的客人,也沒必要對我兇吧?
我倒是不知道老闆娘是不是對別人兇,因為店太小,我要是見有人在喫,就回到「閣主家宴」過一會兒再去喫,所以我總是一個人在那兒喫。
一個人喫,就可以有一搭沒一搭地與老闆娘聊天,老闆娘說這家店開了二十多年了,從下崗潮那時開起,一直開到了兒子成家立業,早該享享福了。
「搿儂為啥還開了嗨呀?還衹開一頓中飯?」
「等拆遷呀!小阿弟儂勿懂,我關脫勿開,就衹好照普通民房拿動遷費;我衹要開了嗨,就算一天衹賣出去一碗麵,我嚡(也)是沿馬路店面,搿就完全勿一樣了呀!伊拉就要照店面賠我鈔 票……」
雖然「伊拉」尚未出現,但總會有個「伊拉」的!
我最後一次去喫,是2016年的4月,依然點了我最喜歡的油麵筋塞肉,二兩麵、二隻油麵筋塞肉,再「老闆娘儂隨便幫我加點澆頭好了」。這家店沒有爆鱔沒有蝦仁沒有黃魚好像連大排大肉都沒有,所以再怎麼「隨便加」都喫不窮人的。
「小阿弟,儂曉得伐?大田路拆脫唻!賣餛飩個長腳,拿著好幾套房子,還拿著一千萬洋鈿!」
「搿麼,儂嚡是搿隻檔次嘍?儂市口還比伊好唻!」
「講是搿能介講,不過已經講了要廿年了,年年講要拆要拆,戶口老裡八就凍結了,老早就遷勿進來了!真是天天等伊拉來拆,就是勿來呀!」
又是「伊拉」,「伊拉」在哪裡?
這家店的油麵筋塞肉很好喫,除此之外就是榨菜肉絲、洋山芋豆腐乾肉丁辣醬、油麵筋捲心菜黑木耳炒素之類,有時還有炒過的薺菜碎,很鮮美,反正麵澆頭都是些小品,本文的配圖是張「四澆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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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娘是那種典型的上海「喫得開」女人,五年前的老闆娘應該六十來歳,象於老師一樣,抽煙燙頭,衹是不知道她喝不喝酒。店中有時會有另一個人,一個與老闆娘年歳相仿的男子,非常有禮貌待人客客氣氣的,個子不高,是典型的上海忠厚長者,俗話說「好人家出來」的樣子。他和老闆之間很是客客氣氣,我實在難以把他們想像成兩口子,但是這樣一家衹開半天的店也實在不像需要再僱傭一個收銀的。
小德興用的麵,是寛寛的扁麵,俗稱「韭菜麵」,我從來沒有在上海的其他麵館中喫到過。一開始,我還有點喫不慣,但後來就越發覺得好喫了。
前幾天,有我以家宴的客人在微信上告訴我,小德興拆脫了,老闆娘拿了一千萬。
「伊拉」終於出現了,我覺得上海人以後不要求神拜佛,拜拜「伊拉」最好!

[加州小事]疫苗

上午九點的時候,小豆子給了我一個眼罩,一大桶水,然後上課去了,她在隔壁上網課。我戴著眼罩躺在床上,渾身痠痛,我想爭取睡一會兒,可是難受得睡不著。我用手摸到床邊的地上,捧起水桶喝了一口,頓時讓我想起湯告魯斯的《少數派報告》來,影片中他換了眼珠之後,也是被人留在一間房中,眼被包了起來,喫什麼喝什麼都衹能靠摸。
快九點的時候,我喫了一粒泰諾,五百毫克的,比常見的325毫克的要厲害,看了說明,衹要一天不超過四千毫克就行,乖乖,這劑量,難怪說老美濫用藥物呢。
在這之前二分鐘,小豆幫我量了體溫,口腔表(還是錶?),最老式的那種水銀表,38.2度。
再再之前,下樓找水喝;再再再之前,下樓把暖氣關了。
再再再再之前,我看過一眼手錶,六點半。
凌晨五點半……
凌晨三點半……
半夜十二點半……
昨晚睡下就著了,然後十二點半醒了過了,接著就迷迷糊糊的,要說睡著了呢,眼前有著各種各樣的畫面。要說沒睡著吧,倒也沒有像失眠般的輾轉反側。
迷迷糊糊中,我應該是意識到自己發燒了,我眼前出三條東西,不連續的三條東西,每條有幾個球,這些球可以搬來搬去,如果方法正確,這些球就會散熱,可是我根本不得其門而入。
誰叫我入睡前玩puzzle來著的呢?玩的是「魔金‧搦」,不玩puzzle的人不會知道的,那是套在一起的環,轉來轉去的,就可以把兩個環分開了。
環是分開了,半夜裡的球可轉不過來了,話說那些球可真不容易,異度空間的球。
寫這些東西的時候,我剛喫了午飯,我在下午一點一刻又量了回體溫,還是38.2度,於是又喫了一片泰諾,小豆二點下課,我正好藥效上來,沒了寒熱,胃口就好。
現燒是燒不動了,然而我昨天晚上燉了一大鍋牛肋骨,一扇牛肋骨切成了八條,燉了一個多小時,關火焐著,大鑄鐵鍋的熱容量很大。
喫了泰諾後,小眯了一下,一點三刻下樓,小豆正在廳裡上課,上日本歷史課。打開鑄鐵鍋,湯麵浮了一層油,白色的結塊了,用濾網臽了起來;我又在牛肋骨鍋中加了二十多片薄蘿蔔片,點上火,再燉起來。
不用燉多久,蘿蔔片薄,一煮即酥。燉的時候,用孜然、花椒粉和鹽調了個料,湯中昨天是加過鹽的,直接喫也是可以的。
小豆子做了個土豆泥,又做了蘸土豆泥的肉醬。
我把牛肋排裝在個不鏽鋼盆裡,開喫,肉的軟硬恰到好處,還帶著淡淡的奶香,真是很好喫,讓一個病中之人也不覺得膩。本來是想連著鍋上的,後來一想「一鍋端」不吉利,所以放在盆中了,我家沒這麼大的碗。放在盆中有一點好,不把湯一起盛上的話,用手直接抓肉喫也不燙,哈哈,手抓牛肉,好喫!
