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順鼎|琴志樓詩集卷十三至卷十五

琴志樓詩集卷十三

魂南續集「甲辰九月至十二月」

九月十日將赴閩由金陵乘輪舟至上海即事感賦四首

呼酒題詩處，江南第一樓。「下關酒樓名。」窮猶行萬里，老更客諸侯。小婦餘紅淚，高堂況白頭。寒花兼凍雨，催上秣陵舟。

故人從此別，歧路各西東。「伯嚴是日回南昌，約余同出下關，未果。」歌哭依蛩駏，生涯等燕鴻。鬢毛九死後，懷抱百憂中。今夜船窗坐，疏燈聽雨同。

京口三山色，依然落酒杯。無尋仲謀處，曾產寄奴來。「用辛稼軒詞意。」歲晏魚龍蟄，秋清鼓角哀。卅年江海夢，飛上妙高臺。

江關亦蕭瑟，何況庾蘭成。海近衣裳薄，身孤性命輕。散花空結習，枯樹比生平。暮雨申江道，無人識此情。

由滬舟至閩署雜存十首

臺粵舊游如夢裹，往還六度此閩洋。「乙未赴臺四冬，去年赴粵兩次。」重來不是歸遼鶴，儼跨麒麟下大荒。

已歷二千餘里路，衹行三十六鐘頭。飛行怪底逾常艦，此是賢王舊御舟。「船名海晏。」

前宵夢母復夢姊，昨夜居然夢故人。嘔吐困眠經兩日，方知絕粒可通神。

馬尾長門似鏡函。蝸蠻鷸蚌不須談。誰將閩海斜陽色，分付漁家一片帆。

釣龍臺下霸圖空。千古興亡似夢中。欲弔無諸與餘善，浪花淘盡幾英雄。

南臺燈火夜三更。穩坐籃輿不入城。兩道長虹三百孔，月明如晝聽江聲。

郭外旗亭亦清絕，兩人啜茗對晴暉。黃雲匝地稻再熟，青靄連天山四圍。

兩頭桐蔭堂中屋，桐葉遮頭好讀書。閉户且同新婦置，對門還學女兒居。

錢二百文加赫德，金三十兩易精琪。中朝若覓擎天柱，衹在南皮筆一枝。

未必上居比楊素，漫將遺矢笑廉頗。老臣死學宗留守，爭磅何如喚渡河。

偕小沂游烏石山作歌

我聞后羿射九烏，一烏墮地化爲石。女媧倦勤不肯鍊，詰朝棄在窮海側。雲霞萬古渲染之，斑駁常如老鴉色。嗟我胡爲閩海游，正似此君遭棄擲。却疑此石本非石，乃是太古詩人魄。峑崎磊落徒爾爲，擁腫安能中繩墨。沈侯挾我尋玆山，直上孤亭振輕策。頗思登高縱心目，到此忽驚天地窄。眼中見山不見海，始知山國非海國。天以一海圍萬山，更以萬山圍一客。欲呼此石成黿鼉，化作橋梁便飛越。石兮，石兮，吾將挾汝歸中原，勿同左股蓬萊失。嗚呼，勿同左股蓬萊失。

九月廿八夜地震有作

歷陽一夕淪爲湖。人民鱗介無賢愚。陸渾山頭縱野火，芝蘭蕭艾同時枯。兩大之間生四大。遂令造物多成壞。風災或並海水飛，地震多由火山帶。軒櫺屋壁忽動摇。無聲無跡錢塘潮。但聞紙窗聲窸窣，此時夜半難奔逃。動摇久之徐始定。恍如航海頭猶暈。人多熟睡了不知，我得生存私自慶。吁嗟乎，六鼇酣眠十萬年。一朝翻背看青天。何如置身蜃腹裹，頃刻變化猶安全。杞人憂天我憂地。神州陸沉宜早計。頗聞今歲漳州災，莫論舊日臺灣棄。

游左文襄祠「在水部門外。文襄種桑處，地名耿莊，耿藩舊址。有樓曰望海，可眺遠。」

丞相有祠堂，來看八百桑。出城天廣大，濱海氣蒼涼。樓可收閩徼，莊猶說耿王。斜陽無意緒，伴我到南荒。

題邵陽制府洞庭歸櫂圖

崑崙月窟西嵯峨。夜馳鐵騎超葱河。漢家旌旗一萬里，天山冰雪臣鬚多。却臨碧鷄洗兵馬，復聽朱鷺喧鐃歌。天風吹船下牂牁。過家兩度鏘鳴珂。君山一點明黛螺。岳陽樓上搖金波。瀟湘洞庭連海國。赤岸下見扶桑色。碧眼紅毛多賈客。金銀琉璃作宮闕。六鼇如山有傾側。女媧臨軒詔龍伯。青雲干呂風入律，白日照耀黃金鉞。整頓乾坤烏弋朝，綢繆軍府朱提溢。兩年海水磨青銅，江左夷吾亦頭白。北溟龍戰方喧豗。鯨魚跋浪聲如雷。帝念左股之蓬萊。命公移節閩山來。吳人涕泣越人笑，知公哺我如嬰孩。今年歲星在南極，幕府正對滄溟開。指揮熊罷佐神武，蚩弓敢射軒轅臺。太華峯尖一秋隼。回翔江海留清影。紫微大辰光炯炯。麒麟閣開畫圖炳。手執珠斗調金鼎。功成始從赤松隱。我有煙波舊漁艇。他日從公弄笭箵。

登鎮海樓歌

海在萬山外，閩在萬山內，山在一樓中。六十四臺布西東，三十二柱排虛空。萬山在目海在胸，雖不見海以海雄。楯欄崢嶸疑鬼工，閶闔訣蕩來天風。可以重九皚、襲九窾，可以明四目、達四聰。右山如旗，左山如鼓。後山如鳳，前山如虎。烏峯鼇峯列階礎。螺江馬江闢門户。臺澎金廈幾重門，棋布星羅諸島嶼。天吳海若鼓鬣而張牙，日與波濤汨没相吞吐。無諸餘善皆塵土。釣龍荒臺渺何許。年年惟有鷓鴣啼，花開花落春無主。我疑此乃前朝割據偏安之霸府。不知何年祀真武。五虎門前罷戰争，九龍帳裏銷歌舞。惟見人家萬千，漁樵三五。落葉滿山，斜陽無語。一片神鴉社鼓，頗似佛貍祠；數點沙鳥風帆，何如彭蠡浦。帶五湖，襟三江，我不如王子安弔滕王；通巫峽，極瀟湘，我不如范希文登岳陽。我欲大呼潮州之韓披髮騎麟下大荒。我欲再呼瓊州之蘇負瓢行歌來瘴鄉。我欲三呼邵武之李、紫陽之朱、漳浦之黃。請正六幕扶三綱。我欲四呼南粵之趙、延平之鄭、夫餘之張。男兒似汝非尋常。天風浪浪。海山蒼蒼。前招三辰，後引鳳皇。吾亦將晞髮於陽阿，濯足於扶桑。登斯樓也，觀於海者游乎無何有之鄉。廣莫之野，雲爲車兮風爲馬，雲之君兮翩然而來下。

即事

瑤池絲管日紛紛。黃竹歌聲入白雲。誰唱人間可哀曲，幔亭愁絕武夷君。

已覺

異國驚年暮，鄉心起萬端。誰言南地暖，已覺北風寒。魂夢還家直，衣裳度海單。登樓何所望，癡絕倚危闌。

得仲方妹婿易園寄詩和韻却寄

地老天荒涕淚多。六年馬鬣未摩挲。難同精衛填滄海，衹合靈均葬汨羅。骨肉生離情太恝，心肝死盡語非苛。憑君莫問閩游事，奈此途窮日暮何。

從邵陽制府閱海口砲臺二首

鼓角中流聽，樓船下瀨看。從容羊叔帶，矍鑠馬侯鞍。朱鷺喧鐃吹，黃龍轉相竿。誰知老方叔，三十早登壇。「同治初年，公曾率師來閩。」

昨看山上電，「電光山放電。」今聽水中雷。「演放水雷。」日落划鰍港，風生射馬臺。兵威驚草木，仙氣接蓬萊。形勝雄南極，登臨亦快哉。「公閱長門砲臺，得『天地雄關鍵，江山古畫圖』一聯。」

長門閱操口號

萬耳如一耳，萬目如一目。萬手如一手，萬足如一足。已得十八九，不愆四五六。我有至要訣，更願諸君讀。萬心如一心，萬腹如一腹。

夜觀電光山放電作歌

無日忽有貫日虹。荆卿劍飛秦殿中。無月忽有貫月虹。米家船泊滄江東。隋帝應慚螢苑焰，周王不戲驪山烽。杲如丹光出高嶺，歘如素練懸長空。珠宮貝闕吐蛟蜃，銀花火樹噴魚龍。誰燃溫犀照牛渚，似掛秦鏡寒鮫宮。蓬萊海市驚初見。乃是電光山上電。衹作一條玉蝀橫，迥殊百道金蛇眩。莫訝奇觀自古稀，須憐神物於今賤。君不見天公玉女方酣宴。投壺費盡三千箭。

陳伯潛閣學招同沈君「小沂」王君「幼點」林君「惠亭」鄭君「稚星」游烏石山薛老峯訪李陽冰般若臺題篆並觀朱子題名還飲師範學堂山樓即席賦贈閣學

學士還家將廿載。朱顏不逐滄桑改。螺洲江上比南村，烏石山前觀左海。山樓飲我時方冬。手摩危石攀奇松。高臺不見陽冰篆，斜日同登薛老峯。坐中閩客皆瑰異，碧山詞人有新契。「幼點工詞。」微雲女壻文忠孫，「惠亭爲文忠公孫，又閣學女夫也。」舊雨朋儕太夷弟。「稚星，蘇龕弟也。蘇龕一字太夷。」沈侯與我同客閩，談瀛論學尤縱橫。棟梁華夏資英少，綿蕝東南仗老成。獨我平生百無俚，倦游尚慕佳山水。行脚今逾四十年，放眼重看九萬里。衣冠却憶上京游，回首蘭成射策秋。已嗟朝士貞元盡，豈意遺音正始留。東山絲竹蒼生事，河汾將相中朝恃。帶草真看似不其，簪花可惜無如是。酒闌燭跋意蒼茫，送客疏燈照上方。請煩健筆黃涪叟，更繼題名朱紫陽。

十一月朔日同登鄰霄臺有作 陳寶琛「伯潛」

病夫一樓卧，佳客千里至。咄哉山澤間，頓有湖海氣。登高望遠水，摩石審題字。觥觥朱趙賢，陵谷風不墜。黨禁一影泡，湖山載遺惠。閒雲戀聽水，「舊築聽水齋石鼓山中，垂二十年矣。」誤捉上方置。拱把惜才難，菜魔哂學僞。易子昔乘桴，不忍珠崖棄。沈侯近覘國，親頓扶桑轡。君看七聚落，斗絕積凋瘵。綢繆貴及時，帷幕可小試。倘廻溪壑姿，因君訊賢帥。

和伯潛閣學同登鄰霄臺韻

中原望閩山，道遠不可至。一朝列禦寇，歘若乘六氣。昔年登赤嵌，親剔紅毛字。孤雲將片影，又向滄海墜。全生流離餘，邂逅得莊惠。藏之濠梁間，亦是天所置。先生薄時榮，此事殆非僞。却回千載目，顧我溝中棄。峨峨鄰霄臺，八海在攬轡。摩挲朱趙題，慷慨起衰瘵。遺徽信難沬，壯略曾幾試。更念窮塞游，因風訊邊帥。「謂太夷。」

疊韻奉酬見和之作 陳寶琛

海壖夢京華，廿載不一至。巢痕劫灰盡，牢落況同氣。儔中識衛价，恨未飲文字。風花尺五天，飄散隨所墜。昨來尋道山，挾卷顧我惠。詩魂類四愁，感舊諷不置。更枉長篇貽，清夐絕雕僞。繄予晚聞道，身世定誰棄。縱投夸父林，詎緩羲和轡。君方鬱權奇，未合例衰瘵。暫蹶安足嗟，萬言故可試。獨念抱冰翁，武昌老猶帥。

再疊前韻答伯潛閣學

少壯能幾何，老大忽已至。誤用曾公言，平生信運氣。優勝而劣敗，不解競争字。羣彥登於天，小人合淵墜。微軀得生存，猶是造物惠。學士敬愛客，尊酒爲我置。似憐涼血真，差勝熱心僞。名篇更瑰壯，凡語皆唾棄。追維京華日，曾接鞭與轡。卅年閱夢幻，四海成凋瘵。一身豈足慨，萬境要全試。懷舊且高歌，匡時望連帥。

冬至感懷三疊前韻

殘秋來閩山，倐忽又長至。懍然溫帶下，始有蕭瑟氣。終朝對筆硯，咄咄書空字。秋霜與春露，化作淚痕墜。負米雖不飽，亦感主人惠。何期四海內，得此一席置。玉局忌才奇，紫陽譏學僞。嗟我非賢豪，胡爲遭放棄。名邦況多才，覽古偶停轡。空慚白日速，無補蒼生瘵。歸歟及冰泮，耒耜行可試。驅牛耕東皋，婦子要親帥。

題林歐齋丈歐黃生日詩卷即和其題家君秦役草原韻

「四十年前林丈題家君《秦役草》詩，家君嘗和之，而稿不存。二十年前余見而竊和之，詩存《丁戊行卷》。今年來閩，公子漢如太守以公詩集授讀，獨佚此詩，而家君和詩一紙，已裝入長卷。漢如並屬題歐黃生日卷子，因用原韻敬賦一篇，以寄思古懷舊之感也。」

吾翁昔入蜀，赤手搏勍敵。孤軍雖飢疲，豺虎猶竄匿。平生學道胸，豈信宇宙窄。齮齕困諸將，鉅鹿兼灞棘。一卷秦中吟，淚灑陣雲墨。不救蒼生危，愧少回天力。林公方旬宣，古道照顏色。篇章互贈答，肝膽共披瀝。公乎本麟鳳，志欲掃螟螣。如何三人言，竟以六月息。溯官京曹時，交友蝯與滌。「何蝯叟、宗滌甫。」歐齋祀歐黃，歌詠早鐫勒。追維天水代，亦有含沙蜮。誰能戀簪紱，幸免遭羅織。阿翁今八旬，枯坐恒面壁。畏人談舊事，恐復觸悲戚。鼎也竊一官，井渫仍不食。回首四十載，餘生貸羣賊。「同治甲子，余在秦中陷賊時，年甫五六歲，今四十年矣。」嗟公得令子，九苞展奇翼。閩海話通家，授我以遺集。吉光珍片羽，百金寶洴澼。感舊發高歌，名賢有遷謫。

渡江雲「和王幼點登鄰霄臺晚飲山樓原韻」

山樓紅一角，闌干十二，花外海天臨。翠微同步款，幾片雲閒，小集續題襟。蓬萊婀娜，問深淺、堪並愁心。休指點、故王臺榭，殘霸賸荒岑。

千尋。危崖斷壁，蘚蝕題名，惹銷魂還恁。便喚起風流人物，霜鬢都侵。憑將鴉背斜陽色，畫僧歸、黃葉空林。期歲晚，寒梅伴取幽斟。

原調 王允皙「幼點」

「冬日陳丈弢庵招陪易中實兵備沈小沂內翰鄭稚星孝廉林惠亭翰林登鄰霄臺晚飲山樓即事。」

浮生身著脚，在家是客，隨分說登臨。這回歸侶俊，小扣船舷，海色澹詩襟。名藍步款，再逢地、分占冬心。談正熟、主人情重，呼喚踏霜岑。

幽尋。風吹雨打，幾片摩崖，倚荒寒還恁。斷送了從來才筆，惟是苔侵。江山損盡平居眼，放斜陽、紅入雙林。僧去也，殘龕夜火同斟。

三疊韻答弢庵閣學

左海有名山，風引不易至。蓬萊隔海望，時見吐光氣。何期瑯嬛游，得問元亭字。鳳巢九重門，更拾夢痕墜。嗟余官柳州，無命謚文惠。生還仍飢驅，感荷驛騎置。文章雖小道，要在除一僞。恭聞論別裁，似不我遐棄。匡廬雲峯幽，昔憩使星轡。余亦戀五老，築廬養疴瘵。牙弦忝同操，謝屐約再試。但恐朝廷徵，聞鼙思舊帥。「學士嘗爲南洋會辦大臣。」

再疊韻奉和實甫同年 陳寶琛

幽禽無遠翰，村郭日一至。寒空雁聲過，啁哳亦感氣。吾儕稔憂患，强半坐識字。百年衹空華，茵溷底飄墜。曩披丁戊卷，萬口喧早惠。一集頃驂鸞，歸裝任所置。論詩似契我，要取辨真僞。我非黃鐘聲，取自怨毀棄。却復惜神駿，未老脫銜轡。庶幾一陽復，四海起枯瘵。山樓雪打窗，龍公手新試。筮期會屬櫜，吟壇待君帥。「君欲入詩鐘之會。」

簡弢庵閣學用其贈洪蔭之原韻

廿載還家鬢未霜。煎茶卧聽繞羊腸。「山谷詩：『煎成車聲繞羊腸。』」禁中頗牧垂垂老，詩裏坡涪句句香。可便一樓依崱屴，「鼓山峯名。」尚容三昧契滄浪。千章手種連雲樹，知比扶桑日影長。

和實甫同年 陳寶琛

病橘荒洲自負霜。好春如夢賸回腸。鬢絲坐閱恒沙劫，心事燒餘楚澤香。遺響江湖誰正始，清波亭榭近滄浪。秋來政有跫然喜，莫問漫漫夜短長。

弢庵閣學招同葉肖韓鍾蔚若林惠亭三太史葉芾棠何肖雅兩同年王又點鄭稚星兩孝廉及諸公集光禄坊郭園作詩鐘之會歡宴竟日四疊前韻呈閣學及諸公

福地稱瑯嬛，今日我始至。檀欒花竹間，盎然有春氣。真山在庭中，光祿吟臺字。「園中一石絕大，刻『光祿吟臺』四字，南宋時擘窠書也。」何年蓬萊股，恰傍闌檻墜。惟天於此邦，抑獨慈且惠。千齡無兵燹，諸老善布置。「主人郭仲起上舍，即春如侍郎昆弟，其先德蒹秋先生，極好風雅，手闢此園。」吾嘗評閩詩，佳處不容僞。正如建溪荈，足使雙井棄。風流接尊俎，俊逸謝銜轡。味苦皆回甘，骨瘦要非瘵。玉梅立牆角，紅萼已欲試。復恐花笑人，詩律嚴於帥。

十一月廿六日玉尺山房詩集實甫同年歸有四疊之作四疊奉正 陳寶琛

光祿有吟臺，社飲數數至。但期諧里耳，寧料接仙氣。佳聯覓雙璧，斷句鍛七字。大雅誠所羞，土風庶未墜。怪君亦癖此，翩然肯來惠。懸知運籌暇，頗不耐閉置。杯盤倒真率，談笑謝虛僞。六時花竹間，萬事渾撥棄。鼕鼕街鼓動，若促送還轡。君如長袖舞，笑我類尫瘵。賈勇信有餘，他題況迭試。爲詩更築臺，避債吾亦帥。

弢庵先生五疊前韻感念匡廬舊游並爲鼓山聽水樓之約棖觸余懷不能自已亦五疊奉答

昔游三峽橋，實後我公至。徘徊不忍去，意若感靈氣。棄官便築樓，日蹋金井字。「橋陰石上宋刻金井兩字。」木石皆化龍，龍從龍背墜。聽雷虎溪上，「水聲如雷。」惜少修與惠。自憐數把骨，例向空山置。如何披髮言，信誓成虛僞。草堂曾奉母，痛哭養早棄。滄桑十五年，隙駟豈停轡。遇公萬里外，話舊使人瘵。公亦有山樓，幽絕笻可試。飛夢已先登，一峯立如帥。

實甫同年三疊前韻因及匡廬感念舊游五疊奉答並爲石鼓之約 陳寶琛

平生慕匡廬，使轍得一至。孤亭雙瀑間，蒼峭作寒氣。廿年積夢憶，歷歷摩崖字。最戀棲賢橋，雷吼石危墜。維時正春暮，天朗風且惠。回身揖五老，尊酒會挈置。蹉跎負山靈，一諾得非僞。而君樓其下，樂志官却棄。縛縢乃見招，冰泮整歸轡。吾齋石鼓腹，澗水取養瘵。山中亦產茶，味苦頗可試。巖頂風濤書，南康舊州帥。「朱文公『天風海濤』石刻，在山頂。」

十一月三十日從督帥閱野操並觀製造局

廿里郊坰組練鋪。元戎小隊黑雲都。青松古道看翁仲，「南宋丞相朱公墓。」白草高原聽僕姑。荼火更增千嶂色，江山如畫百蠻圖。書生莫笑雕蟲慣，馬上猶能作壯夫。「騎行數里。」