現在是下午五點半,我關了空調,短袖換了長袖,身上又痠痛起來了,不過還好,應該正在好起來。
這一切,都源於我昨天打了新冠疫苗,Moderna的那種mRNA疫苗,不是滅活的那種,昨天打的是第二劑。
我在3月31日打了第一劑,當時沒有任何反應,但是據說第二劑反應都比較大。家中有兩位老年親戚都在第二劑之後發了高燒,我甚至還在某家餐廳喫飯時,聽服務員說起要請一天假去打第二劑。
對了,就在今天,4月29日,白宮宣佈所有十六歳以上的美國常住人口,都可以免費獲得疫苗注射,希望一切都會好起來吧。

(發稿時,下午六點,我與小豆都是37.9度)

[下廚記 IX]海鮮亂燉

我今天中午喫的東西,叫做「cioppino」,一道義大利菜。
這個詞來自於利古里亞語(Ligurian)的「cioppin」,這是古代義大利那兒的一個叫做熱那亞(Genoa)共和國的語言,這個國家還曾經風光過一陣;那個地方現在叫做熱那亞市,屬於義大利的利古里亞大區。
明白了沒有?這個詞來自於義大利利古里亞(大區)的熱那亞(市)的過去的熱那亞(共和國)所說的利古里亞(語)。
就像你在中國找不到左公雞、炒雜碎,在日本找不到加州捲、費城捲,在墨西哥找不到burrito(一種大麵餅包的肉類、米飯和豆子混合物,圓柱形)、nachos(堆疊玉米片,淋以特製的起司辣椒醬,我寫過做法,見《下廚記》系列),你在義大利也找不到cioppino,這是道典型的「美式義餐」。
關於這道菜,有個美麗的傳說,因為那是1800年代的事,所以基本上就是傳說了。這個傳說說的是在當時的舊金山北岸,那兒有個叫Meiggs的碼頭,是一個伸入海中490米到610米的L形碼頭,那兒就是現在聞名的漁人碼頭,衹是沒有了L形的伸入海中的停靠點了。
當時,1800年代,那兒的漁民都是從熱那亞來的,所以他們說利古里亞語,或者說老式的義大利語,你應該明白了一點——cioppino是舊金山的熱那亞漁民「發明」的喫食。
我們先說中國,潮州,也有很多的漁民,與舊金山的義大利漁民不同,潮州的都是本地漁民。這些漁民也有許多傳說,他們也「發明」了一種喫食,叫做「魚飯」。
魚飯,並不是用魚和米做的飯,而衹是用魚做的,甚至它衹是一個統稱,有時花蟹、墨魚什麼的也能被放到「魚飯」這個大類裡。魚飯,就是煮熟的魚。最早的時候,漁民打到的魚太多,就在海上用海水煮熟,這樣方便將魚帶回岸上;最早的時候,漁民們買不起米,或者不捨得買米,甚至買不到米,反正漁民們沒有米做飯,反正漁民就把魚當飯喫,叫做「魚飯」。
如今,「魚飯」已經成了潮汕地區的特色美食,特別是開在非潮汕地區的潮州飯店的凍花蟹,價格很是不菲,然而魚飯背後的故事,其實是在沒有冰箱甚至買不起米的年代的一種無奈,是的,就是無奈。
Cioppino背後的故事,更無奈。如果說魚飯背後的故事,是潮州漁民打到魚之後的故事;那麼cioppino後面的故事,則是舊金山的義大利漁民沒有打到魚之後的故事。
傳說來了,傳說中那些熱那亞漁民,就是舊金山的義大利漁民出海打魚,當時還都是個人作業,一人一條漁船的那種,結果一天回來,有人打到魚,有人沒打到魚,沒有打到魚的人就會拿著一個盆,挨家沿戶地去討一些別人的漁獲。當時的習俗是,誰沒打著魚就問打到魚的討一些,大家就這樣互幫互助,就算沒打到魚,也不至於餓肚子。
我們知道,海洋生物是一群一群的,一艘船出海,很有可能就收穫一種東西,然而討來的漁獲,自然就什麼都有了,青口、蛤蜊、各種有鱗無鱗的魚、章魚墨魚魷魚(反正本來也分不清楚)、蟹,反正別人給什麼喫什麼唄。把這些東西洗淨後 ,將它們與番茄和香料煮在一起,就是「cioppino」了,簡單說,就是個在美國的義大利漁民用討來的海鮮做出來的「亂燉」,對的,就是「亂燉」,所以它還有一個名稱,就是「漁夫亂燉(fisherman’s stew)」。
如今,這道亂燉成了舊金山漁人碼頭的特色菜,你不用去漁夫碼頭,在整個加利福尼亞,都可以喫到這道菜,它們通常由魚塊、蛤蜊、蝦、鮮貝、墨魚、青口(淡菜)組成,高級版的會有珍寶蟹和龍蝦,通常這道菜中的海鮮,都是帶殼的,蟹和龍蝦會被斬成大塊,但依然是帶殼的,所以喫的時候飯店會提供圍裙和蟹鉗,以及擦手的毛巾。也有事先去掉殼的海鮮亂燉,則被稱作「lazy man’s cioppino」,要我譯的話,我會譯成「懶漢(海鮮)亂燉」。
這道亂燉,有入門版的義大利麵,很多店中叫做「cioppino」的東西,其實是加了海鮮的番茄義大利麵。
我知道cioppino怎麼做,你要有些海鮮,魚肉最好是白肉的,不帶皮的那種,切成塊;蝦要去殼去沙線;蟹的話,留著大蓋,把蟹切成六到八塊,蟹蓋要洗淨燙熟,留著擺盤;龍蝦的話,可以連殼切,也可以取出肉再切,蝦殼要洗淨燙熟,留著擺盤。這段很無聊,可以跳過不看,事實上有很多人看《下廚記》看到怎麼做菜就會跳過。
調料也很簡單,新鮮茴香、黃洋蔥、大蒜頭、茴香(八角)、紅辣椒碎、番茄丁,以及一些新鮮的荷蘭芹用來裝盤。新鮮的荷蘭芹幾乎可以裝飾任何的西餐,你可以整朵放在菜的當中,也可以磨碎碾碎切碎了撒在菜上。你甚至可以放上一整圈的荷蘭芹,當中放上菜,中國三線城市的西餐經常這麼做,當中放上沙律牛排啥的。沙律牛排就是牛肉切厚片裹粉油炸後擠上色拉醬,用學校門口的漢堡攤的那種尖嘴半透明塑料瓶放色拉醬,然後擠在一堆炸得金黃的牛肉片上,這套菜很難做,最關鍵是嫩肉粉的量極難掌控。
不說中國的西餐了,繼續說舊金山的海鮮亂燉,這個亂燉的關鍵要有海鮮高湯,在北美,你可以買現成的海鮮高湯(seafood broth)或蛤蜊汁(clam juice),加上白葡萄酒和茴香利口酒就是了。至於海鮮高湯,其實也就是蝦頭蝦殼湯,外加洋蔥番茄之類的調味。
我說「我知道」那表示我沒有做過,我要是有活蟹活龍蝦,我有什麼必要做這個亂燉?
有魚,可以清蒸可以紅燒可以油炸,怎麼也比亂燉強吧?
有蝦,可以蝦仁可以油爆可以椒鹽,怎麼也比亂燉強吧?
有鮮貝,可以蒜蓉可以豆豉;有青口,可以黃油可以酸辣;不管怎麼做,照這些海鮮的最小的售賣量,我都可以做出一整桌菜來了,怎麼不也比亂燉強啊?