最憶

天涯歲暮見湘妃。綽約明妝世所希。可有縞衣來入夢，纔看紅萼已思歸。鐵爲蛟脊還能立，玉作龍鱗恐欲飛。最憶吾廬修竹裹，雪深三徑掩柴扉。

寄梅庵京師

哭庵無語告梅庵。叔夜相同七不堪。何日八閩榕樹下，清齋趺坐共深談。

奉答哭庵閩中 李瑞清

湘上相逢已十秋。浮雲世事共悠悠。憐君老作諸侯客，榕樹清齋迥自愁。

滿樹

海內於今是暮冬。寒梅可有數枝濃。閩山恰似春三月，滿樹紅香滿院蜂。

靄園詩事「起乙巳五月」

去閩日游鼓山訪國師喝水雨巖小憩聽水樓寄別弢庵閣學八疊韻

入山不見山，非雨疑雨至。海上疊一海，諦觀乃雲氣。日出大如盌，近可辨王字。萬松作龍盤，時有清露墜。孰令余升天，得非筍將惠。梯磴漸周歷，川渚始錯置。泠然彈指間，現象皆虛僞。靈巖轉深窈，凡境益掃棄。聽水不見水，使我緩歸轡。吾愛陳夫子，采芝託稱瘵。安能從之游，苦茗常共試。題詩記歲月，閩嶠方易帥。

寄和實甫同年獨游鼓山憇聽水齋疊韻見懷 伯潛

出郭旋尋山，君行詩隨至。豈伊趁幽事，儻蕩驗意氣。可惜僕未從，紀游欠數字。春雲冪澗谷，瞥若鳥飛墜。殘僧汝何修，松牌亦損惠。聽泉不留宿，眷此一榻置。雨晴坐然疑，空色了真僞。吾生分淪寂，卜築取人棄。無意晚遘君，臨分顧紆轡。翻遺一塵在，令我思成瘵。歸艖萬搖兀，風濤宛相試。壯君視此游，不奪志逾帥。

【校】

《靄園詩事》原刻本中，他人贈和之詩每置於易順鼎所作之前，今均附置於易順鼎詩后。

鼓山之游琴姬侍焉而詩不及琴琴以爲慊因九疊示琴兼寄呈弢庵先生求備山中故事

咄哉聽水樓，今乃挾汝至。頓令窮途人，足吐萬古氣。昔年山樓額，中有一琴字。何期便得汝，疑勝香扇墜。「余築室廬山，以其山高水深顏樓曰『琴志』。後十三載得姬名琴，人多疑樓名爲姬設。」生平過好粉，坐此慚下惠。而又犯綺語，自甘泥犂置。安能飾邊幅，廹使哀樂僞。夙思五湖櫂，盡取萬事棄。置之山水間，恍若碧城轡。天女色本空，維摩病非瘵。「聽水樓楹聯亦有色空語。」入山約偕隱，聊欲於此試。但保玉簫妍，韋皋何必帥。

和魯髯韻

三湘七澤儘堪誇。騷客猶多勒與差。憐我水天泛桃梗，看君火宅出蓮花。陽春白雪楚歌曲，江夏黃童漢世家。便欲扁舟同載酒，醉吹玉笛上長沙。

喜實甫觀察自八閩幕府歸用樊山寄匋齋韻 小魯

腐遷盲左盡浮誇。嗣響風騷有景差。寒歲猶留不食果，春光先到向陽花。十烏争翥難爲隱，一鶴歸來未是家。駿馭八騶皆朽索，陸沉人海又蟲沙。

見葉臨恭寫經齋詩追念舊事感賦示陳木庵

挑燈重讀寫經詩。欲向天涯一哭之。華表歸魂君已鶴，泥塗曳尾我方龜。却從蓬累偷生日，轉憶苫廬誓死時。滿目海山波澒洞，抱琴去訪水仙師。

追和實甫同年有懷臨恭見示之作 木庵

始終不合坐談詩，「君學漁洋，余初不謂然。」厚愛捫中想見之。「同居一方，大暑祁寒，未嘗三日不見過。」故里宅迷王榭燕，「園池竹木今皆易主。」小園牀伏子山龜。人生到此寧論道，「君見詆憤極，輙詈日無道。」薄宦如君未失時。「乙未丙申之間，大府憐才，君亦異常感奮。」惟有哭盦還念舊，刺船竟去孰吾師。

千秋歲「用木庵居士遙集詞韻題其子婦沈季蘭女士『次畹』詞卷，因憶香畹女弟。」

水晶簾外。三舍儂應退。拋萬顆，真珠碎。眉傳阿父筆，「愛蒼京兆。」腰瘦伊家帶。明鏡展，青天衹許嫦娥對。

來自瑤池會。分駐靈芝蓋。翻憶我，湘樓在。「香畹女弟詞曰《湘影樓稿》。」滄桑紅淚盡，井臼朱顏改。蘭九畹，春風一樣愁如海。

前調「疊韻謝木庵贈古玉劍鼻珮」

數千年外。涼血何曾退。留數點，臙脂碎。玉魚何地出，金虎何人帶。芳珮解，常如石帚詞仙對。

一別龍華會。頭白纔傾蓋。吟鬢換，吟身在。土斑休再涴，天步同無改。吾與汝，相期坐閱揚塵海。

千秋歲「疊韻答實甫，別後游石鼓，晚泊山下，姬人侍側遲明登山，亭午返櫂舟中，寄懷之作。」 木庵

暝邊煙外。戛寺船舷退。漚舍靜，漁燈碎。劉綱仙把袂，宗測花爲帶。鐘未曙，山僧迓客驚無對。

一霎人天會。何事煩車蓋。攘皓腕，簪花在。天黃鼓有聲，劍合津無改。山豫約，樓船他日來橫海。

魯髯假我靄園山樓移居賦柬

仿佛移居到上清。道南分宅有髯兄。窮途飽飯勞師友，壯歲端居恥聖明。九死琴書猶有託，一生天地總多情。憑闌斜日看江漢，未許茫茫百感并。

實甫移居靄園山枉贈佳什力疾奉酬二首 小魯

勞勞朽馭誓澄清。湖海歸來盡弟兄。今日登樓賦王粲，舊時結社傍淵明。琴痟酒渴年來病，鶴子梅妻別後情。雲夢已看吞八九，猶嫌豪氣少幽并。

泉流暫喜在山清。捐佩蘭交拜石兄。遷客依劉擅騷雅，「靄園故屬劉氏。」暮年講易愧文明。「余適主漢陽師範講席。」目空冀北驪黃色，腸斷湖南草綠情。西望長安紅日近，天涯咫尺二難并。

疊前韻和小魯

居然心跡得雙清。無著天親本弟兄。隔斷軟紅人境遠，生來虛白小窗明。了無世事縈魂夢，惟有山光悅性情。君是維摩我彌勒，不妨龕室一時併。

山居即事

詩卷鑪香伴茗甌。日長無事捲簾鈎。絕無俗客能排闥，衹有閒雲許到樓。塵世紛紛憐野馬，江天寂寂對沙鷗。淵明子美方同社，何用靈均賦遠游。

實甫移居後將歸潯陽迎眷屬疊韻贈之 小魯

百囀鶯鳴晚更清。遷喬莫更復諸兄。已誅茅逕望三益，還乞鑑湖棲四明。講席重開山有主，舉杯不到月無情。刀圭合借東風力，桃柳裁成快似并。

戰伐河山一笑清。行藏全付孔方兄。肯因八座辭盤谷，坐擁重衾待啓明。安石墩前容抱膝，成連海上却移情。帝秦仍作平原客，虎視愁看六國并。

仙侶同舟桃葉清。白頭我亦敬如兄。乍聞白傅攜樊素，擬遣龎妻謁孔明。易得十千沽酒價，難酬百萬買鄰情。窮居未覺風流減，多病翻憐日食并。

和實甫山居即事韻並謝惠廬山茶 小魯

赫赫中原等脫甌。羣雄兒戲暗藏鈎。握珠誰敢探驪頷，噓氣都能結蜃樓。政法新更苛似虎，名心老去淡於鷗。歸裝薏苡征南將，獨戀天涯馬少游。「時介弟由甫農部在京師。」

萬仞廬高控越甌。茶煙如篆月如鈎。客來當酒爭投轄，君有清詞敵倚樓。舒捲千旗羅外鳥，浮沉一葉浪中鷗。虎溪鹿洞東林社，瓢飲猶堪作夢游。

帝思歇後補金甌。絕妙煙波罷釣鈎。伏闕頻煩救時策，排籤方駕曝書樓。倦雲争翥獨秋鶚，滄海忘機共白鷗。心爇瓣香惟遯叟，逍遙何日更南游。「遯叟指君尊人笏山方伯。」

梁節庵兵備過存兼惠匡山琴志樓琴桌十疊帥字韻爲謝

閉門居空齋，罕聞足音至。故人高軒過，平生感意氣。贈我青玉案，媵以瑶華字。意到幽澗邊，雨敲松子墜。風流比坡老，解帶留佳惠。四大雖全空，一琴猶許置。更令千載下，知我琴非僞。攜歸匡山樓，身死物不棄。我聞詩人言，治國喻六轡。君方專一道，著手起沉瘵。名山懷舊游，大麓資歷試。應配卧龍庵，南康舊州帥。「匡山臥龍庵、朱子所築，君嘗與余游此。」

重五前兩日還九江親舍欲游南昌不果寄懷王兄夢湘太守陳兄伯嚴考功十一疊帥宇韻

仲夏草木長，幽徑少人至。時序初恢炱，閒居養心氣。我爲鄂渚客，屢誦良朋字。歸來偃衡宇，天末片帆墜。未同屈靈均，遽拜角黍惠。亦未同田橫，便到尸鄉置。親側且歡愉，敢疑佳節僞。獨思登滕王，訪古收廢棄。東湖泛煙棹，西山攬霞轡。飢驅難自由，相望坐成瘵。二兄並國寶，明詔方歷試。「王嘉獎，陳開復。」老病多所求，望君早爲帥。

夢湘太守兄惠寄兼金十二疊爲謝

夜深聞扣門，知有遠書至。遠書從何來，異枝儼同氣。不將墨作金，更以珠爲字。我淚亦如珠，珠從珠上墜。從來活性命，豈在升斗惠。感君平生心，向我胸腹置。世衰友道喪，坐疑古人僞。雷陳與管鮑，此意今所棄。我薄愧君厚，焉得附君轡。推君方寸物，四海寡凋瘵。卅年舊同學，懷抱誰與試。獨有昨暮兒，眼中皆將帥。

攜琴姬入山宿琴志樓十三疊韻

築樓十餘年，今始挾琴至。此琴從何來，珠光而劍氣。紅妝應圃讖，綠綺知名字。一彈魚出聽，再鼓雁飛墜。我非汪水雲，曾教王清惠。琴如王朝雲，玉局隨安置。我樓本無琴，非汝幾疑僞。嗟余遭放逐，琴獨不我棄。投荒復生還，從我舟與轡。豈但能醫余，更起山水瘵。平生鄺海雪，艱險遍嘗試。抱汝死空山，知音惟嚲帥。「用嶠雅雲嚲娘事。漁洋詩『海雪畸人死抱琴』即指此。」

月下用鄂樓山居即事韻

歸帆幾日別閩甌。閒看匡山月一鈎。宋賦偶溫前赤壁，郢書久冷後紅樓。任渠歲月忙如馬，容我心情懶似鷗。佳節清時須記取，甘棠湖上侍親游。

魯髯和余移居山樓詩屢致勸迎琴樓之意明日攜琴樓將發九江因取兩韻各和一首先告魯髯

鴻舂皋廡舉家清。物外樵漁有弟兄。花雨恰乘微雨散，客星還帶小星明。絕無王粲依人感，惟有汪倫送我情。美景賞心兼樂事，誰家院裏四難併。

喜聞羣彥鞏金甌。獨伴詞仙詠玉鈎。黑海船方沉綠海，「俄日大戰。」紅樓人竟住黃樓。「借園爲魯髯所築，嘗自稱黃樓。節庵亦稱余爲『黃樓過客』。」鎖來魏武臺中雀，盟到吳興館內鷗。我有書堂廬嶽裏，亦思掃榻待君游。

夢湘太守兄集唐見懷因集義山答之仍次韻二首

報章重疊杳難分。歌雜漁樵斷復聞。幽淚欲乾殘菊露，折腰争舞鬱金裙。相攜花下非秦贅，每到城東憶范雲。檢與神方教駐景，當壚仍是卓文君。

何如旗蓋仰三分。促漏遙鐘動靜聞。莫因風雨罷團扇，安得薄霧起湘裙。瀝酒空餘廟中客，齋鐘不散檻前雲。何當共剪西窗燭，聽鼓離城我訪君。

春望懷實甫九江集唐句 夢湘

綠蕪寒野靜中分。決決溪泉到處聞。梅蕊盡飄輕粉靨，柳絲低作翠櫳裙。浪生湓浦千層雪，日照青山萬樹雲。獨在陰崖結茅屋，春光還似不容君。

寄玉俞女弟

我生哀樂兩無節。性天坐受情波汨。年來狥樂久忘哀，自問宜爲天所絕。昔年哭母哀有餘。旁人謂我同皋魚。免喪侵尋八九載，泣血誓死皆成虛。回思往事肝腸斷。却取哀情付冥悍。枯槁重開絢爛花，曠達翻成游戲觀。或言末路魏信陵。或言結習明張靈。不堪馬鬣傷存歿，欲借蛾眉了死生。人生大欲原難遂。强求一遂終爲累。狥樂而今又兩年，苦甘嘗盡人間味。罷官幸未飼虎狼。債臺高並强臺强。一生萬死固其分，八十老親神慘慯。潯陽江上同流寓。目斷鄉園未歸去。慈母松楸別七年，全家骨肉分三處。故園阿妹寄書來。爲報故園花正開。我時負米在江漢，把書涕淚空盈顋。書中有詩更蕭瑟。感懷民物憂君國。試將兄妹一評論，愧煞鬚眉對巾幗。「妹詩云：『平生自限非鬚眉，今問鬚眉亦何補。』」性猶當節況於情。哀樂從今一掃平。餘年奉父還家好，補過還期聚玉京。

春日書懷寄兩兄 玉俞

今年入春六十日。冷雨淒風晝兼夕。清明始見三日晴，萬樹千枝色凝碧。偶然縱眺舒遠眸，撫景翻令百憂積。雁行天際雙翱翔，我胡鬱鬱居鄉國。白雲南望指親廬，身欲奮飛無羽翼。昨朝展墓趨湖濱。閭閻觸目皆酸辛。頹垣敗壁雜污穢，老翁幼稚衣懸鶉。衰殘幾輩委溝壑，宛轉乞食聞呻吟。誰歟念爾一援手，歸來感憤徒沾巾。我聞有國扶桑東，禮樂政治何雍雍。四民安業百廢舉，萬家憂樂皆相同。惟其本固邦乃定，坐令强敵摧堅鋒。吁嗟爾輩生何苦。在上紛紛盡聾瞽。封椿未見拯飢黎，歲幣惟聞事驕虜。羣公北闕儘慢游，嘯傲煙霞樂歌舞。平生自恨非鬚眉，今問鬚眉亦何補。嗚呼，世情已矣休更言。不如服食求神仙。玉京舊侶倘相待，我欲從之驂鳳鸞。

山樓月夜三疊前韻和答魯髯

一樓真得氣之清。月朏風颺有弟兄。梅鶴偶教琴鶴代，瓜牛閒對斗牛明。車偕鮑挽山中約，船爲連移海上情。彌勒同龕皋讓廡，笑看蠻觸正兼併。

江漢都成滌筆甌。匡廬原有釣詩鉤。一春桃葉移鴛槳，五月梅花落鶴樓。畫棟巢痕猶認燕，湘簾人影亦如鷗。綠楊明月平生意，避世牆東足卧游。

五月十五夜山樓看月四疊樓字韻

瑤空萬里變冰甌。捲盡纖雲不用鉤。人月銷魂同碧海，「前歲在陽朔舟中看，有句云：『海碧月無魂』，今宵光景似之。」天風吹鬢在紅樓。乾坤欲化虛無蜃，身世真如浩蕩鷗。比似中秋更奇絕，抱琴先作廣寒游。

西江彭鶴儔女士笄年不嫁以畫養親楊範甫屬題其秋花畫扇

北宮撤瑱嬰兒子。琦行宜蒙史傳褒。采得春蘭補詩序，畫來秋菊當離騷。家山魂夢九龍遠，「範甫，無錫人。此扇乃女士過無錫時所畫。」女界精神一鶴高。錫麓舊傳唐孝女，「錫山唐孝女事見吳蘭雪諸家詩集。」待君他日訪蓬蒿。

聲聲慢「湘雨樓詞人自湘來鄂，同寓黃樓。棖觸幽懷，倚此却贈。」

白石生平，白雲家世，風流重見詞仙。早旗亭井水，競賭唱屯田。數湖外中興人物，誰將湘雨，拚換淩煙。築元龍、百尺高樓，阿弟分眠。

帝京舊侶，問而今、知是何年。悵故國平居，滄江冷卧，愁聽啼鵑。三户幾多香草，纏綿意、付與金荃。望洞庭、西角斜陽，如此山川。

天貺節爲節庵初度追昔撫今賦詩二章爲壽

鳴鳳封章在翰林。寰瀛傳誦到如今。稟來九夏陽剛氣，生就千秋節烈心。終賴人豪扶世宙，好承天貺作舟霖。五年嚼盡焦巖雪，知比黃州得力深。

朋尊京國幾星霜。甲乙推排各老蒼。春夢迷離棲鳳宅，素心繾綣卧龍岡。東朝漸已知安石，北海真能念孝章。窮廢故人何足算，賴君交道未淪亡。

吳兄子修由杭州寄詩見懷和原韻答寄「吳典試滇省後視學湘省以病請解職回里」

萬壽山前晾甲屯。無端乞得補松身。湖南草綠曾懷我，江上峯青不見人。勞燕多疏尊酒會，漚鳧總戀屬車塵。百年喬木花宜館，風月雖殘雨露新。「花宜館，君祖父仲雲尚書公所居。」

數載皇華著紀程。强於執漆向西行。碧鷄祠下持褒節，朱烏峯前聽舜笙。內翰玉堂真似夢，麻姑滄海又堪耕。故人莫問黃樓客，愁絕梅花笛裏聲。

奉寄琴志老弟 子修

莫嘆封侯骨相屯。東西南北健吟身。「君所爲詩有《魂南》、《魂北》、《魂西》諸集。」一編桂海驂鸞錄，百尺黃樓跨鶴人。誰許抗聲歌郢曲，似聞罷戰洗邊塵。撫絃一感鍾期聽，漢上臺高氣色新。

西南萬里倦郵程。又泝沅湘擊汰行。多病未能拋藥裹，少眠無計戀桃笙。「余自去年夏秋每苦不寐。」縶維媿負諸生詠，「湘士以詩勸留者甚夥。」寂寞宜從野老耕。魏闕江湖心一寸，春來愁聽鷓鴣聲。

匋齋尚書奉命出洋賦送二首

瀟湘萬里接滄溟。福曜文昌作使星。好爲軒皇求亥既，不同漢代案丁零。雲中帝闕雙觚赤，天末神山一髮青。豈但風流巾扇美，衮衣紫閣待圖形。

百靈重見會軒臺。萬國梯航道路開。龍鳥問官「郯子事。」龍鳥往，「舜事。」鳳麟考記「十洲記事。」鳳麟來。「蘇子由事。」天風琴和南薰曲，海水帆依北斗魁。散髮扁舟憐潦倒，可容隨節到蓬萊。

巽庵中丞招同鄂紳劉黃王三公奉陪匋齋尚書宴集山樓疊用黃韻以志高會

湘灕江漢水同清。僕射由來比父兄。夏日欲留冬日愛，使星還聚德星明。琴尊但覺多詩思，節鉞何曾有宦情。投分獨慚皋廡客，侯鯖楚醴一時併。

即看卜相協金甌。誰道封侯讓曲鉤。星宿騫槎通碧漢，風流坡氅在黃樓。南能北秀同揮麈，東晉西秦好結鷗。從此幽居添氣色，元戎曾作竹林游。

巽庵中丞奉命辦理八省土膏賦賀二首

東南天挺一人豪。教試昆吾切玉刀。八省封疆成藥土，九重雨露作恩膏。癸庚好濟司農困，戊己還兼校尉勞。聞道處脂曾不潤，衹餘虹月照江皋。

新持玉節住珂鄉。使越初無陸賈裝。涑水居家仍領局，會稽除道看腰章。羽衣頗似黃樓客，畫錦還開綠野堂。桂嶺驂鸞餘舊吏，願公念取一莊荒。

路復詩用蘇文忠河復詩韻「并序 起乙巳八月」

「光緒三十一年秋八月，梁使自美邦電告我師帥：粵湘鄂三省鐵路贖路廢約事成。路復歸於我。於是三省之人若慶再生。玆事固仰賴廟謨，然非我師帥堅定不撓，心力交瘁，無以及此也。某從公游，知其艱苦。喜路之復，乃用蘇公韻作是詩，以爲三省之能詩者倡焉。」