在1800年代,這道菜是漁民們從鄰居那來的討來的食材做的,所以適合亂燉;在2020年代,這道菜適合在海鮮大排檔做,每種食材衹要一點點就夠了。
我有時會喫cioppino,要麼在飯店喫,要麼買現成做好的,COSTCO有時會有一種加拿大生產的半成品,打開包裝是一包紅湯一包白湯,為什麼聽上去象鴛鴦鍋似的?紅湯的那包是蛤蜊和青口,白湯的則是墨魚圈、魚塊和鳳尾蝦。
半成品是要自己加工的,每次我都會親自拆開紅湯包,將之倒在一個十二英吋的半深不鏽鋼平底鍋中,然後再親自拆開白湯包,同樣倒入鍋中,然後我會親自蓋上鍋蓋,用大火燒煮。
很快的,不過三五分鐘,湯水就沸騰起來,因為本來也沒多少湯汁,我猜不講究的人,這時就算完成了。然而我可是個特別考究的人,我會用一雙筷子,親自把摒在一起的魚肉、蝦、墨魚分開,把沒有浸入湯汁的海鮮放進湯裡,把已經燒熱的從底下挾出來放在上面。
我一般是直接用鍋上桌的,擦洗乾淨的不鏽鋼鍋有一種特殊的美,特別是一隻好久沒有擦亮過的不鏽鋼鍋特地被擦得鋥亮之後,那就成為了一個挺有感覺的容器。新的不行,髒的不行,一定要髒過之後又被擦亮的。
有時,我會放點香茅草或擠點檸檬汁,以增加風味,香茅草是自家種的,因為我喜歡喫冬陰功,所以常備著新鮮的香茅草,保持新鮮的最好方法,就是讓它種在地裡,讓它跑在後院,讓它游在水裡,我說的水可不是放了孔雀石綠打著氧氣的魚缸,我說的是有著荷花蓮花的那種。
通常,我把亂燉端上桌後,就開始煮義麵,最普通的長條義麵。義麵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每一包義麵的包裝上都寫著燒煮時間,然而我至今從來沒有碰到過任何一種義麵是符合烹調建議的,不管包裝上說十二分鐘,還是十五分鐘,或者十八分鐘,大概率都得燒個廿五分鐘。你要知道,這是個非常無厘頭的事,既然標識時間永遠都不夠,為什麼要標註呢?義麵中衹有天使細麵除外。
反正,我們就是一邊喫亂燉,一邊煮義麵,義大利直麵,這樣給我的感覺,就像是喫著大盤雞時,後面正煮著一鍋皮帶麵。煮義麵時要放鹽,能讓義麵更緊實有嚼勁,煮好的義麵不用過水,更能沾裹醬汁。
醬汁就是cioppino的湯了,喫完海鮮剩下湯,把義麵放進去煮,反正本來湯就在鍋中。
前面說起過,這種亂燉的湯汁挺少的,但是當你把義麵放下後,你會發現湯又太多了,於是得煮一會兒,既可以讓麵吸足風味,也可以收乾湯汁,一舉兩得的事。
袋裝的當然不會比新鮮現做的好喫,但我又不可能真的去做這道東西,我有時會做簡化版的,衹用兩到三種海鮮,放在一起煮熟,用瓶裝的紅醬或者白醬調味,煮點義大利寛麵粗麵,放在一起喫,算是個快手可以搞定的東西,或許,我衹能把它叫做「海鮮亂燉」,卻不能稱之為「cioppino」。
有趣的是,「cioppino」這個詞還能當作動詞用,FoodieCrush的主人Heidi說起她在勤工儉學做女侍者時的故事,曾經有一次把一托盤滾燙的海鮮亂燉倒在客人的腿上,她說的是「My customer had been totally cioppinoed.」,或許可以譯成「我的客人著實被『亂燉』了」。

[下廚新記]生煎 小籠(二)

這是生煎與小籠的第二篇。
第一篇中推薦了非節假日新鮮出籠的古猗園和富春愚園路店,還說到另有兩家也不錯但是不推薦,那是九點前(還是十點?)城隍廟南翔饅頭店一樓的鮮肉小籠,以及冬天的黃河路佳家湯包。
過去式:城隍廟南翔饅頭店的一樓,是沒有堂喫的,它的「堂」,是「老城隍廟小喫」的客堂,千萬不要上當,邊上排再長的隊也不要去上當。南翔饅頭店的「堂」從二樓開始,從蟹肉到蟹肉到蟹黃到乾貝,上一層樓貴一個檔次,或者按幾何級數上漲。一樓有個窗口,衹賣外賣,九點(還是十點)之前有一個小時賣鮮肉小籠,過時即賣蟹肉的。所有的南翔饅頭店小籠中,衹有那一個小時的鮮肉小籠最好喫。——網上查了一下,一樓的外賣已經沒有了,而樓上現在有賣鮮肉小籠了,一客40元六隻,估計沒什麼上海人去了吧?
黃河路佳家湯包,我有次在夏天喫到有肉膈氣的小籠,從此以後夏天不去喫了;但他們家冬天還是不錯的,僅限鮮肉小籠哦,閣主反對任何蟹肉小籠、蟹粉小籠、蟹黃小籠;佳家還有一點要表揚的,就是醋碟放在籠裡同蒸,不但消毒,而且保溫。
對了,除了這四家,還有一家可以喫喫的,不是上海小籠,是無鍚小籠,可惜挺遠的,在豐莊,叫熙盛源,無鍚小籠的調味乃是一絕,甜而香,薑味重。
洛杉磯有好喫的生煎,但並沒有我看得上的小籠,康康有小籠,中規中矩而已。洛杉磯也有鼎泰豐,我去的那回,連「燙口」都做不到。我吐槽過鼎泰豐的明堂,有業內人士告訴我鼎泰豐為了進商場必須明堂,而後為了統一就連單店也明堂了……好的,我可以接受這種說法,但連「新鮮出籠」都看不到都做不到,那個明堂,用四川話說,「就是個棒槌」。
洛杉磯鼎泰豐包小籠的都是墨西哥人,據說人員流動很大,又據說墨西哥人學會了就去墨西哥開小籠館,反正本來墨西哥人就既喫豬肉也喫包子,生意應該會很好。
經常有人和我說起萬壽齋小籠和舒蔡記生煎,這不就是典型的雙職工生煎、小籠嗎?也是典型的搞不大分子就減分母來提高性價比的店嘛,噢,不對,攤,在我看來,他們就是攤。
這兩家最大的問題,就是肉實在太差太少了,以至於抱不成團了,肉是散的,舒蔡記稍微好一點,甚至最早在新閘路時還相當不錯,後來搬了場,就越來越不好了。
經常有人聊起小籠的摺子來,甚至紀錄片也經常拿「十八摺」來說事,其實這不是重點,任何一家小籠店,衹要開的時間夠長,他們的摺子數一定是固定的,但並非絕對的十八摺。要是小籠太小,十八個摺就多了,頂上會僵掉;要是大一點的湯包,可能十八摺就不夠了。
我最討厭那個什麼喫小籠的口訣「輕輕提,慢慢移,先開窗,後吸湯」,既沒有節奏感,讀著也不順口,不知道是誰先叫出來的。
所有的一籠一隻用吸管的「灌湯包」,都是騙洋盤的,過去,這是炫技的東西,再說一遍,有了冰箱和高壓鍋做肉皮凍且不怕室溫融化之後,這點奇技婬巧一文不值。
蘇州的小籠也很好喫,蘇州人過去不叫小籠,而喚之「緊酵饅頭」,「酵」字吳音作「告」,且省「饅頭」兩字而直呼「緊酵」。緊酵即半發麵的小籠,如今蘇州人也越來越多叫小籠而非「緊酵」了。
油汆緊酵是蘇州特有的喫法,簡單說就是油炸半發麵小肉饅頭,油汆緊酵衹有冷天才有,就像現在這樣的冷天,我說的是這幾天上海蘇州的冷天,據說噴水池已經凍住了。洛杉磯的冷天也會下雪,一下就是幾分鐘,哪怕下雪,中午照樣可以穿短袖。噢,對了,洛杉磯可有的是雪山,到處可見的藍天、雪山,就差幾個喇嘛廟了。
洛杉磯的堂喫小籠乏善可陳,倒是速凍的味全牌南翔小籠相當好,也有「露」,皮也是燙麵的,我經常買了在家蒸,關鍵是要有塊好的蒸墊。
不說洛杉磯了,大家還是去蘇州喫油汆緊酵吧,這玩意,估計也是做的人越來越少了吧。補充說一句,油汆緊酵,炸的是冷饅頭,新鮮出籠的可沒法炸。
蘇州也有生煎,有一家「啞巴生煎」很有名,他家的生煎不是「煎」的,而的「炸」的,油也太多了,一隻生煎從底開始往上三分之二,都是酥而脆的,倒也沒啥不好——這是句上海話,蘇州話就簡單得多——倒嚡嘸啥。
在杭州,經常可見「上海小籠包」字樣,出了杭州,就是「杭州小籠包」的天下了。哪怕在洛杉磯,也有家叫做「越喫」的館子,主打杭州小籠包,還上過華文報紙,我去喫過一回,太難喫了,果不其然,不久即關門大吉。
印象中,除了上海、蘇州和杭州,就是揚州和南京湯包了,揚州點心我是沒喫到過好的,南京湯包倒是不錯。南京雞鳴寺湯包,摺子朝下,味道相當鮮美。上海亦有南京湯包,我經常進門就是「湯包一客,鴨血粉絲湯加鴨血加鴨腸不要粉絲」。

[下廚新記]生煎 小籠(一)

生煎,是饅頭,生煎饅頭,上海人從來不叫包子。
以前,一家門同去飲食店喫點心,但凡點了生煎或小籠,在喫的時候,特別是大家挾起第一隻,咬到嘴後,會互相詢問:「有露(口伐)?有露(口伐)?」,那時的生煎和小籠,一咬一口湯水的是店家絕活,並不是每家都掌握的,甚至知道個中秘訣的店家也並不是每鍋每籠都能保證的。
秘訣現在大家都知道了,是肉皮凍。把豬皮上的肥肉刮淨,切碎,熬成肉皮凍,再拌入肉餡,就能變成「露」了。所謂的「美食作家」還會說到肉皮凍考究的做法,肉皮要煮好幾次,也要刮好幾次,然後再切碎,煮成肉皮凍後還要瀘過;記住,那不是生煎、小籠的肉皮凍,你想呀,才賣多少錢一客的東西,哪個店主有這些時間成本來這樣做?再說了,肉皮凍中混入些許肥肉,是絲毫不影響口感和口味的,何必花費這無用功呢?是的,是有精做的肉皮凍的,那是用來做「水晶菜」的,如水晶肴肉、水晶順風等。