君不見三湘七澤五嶺間。更生記念蛇兒年。南皮張公實活我，有骨不飼鯨與鱣。九重南顧憂始罷。妖讖從今消走馬。百電曉瘏達海西，萬雷歡動聞天下。偉哉端明相女堯。中朝第一傾天驕。能令精衛都銜石，何用黿鼉來作橋。遠接盧渝過醴淥。鬢邊雪是胸中竹。已賡江漢繼崧高，更賦甘棠擬樛木。

八月望夜宮保師招集楚材兵輪看月至金口登岸眺賞達旦始返即席賦呈七律二首

大月流空吐異華。婆娑老子興還賒。天留金鑒千秋錄，人在銀河萬里槎。壯麗江山萍早實，高寒樓宇桂應花。明星南極常輝映，不許微雲一片遮。

似鏡澄清似砥平。樓船丙夜泝虛明。空山荇藻承天寺，仙嶠蓬萊不夜城。座上虹竿連海色，磯邊鶴氅聽江聲。黃樓赤壁攜湛輩，正要從公勒姓名。

用昌黎八月十五夜韻再呈宮保師

江漢皎潔成銀河。天無片雲水無波。抱冰老子愛秋夜，呼我對酒還當歌。武昌秋熱公所苦。得月涼於得風雨。玉盤照耀樓船高。南飛之烏亦不號。公持溫犀燭牛渚，蛟龍百怪紛潛逃。冰壺豈惟濯人魄，欲洗四海腥與臊。知公平生山澤意，賞此木葉飛亭皋。南行金口七十里。漁村寂歷疏燈死。危磯急溜舟往還。沙平石淨薪可班。森然峭壁立千尺，想見落照銜荆蠻。胡牀列坐山月下，人語雜出江濤間。何當從公勒姓字，要令萬古思追攀。爲公起舞爲公歌。昨日朝廷停制科。扶世救變需才多。眉山忠愛心無他。瓊樓高處寒如何。

再用蘇文忠百步洪韻呈宮保師

水天上下含金波。張公龍劍光騰梭。青銅碧海幾萬里，不借公手誰能磨。吾儕從公賞佳夜，正似二客從東坡。九微電燈悉報罷，何況人世諸銅荷。樓船泝江抵絕壁，振衣談笑臨盤渦。經天行地是何物，衹此日月兼江河。數見不鮮等舊耳，豈知身量逾修羅。世人求新棄真實，未免馬腫呼橐駝。真新要從真舊出，一語可斷非委蛇。即看此壁歷幾劫，似待公來書擘窠。泐公姓字千載後，照耀世界新如何。夜深回船風露重，白靈方爲公撝呵。

中秋夜登大軍山和易實甫 抱冰

今夜居然小三昧，江風山月短牀支。都無點滓留雲影，暗有新涼透鬢絲。安睡舟漁皆自樂，登高賓從盡能詩。徐胡軍壘猶堪訪，「康熙間提督徐治都、咸豐間楚撫胡文忠，皆先屯軍於此山，遂以克復武昌。」此外來游更有誰。

抱冰師招飲武備學堂賦呈一首

林亭瀟灑淨無塵。魏闕江湖物外身。涼雨颯然初到地，秋花澹極亦如人。電羅杜庫軍才富，星聚歐堂禁體新。上將固知猶未老，偶看揮筆即通神。

和冰師武學西園四絕句

任他桃李鬥芳春。自愛凌霜捧日身。一笑花如燭之武，臣之壯也不如人。

金粟便娟賞物華。小山風味亦清嘉。陰晴冷暖渾無定，天意誰知爲桂花。

新詩三昧似漁洋。殘照西風在武昌。公看菱湖萬荷葉，十分纔有一分黃。

仿佛慈仁松下時。觚稜回首鬢成絲。憑將忠愛纏綿意，說與離騷草木知。

武學西園 抱冰

秋花本不合時宜。況復蠲除粉與脂。恰似頹唐蘇玉局，洗將素面鬥天姿。「園中白秋海棠、白芙蓉、黃蜀葵，無一紅者。」

陳氏東莊百桂開。此園花過客稀來。何人得似支離叟，約伴尋詩賞綠苔。

枯荷折芰小池空。砌露宵寒減蕙叢。獨有女蘿依託好，緣荆攀棘吐嫣紅。

人稱晚達樹冬青。園豎編排作翠屏。不耐矯揉真性在，故知澗壑勝園亭。

冰師改建賢良祠落成作詩示衆官恭和一首

朱邑桐鄉百世思。微公功德孰兼之。芬芳楚國迎神曲，悱惻舂陵示吏詩。白虎雕龍開講院，文貍赤豹感叢祠。誰知江漢中興業，禹寸陶分是本師。

改建賢良祠「祠祀楊清端公宗仁、胡文忠公林翼」於祠中設仕學院書示衆官 抱冰

二百年來止兩公。雲霄並峙表清忠。後生多學前賢畏，時局更新大節同。盡取樗蒲投巨浪，樂觀鼓筴暢儒風。升堂無異臨師保，炳燭猶堪策病翁。

陪冰師兩湖書院聽諸教員講賦呈一首

尚書雙鬢雪飄蕭。稷下諸儒望斗杓。早辦精神周薄海，直將觀聽比圜橋。五星直北虹方貫，十日遼東露未消。獨有菱湖秋色美，西風珍重柳千條。

伯嚴晦若先後過存同宿山堂賦此却贈

秋衾病卧此山堂。多謝良朋念孝章。海內客星留數點，尊前寒雨近重陽。昭文物論終誰屬，廣武愁心衹自傷。鬢髮相看俱老矣，豈宜重問少年場。

宿實甫崇福山寓廬于晦若學使亦至 伯嚴

結廬峯頂四無鄰。共子銜杯話苦辛。投老齏鹽堅自擲，逐羣爪觜恐難馴。江湖暗數千帆盡，燈火初宜二客親。去國懷賢紛涕笑，迷離今昔隔緇塵。

山堂雨夜遣興

紅豆書燈照草堂。空山四大有禪牀。蕉陰瘦影鴛鴦鬼，蘚際雄聲蟋蟀王。秋暮漸看人似葉，夜寒真覺雨如霜。任他海水添更漏，領略閒宵味正長。

和實甫山堂雨夜遣興 伯嚴

屢挾江聲到此山。亭亭桂樹向人閒。胡麻煮茗喧殘夜，樺燭傳箋破醉顏。蟋蟀殷牀如有約，鴐鵝啼雨去無還。癡兒情思同秋葉，飄颺紅窗翠壑間。

秋晴聯句

我愛百草爛，「冰。」晨景邁城闕。曠窈十畝園，「嚴。」花竹豈不悅。積霖生陰蚓，「節。」暗壁見濕蠍。屯陰雲容容，「實。」過籟風拂拂。初如病得蘇，「冰。」恍令寐先揭。衣裾送桂氣，「嚴。」亭館添柳沫。孤懷觸易深，「節。」遙思引難竭。銀刀屏小隊，「實。」竹榻解長紱。剪草茵憑均，「冰。」堆蕊珠綴活。天宇盪光采，「嚴。」世界彌壯闊。寒林一鳥健，「節。」深叢孤羆兀。泬寥發瞻矚，「實。」氛翳歸囊括。益展甘蕉心，「冰。」共曳柔苔髮。碎石明粒顆，「嚴。」遙山到房闥。萬物不能韜，「節。」二儀猶可斡。果垂俄波羅，「實。」花吐佛優鉢。紅在來雁前，「冰。」綠顯游蜂末。逶迤錯蔬行，「嚴。」光明包筍窟。牛羊得意下，「節。」蛩蟀感時聒。疏襟共蕭澹，「實」。步屧皆灑脫。葉摧青琅玕，「冰。」苞掛紫靺鞨。攪腸就酒坐，「嚴。」定心荷禪筏。簾燈忽已飄，「節。」峯笏失其凸。闖然建鼓旗，「實。」倐爾激箭筈。既值時淒清，兼聯友契濶。秋思不可窮，苦吟燭見跋。「冰。」

九日寶通寺遂至曾祠餞梁兵備聯句

百種秋懷何處消，「冰。」林巒在眼別情遙。「節。」閒尋白塔飢鷹上，「嚴。」更覔黃花古嶺椒。「冰。」戲馬詩篇同餞送，「實。」鹿門山色遠相招。「冰。」即今未必無真隱，「荃。」試叩巖扉訪寂寥。「驄。」

步前韻

秋心如酒不能消。況送征帆漢水遙。且共芳馨襲萸菊，尚餘芬烈比薑椒。鷗鳧舊侶多相憶，龍鳳遺魂若可招。莫負焦山讀書處，四年冰雪在松寥。

九日從抱冰宮保師登洪山寶通寺謀修岳忠武羅忠節二祠還集曾文正祠餞梁兵備

秋山蕭澹如枯僧。寒花瘦石相崚嶒。孤亭正當寺塔下，坐覽江漢波清澄。尚書愛山兼愛客，老去意興猶飛騰。九日餞送有故事，高臺戲馬呼同登。岳前羅後照天地，兩度慘澹開中興。至今精誠不泯滅，化作碧血蒼苔凝。公來山阿弔遺跡，肅薦蘋藻誅榛艿。丞相祠堂在何許，回車更訪湘鄉曾。豈惟懷賢慕窈窕，尚欲教戰揚威稜。看公經營八表意，正似大漠盤飢鷹。酒酣以往騁雄怪，餘事跨代皆精能。可憐鬢雪照四海，獨插霜菊娛鬅鬙。故人復嗟峴首別，遺世獨立憂無朋。我從公游近卅載，亦學公抱壺中冰。籃輿可舁自玆始，青山落日依扶藤。

又呈二律

欲洗胸中萬斛愁。元戎駿馬踏高秋。十年許國薪兼膽，九日題詩菊滿頭。尚擊唾壺悲老驥，更回酒盞對閒鷗。登臨莫動蠻荒感，今日中原在鄂州。

懷賢思古意漫漫。寤寐靈修集百端。露漸爲霜此秋水，雲能蔽日古長安。寸心獨照滄江月，隻手方回大海瀾。馳道青山浮紫氣，畫圖好作醉翁看。

贈節庵備兵襄陽

九重殿上詔書新。二十年前舊諫臣。始用豸驄酬國士，差宜龍鳳作州民。中年得地何曾晚，末劫回天尚可春。江漢滔滔看共濟，此生應免嘆迷津。

日本盆松聯句

空宇月初上，「嚴。」秋庭雨乍過。「實。」遠移松傲兀，「節。」來伴石磐陀。「冰。」秀濯扶桑日，「印。」陰留安樂窩。「嚴。」託根分片土，「實。」畫地占微坡。「節。」局促轅駒似，「冰。」將迎海燕多。「印。」三山空寫影，「嚴。」一水竟通波。「實。」亦具凌雲氣，「節。」曾無改操柯。「冰。」昌蒲同老壽，「印。」古柏認婆娑。「嚴。」虎脚休嘲矮，「實。」鳶肩勿誚頗。「節。」鬱同居澗底，「冰。」招肯謝山阿。「印。」瓦缶寧能擊，「嚴。」藍田亦可哦。「實。」不量野客帶，「節。」難結舞仙窠。「冰。」盤屈仍鱗鬣，「印。」低摧想坎軻。「嚴。」五株羞污政，千丈漫疑和。銜子非鴻鵠，華予得橐駝。腰殊陶令折，頂要誌公摩。雨露終承漢，春秋不記倭。「實。」歲寒今得友，莫誦寶刀歌。「冰。」

分韻得下字

客游將十年，魂夢戀桑柘。盈盈一水隔，帆席不得掛。故人湘中來，杯酒接情話。是時冬之初，霜氣入簾乍。簪裾忽會合，籬菊增嬌姹。灑落對江山，飛騰倚臺榭。吾師釣璜叟，偉步規歐亞。挽回六州錯，開闢萬間廈。填海與移山，此志終不罷。三閭父老輩，奔走到堂下。綿蕞觀漢儀，華路知楚霸。欣玆德星聚，亦賴時雨化。嗟余獨何爲，半載皋廡借。立雪依師門，望雲近親舍。得從羣公後，駑馬期十駕。杜曲可歸耕，猛虎不須射。

再賦下字韻一首即席送伯嚴回南昌

江言黯然銷魂者。宋曰悲哉爲氣也。故人去上彭蠡船，騷客來從洞庭野。合尊促席相歡娛，臨水登山要陶寫。頭陀古寺聞鐘磬，翼際寒山落杯斝。長波淼淼送帆檣，斜日荒荒明屋瓦。林邊楓葉冷逾艷，籬角菊花妍且雅。分題睹韻撥陰何，合傳争光追屈賈。各經少壯頭已童，欲話中年口先哆。舊栽垂柳皆十圍，新贈疏麻無一把。恭逢元凱鎮荆南，喜共田巴游稷下。東鶼西鰈行合併，北燕南鴻暫分捨。方期縮地各造車，豈但談天工炙輠。韓孟本自逐雲龍，楚齊不用嗟風馬。

【校】

此詩及上一首詩題係承陳伯嚴（三立）《靄園公宴賦別分韻得菊字》而來。陳詩附後。

靄園公宴賦別分韻得菊字 伯嚴

蛇山首聳牙簇簇。掉尾江水如轉轂。靄園高置額頂間，囂市平林咸到目。黃髯倦游還好事，特闢玲瓏數椽屋。歲時賃廡琴志生，挈妾抱書歌當哭。春風邀屐踏蘼蕪，秋雨依簷韻花竹。我來就宿忘主客，菽乳芋魁每充腹。差喜朋侶得聞之，紛紛送酒且饋肉。自然談笑出酸腸，真見江湖容老禿。賤儒醉飽工作計，朝咍暮吟苦不足。捉鼻閒看北郭船，簪頭靜映東籬菊。晴霄萬仞雕鶚動，倐布離筵對奇服。滿眼英俊氣何橫，掛口瀛寰意微觸。方今畫策收桑榆，競資同軌控大陸。幾人出手辦玆事，自哂騃鈍信碌碌。鑿空鑄錯卒未喻，拚歸牧豕西山麓。倚柱睨壁篤行李，衆芳所在吁誰屬。翻思十載眠食地，鐘磬不改亭臺續。猥遭元老顧樗散，又荷羣賢采邊幅。士生當世無一成，兩肩扛喙但飲啄。千悲萬慮雜肝腑，忍拋公等問時局。野鴨蔽天霜氣淨，門外帆牆森筍束。留語窗几蓄丹鉛，後先題寄煩最錄。

湘月

碧空秋霽，看闌外、滿目江山如畫。浩劫紅羊都過了，幾度花開花謝。赤縣銷兵，青天對酒，我輩還來也。滄桑多少，夕陽無語西下。

堪笑元亮平生，一官那肯，換桃源蓮社。籬角霜枝難得是，三五素心同把。鱗屋龍堂，騷魂重喚，起冷吟歐亞。閒雲數片，湘纍小影聊寫。

粵湘鄂人謝宮保師贖回鐵路蜀人亦以路事來集連日公宴即席賦排律四十韻

當代論形勝，雄都號武昌。秉鞭麾左右，綰轂扼中央。分野星名軫，連天宿姓張。節樓開鵠渚，蓽路啓熊疆。重任膺艱鉅，閎規握富强。遠堪收百粵，近早納三湘。無足難云國，奇肱孰敢當。已通申與息，更步亥兼章。誰教猱升木，甘隨虎作倀。鐵真成大錯，金但飽貪囊。遵汝憂王室，平淮稟廟堂。陸沈猶可挽，牢補未全亡。銜石偕精衛，揮戈學魯陽。肯從賣盧塞，豈讓度陳倉。寇準非孤注，夷吾賴一匡。璧終還趙氏，弩似借錢王。薪徙先籌策，瓜分庶免殃。萬聲聽雷動，隻手障瀾狂。驕亦知麟鳳，忠能格犬羊。苦心逾百電，皤鬢幾全霜。楚是靈均宅，郴爲義帝鄉。維桑同有慶，在莒願毋忘。幸荷旋乾力，僉謀縮地方。毀家紆難切，閉戶造車忙。甫問丹山旅，還詢黑水商。易難探蜀道，下上避瞿唐。牛糞途危險，鴟蹲野浩穰。六丁驅甲卒，二酉達辰常。杖定來身毒，槎殊勝博望。代庖非越俎，渡海本同航。江漢波澄澈，荆衡氣莽蒼。霞烘楓葉赤，露染菊花黃。寶璐騷人珮，珊瑚越客裝。兕觥豳父老，豸服漢班行。蠡像争絲繡，龍門奉瓣香。釣璜師尚父，免胄沉諸梁。弟子慚沅芷，邦民感召棠。夜深看北斗，炯炯發瑤光。

黃小魯六十初度時有漆園之哀因述兩世交誼並約爲廬山之游以廣其意疊前韻

滄江隔幽燕，無夢到潭柘。吾翁車久懸，而我冠亦掛。惟邀素心人，閒共漁樵話。與君交兩世，卅載宛如乍。途窮性命在，不藉養嬰姹。劫後魯靈光，巋然勝宣榭。耦耕早相約，白首呼旅亞。朅來憐我窮，招我居廣廈。復值君悼亡，使我舂相罷。徂暑忽嚴冬，木葉紛已下。是時天同雲，寒月未生霸。靈均感初度，莊叟知怛化。君方圖太極，學易年可借。況有魯陽戈，揮日返三舍。願君訪吾翁，更命廬阜駕。稱道至耄期，矍圃同觀射。

和實甫韻 小魯

五柳不可攀，當門種榆柘。鄉無通德譽，冠已神武掛。千里具鷄黍，朋來聯牀話。歲暮炎涼異，江天陰晴乍。獨有素心人，蘭蓀增媚奼。飲以碧霞漿，棲以瀛洲榭。拂衣羲皇上，攬轡管樂亞。策蹇歷長途，拉枯支危廈。蜿蜒數千里，土木幾時罷。抗懷縫掖叟，匡坐憂天下。舊貫惜長府，尺童羞五霸。嗟嗟感零露，百草隨秋化。破甕漢陰抱，小園荆州借。風雨半要津，江山如傳舍。誰揮魯陽劍，獨挽扶桑駕。矯首羣烏飛，彎弓吾欲射。

高陽臺「和狷叟韻，壽魯叟，即送狷叟回長沙。」

北陸寒催，南飛曲奏，正看鶴舞翩翩。裙屐山堂，風流照耀江天。詩情恰似隨園叟，友儒林傳裏姬傳。尹文端、有箇門生，雙鬢皤然。

德星況喜荀陳集，話黃香舊日，「魯叟。」張緒當年。「狷叟。」大好家山，如今不是臨安。還將白石詞仙句，對芳尊、寫上蠻箋。望江干、數點峯青，又送湘船。

前調「再和狷叟韻送別」

菊後光陰，萍邊影事，東勞西燕聯翩。別最銷魂，那堪燒燭鴻天。旗亭試覓雙鬟女，唱黃河、河滿河傳。料眉端、兩點秋痕，也自淒然。 湘絃棖觸平生恨，說高樓聽雨，送了華年。人世功名，貂蟬不羡槐安。綠章近覺箋天懶，問何如、藍紙騷箋。小長干、甚日歸來，同泊鷗船。

前調「漢上怡園夜飲，觀女優，三和狷叟，兼寄葉吏部。」

楚國宮腰，隋家殿脚，驚看龍宛鴻翩。一曲清歌，梁塵飛滿江天。紅氍毹上銷魂處，是公孫弟子親傳。李端端、來伴芳尊，花笑嫣然。 詞仙老去還棖觸，似江南花落，同話龜年。燈火光中，照他四海平安。哀絲豪竹中年事，把崑崙小集重箋。淚闌干、濕盡青衫，湓浦回船。

疏影「仲冬八日，狷叟、魯髯、惠棠、沅生邀游漢上琴臺，同狷叟賦。」

湖波自綠，悵昔人往矣，誰弄寒玉。斷雁平沙，斜日蕭寥，遺音仿佛宮角。無聲纔到銷魂極，何處著、朱絲枯木。又那知、地老天荒，剩得此臺幽獨。 堪嘆浮踪廿載，翠藤約俊侶，還共穿竹。楚國先賢，除却離騷，別有芬芳歌哭。不傳一箇琴中字，偏萬古、能傳心曲。看檻前、數頃明漪，尚照兩翁如鵠。「坡詩：『兩翁相對清如鵠。』」

仿擊鉢吟「限鳩油溝」

孟嘉落帽

寒律金天應爽鳩。喜看嘉客集青油。天風吹髮登臨處，一綫江流似澗溝。

四境桑麻慶有鳩。題餻寒具亦添油。片雲幸未當頭黑，險過詩人丈八溝。

韓昌黎諫迎佛骨「限絃錢鳶」

千秋戶誦與家絃。莫道文章不值錢。畢竟生平仗忠信，潮州鱷勝武溪鳶。

妙樂還應奏管絃。都人爭與施金錢。君王知否梁朝事，雨罷天花望紙鳶。

李廣射虎「限魚蔬豬」

醉尉呵人鑰上魚。閉門何似種園蔬。英雄那有封侯分，輸與平津去牧豬。

東坡赤壁後游「限羊薑皇」

化鶴真堪比牧羊。一秋陳跡鼠搬薑。洞簫翊翊音猶在，何似虞廷引鳳皇。

支遁愛馬「限棃妻鷄」

文章懶付棗兼棃。嗜好曾無肉與妻。一種雄心愛神駿，未殊祖逖聽鳴鷄。

唐明皇游月宮「限窗邦江」

阿母瑤池開綺窗。也同穆滿到殊邦。負他金鑒千秋錄，他日西巡憶曲江。

八寶樓臺八寶窗。此間風景是何邦。不知鏡裏山河影，可有嘉陵一帶江。

淵明采菊「限獅咨尸」

不向東林聽吼獅。良辰無酒正嗟咨。看花別有傷心淚，身是刑天舞戚尸。

伍子胥吹簫「限巢茅包」

未卜新巢去舊巢。真將參肉付前茅。一簫以外知何物，珍重還將一劍包。

漁父人桃花源「限斤裙蚊」

桃樹何曾受斧斤。花開萬朵似紅裙。人間五百餘年事，衹當虛空一過蚊。

明妃出塞「限雷灰梅」

計程何日到無雷。紅淚都成蠟燭灰。惆悵漢宮消息斷，隴頭誰寄一枝梅。

謝傅圍棋「限鵝婆梭」

淝水軍聲混鸛鵝。遠過唐代守蓬婆。圍棋睹墅渾閒暇，一任軍書似織梭。

燕山五桂「限巴麻叉」

紀元乾德辨三巴。制誥無慚掌白麻。寫作畫圖傳勝事，睛窗好展玉鴉叉。

春夜宴桃李園「限嚴鹽尖」

喝月吞花酒令嚴。飛霜滿地白於鹽。謫仙一序文章妙，直把冰壺滌筆尖。

不同夔府杜依嚴。昆季歡於詠謝鹽。莫嘆浮生真似夢，神游萬點蜀山尖。

煙波釣徒「限乖齋釵」

浮家泛宅計非乖。貫月虹如寶晉齋。身是魯公詩酒客，應求題榜脚留釵。

琴志樓詩集卷十四

廬餘集·宣南集

十二月十四日大雪抵都有作

雪行三日不齏糧。直駕飛車達帝鄉。略見重城青隱隱，都成一片白茫茫。宦情苦羡京曹樂，客意閒看稅吏忙。魏闕師門俱咫尺，豈期無翼得排閶。

感事書懷

久疑世界已無存。溝壑何由叩帝閽。但使人煙留一點，終期天日照重盆。龍髯列聖神靈鑒，馬鬣雙親涕淚痕。轉眼即看春浩蕩，餘生冰雪亦君恩。

都門即事三首

春明卅載夢中過。頭已將童鬢未皤。九陌車鷄名士老，五陵裘馬少年多。閉藏那得同新婦，塗抹都應笑阿婆。爲報首陽薇蕨道，不求聞達早開科。

東坡那有畫叉錢。孤負新豐酒十千。四馬路連三馬路，「前門外大栅欄漸與上海四馬路無異，余嘗謂：天下街道皆成四馬路，則文明大同矣。今果驗其言。」初禪天入二禪天。尉訶射虎憐飛將，尹責騎驢笑浪仙。衹合僧廬梅樹底，一龕佛火送殘年。

黃壚鄰笛感秋墳。腹痛驅車又夕曛。全盛開元天寶過，遺音正始永嘉聞。蘭闍不見王丞相，樗散誰知鄭廣文。未向空山甘餓死，餘生猶戀聖明君。

贈辛仿蘇耀文即題其青衫捧硯圖

聞道囊書走九邊。攜僮還上翠微巔。王城跌宕追前輩，人海蒼茫此少年。結客黃金如劍俠，論交白石有詞仙。「謂姜君穎生。」簪花鬼趣皆尤物，竟入元章貫月船。「張憶娘簪花圖，羅兩峯鬼趣圖，皆爲君得。」

清狂別樣杜司勛。不向當筵乞紫雲。「君喜歌童，而不游北里。」青兕前身能識我，黃羊竈日喜逢君。「君未見余而過相傾倒，十二月廿三日乃見君於穎生座上。」迦陵韻事青衫畫，海雪畸蹤赤雅文。五萬春花留贍部，此圖合受瓣香薰。

題簪花圖一絕即集卷中畢沅袁枚蔣鋐辛耀文句

三吳耆舊此中多。「畢句。」國初諸老鍾情甚。「袁句。」扇角裙邊半姓名，「袁句。」一洗世間凡艷盡。「畢句。」

好花隨意宜簪鬢。「蔣句。」翠袖從來可耐霜。「辛句。」總使麗人生並世，「畢句。」金閶楊柳帶秋光。「袁句。」

歲暮雪寒在姜穎生寓中度歲感賦

笨伯重來坐笨車。登盤今日少椒花。「姜白石舟中度歲詩：『椒花今日不登盤。』」人情各似投林鳥，時序真如赴壑蛇。身健主常兼作僕，心閒客轉勝於家。歲寒頭白偕良友，掃雪閒窗共煮茶。

歲除前一夕爲仿蘇題羅兩峯鬼趣圖

君爲芥子園中客。「仿蘇、穎生同赴芥子園夜飲，而以此圖留屬余題。寒夜一燈，因得盡讀圖中題詠。」我伴花之寺裏僧。黑夜白堆三尺雪，紅窗綠殺一痕燈。低回姓字百餘輩，感慨乾坤十八層。如此銷寒良不惡，題詩呵硯已成冰。

成九侍御昌索和移居詩元韻即贈

家世城南尺五天。移居都傍紫藤邊。「君六次移居，俱有紫藤，因自號六藤。」桓驄物望高今日，苟鶴才名憶昔年。諫草始知烏府重，疏麻多結碧湘緣。「君與湘人最習。」他時履道依龍尾，池上還賡白傅篇。

新正拈筆漫成二首

紙鳶箏與賣餳簫。新歲兒童氣已驕。陰一日還晴一日，醉連朝更睡連朝。春來漸欲生紅土，雪後猶思上黑窰。領略宣南閒況味，光陰何患不能銷。

難得新正是嫩晴。嬉游士女說承平。書因忙極車中讀，詩爲閒多枕上成。閱世僧枯忘夏臘，談天客老戀春明。五陵年少三河俠，相見都能識姓名。

人日游廠甸感賦

半生春夢久無痕。孤劍摩挲「原書字爲『氵扌少』。」未報恩。日下懷人人日酒，王城如海海王村。銷殘綠鬢年華老，鋪遍黃金國土溫。「原作『一雙綠鬢催臣老，十萬黃金鑄淚溫。』」滿眼丁歌兼甲舞，不堪重醉此崑崙。

張振卿丈召飲並枉和二詩因和韻再呈二首

五載重依長者車。又陪燕市看銀花。綠憐柏酒浮蛆蟻，紅笑桃符換蚓蛇。壽骨本同唐白傅，俠腸還類魯朱家。經筵諫院恩俱渥，會賜頭綱六餅茶。

載酒争停問字車。舌生花更筆生花。青雲游夏同晞驥，白雪陽春早握蛇。詩愧羚羊邀特賞，對慚孔雀忝通家。北來幸附游楊列，立雪還嘗雪水茶。

上元節即事

自檢青銅掛畫叉。看人争上七香車。天能玉戲先飛絮，「微雪數點。」地已金鋪更散花。綠女紅男爲世界，白山黑水是誰家。今朝晴日今宵月，又向東京記夢華。

賦呈慶親王二首

親賢夾輔著旂常。後漢新周喜再昌。矍鑠並時惟潞國，「謂南皮中堂。」勛名同姓有汾陽。憂勤每念蕪蔞困，恭儉何虞薏苡傷。今日甲兵看淨洗，天河水即出天潢。

文章早冠六經中。更喜周公得魯公。「謂振貝子。」謀國晚年猶毣毣，持身終日總匑匑。常承天眷惟謙德，善用人才即至忠。兩世國恩慚未報，願攜長劍倚崆峒。

題仿蘇所藏東坡畫像和卷中張船山韻

蘇像真宜屬仿蘇。茲圖珍貴比球圖。終歸嶺海光奎壁，曾伴天潢壽斗弧。「成親王爲肅親王摹像並題。」懷古似看公面熟，憐才應惜我生孤。與君讀畫成清絕，衹恨添香少曼殊。

喜晤樊山即題其游蘇門詩後

蘇門山水甲天下，君獨來游真健者。六十老仙如少年，步登嘯臺意瀟灑。當時徵君生不辰，看人狐媚欺孤寡。但聞空際鳳與鸞，懶問世間牛與馬。後來文孫復奇絕，遭際國變吟變雅。通德鄉同北海鄭，奉聖禍勝南風賈。隱居芳躅繼陽秋，理學高名動華夏。松柏冬還比宋青，桃花春不關秦赭。羡君探勝兼覽古，留連數日未忍捨。清暉閣上玩暉清，瀉玉亭邊聽玉瀉。溓溪從周茂叔乎，淇澳美衛武公也。滄浪更費錢四萬，杜曲將營茅一把。靜對金魚成故人，閒吟蒼鼠竄古瓦。籃輿本有門生奉，錦囊便付奚童寫。羚羊香象世無敵，翡翠鯨魚天所假。豈期復被鶴書催，與我相逢共杯斝。不談舊事觸酒悲，且讀新詩到燈炧。君慕夏峯倘能遂，我學潛庵亦聊且。蘇云其人勇且英，又云花竹秀而野。待君園成書贈君，韓孟雲龍相上下。

實甫以長句見貽次韻爲報 樊增祥

白衣鎖骨來日下。玉顏顦顇非昔者。薰香剃面逐少年，五十崔郎尚瀟灑。馬癖依然武子豪，琴心早許文君寡。新年蠟鵝鬥金燕，長夜盆梟雜壺馬。澄之不清擾不濁，出則爲風入爲雅。速藻突過陳王植，痛哭誰知洛陽賈。往者持節巡龍州，區別莠良綏夷夏。神羊一角能觸人，大府暴怒兩顴赭。白簡橫飛六月霜，官不可留民不捨。輕裝爭識岫雲歸，快語早同瓶水瀉。「謂君復制府電。」倘畫天南歸櫂圖，在君旁者柔奴也。往來江鄂復幾年，苦累青裙營菜把。酒價平回金雀釵，詩墨磨瘦香姜瓦。一朝元祐用老成，蘇軾沉冤自抒寫。朅來伏闕叩登聞，瀝血言無一字假。相逢燕市出詩讀，下馬登樓命杯斝。磊砢松寧畏雪欺，夜光珠不隨燈炧。人生出處信自然，君子功名無苟且。推排已入新世界，斷無麟鳳在草野。幽憂自古能傷人，勸君痛飲酒壚下。

次韻再簡樊山

我乘飛車入都下。解裝雪夜無知者。春頭臘尾真等閒，惟見六花日飄灑。豈知人日君已至，我閉一室所見寡。晴游廠肆始有聞，旋辱先生降車馬。詰朝招我登酒樓，抵制餘寒命三雅。西京一別俄九年，合傳居然同屈賈。我冠素冠鞸素鞸，未敢援琴學子夏。先生罷官意怡然，顏如渥丹如渥赭。嗟余學佛除貪嗔，欲併癡愛歸割捨。强制悲情開笑口，萬淚如鉛不能瀉。德雲菩薩即我是，我即德雲菩薩也。先生更著德充符，生肘垂楊成拱把。庸有鈍念與忮心，尚惜墮甑怨飄瓦。小車來往陝洛間，一卷新詩手親寫。即今蘇軾果被召，宣仁堯舜真非假。況逢溫魏居兩府，手執珠斗調玉斝。先生早晚對邇英，金蓮有燭何曾炧。翊贊元祐行新政，蠲除一切苟與且。我負沉冤遭廢棄，望君薦士憐東野。明朝擊鼓叩登聞，衹盼金鷄詔書下。

雪後得實甫長篇沈憂不解疊韻慰之 樊增祥

玉龍百萬從天下。天官真有豢龍者。當春萬物皆棣通，帝澤如膏遍沾灑。君獨何爲泣歧路，毋乃曲高傷和寡。謔語羞爭短尾刁，知音暗惜長鳴馬。拊心往往困六鑿，伴客時時飲三雅。已而已而鳳在笯，沽之沽之玉待賈。仰見天門蕩蕩開，止於誰屋渠渠夏。日走南臺謁大諫，瀝血陳詞字皆赭。一獻再獻如卞和，不勝猶勝似孟舍。力使南山鐵案移，口如上界銀河瀉。士鞅礪刃語欒魴，誓將訟汝於天也。獨憐奔走九馗塵，鄴仙鎖骨餘一把。有目應能辨漆雪，擲注要當別金瓦。屈原憔悴徒自苦，離騷反面吾能寫。聰明快活幾人兼，强健寬閒實天假。老年同看會昌春，蒲萄酒滿玻璃斝。娛耳莫遣素箏停，照妝莫遣銀燭炧。唐衢善哭君謂何，樂天醉吟吾聊且。況今相國亟諮謀，會招裨諶無適野。君不見，愚山戲和黃鶯詞，此才肯放他人下。

樊山前詩中柔奴青裙句皆指琴姬而言又曩年寄詩云縱擒獬豸柔荑手抵制羊羔雪水茶亦謂姬也因戲代姬次韻答謝

昔年西陵松柏下。獨游喜遇同心者。蕭郎四十始得官，萬里投荒淚不灑。鎖骨深悔色身幻，琴心豈怨知音寡。朝雲願依蘇玉局，退紅竟侍白司馬。「姬花姓。」相隨渡海過蒼梧，跋涉炎陬成赤雅。明珠得謗等伏波，翡翠歸裝無陸賈。看山閩嶠同討春，聽瀑匡廬共銷夏。羊羔美酒聊堪抵，獬豸朝衣早輕捨。已典霜裘拚器滌，尚烹雪水愛瓶瀉。寫韻惟慚遜彩鸞，年來苦累文簫也。學詩久耳先生名，天際芙蓉常手把。平生艷福勝鷗波，老去香名盈雀瓦。都官詩句弓衣繡，放翁畫像團扇寫。風流當代稱總持，月旦從來不輕假。昨得夫君日下書，復與先生共杯斝。刻畫無鹽有新句，深閨讀至蘭釭炧。呼婢買絲繡平原，一鍼一線無苟且。祝公貴壽兩無極，燕燕鶯鶯吟子野。他時女弟子圖成，願訪隨園拜門下。

和樊山贈詩韻

西京舊夢未成煙。又喜相逢尺五天。淮水尚談桃打槳，華山重憶藕如船。幸無白髮三千丈，且對青琴第幾絃。猶勝古來賢達者，髭鬚强染向花前。

晤實甫因贈 樊增祥

素鞸相逢十三月，丹誠直達九重天。功名自信無媒徑，才思依然下水船。雖有百憂仍黑髮，憑將三嘆付朱絃。清歌美酒高樓上，猶似西京七載前。

實甫走筆見和疊韻酬之 樊增祥

御河新柳已生煙。漸入東風二月天。暖帽自高居士屋，朝衣不上謫仙船。新篇忍逐書投甕，往事深憐箭在弦。一昨飈輪衝雪過，到京猶在百花前。

再疊酬實甫 樊增祥

西都抗手又幽燕。晚達功名且信天。談次雕龍兼炙裸，醉中騎馬似乘船。籠紗一瀉翁春琖，讀曲重安子夜絃。見說真長日三至，雷車聲繞寺門前。

戲代琴姬補和樊山前年寄贈原韻

洗空凡響壓箏琶。海內詩壇第一家。刻畫嫫施胸有竹，較量陶黨舌生花。那云特別香兼色，已是家常飯與茶。自愧文君今漸老，風流銷盡臉邊霞。

小名早冠瑟琵琶。滬上相逢便當家。魚北魚南戲蓮葉，馬前馬後看桃花。昔年書畫棋詩酒，此日油鹽醬醋茶。若比朝雲差仿佛，隨郎渡海過仙霞。

琴心解語勝琵琶。便把臨邛作妾家。放誕朝朝兼暮暮，風流葉葉復花花。嚼來玉體應非蠟，飲過瓊漿不願茶。往事衹今歸懺悔，未妨訶佛學丹霞。

寄實甫觀察並訉花琴夫人 樊增祥

江州無意訪琵琶。鶴渚年年小寄家。放誕非無如是柳，芳香常有襲人花。縱擒獬豸柔荑手，抵制羊羔雪水茶。百歲光陰剛得半，好調鉛汞駐流霞。

前年調實甫詩頃始寫送實甫代花琴答和疊韻寄之以懺前詩之過 樊增祥

推手爲琵却手琶。柳枝終古屬韓家。無言意寄紅文木，不染心如白藕花。求汝爲凰原有鳳，醉郎以酒不如茶。檀奴自受蓮臺戒，無復勾留定子霞。

代琴姬再答

怕聞大漢唱銅琶。僥幸陶家勝黨家。仙骨郎如太白李，前身妾本退紅花。甘隨名士同沽酒，不嫁商人恐賣茶。那有芳香兼放誕，新詩贏得臉添霞。

戲代琴姬再和答樊山韻

文君已不容追逐，合德仍難與頡頑。差幸溫羝無腋臭，敢云啗麝有肌香。耽詩久廢紅兒曲，學道慵看素女方。倘向隨園稱弟子，甘將芳澤讓霞裳。

實甫詩有那有芳香兼放誕之句竊謂放誕不必有芳香不可無也再賦奉粲 樊增祥

微詞宋玉嫌輕薄，放誕文君敢頡頑。畫柳定知吹不動，海棠何至恨無香。清言含吐如蘭氣，少小研尋啗麝方。不信昭儀芳澤異，開箱驗取六銖裳。

微雨用船字韻

青琴潤到幾條絃。街傍櫻桃欲暮天。微雨已能妨樂事，好春無奈過中年。文章負我凌雲筆，書畫看人貫月船。誰信封侯身手在，尚能騎馬走幽燕。

樊山隨節出關疊韻送之

海內仙人號鏡煙。同游京洛早春天。廣陵禊正修貽上，朔徼書還補願船。舌有雕龍兼炙輠，口將殺虎換調絃。「君將出殺虎口。又：荆州有調絃口，與君里相近。」雁門預祝歸期速，馬後桃花在馬前。

唐鄂生中丞丈今年八十重宴鹿鳴其文孫孟鴻將回里介壽因賦二詩寄祝

牂牁江上老唐蒙。文武才兼孝與忠。杖賜漢延將刻玉，柱留蠻徼久標銅。瓊儋寂寞歸坡老，梁益崎嶇說放翁。暫釣蹯溪終再起，一星南極正熊熊。

中興而後論諸老，北斗之南見一人。黔嶺恰當三月暮，白頭飽看四朝春。通家幸許聯羣紀，共難回思效遠巡。「同治間先君守安順，嘗借唐丈蜀軍定寇。」今日寄詩還愴絕，松楸含淚祝松筠。

柯巽庵中丞加尚書銜寄賀一首

還鄉暫食武昌魚。未許蘿衣賦遂初。舊德丹邱傳博士，新銜紅杏艷尚書。玉堂夢尚縈方寸，金帶圍應過尺餘。早晚鶴山當被召，似聞前席至尊虛。

再送樊山

白登臺上問單于。應有名王負弩趨。猿鳥簡書猶畏葛，牛羊盜案並徵蘇。雁門集好題都剌，蠻部詩將繡聖俞。一事煩君親酹酒，明妃青塚尚存無。

送辛仿蘇還粵東

貴人不易見，美人不易逢。閒人亦復不易得，誰肯終日相過從。惟有古人亦如貴人不易見。然雖不見其面而如見其面。欲從何處見古人，惟有法書名畫可把玩。我因一今人。得見衆古人。今人爲誰其姓辛，字曰仿蘇名耀文。君年今纔二十五。來京師已兩年許。不走朱門謁權貴，不把黃金買歌舞。一朝遇我便相親，手足論交傾肺腑。有時或訪皇姑墳。無日不在海王村。恨君不逢朱竹君。恨君不遇程魚門。君以八百金與張侍郎爭購石谷仿荆關之立軸。又有大癡楚江秋曉、香光秋林讀書、石谷漁浦秋晴、石田虎丘、衡山介川、漁洋禪悅、廉州白雲之橫幅。示我以錢舜舉之梨花、文衡山之落花、張憶娘之簪花、程瑤田之芋花、駱騎蘭之三朵花。自宋元以來至於明之正嘉。以及國朝之乾嘉。書者、畫者、題者、詠者一百數十家。怪君何貪又何奢。又有新羅花烏、南田花卉、冬心畫佛、兩峯畫鬼、黃鶴山樵、八大山人、清湘老人、漁山麓臺、尺木蓮巢、松壺鹿牀之山水。金題玉躞多且美。使我留連不能已。我聞古人十日畫一水，五日書一石。我今便欲一水看十日，一石看五日。少看一日可看一。多看畢生不能畢。君將行矣我尚留，不得盤桓真可惜。又聞古人言，論交以心不以跡。古人與我兮，雖隔千年如一夕。君與我兮，雖隔萬里如一室。