上面一段說到的「才賣多少錢一客」不包括賣給洋盤的蟹粉小籠,上面一段說到的「水晶菜」也不包括把「養殖湖蝦仁」當成「野生河蝦仁」的洋盤常點的「水晶蝦仁」。
我一直說,在有了空調、冰箱、粉碎機、高壓鍋的年代,「有露」根本是對生煎和小籠的最低要求,為什麼還有空調和冰箱?大熱天肉皮凍易化,打在肉餡裡成糊狀,不容易包,但是有了冰箱,餡料就是固體的,絲毫沒有包裹的難度。
所謂的美食評論家們很喜歡寫生煎「清水」「渾水」的區別,有的甚至寫成「混水」,這沒啥好多說的,其實就是當時大壼春沒本事弄肉皮凍,於是研發了不放肉皮凍的生煎,如果純用豬肉不用肉皮凍,生煎餡就會「實別別」,所以大壼春在豬肉中加了雞肉來調整口感。
加州也有生煎,別說加州了,洛杉磯就有好幾家,有羅蘭崗的上海人家,還有多處分店的「康康」,我有一位「老」朋友,有七十多歲了,夠老了吧?是他介紹的康康,他的原話是「比上海的生煎還好喫」,還別說,這句話真不算過份,真的比我離開上海時的任何一家生煎館好喫。「康康」是「神秘」連鎖店,雖然他們的菜單、食品、店面都是一樣的,但他們有兩個名稱,分別是「康康」與「康康小美」,而英文則至少有「Kang Kang Food Court」、「Shau May Restaurant」和「Kang Kang Shau May Restaurant」幾個名字,感覺上好像臺灣人慣會有這類故事,阿宗麵線、永和豆漿、吳記麻辣火鍋……康康並不是每一家的生煎都好喫的,其中Temple City和Alhambra兩家,出品很有保證。
康康的生煎,個頭很大,你必須先輕輕地咬一口,把「露」吸掉,再慢慢地咬下小半隻,連皮帶肉,這時生煎還很燙,吹一吹,喫掉剩下的大半隻。
這就是大生煎,老上海的大生煎,但凡有人和你說喜歡喫一口一個的生煎,他一定是雙職工家庭,他一定是小時候爹媽送他上學路上常在街邊攤買生煎給他喫,然後一路上邊走邊喫,或者父母把他盪在自行車書包 架上邊行邊喫。我並不是說這樣不好,這是很好的父母子女親情的回憶,我衹是說喜歡喫這種生煎的,一定是雙職工家庭;雙職工的意思,就是父母都歸勞動科管,與人事科沒關係。
生煎也好,小籠也好,它們的樂趣在於「堂喫」,在於等待,懂經的喫客,哪怕有煎好的生煎蒸好的小籠,不會要的,他們一定是等「出爐」「出籠」的,他們享受的是慢慢品咂的樂趣,而絕非「一口一隻」的豪氣。喫東西,能看出一個人的出身來,別說別走別喫了,好人家出來的孩子,連喫得快都是丟臉的,又不是搶羹飯,要那麼急幹嘛?勞動科管的人才要打卡,人事科的不用。
說到「出籠」,我們來聊聊小籠。經常有人問我,全上海哪裡的小籠最好喫,我的回答是:非節假日新鮮出籠的南翔古漪園大堂、富春小籠愚園路總店,這兩家是我推薦的,而還有兩家也好的,則是我不推薦的,過會兒再說。
每當有人聽到我說南翔古漪園,就會說「上趟阿拉一家門特地去喫,一點嚡勿好喫呃」、「阿拉喫個還是包房咧」,這些人都不好好審題,我說的是「非節假日」且要「新鮮出籠」且要「大堂」。為什麼要非節假日?節假日那裡生意實在太好,員工們太忙,做得就馬虎,客人太多,就餐體驗就不好。注意,我說的節假日,是國家法定節假日,不是農曆節假日,記得有次冬天,落雪,我突然興起,去了南翔古漪園,進得店裡,一個客人都沒有,我買好了二個籌,找好了座位,等著那邊取貨的桌上小籠先被別人拿掉。
那邊桌上有個七八籠已經蒸好了,桌底下有個洞,大灶上蒸好了拿過來,放在洞上,下面有蒸汽騰上來,可以保溫。照理是要自己拿的,店員看我已經落座,問我點了幾籠,反正人少,說是可以幫我拿過來。
我告訴店員不要,我打算等,等到新的蒸出來。
「要等長遠嘍?!」店員說,「儂看現在人嚡嘸沒呃!」
「沒關係呃!」我說,「冬至麼是沒啥人出來呃!倷嚡真勿容易!」
「……」
陸陸續續地也有客人來,好像沒人在乎是蒸好的還是新蒸出來的;由於我嘴甜人靚,在還差兩籠沒賣掉時,店員跑來跟我說打算特地給我蒸兩籠出來:「儂是兩籠對(口伐)?我叫裡廂先幫儂蒸出來!」
被我拒絕了!
真的!
我是點了兩籠小籠,我是在等新的小籠蒸出來!
但我並不是在等兩籠新的小籠一起蒸出來!
明白了嗎?什麼樣的小籠才好喫?!
鼎泰豐壞了中國小喫的規矩。為什麼?為什麼鼎泰豐不是為中國小喫創了規矩?你認為必勝客有可能去那不勒斯給披薩創個規矩嗎?你認為味千拉麵可以去日本立個規矩嗎?