抱冰師相移居賦呈二首

丈八溝邊尺五莊。鷗波明瑟似江鄉。遠過喬木三槐宅，待看新荷萬柳堂。宰相樓臺無地起，神仙官府近天忙。衣冠豈但乾嘉盛，已覺風流到順康。

天光雲影共清虛。仿佛澄懷舊直廬。亭上有蝦兼有菜，濠邊非我亦非魚。「嘗拈蝦、我二字爲聯，此聯即用師舊句也。」久嫌寶帶圍腰重，獨著深衣造膝餘。四裔那知詩思好，但言郭令在中書。

又呈集句一首

收斂神功寂若無。天街小雨潤如酥。相期汗漫九垓上，臣本煙波一釣徒。生理衹憑黃閣老，風光不稱白髭鬚。九霄閶闔開宮殿，一片冰心在玉壺。

節盦廉使乞病後欲假余琴志樓口占一詩報之君前致書目余爲五柳又新種六梅自顏所居曰六梅堂故有第五六句

我有匡山琴志樓。茅庵深處爲君留。入山羊本偕求約，賃廡鴻還與伯謀。五柳先生爲舊管，六梅堂主是新收。移文招隱須兼作，珍重淮南桂樹幽。

送沈五同叔提學粵東和陳叔伊韻

沈侯稟秀生東陽。乃在吳越菰蒲鄉。惟南有金東有箭，使者貢之於玉堂。弟兄齊名軾與轍，而我皆得同壺觴。稍從句文見窽奧，伯也近狷仲也狂。京華廿年幾相見，中歷萬變何茫茫。伯也晚遇官已貴，九折不復經羊腸。遨游歐美歷贛皖，指日便上强臺强。君獨旁皇感遲暮，懷抱壯略知非常。帝令平陽守堯廟，老其才以柔克剛。去冬南游皖至鄂，乃園鷗鳥知君詳。鏖詩分題連晝夜，往往既白觀東方。梁髯兩黃並雄傑，駛若陣馬兼風檣。故人復喜遠道至，伍「叔葆。」從日下王「夢湘。」南康。懽游未幾倐星散，君亦北返續夢粱。吾皇中興憲政始，宰相更得杜與房。登進賢俊用儒術，況君文學兼班揚。果持玉尺渡嶺海，繼韓愈後爲文章。今春我亦客京國，相與唱和追錢郎。文字如山酒如海，送君行矣毋徜徉。我有豐城劍底氣，不干牛斗干文昌。

送蔡伯浩備兵滬上

東南半壁倚長城。海國魚龍拜斾旌。林際春申君入畫，「明人詩：『雲中上蔡邑，林際春申君。』當時推爲名句。」天邊揚子水初生。婆留能醉三千客，元昊應寒十萬兵。知爾觚棱定回首，未同嚴助厭承明。

孤帆引四章爲鄭子叔進思親作也兼以自悲「爲鄭題孤帆細雨下瀟湘圖册」

孤帆細雨瀟湘深。湘花日暮愁人心。湘妃戀舜君戀母，血淚都成斑竹林。

孤帆細雨瀟湘曲。雲自白兮山自綠。閒讀離騷二十五，已過湘灣三十六。

孤帆細雨瀟湘幽。鷓鴣啼血聲鉤輈。黃陵廟前已春晚，惟有數峯相對愁。

孤帆細雨瀟湘遠。展卷回思魂欲斷。已看白了少年頭，更教紅殺孤兒眼。

和楊杏城侍郎南洋紀事詩二首原韻

蠻夷大長老夫娛。後裔偷安事頓殊。島國一千餘歲久，男兒四十萬人無。皇華銜命宣皇澤，彼黍傷心賦彼都。三百甬東封尚在，秋風愁殺故宮梧。

黃河坐俟變清河。爲問人生壽幾何。已見降王真繫組，方知大盜不操戈。泣嫌婦近如微少，「微子云：欲泣則近婦人。」淚對娥揮比李多。「李後主詞云：『揮淚對宮蛾。』」攜得夫差金虎劍，常留鑒戒儆蹉跎。「蘇碌國已亡，其故王以劍爲侍郎贈。」

送楊六采南任新嘉坡領事

宣南幾日續清歡。又見珊瑚拂釣竿。海外春秋周正朔，天南禮樂漢衣冠。滄溟浪靜收龍氣，丹穴雲開展鳳翰。料得乘槎消息近，雙魚早寄報平安。

寧鄉周仲玉家樹余友鐵真觀察之子也游學日本歸爲陸軍部諮議官辱承贈詩劍氣珠光兼有悱側纏緜之美因和其原韻一首答贈

京塵何意得牙琴。感舊還思鶴在陰。奇氣於菟原乳虎，辨才孔雀是家禽。師傳司馬孫吳法，父授離騷屈宋心。聞道扶桑求學久，固知劍尚作龍吟。

仲玉再贈詩仍和答

孔雀楊梅對早傳。白麟奇木辨誰先。大黃弓箭傳飛將，慘綠衣裳正少年。虎養豹兒牛可食，鼇連龍伯犗須捐。平生忠孝纏綿意，不獨封侯望此賢。

黃性田舍人屢和余詩復以李石吾太守和詩相示因用所和余除夕詩韻奉答雨君

飛將欣逢李左車。涪翁句妙並生花。詩情總戀觚棱雀，兵略能諳首尾蛇。「性田新著《洞庭水師議》。」老憶前塵如隔世，「李君云：光緒初年會試，嘗與余同號舍。」客逢舊雨當還家。「性田安化人，李君寧鄉人，皆與余里相近。」勾消三十餘年夢，矮屋燈痕試院茶。

穎生亡室金宜人以善繡著稱沈嚴夫人嘗賦詩贈之因和其韻以慰穎生安仁之痛

鍼神美術真無匹。靈巧非從世間乞。蝴蝶雙雙欲捉來，鴛鴦一一疑飛出。憶昔清娛侍子長。追隨硯匣與筆牀。但謂瑤琴諧鳳曲，豈期金玦變厖涼。霜冷芙蓉悲木杪。竟牀長簟天難曉。寫韻文簫失彩鸞，傳書方朔憑青鳥。舊事淒涼那可言。挑燈擁髻對伶元。篋中黯澹餘鍼線，月下依稀返珮環。若蘭才調靈芸思。召入易遷宮裏試。夫壻端應欠聘錢，玉皇不是徵樓記。妝臺鏡檻憶蟬嫣。爛嚼殘絨不自憐。誰知一口紅霞唾，衹換三毫白雪篇。前身定是飛瓊許。手蹟教郎聽眉語。獨有空房老淨名，淚花灑盡因天女。

題沈孝耕松筠庵讀書圖

荒庵慘綠對燈檠。文采翩翩世早驚。芥子園亭留畫稿，「芥子園爲君舊居。」椒山靈爽聽書聲。黃金悔令秦青去，「君在金陵得陳其年九青圖，爲繆小山編修以重金奪去。」紫玉難呼董白生。「余嘗刻《影梅庵憶語》，君亦刻之。」今日披圖還觸感，一般蕭瑟比蘭成。

花朝四首

光陰容易又花朝。料峭餘寒戀黑貂。春意二分猶未透，客魂一半已先銷。熏籠罷擁家家火，餳擔閒聽處處簫。若把時光比年紀，恰如十五女兒腰。

百花消息問從頭。好把羣芳譜再修。添得春來成上巳，讓他月去占中秋。梅妻已老辭君復，燕子初歸伴莫愁。陌上香泥殘雪化，休教容易涴蓮鈎。

寶馬香車滿帝城。風光催賦麗人行。已憐荳蔻梢初過，猶恨桃花水未生。二八瓜看催碧破，一雙豆待種紅成。封姨底事狂如虎，鎮日吹來不住聲。

燕南春色太遲遲。二月垂楊少碧絲。開府方題枯樹賦，隨園未寫落花詩。願從北地閼氏塞，來建東皇太一祠。準備金鈴三百萬，護他朵朵與枝枝。

用君去有家歸句賦鹿盧體五首送黎君還粵「黎君家難得白而父與兄俱死，粵人詩社爲之徵題。」

君去有家歸。歸家淚尚揮。兩題新栗主，重問舊柴扉。情話鷄充饌，歡迎犬傍衣。巢完兼卵在，此事古來稀。

天恩真浩蕩，君去有家歸。雲已一天散，霜曾六月飛。梨洲椎尚袖，萊子淚盈衣。書劍丁年似，樓臺甲帳非。

丁令威魂返，申包胥淚揮。父靈須祭告，君去有家歸。懷璧人何罪，還珠願不違。九原知定慰，含笑降雲旂。

畏猶逾夏日，恩莫報春暉。屠伯威何酷，書生命本微。痛深無淚灑，君去有家歸。得禍同緹騎，還鄉勝錦衣。

鐵鹿檣將返，金鷄詔已飛。得邀湯網解，終賴魯戈揮。虎口書宜著，牛眠墓可依。衣冠非易水，君去有家歸。

社題春日田園雜興二首限田字園字

幸值黃農世，來耕綠野田。婦攜花外榼，客駐柳陰鞭。叱犢聲如畫，眠厖夢亦仙。太平時節好，心醉順康年。

春風真解事，先到辟疆園。蹲地郭駝老，行天野馬繁。鶯肥驕燕瘦，蝶靜笑蜂喧。紅杏一枝好，出牆仍不言。

天關山人以御史言事復回翰林嘗有詩示其室人戲爲代答

玉堂遠勝謫摩圍。不礙鴛鴦宿與飛。臣志每防孤豸服，君恩教免泣牛衣。朝雲笑我思偕隱，「原詩有綠衣公言句。」其雨憐人賦曰歸。持謝猩唇兼鯉尾，孟光杯水未全非。「元遺山詩：『郎食猩猩唇，妾食鯉魚尾，不及孟光案頭一杯水。』」

程聽彝得王石谷師弟合寫歲朝圖屬爲題句

耕煙墨妙合籠紗。七客同時認不差。松竹梅爲羣卉首，蘇婁邗是畫人家。「畫者七人，皆蘇、松、揚三郡產。」歲朝風味真如水，老輩香名勝似花。清供年年宜此日，更將雪煮碧螺茶。

將出部門呈抱冰師相

卅年荏苒列門牆。孤負深思衹自傷。雕木但期憐宰我，贈刀何敢羡王祥。每吟夢得千帆句，終爇南豐一瓣香。暫別春明還掩淚，天涯回首聚星堂。

題吳冋齋太史扈從負書圖

我識杭州張「子虞。」與吳。兩年兩讀負書圖。「去年嘗爲張題負書圖。」先朝兵亂談江表，「張圖爲同治初杭州被亂時作。」近歲妖氛起帝都。歷劫復完前史少，幽光所聚衆靈扶。丹青照耀南齋客，比美談遷世更無。「君尊人子修爲吾湘提學。」

上巳後一日出都道中即事十五首

雄心銷盡爲衰顏。掛壁弨弓不復彎。今日登車無一事，獨來人外看西山。

沈侯去國是軺車。也有情懷比落花。隔夜已先惆悵起，春明門外即天涯。「子封同行。」

雲外西山帶遠村。初生春水尚嫌渾。畫橋已有江南意，不許行人不斷魂。

列鼎鳴鐘已覺遲。不如粗糲且甘之。五更鷄煮家常飯，風味還如應舉時。

百五光陰去可憐。眼中客舍正無煙。料知時節清明近，處處墳頭掛紙錢。

白蘋齊葉恨如何。且把黃沙當綠波。倚沼畦瀛勞望遠，已臨新樂縣前河。

屈指征程兩日纔。便看草長與花開。高臺愛妾須臾見，那要邱遲苦費才。

昌黎見蝎知南遠，康節聞鵑識北差。我到邯鄲驚物候，連村桃李盡開花。

柔條盡坼黃金縷，曲陌都環碧玉流。到處綠楊兼綠水，江南風景在磁州。

一斗居然得濁醪。與君鄴下酹蓬蒿。雀臺瓦又香姜瓦，弔了前曹弔後高。

東皇也似惜分襟。送我長亭復短亭。怪底天涯芳草色，一程綠比一程深。

大河南岸小停驂。閒把苕文句子參。莫道鄢陵惟野色，銷魂還覺勝江南。

韓嬰曾說桃花水，孔叟還存芍藥詩。今日獨來溱洧上，不知誰與贈將離。

一綠連天真呌絕，況添萬樹白兼紅。我言綠勝紅兼白，桃李何如菽麥功。

客裹清明正斷魂。斜陽更見杏花村。綠陰成幄花如海，定有朱陳長子孫。

廬餘集·嶺南集

開州督部將由黔蒞鄂以詩迓之再和督部別蘇元韻四首

南服雄疆楚接吳。擎天有柱未嫌孤。江山形勝留黃鶴，人物風流說赤烏。萬里更移雙節鐵，三生曾坐幾團蒲。雲臺煙閣渾閒事，衹寫東坡笠屐圖。

一代文章鱷徙潮。臣心清更比沅瀟。丹山驛已經辰水，綠野莊難戀午橋。祖帳春酣金筑酒，樓船夜聽玉屏簫。看完兩戒佳山水，終覺南條勝北條。

陶侃勛高督八州。誰知心跡比羊求。彭牀夜雨坡由雁，吳館春波趙管鷗。民得佛來都有福，女成仙去亦無愁。「女公子仙去。」功名定過秋帆老，又見乾嘉授政秋。

淹留楚户過三霜。葵藿心終向太陽。雌命愧難攀鼎鉉，鹿鳴忝共聽笙簧。浣花覊客憐工部，籌筆名臣慕武鄉。自笑生涯同壓線，新詩還當嫁衣忙。

由滬赴粵過閩海感賦

九度閩洋足愴神。一舟去國更無親。蒙莊昨已知非我，御寇今還見似人。苦境備嘗翻得樂，舊游重歷轉成新。談諧何幸逢良友，同是風波積感民。「謂葉浩吾。」

送葉浩吾由海防赴滇

海天送別欲愁余。歌鳳情懷比接輿。長物衹添斜上表，征程惟計指南車。碧鷄滇徼應成頌，黃犬淞濱好寄書。聞道故人京洛滿，漢廷早晚薦相如。

即事

那有人煙影，空中衹黑煙。誤疑雲是地，「偶見海岸似有遠山村落，諦觀乃雲也。」直以水爲天。行脚憐三宿，營魂悼九遷。「渡此海九次矣。」神仙何用訪，自顧已如仙。

香港酒樓和答李君益智二首

劍謄真如俠，詩心更似仙。馬能馳北地，鷗共泛南天。意氣樓觀日，功名閣畫煙。男兒飛食肉，何恨謫兼遷。

海山非縹緲，樓閣有神仙。偶送客中客，「葉浩吾赴滇。」閒看天外天。今朝花似霧，明日夢如煙。異國新傾蓋，還驚節候遷。

喜晤息存感賦二首

餘生握手更天南。涕淚都枯鬢髮毵。坡老仍無合時肚，亭侯空有絕倫髯。花猶淪落人同是，樹已婆娑我豈堪。安得青梅來煮酒，破除十日與君談。

消愁除是千鍾酒，寫恨端須萬首詩。離合悲歡皆夢幻，東西南北幾奔馳。汗青事業慚今日，慘綠年華憶昔時。執梃門生君最長，傳經終在惠能師。

嶺南觀劇賦竹枝詞四首

青紗衫子碧羅裳。三月羊城熱似湯。親解榴裙教婢疊，衆中偷得一分涼。

沸座笙歌語不聞。窺他倦意已三分。玉顏知有狂奴看，故展菱花掠鬢雲。

略點胭脂暈頰渦。更添眉黛襯秋波。儂家自有真顏色，却笑名優傅粉多。

飛絮飛花滿鬢絲。銷魂無奈冶春時。廉夫老去風情在，自向天涯唱竹枝。

珠江泛艇即事四首

帥纛樓船入彩雲。畫船簫鼓醉紅裙。珠江總被閒人占，那有風光屬使君。「是日制府出巡。」

琴思簫心不可裁。一時飄滿水雲隈。海天霞唱無人和，獨坐瓜皮艇子來。

男是香山女玉環。舊從海上主仙山。而今樓閣分明在，賸有鮫人日往還，

鷄籠淡水舊名邦。桃葉桃根賸一雙。莫道不知亡國恨，琵琶彈淚滿西江。「歌者有臺北產。」

夜歸聽盲女度曲感賦

羊城聽曲到中宵。盲妹清歌韻更嬌。不分三條弦子上，聲聲彈出月如潮。

滬上曾聽小廣東。當時年少已成翁。美人紅玉今黃土，淚比吳娘暮雨同。「粵妓左紅玉，在滬上號小廣東，頗著名，久物故矣。」

湓浦琵琶淚已多。燈前子野更如何。絃絃掩抑聲聲思，似指而今粵女歌。

興亡原不關盲女，哀樂從無到達官。除是江州作司馬，香山纔有淚痕彈。

盛芰舲汪莘伯邱仙根三君同集有作

風物清嘉土俗醇。負瓢重醉海南春。雨中未肯拋游事，天外纔能見異人。遷客招魂翻愈軾，詩家握手屈梁陳。自稱箕子吾何敢，「坡詩：『天其以我爲箕子，海南萬古真吾鄉。』」投老終爲汐社民。

和作 邱逢甲「仙根」

絲竹當筵酒復醇。玆游未負嶺南春。落花風雨逢今日，香草沅湘有美人。門第烏衣數王謝，文章蟬噪薄梁陳。平生雅憶橫江楫，愧向江東作僑民。

和作 汪兆銓「莘伯」

世雨無聊日飲醇。朅來游屐負三春。幾年愁鬢成殘客，一笑開顏見故人。珠海樓頭花半醉，長安市上跡都陳。相看敢墮新亭淚，老願天涯作幸民。

和作 盛景璿「芰舲」

才人老去已還醇。難得相逢越海春。風雨一樓消勝日，瀟湘千古有佳人。空山獨夢情猶昨，「是日重展《空山聽雨圖》。」坊曲聽歌事總陳。井里舊聞同說劍，「君亦豐城人。」歸耕願作太平民。

即席疊前韻二首

孤鶴雲中比仲醇。閒來嶺海覓餘春。一時舊雨兼今雨，四座詩人又酒人。讀畫有緣題倒好，看花無福享橫陳。天涯明日還愁絕，蘆雁汀洲老壽民。

公瑾論交勝飲醇。況聞白雪唱陽春。酒酣欲勸憂天客，花好偏逢學道人。今雨尊前連楚越，德星海上比荀陳。諸君努力匡時業，豈但舂炊作淨民。

再和 邱逢甲

未必荀揚便大醇。苦將文字負青春。相逢破碎支離局，有此嶔崎歷落人。滄海潮流沈大陸，中天星象動鈎陳。黃龍旗颭東風急，待看雄軍起國民。

三和

賢王當代幾恭醇。四海荒荒五十春。玉斧河山非故土，金縢雷雨屬何人。杜鵑巢冷詩仍作，鸚鵡盟寒疏枉陳。豆粥蕪蔞前詔在，也曾風慟慰臣民。

再和 汪兆銓

酒入枯腸不肯醇。老懷駘宕惜餘春。淒涼風雨真如晦，放浪江湖大有人。讀畫喜能逢沈「石田。」夏，「仲昭。是日看二公手卷。」論交應更憶文「道希。」陳。「伯嚴。」聞歌別有傷心處，此是中華舊日民。「歌者梧卿，臺北產。」

再和 盛景璿

與君交似飲人醇。惜別杯深況餞春。婪尾風光無幾日，蒼生霖雨望斯人。當筵不覺詩成史，前席曾聞疏屢陳。握手莫忘珍重意，他時憶否老巢民，

和諸君即席韻

佛桑花下說因緣。三月羊城雨似煙。滿眼詩人無恙在，誰言不是順康年。

同作 汪兆銓

萍飄絮泊亦前緣。滄海塵飛玉化煙。豪竹哀絲聽不得，可知都已過中年。

同作 盛景璿

嶺海相逢信宿緣。落花如夢雨如煙。詩人老去風懷在，猶有餘情似昔年。

同作 邱逢甲

兒女英雄海上緣。東風吹蕩化春煙。相逢漫灑青衫淚，已割蓬萊十四年。

三疊韻答諸君

士品都如醇士醇。評詩讀畫送殘春。小樓已是銷魂地，微雨還添擁髻人。東海餘生原愧魯，南州一榻偶留陳。茱萸插遍成惆悵，獨憶焦龕本分民。「謂節奄也。『瓜牛何敢憂天下，樵汲聊爲本分民』，節盦舊句。」

四疊韻戲贈芰舲

孟嘗客飲信陵醇。聽雨高樓更聽春。未啖荔支三百顆，且看桃葉一雙人。冠釵履舄宜交錯，書劍琴尊總雜陳。尚有雲郎堪乞否，知君好客過巢民。

百字令「爲息存題所藏竹垞圖用原韻二首」

淡煙細雨，記小長蘆下、孤篷曾泊。欲覓竹坨何處是，賸有丹青堪託。老去填詞，空中傳恨，底事傷哀樂。平生涕淚，披圖猶似珠落。 誰料萬里天南，故人重見，深夜同春酌。翦燭西窗還讀畫，門外海雲如幕。翠墨長留，碧紗好護，莫嘆舟遷壑。吳音燈下，恨無雙髻菱角。

封侯無分，論遭逢、猶勝馬侯浪泊。提著金風亭長印，故國煙波堪託。鱸鱠秋風，鴛鴦春水，總算人生樂。江湖載酒，樊川何恨流落。 試問刪却風懷，換他兩廡，此事須斟酌。我欲巧援樊榭例，月上教同帷幕。衹恨鷗鄉，今成梟藪，半是萑苻壑。那人如在，也應蹙捐眉角。

將別嶺南即席作歌

三十六江樓，五百四峯堂。天風吹我於武昌。一夕已在此樓之中、此堂之上、百尺闌干傍。天風何浪浪。海山何蒼蒼。招三辰兮引鳳凰。策六鼇兮濯扶桑。天吳海若爲我靜不揚。海童蜑女爲我趨且蹌。舒鐵雲不必壻龍么妹，鄺海雪不必依雲嚲娘。以酒作海海作酒，萬花圍我斟瓊漿。古人不見屈「大均。」陳「恭尹。」梁。「佩蘭。」今人不見葉「蘭雪。」與張。「延秋。」又復不見文「芸閣。」與黃。「公度。」使我懷舊思古神慘傷。故人僅有華陽之王、「息存昆仲。」番禺汪。「莘伯。」相見鬢髮增蒼涼。盛侯「芰舲。」好客如孟嘗。文采更富千琳瑯。夜半虹月貫滄江。而我乃在虹月光中藏。王髯身比張公長。李廣天下稱無雙。數奇惜不逢高皇。汪子文學追班揚。它州領解承青箱。長楊獻賦空徬徨。邱生「仙根。」不作扶餘王。邇來學道憂天忙。談兵說劍猶激昂。李叟「湘文。」沈侯「芝鄰。」潔且芳。馮君「侗若。」亦是狷與狂。一時健者争頡頏。江山文藻生輝光。酒龍詩虎非尋常。驅山倒海排天閶。令我却憶于「晦若。」與梁。「節庵。」惜哉不得同壺觴。連朝海雨吹桄榔。木棉花開枳殼香。恨未走訪虞仲翔。又未得訪楊議郎。送春婪尾方搴裳。我亦將返春申航。我非韓昌黎，披髮騎麟下大荒。又非蘇玉局，與春夢婆話玉堂。酒酣却憶玉局語，海南萬古真吾鄉。嗚呼，海南萬古真吾鄉。

五疊韻再贈仙根

欲返唐虞風俗醇。書生自命亦千春。已尋樂土來花地，何事憂天學杞人。牛角奇書猶自掛，虬髯遺跡早成陳。羡君尚著萊衣好，勝我餘年痛鮮民。

仙根屬書聯語因撰句再贈

文筆能驅八代鱷，詩才早薄六朝蟬。虬髯扶島談兵日，鷂子新羅學道年。謫作神仙五羊石，推將豪傑一龍川。皐比莫令英雄老，珍重神州着祖鞭。

三疊韻 邱逢甲

少年詩筆已精醇。家近桃源氣易春。四海顛雷震詩客，三生圓月賺春人。龍蛇走壁呵天問，珠玉揮毫對佛陳。落日裨牛山下路，未容投老作山民。

四疊韻

聊共曹參日飲醇。東風沈醉不知春。此身未願謀三窟，吾學原期敵萬人。細柳軍籌尋劇孟，流蘇步帳擁嬌陳。年來豪興都消盡，已署頭銜號逸民。

五疊韻

物我安能共化醇。昏昏八表也同春。揮斤競鑿中央帝，摶土先愚上世人。士氣木鷄遲待養，儒書芻狗罷重陳。寄愁天上愁天噬，那有星球許殖民。

光孝寺訪虞仲翔祠作

嶺表孤忠亦可哀。生無媚骨莫言才。君如黃鶴仙人去，我作青蠅弔客來。訶子陰連菩薩國，桄榔雨暗越王臺。硯池注易留殘黑，好把寒泉薦此杯。「有洗硯池。」

六疊韻柬息存

賈董文章茂與醇。更看有脚作陽春。斡旋世正需良吏，盤錯天原鑄偉人。一劍光芒動星斗，卅年交誼重雷陳。似聞粵海謳歌遍，卧轍攀轅盡部民。

七疊韻答贈李留庵

佳句投來似酒醇。知君醞釀幾經春。卜居廉讓之間地，立品羲皇以上人。老學衹將詩自課，文中肯以策輕陳。印章妙寫坡仙句，我亦居然算一民。「君印章刻東坡公句云：『我亦自是民之一』。」

原作 李啓隆「湘文」

知君醞釀幾深醇。一瓣心香數十春。雲樹萬重空結想，詞源三峽早驚人。讀書素學窺園董，覓句何須閉戶陳。一任浮雲都變幻，千秋遺愛屬斯民。

八疊韻贈馮侗若

安得珠江變酒醇。與君痛飲送青春。仙才絢爛生花筆，俠膽輪囷說劍人。「芰舲屬君篆說劍臺額。」牛渚磯邊無謝尚，龍華會上有憍陳。旗亭賭唱黃河句，傳播吾思付手民。「連日詩鐘，君多佳句。」

和作 馮愿「侗若」

公瑾新交便飲醇。光風吹向滿庭春。卅年湖海知名士，一夢京華抗疏人。雅喜聯吟踵韓孟，屢陪良會數荀陳。抱經若許南園老，慚媿深寧困學民。

九疊韻贈沈懺盦

紅牙曲美綠尊醇。囉嗊端宜付采春。兩世文章名父子，一生涕淚老詞人。青樓感夢遭叱利，白社逃禪訪木陳。不事王侯真羡爾，無懷民與葛天民。

十幔韻贈揚伯典

荀揚學術斠疵醇。家有嚴師井大春。鱣乃報酬清白吏，烏能干預太玄人。南州文物衣冠在，東塾淵源俎豆陳。英絕少年期領袖，莫忘矩蠖守先民。

和作二首 楊履瑞「伯典」

家學師傳稱大醇。清辭逸響比陽春。直追賈董班揚輩，還作東西南北人。匝載政聲交廣徧，萬言書策上方陳。頗聞魏闕思賢直，會見蒲輪返俊民。

先生義蘊醇乎醇。桃李當門盡是春。中壘校經搜秘笈，名山講學有傳人。頻懷撫字遭時妒，想見連營總後陳。萬滙滔滔江海迫，憑將斯道覺斯民。

游白雲山絕句十五首

已得冬心「金君芝軒。」爲伴侶，更煩青嶁「盛君芰舲。」辦行縢。筍輿自製輕如葉，棕笠相看瘦似僧。

小北門前綠水流。麗譙風物已清幽。閒人更羨閒人好，榕樹陰中倚畫樓。

醇厚民風說穗城。添將一月補清明。此晴不爲游人放，衹爲賢孫孝子晴。

兩度清明剛匝月，南窮嶺海北幽燕。杜鵑啼老不歸去，看盡人家掛紙錢。

哨徧行歌負大瓢。訪碑南漢有茶寮。雲癯逝後蘭臺逝，誰訪詩人李月樵。「南漢馬廿四娘碑在寶漢茶寮。寮主人李月樵，年六十餘，葉蘭臺丈與倪君雲癯之友也。」

茶寮綠樹陰中坐，多少雲鬟看寫詩。比作東坡還似否，一場春夢有人知。

茂林修竹村村是，況復清流帶激湍。風景遠過蘭上里，有何懷抱不能寬。

綠樹青山白雲我，赤松黃石紫芝人。鄭仙祠對留侯廟，留與空山畫古春。

雲泉山館已蕭寥。老輩吟魂不可招。何事干卿風乍起，吹人淚落鎖虹橋。「澗有橋，名鎖虹。」

四十八節桄榔樹，數千萬朵菖蒲花。五百餘磴濂泉寺，一兩三杯蒲㵎茶。

南㵎安期祠外榕。北㵎能仁寺外松。榕陰下與松陰下，石上菖蒲花紫茸。

呂祖觀連彌勒寺，絕無人跡但聞蟬。青山不語寺門閉，一樹古榕忘歲年。

殘碑猶有姓名存。蒲㵎荒涼落日昏。招得詩人魂返否，不招耿尚二王瑰。

胡麻未熟便還家。指點仙山日欲斜。何事思量最孤負，玉蘭花與弔蘭花。「能仁寺玉蘭花最盛；又有弔蘭花，如瓔珞下垂，爲他處所未見。」

風泉雲壑一生心。桑下須臾百感深。我自不知因底事，名山纔別已沾襟。

游山後又飲珠江舟中戲作二絕句

珠娘扶我上樓船。潮落空江岸正寬。青竹長篙無用汝，借他玉腕作闌干。

山寺無心宿白雲。珠江來醉萬花春。粵謳定作昏君罵，不愛名山愛美人。「粵語詈人曰昏君，故戲用此。」

金芝軒招集感舊園有張延秋丈祠因賦

黃公壚在綠天庵。怪石疏花綴兩三。詩集漁洋題感舊，仙才勾漏喜同龕。「金君尊人鏡如大令殉難北流，祠亦在此。」騎鯨客已游天上，化鶴人重到海南。帶水拖泥吾亦老，衹應面壁學瞿曇。

感舊園和芰舲韻

嶺南風物果何如。眼底名園可卜居。斗酒攜澆喬尉墓，尺波追答秣陵書。題花品石歡無限，感舊懷賢意有餘。況喜良朋同勝賞，清尊相對莫欷歔。

芝軒兄招飲感舊園即用俞曲園贈實公韻賦呈 盛景璿

文采風流孰可如。倦游偶返故山居。如斯壯節應傳史，「君先德殉難北流，得旨優卹。」獨惜奇才未著書。「延秋先生著作未傳。」山館尋碑題句後，江湖載酒縱談餘。「連日君與實公游白雲山，夜酌珠江。」金張當日聲華盛，老輩交情足感噓。

三姝媚「賦黑字答沈懺庵和其見贈韻」

甚風吹海立，正殺盡紅燈，雨昏江館。似水年華，把淚痕和墨，儘量磨短。顏色寒鴉，那比得昭陽飛燕。貂敝蘇秦，衛遠隱娘，此愁誰遣。 漫憶眉山深淺，更點漆嬌眸，秋波何限。一點犀靈，與雙盤龍髻，料他難變。守著窗兒，問獨自、怎生悽惋。白了人頭，王儉無心拜袞。

題四魂集 沈澤棠「芷鄰」

舊盟零落甚，又燈影孤吟，月涼池館。「陸游詩：『燈影伴吟魂。』」策馬名場，較地閑心淨，興味長短。「蘇詩：『掃地焚香淨客魂。』」自奏勞歌，應化作三春飛燕。「駱賓王詩：『勞歌徒自奏，客魂誰爲招。』又宋詩：『應有春魂化爲燕。』」暫卸朝衫，韻寫江蘺，壯懷聊遣。「夢窗詞：『魂銷正在，搖落江蘺。』 莫問離觴深淺，「離魂見《太平腐記》。」念楚水湘雲，傷心何限。「白石詞：『南去北來何事，蕩湘雲楚水，極目傷心。』《四魂》分東西南北。」縱得封侯，奈柳花無恙，鬢霜先變。「范成大詩：『柳魂花魂皆無恙。』」醉哭梅邊，「別字哭庵。」銷不盡、胸間悽惋。「夢窗詞：『醉魂和夢，化作梅邊瘦。』」獨守和魂，「和魂制魄，見《雲笈七籤》。」臺省由他袞袞。「二語自謂。」

有感於感舊園之名因成二絕句

莫認虛空作本元。旋生旋滅孰長存。君知世界爲何物，衹算吾儕感舊園。

人海滄桑幾變更。山陽鄰笛淚河傾。塵寰設想真無味，感舊園中過一生。

原作「同游感舊園和作」 金湛霖「滋軒」

雲谷逍遙似晦庵。故園偶集過春三。陵城往事嗟千古，名士風流貯一龕。鴻爪憶曾留嶺嶠，鶯花題已遍天南。年來豪氣都銷盡，相約廬山禮佛曇。

棋墅風流未足如。匡山絕頂結廬居。三生舊夢圓仙果，「乩語謂公爲張夢晉後身。」一卷殘經寶法書。「公藏有廬山開先寺宋牧仲施唐人《地獄變相圖》並寫經殘卷。」縱酒渾忘多難日，停杯相對落花餘。遨游豈逐蓬蒿輩，空向雲巖作感噓。

張仲宅招飲海珠寺即席作

蓬萊宮在水中央。況有名賢舊講堂。「有宋李忠簡公讀書臺。」主客盡歡忘楚越，英雄無命感關張。「南皮師相督粵時，嘗祀關忠烈天培、張忠武國梁於此。」三千劍已銷兵氣，十萬珠還吐夜光。「兩岸燈火如繁星。」何用樓船說橫海，漁舟繫在畫闌旁。

題息存守欽圖

墨雲壓城城欲頹，黑風吹海海起立。十萬大山藏盜萬，一角孤城有人一。炎荒椎結成椎埋。赤子弄兵真可哀。角聲何烏烏，甲光何皚皚，槍彈何纍纍。火光燭天，礮聲如雷，居然斫吏探丸來。此時欽州城，岌岌乎殆哉。幾化崑岡玉石昆池灰。華陽使君天下才，平生衡嶽雲能開。坐上指揮若夙定，胸中兵甲先安排。劉昆反風得神助，仲舒請雨銷奇災。彼竟入八陣圖，我似用空城計。短兵狹巷及鋒試，肉薄登城中鎗墜。落地開花紅有聲，殺人如瓜綠無蒂。挽河洗甲長不用，捧海澆螢復奚避。葛侯井上猶是綸巾羽扇人。「君居華陽，有諸葛井，因自號葛井翁。」陶弼石邊已無斬木揭竿輩。「欽州城外有陶弼醉石。」吾聞老羆當道卧，貉子那得過。何況么麼小醜不及一邱貉，何況神明使君能驅三月鱷。深叢仿佛孤罷兀，笑談頃刻千熊却。盡銷水火兼龍蛇，免化蟲沙與猿鶴。事定民猶未盡知，官清賊不能相賀。從來交廣寇盜多，金田亂即由斯作。賊裹紅巾早遍布，官擁黃紬尚高卧。星星之火可燎原，涓涓之水可成壑。安得結輩數十人，勝於噲等千百個。赤手能完朱序城，蒼生不受黃巢禍。才大猶遭衆謗傷，數奇備歷千盤錯。官閣焚香賊退時。潢池撫事動嗟咨。還將鄭俠流民意，寫入舂陵示吏詩。

初七日紀游四首

五載重來問海幢。衹將雙淚灑珠江。猛聞四大皆空偈，學士蘇耶居士龐。「海幢寺有園，已入官，非復昔日之盛。老僧自言四火皆空。」

畫像丹青賸煦齋。「英相國像。」禪房空綠認芸薹。「阮文達題空綠禪房額。」澹歸鉢已無尋處，「金澹歸遺鉢亦無一存。」萬物從來總劫灰。

潘園風物亦清嘉。惜少紅橋艤釣槎。臨水數枝殊艷絕，石榴花映刺桐花。

彈弓牀對貴妃牀。「粵中戲園男女分左右坐，男坐彈弓牀，女坐貴妃牀，不似滬上之男女雜坐也。」曾作西關夢一場。「前有觀劇竹枝詞，即西關戲園作。」今夜東關重聽曲，前塵影事有滄桑。

初八日紀游四首

梯雲橋又柳波橋。兩岸人家罨畫橈。也有山塘斜照色，一般紅得客魂銷。

修元精舍有高樓。樓上神仙不可求。浩劫欲從何處避，衹應騎鶴鳳麟洲。

牡丹亭記入清歌。幾輩紅妝蹙翠蛾。恨殺前朝湯玉茗，累他兒女淚痕多。

頰暈紅潮啓絳唇。娭光眇視亦丰神。柳郎有幸逢龍女，得作傳書扣井人。

十一疊韻贈姚俊卿

滄桑世局判漓醇。飽閱南天昔日春。十載廣文嗟冷宦，一生厮養厄才人。鑄金瘦比長江賈，冠玉貧於曲逆陳。虞宅楊祠憑弔遍，蕭條異代有先民。

和作 姚筠「俊卿」

醉心公瑾信如醇。百尺樓頭笑語春。騷些久推三楚客，風流重見六朝人。漫將世路憂陵谷，敢謂從游比應陳。旦晚更聞宣室詔，可能回眼向山民。

十二疊韻答贈芰舲

琴心劍膽性情醇。忠義橫秋氣却春。讀畫停雲開別館，抱琴海雪本畸人。玉山筵上君如顧，水繪園中客愧陳。安得相從常結社，移家來作嶺南民。

十三疊韻再答贈芰舲

平原十日醉清醇。時已非春地總春。樊榭宜爲月上壻，伊璜能飲雪中人。軫通桂海功方始，「君任粵漢路事。」陰乞花天疏好陳。誰識杜陵詩酒客，不忘憂國與憂民。

原作 盛景璿

南服由來俗本醇。珠崖忍棄海隅春。渡江子弟八千旅，入海英雄五百人。痛哭秦庭無淚灑，救亡漢室有書陳。向陽葵藿心猶在，千古愚誠屬小民。

絕代才華更粹醇。龍州三月黯無春。等身箸作四魂集，伏闕歸來萬里人。憂憤如君同屈賈，交情到我學徐陳。彤除不日恩綸下，稍慰邊城卧轍民。

游漱珠岡舟中聯句次梁藥亭進帆石門懷古韻

孥舟趁早潮，明窗廠八扇。「芰舲。」萬家望紛錯，一水通蜿蜒。「伯典。」眼中鮫人居，樓閣指沙面。「石甫。」相風旗懸龍，掠波槳如燕。「滋軒。」珠江水雖深，心跡清可見。「侗若。」潮平静不聞，嵐開目爲眩。「芰舲。」對景發長吟，得句如瀑濺。「伯典。」前賢卜居地，陵谷未遷變。「石甫。」我來訪遺址，瀛海屬清宴。「侗若。」莊游逍且遙，列御泠然善。「芰舲。」愧余效蟲鳴，清歌竟爲亂。「伯典。」

訪楊議郎祠渡海村行作

風物清嘉信可娛。偶然乘興訪楊孚。村中樹樹皆紅玉，艇上家家有綠珠。夏首揚帆詩仿謝，春婆題扇夢憐蘇。南游自負平生最，到處溪山似畫圖。

扁舟載榼出蒹葭。綠樹陰濃似蓋遮。野水分成無數港，古榕開滿寄生花。橋通田舍兩三里，艇作漁人一半家。椰子冠兼桃竹杖，閒來嶺海喫紅且。「村中產紅蔗。」

吟筇扶上漱珠岡。蘚壓雲根十丈長。蘭葉滿山如草賤，榕陰匝畝比松涼。佛生日後仙生日，「明日十三爲呂仙生日。」漢瓣香邊宋瓣香。「楊議郎祠側又有崔清獻祠。」五客來游如五鳳，更添一鶴是純陽。「村名五鳳，有阮文達書『純陽觀』額，伊墨卿書『朝斗臺』額。同游者余與芰舲、侗若、滋軒、伯典共五人。」