鼎泰豐壞了什麼規矩?中國小喫沒有譁眾取寵的!有人說鼎泰豐首創了明堂料理,大家可以親眼監督食物的製作;又有人說鼎泰豐引入了先進的管理理念,甚至把(電子)天平拿到了廚房,每一隻小籠的皮子和芯子都精確到克,每一隻都一樣。
媽呀,開什麼玩笑,中國小喫的製作,不一向是食客可見的嗎?生煎小籠不一向是在灶臺後包的嗎?至於小餛飩,十有八九是在店堂間包的,廈門佳味再添飲食店,有一隻客位就是專門供店員包扁食的,我連著去了五六年,每次都見到那個位子被佔著包扁食。
說到計量說到克,這是個肌肉記憶的事,全上海所有的生煎店小籠店,衹要是真正的非學徒師傅,哪一個沒有這本事?用秤?那是自打耳光好不好?每天用多少斤麵粉多少斤肉,到晚上就是收進多少錢,不會多也不會多。任何一個街邊攤,每根油條的份量都是一樣的,這是基本功,若是做出來大大小小,別以為大的賣掉了小的就能賣掉,衹要鄰居們在一個攤上見過了大的,小的永遠賣不掉,所以「大小一樣」根本就是討生活的基礎,哪個大餅攤拿架天平出來,你看他還能賣掉不?更厲害的,一個小區的不同攤位的油條,都是一樣大小的。
我還經常聽到有人說拿生煎小籠當飯喫,我就在想,多可憐的孩子呀,沒爹媽管教的傢伙。生煎也好、小籠也好,都是點心而非正餐,是早餐,是午點,但絕對不是午餐更不是晚餐,衹有那些偷懶的父母,才會不做晚飯叫孩子去攤上買點生煎、小籠當晚餐了事,作 孽啊!
可以聊的還有很多,這是生煎與小籠的第一篇。

[下廚新記]菜飯

我喫過的最好喫的菜飯,有二種。很多人在說起菜飯的時候,會想到文廟的鹹肉菜飯與骨頭湯,說是怎樣怎樣的好喫;於我,卻引不起絲毫的共鳴,連肉都沒有的湯,連鹹肉「要赤之腳尋」的菜飯,再一次,靠減分母增加性價比的食物,我不認為是美食。
不是說不能減分母,我的意思是「靠衹減分母」是成不了美食的,但我沒說便宜的東西一定成不了美食,我說的好菜話,就很便宜。上海人的菜飯一般是青菜與鹹肉,這家卻用的不是青菜,而是捲心菜,這家用不用鹹肉,而是香腸;甚至這都不能用「家」,而是用「攤」。
這攤是在一條弄堂口,搭了幾個鐵皮的棚,我敢說,外地人在市中心絕對開不出這樣的一個攤來,早被作為違章建築拆掉了;要是早幾年,連人都被遣送回原籍了;要是再早幾年,連人都不用被遣送回原籍了。
這種攤的主人,一定是傳說中的老爺叔老阿姨,你若敢拆了他們的攤,我敢和你打賭,他們敢睡到居委會主任的家裡去,不管是城管是工商是房管所拆了他們的攤,他們都敢睡到居委會主任的家裡去,倒霉的居委會主任。他們由於某種原因,在某個特殊的時間節點,得到了某種默許或者明許,搭起了這個攤,艱苦地養家活口,自此以往,這個攤就必須存在了,直至收入頗豐,直至兒女成家立業乃至漂洋過海,直至這個地塊被拆遷,最後攤主拿到巨額賠償為止,否則這個攤就會一直存在。
上海最具代表性的這種攤子,就數某大某油餅了,在別人依然賣二三塊一隻時,他已經賣到了五塊,最近更是聽說漲到了八塊一隻,而且據說場地更是越來越好了。於我,我無所謂,二塊一隻餅,八塊一隻餅,我都會買的,前提是不排隊,前提是好喫,至於攤主是不是住到居委會主任家關我什麼事呢?我衹要有好喫的東西喫。
說回菜飯攤,那個攤離我以前的辦公室很近,我在上海商城上班,那個攤就在銅仁路上,所謂民國傳奇的染料大王的私宅鄔達克在滬最後作品的綠房子正對面,對面的弄堂口,有一個賣盒飯的攤子,那種兩葷兩素湯飯暢喫的攤,要不是那個位置停車不易,否則一定會成為「差頭司機」據點的。
那邊不是出租車駕駛員的據點,那兒是民工的據點,我不知道為什麼在這個位置上哪來的民工,上海最市中心的地方,早已沒有什麼建築工程了,不知那些民工是做什麼的。雖然那邊離波特曼很近,卻沒有一個穿西裝的來自於那裡,穿著西裝來喫飯的,衹有房產中介,連波特曼的侍者都不會來,波特曼有員工食堂,套餐含水菓含飲料。
菜飯,捲心菜香腸菜飯,是這個攤上最便宜的東西,因為不用另外的菜,而湯是免費暢飲的,菜飯是用一個超大的電飯煲燒出來的,燒之前應該炒過,但炒的人想必很心不在焉,因為捲心菜都有點焦了,因為香腸也有點焦了,不但如此,切菜的人也很心不在焉,捲心菜切得很大塊,香腸也是成段而不是成片的。可是所有的心不在焉放在一起,就成了好喫的東西,菜軟而不爛,大段的香腸頗有嚼勁,飯油而不膩,是我喫到過最好喫的菜飯之一。