和作 盛景璿

微茫白葦接蒼葭。雙槳迎潮夾岸遮。錯節盤根水榕樹，垂條長葉弔蘭花。朱陳村舍連三里，漢宋文章共一家。行脚匡山新署號，回甘重啖嶺南且。

路縈幽草綠連崗。石壓苔根引葉長。十畝荔支低亞水，百年松檜靜生涼。朝回北斗臺空峙，人去南枝雪亦香。珍重道人留客意，明朝生日拜純陽。

和作 馮愿

平原十里起珠岡。兩度橋連古徑長。紅荔綴枝猶未熟，青松如蓋覺生涼。仙人一去羊成石，「漱珠崗有石，相傳爲仙人脚跡。」楊子南來雪亦香。朝斗臺高憑眺處，白雲山外剩斜陽。

又五律二首

帆屐更番換，漁樵取次招。樓船攜釣艇，閣道作茶寮。綠樹陰中磴，青溪盡處橋。衹應歌哨遍，重負老仙瓢。

游山已清絕，帆海更雄奇。山與石綿亘，海爲花蔽虧。漁村訪扶荔，古廟薦江蘺。日暮更回首，白雲無盡期。

又和作 盛景璿

紈葛今朝換，清游勝侶招。移舟穿荻港，策杖訪松寮。蘭繞山門石，榕遮水曲橋。山泉四月水，試酌杖頭瓢。

楊子當時宅，門前石更奇。風吹海欲立，雲動月微虧。嶺海坡公荔，江潭屈子蘺。羅浮觀日去，何必問行期。

有以粵妓鳳生題桃花扇七律相示者即席和之

嶺上梅花碧血鮮。當時閣部亦無權。終教望帝悲亡國，誰爲媧皇補漏天。名士美人緣總誤，殘山剩水色空妍。淒涼雪苑成何事，扇墜餘香一泫然。

和作 盛景璿

秦淮樓外碧澄鮮。衹媚幽香不媚權。此水空流亡國地，誰人能補有情天。千金却聘惟知己，八艷齊名豈鬥妍。歌扇桃花聞尚在，青溪曾過倍淒然。

即席贈鳳生校書

才命能兼自古難。魚玄機像昨曾看。珠江燈火陳塘路，又見能詩李季蘭。

和作 朱鳳生

名士詩人一見難。何緣今日得相看。慚無珠玉酬知己，不及回文蘇若蘭。

再贈

能識之無已可驚。「校書句云：『僅識之無豈算才。』」八叉何況比飛卿。風流願學隨園老，扇角裙邊署姓名。

和作 朱鳳生

捧讀新詩句句驚。陳王七步總輸卿。私心欲拜門牆下，親把紅箋自署名。

又贈

卅載游蹤遍狹斜。幾人門巷稱枇杷。因君却憶從前句，人海難逢解語花。

垂老江湖遇解人。亦關絮果與蘭因。今宵海內存知己，明日天涯若比鄰。

蘭史徵君爲地主，「校書在香港與潘君籣史習。」藥農學士是鄉親。「校書順德人。」詩壇豈但珠江築，還作名山訪學人。

和作 朱鳳生

閱歷風塵鮮雅人。今朝奇遇亦前因。他時莫向章臺訪，朱九江家是妾鄰。「明年將往順德九江鄉從學。」

復占二絕

老去知音豈易逢。鐵崖自笑已龍鍾。師師舉舉知多少，誰肯憐才似個儂。

讀牡丹亭纔昨日，「前兩日觀演牡丹亭劇。」寫桃花扇又今宵。狂奴心跡君知否，聊學揚雄作解嘲。

和作 盛景璿

名士佳人一旦逢。酒旗歌板獨情鍾。新題舊事桃花扇，同是天涯唱懊儂。

桃花門巷傷心地，桃花扇子可憐宵。兩事一時須記取，惹人綺語漫相嘲。

今夜

今夜天涯客，還將短鬢搔。江風吹酒醒，海月壓樓高。名士白團扇，美人金錯刀。琵琶彈一曲，流怨滿神皋。

春歸人未歸月圓人未圓曲二首

昨夜登樓望，春歸人未歸。天涯芳草遠，斜日木棉飛。詞扇題梅子，行滕檢苧衣。故園三徑裏，一樣綠陰肥。

今夜登樓望，月圓人未圓。魂銷尉佗國，腸斷杜陵篇。有淚珠盈海，無情鏡上天。金錢知卜罷，徙倚不成眠。

照霞樓題壁

高樓十日飲平原。何止淮陰一飯恩。酒有聖賢仙佛意，琴爲名士美人魂。錦屏坐久花都熟，畫檻憑多月亦溫。惆悵天風吹鬢短，衹留春夢一場痕。

十四疊韻贈夏用卿修撰

昔聞對策獨推醇。不負梅花占早春。嶺海蘇公流寓客，洛陽賈傅少年人。鳳巢阿閣終當返，龜鑑明廷好再陳。却憶黔南天萬里，兒時我亦釣游民。「君黔人，余少時在黔甚久。」

再題照霞樓壁二首

萬千燈外見漁舟。三四更時聽粵謳。簾影亞花花亞檻，帆痕遮柳柳遮樓。雙雙翡翠雙雙燕，六六鴛鴦六六鷗。收盡珠江無限景，屏山閒坐當閒游。

焚香讀畫每終朝。度曲評花更徹宵。仙佛詩心名士酒，英雄劍膽美人簫。夕陽已過剛新月，微雨初收又晚潮。合寫海天霞唱本，他年回首再魂銷。

和跡删上人尉佗墓寒食歌韻一首

「芰舲齋中見國初粵中詩僧跡删手書所作《仙城寒食歌》五首，第一首即尉佗墓，因依韻和之。」

漳濱疑塚七十二。誰是阿瞞葬身地。何如椎髻老夫臣，穩卧青山看興廢。晚作虬髯扶島王，早爲孔雀廬江吏。高皇父子皆大度，容汝蛟龍榻前睡。人言亭長不讀書，我料尉官應識字。箕踞嗤他磬折人，英雄本色當如是。君不見，生龍川勝死驪山，富貴難保一丘閟。又不見，死羊城勝死烏江，叱咤空教萬人廢。「原詩重押廢字。」

原作 跡删上人

赤帝山河一百二，不致老夫無葬地。春城寒食野花飛，朝漢臺空緜蕞廢。當年黃屋自歸臣，萬古蒼山口越吏。滄桑有恨銀海枯，草木無情翁仲睡。獵火燒殘隧道煙，龜趺半蝕苔錢字。道旁駐馬立踟躕，居人指點荒丘是。王氣消沉奈若何，樓船去後泉扉閟。不須回首問嬰齊，漢家陵寢同興廢。

由石圍塘乘火車過佛山三水至河口作

又駕飆輪歷海壖。清和風日嶺南天。但多綠樹村皆好，纔見青山客已仙。藤絡盡盤墟里社，秧針能繡水鄉田。絕無一點塵飛起，此事還推粵勝燕。

雨中入羚羊峽作歌

蒼蒼莽莽十萬山，浩浩茫茫一條水。忽然山停水亦止，疑是水窮山盡矣。細看水已縮入山腹中，豈知山又縮入雲腹裏。是時風吹雨不已。羚羊峽口舟初艤。天邊雲氣白如蒸，雨際山光青似洗。夢得惟應聽竹枝，方回正好吟梅子。蜑人包飯去趁墟，蠻女簪花來入市。畫艇閒看津吏來，篷窗且對江天倚。須臾吏去仍放船。斜風細雨猶連綿。船行峽轉山依然。大江却變爲平川。羣山兩岸相抱環。峽中之山何娟娟。峽中之草何芊芊。山綠連草草連山。一綠無縫遮南天。更兼千山萬山綠榕樹，可惜開過千樹萬樹紅木棉。小橋往往依山前。行人一一緣崖邊。漁翁推篷橋下眠。乘興或扣中流舷。綠簑青笠仙乎仙。仿佛空羚峽裏聞啼猿。又似黃陵廟前聞杜鵑。南來萬里真奇緣。況有盛侯能好賢。舟載諸友常周旋。「用山谷句。」煙江疊嶂圖蘇髯。爲君更賦江上愁心篇。

羚羊峽謠

羚羊峽口雲不開。客船盡在羚羊隈。船如香象渡河去，山似羚羊掛角來。

端州已有羚羊峽，廣州又有五羊城。石化爲羊羊化石，仙人定是黃初平。

望夫石謠

仿佛巫山巫峽邊。峯巒十二插青天。朝朝暮暮陽臺上，不作當時雲雨仙。

薜荔爲簾蘿作幃。白雲還似嫁時衣。江頭日暮風吹雨，石不能言人不歸。

古有娥英之二女，望舜蒼梧有遺跡。渠能將淚化爲竹，不能將身化爲石。

我昔曾游姜女石，却在渝關海水頭。天南地北兩相望，惟有我能知汝愁。

西江峽中山寂寥。西江暮雨還瀟瀟。天公借汝兩行淚，去作西江早晚潮。

山中人兮獨凝佇。地老天荒於此住。待他十二萬年終，再助媧皇補天去。

宋玉湘中愁暮雨，東坡海外憶朝雲。天涯更有銷魂者，君望君夫我望君。

羚山遇雨望峽中望夫石作

青綠峯巒水墨天。江雲低壓一帆偏。朝朝暮暮山頭石，雨雨風風峽裏船。偃蓋松遮梯磴曲，弔鐘花落堠亭前。羚山寺下真愁絕，頭白扁舟聽杜鵑。

端州舟中月夜醉歌

金君飯我端州城中之酒樓，李君、劉君、潘君又復飲我端州江上之酒船。端州風物何清妍。紅蕉丹荔盈市廛。蒼梧竹葉芳且鮮，百壺送飲如流泉。嘉魚作鱠登玉盤。使我未食先流涎。嗟哉諸子多好賢。復以遠客相哀憐。羚羊峽頭浪拍天。羣山合沓連雲煙。我游羅浮未遂却來訪此鼎湖星巖之名山。感君厚意得不爲君痛飲開心顏。我爲端州客，不唾端州土。端州名宦鄉賢難具數。文臣獨念包孝肅。武臣獨念張忠武。方今聖人御區宇。共濟時艱要心膂。對此蓬萊之左股。使我憂天復懷古。安得賢臣如雲兮猛將如雨。匡救內政禦外侮。斟瓊漿，擘瑤脯。酒酣爲君一起舞。喚起雲中月華吐。

采桑子「端州妓艇聞歌作」

相逢萬里南天外，人也銷魂。月也銷魂。何況琵琶惹淚痕。 蛾眉一樣嗟身世，山也無言。月也無言。淚滴西江作酒尊。

端州即事

琵琶彈恨滿江關。棖觸愁心不可删。三五年華三五月，一重煙水一重山。鮫人聽曲啼紅淚，龍女求詩嚲翠鬟。記取端州船上酒，今宵贏得鬢毛斑。

端州七星巖歌

我聞北斗名瑤光。帝臺司帝之酒漿。已代九天作喉舌，更爲萬物充資糧。厥有魁柄橢且長。三皇五帝得以昌。凌夷至叔季，王政遂不綱。旁落者必亂，倒持者必亡。范增撞之已破碎，王莽執此空徬徨。不知何年下大荒。棄置乃在服嶺以南、窮海以外、瘴癘蠻夷鄉。雖不能如匡廬五老人，卓立天骨森開張。猶足與桂林七星巖，東西相望成雁行。居然一星一世界，千奇萬怪咸包藏。或如麒麟與鳳凰。或如獅象羆貙狼。或如華鬘瓔珞裝。或如華蓋如纛幢。或如玉几兼金牀。左有法螺右法鼓，扣之聲可聞天閶。滴來靈乳如玉肪。蓄爲瑤池一畝方。蓬萊倒影池中央。以藕爲船蓮作航。石燕千百紛翱翔。崖陰積糞如秋霜。琪花瑤草以谷量。落紅成堆舞山香。中有一樹獨倔强。穿破石罅窺天光。寄人籬下巖爲牆。出人頭地天爲窗。我來撫樹風吹裳。仿佛月中之桂桂下之吳剛。崖間題字多難詳。秦耶漢耶晉與唐。略辨兩宋知琳瑯。苔蘚漫漶誠可傷。吁嗟乎，爾既不能爲秦始皇之黿鼉，受人鞭策成橋梁。又不能爲李將軍之虎、黃初平之羊。炎州獨立空奇礓。有如莫邪與干將。豐城獄底騰光芒。何不鍊成五色補天助媧皇。而乃生無媚骨如仲翔。龐然自大如夜郎。偃蹇跋扈椎結箕踞又似南越王。天其老汝於是鄉。安得挾汝復返紫宮太一帝座旁。使我感嘆增悲涼。

三仙閣

三仙閣子亦嵯峨。曲磴盤空絕壁摩。應有散花天女到，滿山開遍曼陀羅。

坡老空吟曼陀雨，「蘇詩：『久陪方丈曼陀雨。』」哭庵竟餌曼陀霜。「山中曼陀羅花盛開，土人呼爲鷄蛋花，乾之成霜。」南荒游事真奇絕，手折天花下道場。

游星巖題兩絕

底須名字與文辭。後視今猶視昔時。無數古人苔蘚裏，可憐對面不相知。

洞中竟有赤闌橋。橋下漁舟水半篙。流出仙山花幾瓣，教人疑是武陵桃。

端州紀游詩

端州城北我已諳。萬山皆化爲浮嵐。絕無他色惟碧藍。雲霞太古留沉酣。極天冥冥不可探。平地突起成諸巖。濃翠亦向空中嵌。七星以外更兩三。有如公侯伯子男。各執珪璧排冠簪。出城野色已可貪。青天雨後開鏡函。流觴曲水多澄潭。倒影高下樓臺涵。新秧芳草同毿毿。蔭以檜栢松篁柟。一綠無縫不可芟。玆邦定多稻與蠶。荔支龍眼供貪饞。古榕合抱遮一庵。敷席其下宜清談。鳳尾之蕉麟尾杉。老籐絡樹龍垂髯。上有雙燕方呢喃。洞天窈然祠老聃。葛仙之米盈筠籃。三仙高閣崖壁巉。洞賓鍾李居同龕。曼陀羅花如優曇。天風吹花滿崖隒。采之作霜味芳甘。始訪七星小停驂。神工鬼斧窮鐫劖。牟珠飛雲還憶黔。兩洞佳勝玆能兼。微雨沾衣濕笠簷。惜哉不得留且淹。端溪精舍猶莊嚴。菡萏已花對疏簾。故人却憶梁節盦。荃香衆綠語可參。「荃香室、衆綠廳，皆節庵主講端溪時所題額。」平生何敢望子瞻。豈知亦復來天南。薄游尚勝瓊與儋。他年化鶴同蘇耽。

西江曲

西江明月白如雪。西江女兒白如月。女兒三五好年華，明月三五好時節。兩鬟素馨花，一雙金齒屐。夜抱琵琶彈向客，四絃彈罷二絃催，二絃彈罷三絃出。絃絃與聲聲，淒淒兼切切。能使江爲之不流，天爲之欲裂。水底蛟龍眠不得。馮夷不敢更擊鼓，湘女無心來鼓瑟。一彈衹見數峯青，再鼓惟餘孤月白。君知今夕是何夕。要把千金爲一刻。來朝萬水復千山，便是生離兼死別。一刻須知即一生，隔宵豈止三生隔。今宵人與月無分。明宵見月不見人。琵琶之聲亦不聞。化爲一片巫山雲。還留一片西江月，知我天涯有斷魂。

別端州酒舫

岭羊峽裏月模糊。仿佛黃陵聽鷓鴣。媚臉秋波金雁驛，「韋莊詩：『十日醉眠金雁驛，臨歧無限臉波橫。』」詩心夏水石魚湖。「元結詩：『石魚湖，似洞庭，夏水欲滿君山青。』」胡銓妓席平生險，陶穀郵亭一夜無。欲擘蠻箋寫幽恨，卅年雙淚海波枯。

鼎湖下院

碧溪如畫掩禪關。小艇搖人第幾灣。一樹綠能遮兩岸，點塵紅不到深山。花源正恐重來誤，竹院聊貪半日閒。更喚筍將尋寺去，疏鐘聲在白雲間。

鼎湖山詩四首

鼎潮龍去久，遺跡至今聞。日暮懷黃帝，空山惟白雲。古壇花寂寂，幽澗水沄沄。草木芬芳古，余衣信可熏。

流水沓然去，雜花虧蔽之。松陰宜佛坐，石上有仙棋。山靜春常在，林幽午不知。衹應雙不借，還共一軍持。

萬木環青嶂，諸天盡綠陰。山隨流水曲，路入落花深。陀利多香氣，頻迦發妙音。何當飛瀑下，采藥更眠琴。

依稀香積寺，數里入雲峯。世外三千界，天邊百八鐘。徑幽常畏虎，潭遠未尋龍。日暮復歸去，煙蘿綠幾重。

鼎湖山觀瀑布歌

鼎湖之龍在何處。黃帝騎之上天去。誰知仍在此山中，飛下青天不曾住。五六月間濺霜雪，十二時中織煙霧。倒挽銀河洗鐵壁，直傾海水懸冰柱。晞髮陽阿濯洧盤。山亭添衣生晝寒。明珠萬斛銷萬匹，偉哉造物真奇觀。我聞黃帝且戰且學仙，又聞黃帝且仙且御女。北登具茨西崆峒，南游禺山過合浦。虞舜遠不及乃祖。何況秦皇與漢武。至今遺跡留此山，驂駕飛龍猶衙衙。陰崖即是軒轅臺，何物蚩尤敢窺汝。惟有百神朝帝所。前從蜚廉後敦圉。守此左股蓬萊之門户。地老天荒與終古。丹竈苔荒剩白雲，青山花落飛紅雨。我來無語對空山，山對斜陽亦無語。君不見山中草木何扶疏。藤蘿纏絡松榕株。已如綠龍千萬垂髯鬚。此瀑又如一雙白龍天矯垂其胡。垂首飲㵎如醍醐。以湖作鼎鼎作湖。乃知攀髯之說良非誣。我生南紀探衡廬。每看瀑布忘朝晡。朱明洞天青玉峽，胸有五嶽真靈圖。瀑兮，瀑兮，我所恨者，爾不應飛雪上我之頭顱。又不應飛流濺沫十二萬年使彼滄海枯。何當騎爾更游黃山訪天都。然後合符釜山大開明堂快覩羣靈趨。

姚君俊卿少時嘗游湘中因賦憶湘吟兼贈余輒和其韻答贈

東逾碣石觀鯨波。西登太華窮岷峨。湘人別湘不歸去，湘花日暮愁湘娥。天風吹我珠江曲。滿眼詩人贈珠玉。蜑女鮫人雜笑啼，海雲江月知歌哭。姚侯風度如九齡。早年潘岳曾西征。君才豈合終元亭。凌雲有筆宜登瀛。誰知淪落四十載，少微老作南天星。却話湘灣三十六。舊日游踪如在目。黃陵廟下感孤吟，朱鳥峯前勞遠矚。平生卓犖龍鸞姿。屈原賈誼真吾師。自負洛陽年少客，肯學長安游俠兒。古廟青苔生畫棟。文章曠代終何用。斑竹連江聽鷓鴣，桐花萬里歸雛鳳。衡嶽無心伴懶殘。歸來高卧荔支灣。詩壇轉覺功名大，酒國還知天地寬。粵湘近日將通路。「時方修粵湘鐵路。」爾我相招更來去。君訪兒時墮淚鄉，我尋垂老銷魂處。

原作「憶湘吟奉贈實甫觀察」 姚筠

洞庭汪汪千頃波。衡嶽天際橫嵯峨。山川偉異風景絕，朝煙暮雨愁英娥。瀟湘之水繚而曲。水上千峯插寒玉。哀怨如聞楚客騷，孤忠猶痛長沙哭。惜我昔時方弱齡。扁舟千里曾北征。岳陽樓上一長嘯，回首攬盡君山青。瀟湘才子何亭亭。朅來嶺外探蓬瀛。江樓喜謁柳州柳，若披宿霧瞻辰星。投我明珠五十六。一一牟尼光炫目。柏老還因蜀相傳，郊寒幸被昌黎矚。先生宿秉天人姿。機雲詞賦聞京師。交趾方銘銅柱績，杜陵忽值挺之兒。大厦方今急梁棟。雲中魏尚行招用。息翼何傷北海鵬，高鳴再見朝陽鳳。素馨斜畔春已殘。山月耿耿黃木灣。胸中雲夢吞八九，對酒始信襟懷寬。行旌又轉瀟湘路。遙情欲逐湘波去。豈思垂翅附冥鴻，爲是兒時釣游處。

十五疊韻再贈楊伯典

樸學傳家更粹醇。少年文得氣之春。嶺南雪是君家物，「慶州自楊議郎始有雪。」亭上雲如漢代人。愁始欲愁談叔寶，孝於惟孝讀君陳。國多鳳鳥多君子，此是東方帶劍民。「《山海經》：君子之國，鳳鳥所出，其民帶劍。」