攤主是一個整天煙不離手的老爺叔,很瘦,大金項鏈戴在衣服的外面。很多上海本土文化或方言公眾號很津津樂道「老爺叔」,但我卻從來不認為那是個褒義詞。老爺叔兇兇的,透著一臉的勢利,他用了幾個外來妹,幫著燒菜燒飯,忙的時候他很會支使人,嘴裡罵罵咧咧的,罵外來妹偷懶,空的時候,他就和外來妹打情罵俏,說是「妹」,早是「姨」了,他衹動口,從來不動手,不管是幹活還是喫豆腐。噢,對了,他也動手的,收錢找錢他都親力親為,從不經他人之手。
他不但罵幫工的,他連食客都罵,罵客人喫得慢,罵客人喫得多,他不怕得罪人,附近可找不到比他更便宜的攤了,附近也沒有別的攤了。我前面忘了說了,這種會住到居委會主任家裡的攤,一個居委會一般不會有二三個的,多了的話,居委會主任家裡住不下。他衹是罵,但給的量很多,他邊罵邊看著人喫,有的人菜喫完了還有飯,他會叫外來妹再添點肉湯給客人,心情好起來給小半塊大排,都是不要錢的。
老爺叔,很可愛的,當他在電視中看到了拍的紀錄片之後,再去他的攤子,他就會說「小阿弟,儂哪能會得來個啦?我電視裡看到儂唻!」,他會親自給我盛一盆捲心菜香腸菜飯,也無所謂多少,反正不夠可以再加的,再加一盆都行,一盆從盆子到菜到飯我同事都賺髒的東西,是我喫過的最好喫的菜飯,二之一。
還有一次絕讚的菜飯經歷,是我自己做的。那次與一眾朋友去崇明島玩,其中還有美食圈的一雙金童玉女,如今金童依然風生水起,玉女卻已經嫁作人婦,慢,中國文字「金童玉女」指的是冰清玉潔,大家不要過度解讀啊!那對金童玉女很喜歡「活殺」,到處找食材要「活殺」,哎,說了大家不要過度解讀了,人家要「活殺」的是青菜、蘿蔔、茭白、茄子之類,最多也就活殺一大塊崇明糕罷了。
那次活動的結果,我帶了兩樣崇明特產回家,一是螃蜞,回家做了醉螃蜞;還有一大包草頭乾,回到上海,用水泡發了一點,炒了喫,不好喫。
扔掉吧,不捨得;利用吧,又沒點子,於是就放在那兒了。
後來不知怎麼地,有一次就拿來做了菜飯,放了泡過水的草頭乾,放了鹹肉丁,那個香啊!
於是我知道了草頭乾做菜飯,那可真是天下極香的東西。可惜那次,我總共也就買了大概半斤草頭乾,一喫就沒了,那時已經有了淘寶,可是農產品還是很少的,無法網購,也就作罷。偶爾有時想到了,也用新鮮草頭做過,新鮮草頭做的菜飯也很好喫,但與草頭乾的香不可同日而語,上海草頭很貴,快過年的時候,每斤二三十塊的時候都有冰塊藏在裡面增加重量,你發現了和他理論,他說怕「熱」壞了草頭,拜託,快過年的時候,陰曆年。
我做過各種各樣的菜飯,我的理解,從生米燒起的,有蔬菜有肉的,就是菜飯,那我認為,最有代表的就是手抓飯,你也可以叫做羊肉洋蔥胡蘿蔔菜飯,除了羊肉之外,菜飯中的肉,我用過鹹五花肉、鹹腿肉、廣式香腸、上海(本地)香腸、培根、波蘭香腸(Polska Kielbasa)、美式鹽醃豬肉(cured salt pork,荷美爾出品);至於蔬菜,我也用過青菜、草頭、草頭乾、豆苗、蠶豆瓣、毛豆、捲心菜。
有很多朋友想燒菜飯,但搞不定燒飯時的水量,我有竅門可以告訴大家。首先你就如常一樣的淘米,幾罐米,多少水,你要是手指量的,依然用手指量。然後,該切肉切肉該切菜切菜,同時把米泡著,等所有準備工作都做好,把浸米的水潷出來,潷在一個碗裡,然後炒肉炒菜炒米,看一眼鍋中滲出來的水,大多來自於蔬菜,然後把潷出來的淘米水倒回鍋裡,但要減去蔬菜中滲出來的水,大多數人靠目測就行了,如果實在喫不準的話,從炒鍋裡臽一調羹汁到電飯煲中,就在淘米水中臽一調羹棄之。
這是電飯煲菜飯的做法,用鍋燒也是一樣,衹是用鍋的話,火千萬不能大,要慢慢地烘。
菜飯就是簡單而又隨意的東西,衹要你把水量和火候掌握好。
注意了,菜飯與煲仔飯是兩種東西,有機會我們另開一篇討論。
對了,最後說一句,risotto也不是菜 飯,是夾生飯,不接受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