爲息存題畫東坡詩事十六幅

玉女洞調水符

爲問金山泉，何如玉女水。當時贊皇公，可惜未解此。

望湖樓

前日來看雨，後夕來看月。兩度望湖樓，正如游赤壁。

試院煎茶

秋濤舂午枕，車聲繞羊腸。兩者究誰似，還問蘇與黃。

北臺

馬耳是何物，是山還是菜。先生亦不知，付與畫師畫。

放鶴亭

曾登放鶴亭，正傍戲馬臺。春風廿年淚，化作山中苔。「此詩余自有本事。」

定慧院海棠

天憐詩人窮，遣此伴幽獨。何必羡王城，玉仙與洪福。

承天寺

杏花疏影裏，吹笛到天明。「陳簡齋句。」何似承天寺，空階荇藻橫。

赤壁

公去已千載，定應騎鶴還。簫聲與月色，長在此江山。

銅劍易龍尾子石硯

已銘三鳳咮，更得兩龍尾。銅劍亦有三，易者知誰是。

定武雪浪石盆

後浪催前浪，團雪成散雪。獨有此石盆，文字不磨滅。

常州太平寺牡丹

買田陽羡人，還似黃冠客。白首對鞓紅，飄零憐國色。

秧馬

寫詩示邑宰，聊當勸農歌。至今嶺南人，尸祝何其多。

浴日亭

公曾游此亭，我恨未能到。萬樹木棉花，紅如陸渾燒。

松風亭

朝雲已仙去，秋鴻亦渺茫。一覺羅浮夢，松風如此涼。

白鶴新居

廬山白鶴觀，惠州白鶴峯。人生等夢耳，試聽寥天鐘。

白水山佛跡巖

瑞草橋邊人，相攜躡飛鞚。我亦遇仙兄，「指息存。」天南同說夢。

題芰舲所藏冒巢民妾蔡紫田金曉珠合璧畫幀

少日曾聞作黨魁。徵君九十亦奇哉。貧多美眷還多壽，老富閒情更富才。雪苑早知輸福命，雲郎衹合作輿儓。清涼讚佛梅村老，莫寫雙成更觸哀。「吳梅村《清涼山讚佛詩》即言董小宛事。」

蔡含金玥飲香名。合璧連珠照短檠。艷鬼有靈應識我，書生無命不逢卿。人惟此樂堪忘死，天若多情令轉生。輸與照霞樓上客，畫中賺得兩傾城。

茅龍歌「有序」

「花縣郭塘道中，農人皆於田中鑿井，置桔槔，而縛葵爲蓋以避日。一田一井，一井一桔槔，一桔槔一葵蓋，望之如亭然，如茅龍然。農人終日轉桔槔不休，殊勤苦也。李君襄文屬余作詩以記其製，因賦一詩，即稱茅龍以對東坡秧馬云爾。」

一田一井一桔槔。覆以一葵如一茅。隱然茅亭幾千百，點綴南畝還東臯。青天倒垂赤日脚，綠野遍灑蒼生膏。古人九家共一井，一田一井今何勞。粵無陂塘與溝洫。數日不雨將龜坼。一龜坐恐地生毛，百繭難辭人死血。吾聞耕田而食鑿井飲，不識不知忘帝力。誰知鑿井方能食，不鑿雖耕亦何益。可補七月詩外豳風圖，還勝大雲經中請雨術。看渠一滴汗，換得一滴水。看渠一滴水，換得一粒米。顆顆珠成粒粒珠，珠成人已胼胝死。盤中辛苦誰知此。斜陽影裏茅龍多。桔槔下上如奔梭。安得大雨傾滂沱。變爲千笠與萬簑。瓜牛誤認焦仙舍，秧馬還吟玉局歌。君不見，桔槔架似秋千架。誰家庭院花陰下。隔花笑語秋千罷。戲罷秋千閒過夏。

石文福禄壽歌寄呈抱冰師相

「粵漢鐵路已過花縣丫髻山之大逕橋。未及橋二里許，因路工鑿巖，忽巖際現福祿壽三字，約略可辨，字皆大如斗。此路爲吾師南皮相國爭回，此山又爲故相國駱文忠公發祥所始，宜其有此異瑞也。光緒戊申四月二十五日，余與王君息存、盛君芰舲、李君襄文輩，乘火車往觀，驚喜贊嘆，而賦此詩。」

丫髻山南大逕橋。橋南二里松蕭蕭。金椎鑿山山腹破，擘窠大字明巖腰。其質兼土復兼石，其色兼黃復兼赤。巖高幾丈長幾丈，字高幾尺長幾尺。我聞麒麟吐出成春秋，龍馬負出成周易。或有鸞飄鳳泊世莫窺，或有鳥篆蟲書人不識。未若此石奇且闢。不知氣凝爲土土凝爲石是何年，不知石成爲文文成爲字是何日。倉頡秉筆伏羲畫，魯般操斧巨靈擘。天人合撰結構成，山澤通靈符瑞出。前驅五丁後六甲，左侍長庚右太乙。西王東王席地坐，南斗北斗倚天立。白阜初呈軒帝圖，紅崖不數殷宗筆。君知此路何人功。吾師縮地真壺公。移山填海千晝夜，不然已賣如盧龍。直鑿五嶺開鴻濛。欲令四海歌車攻。靈衹闡珍果有應，豈非正直能感通。我來停車不畫腹。福祿壽字皆可讀。天公有意饜流俗。使傳萬口昭萬目。公福即是國之福。公祿即是國之祿。公壽即是聖母聖人壽，嵩三呼與華三祝。二別成三三壺四，三王成四五帝六。福祿壽照粵鄂湘，三省三星三鼎足。次山不必銘浯溪。昌黎不必鐫淮西。天爲公作紀功碑。大書深刻何淋漓。何況此山曾產駱協揆。扶輿磅磚鍾毓奇。其地花縣人南皮。百年再見中興期。遠超故相文忠業，長佐今皇神武姿。

食荔支戲和東坡韻

前身恐是行者盧。一條楖栗如龍枯。不然便是眉山蘇。南游嶺外天所驅。佳人慷慨解羅襦。回身綽約呈玉膚。「適見陳元孝手書所作《荔枝賦》有此二語，即用之。」羅浮未逢縞袂人，海山却見紅衣姝。尤物可惜中原無。古今老饕多向隅。而我公然得飽啖，銷金帳裏休嫌粗。粵中從來富佳麗，漢有媚珠「南越王女，見《水經注》。」晉綠珠。玉環亦稱融縣產，正坐食此成豐腴。從今不復思東吳。壓倒金齏玉鱠鱸。安得攜歸餉清娛。再畫病齒楊妃圖。

爲邱仙根題其遠祖宋徵士創兆先生家傳後

父爲徽國文公再傳之高弟。子爲鄂國忠武王之孫壻。即此可以懸日月而告天地。生爲丞相文信國公之參軍。死爲大宋太祖皇帝之遺民。即此可以驚風雨而泣鬼神。父夢見何卦象，子筮得何卦兆。一家易說佚不傳，兩姓史書蒐不到。留得丹心汗青照。反稱乙丙無姓名，詩題甲子無年號。況有畸人爲死友。西臺臯羽魂歸否。死友心傷朱鳥歌，生妻淚滴黃龍酒。七百年來遺澤綿。衣冠舄奕輝南天。祖有田橫之五百，孫有尼父之三千。「仙根方爲學堂監督。」公筮文王箕子明夷卦，我補尼父微子夷逸篇。「余嘗謂《論語・微子篇》『逸民』一節文有錯簡，當作『逸民、伯夷、叔齊、朱張、柳下惠，夷逸虞仲、少連』，蓋本分『逸民、夷逸』爲二也。」

游荔支灣啖荔支作歌

荔支可代酒，醉人不啻飲。一斗荔支可代茶。甘留舌本沁齒牙。荔支可代飯。此邦飯貴荔支賤。更有一事人不識。荔支居然可代色。身衣紅羅肉雪白。李君父子好客我好奇。仿佛岑參兄弟邀杜游渼陂。筍輿數里臨西溪。園林盡夾溪東西。青荷萬頃鋪琉璃。盧園彭園許我窺。玉蘭高與飛樓齊。手折一枝弄漣漪。艇子更小於瓜皮。穿橋過閘如鳧鷖。半塘橋下微風吹。令人不復知炎曦。金君少時習水嬉。恨不盡去履與衣。荔支一千九百樹，紅玉摘盡綠玉垂。而我此時便當張口坦腹卧樹下，俟彼荔支自落我以口承之。潘園久零落，牆圍百畝留其基。豪華易衰歇，令我感嘅思當時。海山仙館雖已杳然不復見，海山仙人尚足療我渴與飢。今我不樂將奚爲。桃花源裏無一雜樹惟桃花，荔支灣中無一雜樹惟荔支。是鄉溫柔可終老，荔支味沁心與脾。豈惟荔支味沁心與脾。荔支灣水亦覺甘如飴。捨舟登陸意頗恨，安得弄艇濯足日與此水相娛嬉。

長壽寺街戲園

長壽寺成長壽街。街長里許肩相挨。燈光如電熱如火，人氣成霧聲成雷。海童蜑女滿地走，荔支龍眼如山堆。高樓百尺何崔嵬。中有歌場兼舞臺。琵琶胡琴鼓板笛，金鈸間奏豪且哀。臺東坐男西坐女，衣香鬢影紛裙釵。憶昨首夏方恢台。我曾聽曲屏風隈。有美一人珮瓊瑰。娭光眇視心徘徊。靨輔承權暈兩腮。色授魂與嗟無媒。千樹萬樹桃花開。桃花人面安在哉。天台山中阮肇偕。武陵洞口漁人回。玄都觀裏劉郎來。淚如紅燭還成灰。東方漸白光皚皚。梁塵落盡鷄样催。仙山樓閣空蓬萊。

李君父善涵子希雅儒而隱於賈偶宿其家乞詩爲贈

是父復是子，賢哉皋伯通。治生儒者事，好客古人風。已出樊籠外，何妨市井中。匆匆衹一宿，笑我愧梁鴻。

四月三十日由虎門入東江望羅浮作

初識東江路，貪看夏木陰。海村多蜑氣，漁艇有鷗心。雲外山如笠，天邊塔似簪。黃蕉與丹荔，處處盡成林。

去海已知遠，扁舟過石龍。手中玉楖栗，眼底金芙蓉。樹樹綠陰好，山山黛色濃。依稀九江道，已見香爐峯。

五百四峯好，峯峯生白雲。閒攜海南客，共訪雲中君。日暮牛羊下，天清鸞鶴聞。神仙不可見，空翠自氤氳。

羅浮猶百里，已似在山中。黛色接天盡，蒼波無路通。地疑太古近，人與列仙同。豈意舵樓上，泠然可御風，

江行口號二首

神火社邊社，樵風帆外帆。時聞漁父曲，疑在剡溪巖。

欸乃一聲綠，離支千顆紅。東江好山水，總在畫圖中。

贈博羅令陳伯端明府十六疊醇字韻

桂酒酥醪味並醇。朱明洞裏尚留春。三千餘里遠游客，四百卅峯賢主人。仙令風流勾漏葛，儒林家世潁川陳。名山況是棠陰下，都願移家作部民。

將登羅浮作

束髮游名山，忽焉將白首。行年已五十，足跡遍九有。半生亦勞止，萬事總孤負。男兒肉飛仙，豈意成老醜。少年氣壯盛，匣劍作龍吼。常思取將相，堯舜致我后。中年悲蹭蹬，淪落遂不偶。佯狂入五嶽，卜宅隱廬阜。將求長生芝，壽我父與母。二親竟不待，血淚盈兩肘。去歲已北游，今年復南走。蓄意探羅浮，淹留匝月久。五百四芙蓉，居然落吾手。前賢鄭「安期。」葛「洪。」輩，知有哭庵否。再拜求金丹，猶思起衰朽。

山中詠木棉花

我笑南海神。不如羅浮君。我笑南海春。不及羅浮春。南海木棉樹，花已無一存。羅浮木棉樹，花猶留幾分。春從何處覓，此即春之痕。木棉比柳棉，一朵重幾斤。我來羅浮路，花落何紛紛。幾片太古雪，幾片空山雲。爲我鋪磴道，層層厚如茵。呼爲兜羅綿，配以篤耨熏。始名烽火樹，終化吉祥雯。

由博羅山行初入羅浮

名山不媚人，今始爲我貢。芳香與靈氣，澹宕争來送。我如羅浮蝶，脫繭飛出甕。筍輿一身輕，若跨雲間鳳。老牛當我前，鞭之亦不痛。樵女踏歌來，柴擔百斤重。琪花開滿山，不知誰所種。山在萬花中，人行萬花縫。山風忽吹松，松動是風動。惟聞蟬與鳥，時復發清哢。留此太古春，衹與樵牧共。今日是何日，戊申夏初仲。玆地是何地，漸入朱明洞。初疑是夢游，繼乃知非夢。

過會仙橋尋沖虛觀

靈風忽肅然，知有山迎我。水如碧玉色，山作青蓮朵。巨石卧若龍，人行龍背可。右轉爲潭幽，其上老榕嚲。猿來飲澗罷，還拾巖間果。俯窺鱗之而，仰見鬟阿那。此名會仙橋，慎勿與仙左。沖虛問尚遙，恐被蓮花裹。

沖虛觀游朱明洞天

昔年訪衡嶽，洞天號朱陵。今年訪羅浮，洞天號朱明。南方秉火德，佐命鍾炎精。兩山本相望，玉柱通金庭。甘泉有題字，石上莓苔青。是時在朱夏，草木爭蕃生。一徑如綠天，赤帝不敢赬。萬古日無色，四時泉有聲。其上築石室，孤坐誰攫寧。丹留稚川竈，花落東坡亭。請題赤城賦，更誦黃庭經。

宿沖虛觀

古觀訪沖虛，千章夏木疏。仙人雙鳳蝶，神物九龍魚。葛令夫妻宅，坡翁父子居。前賢不可見，日暮獨愁余。

夜宿沖虛觀作歌送金君滋軒還廣州

羅浮四百三十峯。一峯一朵青芙蓉。我生夢想卅餘載，將老始得攜吟筇。盛侯爲我治游具。金君楊子「伯典。」相攜去。天風吹客入山來，處處煙嵐留客住。沖虛觀裏停驂騑。朱明洞好將忘歸。酥醪黃龍與白鶴，足雖未到心先飛。金君告我忽言返。山靈惆悵難相挽。爲言歸祝丈人峯，不能再宿麻姑館。金君，金君，爾何不學李太白，攜內共訪李騰空。又何不學鮑仙姑、葛仙翁。夫妻偕隱於山中。而乃出山孤負白雲白，思家苦戀紅塵紅。嗟我生平與君異。塵緣俗累皆拋棄。煩君傳語告時人，已入羅浮爲道士。

黛海歌賦羅浮

羅浮非土亦非石。乃是太古以來空中純黛色。積成黛海漫天濕。此黛四萬八千歲，此海三萬六千尺。山爲黛海之波濤，雲爲黛海之潮汐。泉爲黛海之風雨，瀑爲黛海之冰雪。更將黛色染兩眉，乃是一日與一月。天入黛海不能碧。日入黛海不能赤。月入黛海不能白。旁人不知羅浮是海水，但道綠嶂蒼崖兼翠壁。君不見，上界三峯飛雲峯、孤青峯、老人峯、丫髻峯。以及香臺、會真、鉢盂、錦綉之諸峯。乃是海中之島嶼，正如蓬萊、方丈、方壺、圓嶠數點金芙蓉。華首臺、撥雲寺、延祥寺、寶積寺、沖虛觀、白鶴觀、黃龍觀、酥醪觀，正如華嚴樓閣彈指即現中有金銀臺，又如蜃樓海市忽隱忽現中有貝闕兼珠宮。鐵橋峯乃是秦皇鞭海所駕之黿鼉，石樓峯乃是八仙過海所跨之長虹。白水門、滴水巖、五龍潭、水簾洞，乃是鮫人龍女所啼淚痕，明珠顆顆，生綃幅幅，織成非煙非霧之簾櫳。綠毛鳳、碧鷄鳥、五色蝶、五色雀，乃是石華海月化爲翎毛與草蟲。千株松、萬株榕，乃是海中綠苔荇藻相橫縱。石榴花、刺桐花、木棉花、杜鵑花，一切荔支龍眼，以及九節菖蒲花紫茸，乃是海底千樹萬樹珊瑚紅。安期生、王初平、黃野人、葛仙翁，一切仙佛，乃是海中馮夷、河伯、琴高、水仙赤鯶公。麻姑仙、玉女仙、鮑仙姑、何仙姑，乃是湘靈汜人，往來出没，金支翠旗光映空。海兮海兮，吾願天帝以汝爲黛池，日與結璘鬱儀沐浴於其中。我亦入海化爲黛，杳然不知其所終。

出沖虛觀往北山尋酥醪觀

山中朝日出，駕言訪酥醪。半里已三誤，一徑或四交。樵童每奔避，輿僕争喧嘈。迷路亦復佳，奇景或不料。「平。」喜聞雙澗聲，左右爲風濤。雲碓誰來舂，人間方桔槔。「時久旱望雨。」草香醉魂魄，疑有太古苗。漸入雲霞深，始知日月高。松下采藥人，戴笠衣飄飄。倏忽不可見，汝得非盧敖。

踰分霞嶺是南北兩山分界處頗似廬山吳鄣嶺

天上一片霞，何年破爲兩。却疑仙霞影，飛落閩與廣。霞出行人下，行人出霞上。崎嶇歷千盤，空闊收萬象。喘息爭云疲，靈景孰暇賞。茶亭似吳鄣，還作鐵闌想。「吳鄣有鐵闌，此無之。」人言上青天，我笑不可仰。自從五嶽來，此嶺平如掌。却憐世上人，頃已判霄壤。天將霞開闔，人與雲來往。正有天風來，吹雲作奇響。

下分霞嶺尋酥醪觀

不登分霞高，安識酥醪深。已從蓮花頂，行入蓮花心。綠蘿下曲磴，踏葉行幽林。石罅尺寸土，松針雜秧針。時飛一尺蝶，或遇五色禽。長風吹雲過，諸天半晴陰。仰視日尚午，靈境無處尋。定知已不遠，諸㵎發雷音。正恐紫翠色，迸入斜陽沉。

將至酥醪觀聞隔溪童子讀書聲喜而賦之

酥醪古觀下，聞有讀書聲。聲從何處來，溪上屋數楹。我願空山中，常有識字氓。家有讀書兒，寺有誦經僧。從來天下治，不外讀與耕。平生愛青山，而亦愛蒼生。雖非粵官吏，亦望粵太平。勿謂窮鄉內，竟無俊與英。此聲勝仙樂，不啻鸞鳳鳴。松風吹不斷，㵎水與之清。

酥醪觀後多古松萬翠如海松下有朝斗逍遙二石臺

斜陽化爲月，走入萬綠中。綠亦化爲海，日入不得紅。亭午疑夜游，但見光朦朧。檜柏化荇藻，滿地相橫縱。萬翠合萬綠，遮遍南西東。北面獨少缺，斗臺類崆峒。上窺北斗星，下對羅浮峯。臺旁有石壇，異花開幾叢。仙人可圍棋，又可傾玉鐘。下有千年苔，上有千年松。呼松掃落花，不必煩奚僮。我有青玉棺，洗以瀑如龍。「廬山青玉峽瀑布下，有米南宮題『第一山』擘窠字。余嘗卧『山』字中間一畫內，因戲呼爲青玉棺。」茲壇如我墓，題以青瑤宮。

題酥醪觀釀泉

北有酥醪觀，南有賣酒田。我疑羅浮君，乃是古酒仙。靈山能醉人，與酒同芳鮮。我本不善飲，見山輙流涎。人醉醉以酒，我醉醉以山。天以色香味，凝結成山川。精華所沐浴，一日一月專。芬芳所醞釀，萬草萬木全。可使百慮蠲，可使百疾痊。此山名酥醪，此水名釀泉。安期與神女，會飲嘗留連。至今一滴髓，萬衆飲不乾。琪花開其上，仙蝶飛其間。星辰亦貪飲，夜半爭下天。待其竊飲時，我欲抱以眠。試招安期生，更約李青蓮。一飲三百杯，一醉三千年。

游白水門觀瀑布作歌

織女下天苦無路。亂踏銀濤作梯去。麻姑復恐滄海乾，借水去救扶桑樹。南方夫丁壬爲妃。龍王添箱萬斛璣。鮫人織绱助嫁衣。珠耶縠耶霧霏霏。昨從酥醪望白水，今從白水望酥醪。此時若有人從酥醪窗裏望，但見我已化爲白水門邊樵。風吹衣帶何飄飄。疑是偓佺與松喬。白水門中水出門。一條雪浪傾天盆。我疑此水乃是太古冰雪痕。不然便是此山仙佛以及古來羲、軒、夷、惠、屈、宋、莊列留其魂。又疑此乃雲氣之所化，此水無源而以雲爲源。此雲無根而以天爲根。行到水窮處，已在天盡頭。恍然此即銀河流。張騫鑿空通斗牛。中有玉女藕如船，又有太乙蓮爲舟。杜陵詩中赤岸即指今羅浮。下通瀟湘、洞庭、碣石、日本雲濤幽。磐陀十畝平如砥。卧對青天蕩無涘。陽阿洧盤正相似，我來晞髮復漱齒。我來濯足復洗耳。登此山者必長生，飲此水者必不死。紅葉如桃花，流出八瀛九萬里。綠苔兼菖蒲，壽過一部廿二史。我觀羅浮三千六百丈之瀑布，如讀皇甫一十二萬年之帝紀。上至九天，下至九淵，吾不能見其首，亦不能見其尾。前有千古，後有萬年，吾不能知其終，亦不能知其始。咄哉造物真奇詭。顛倒英雄如傀儡。飲石泉兮蔭松柏，有人疑我爲山鬼。對此無言惟叫絕。石上徘徊不忍別。無人爲我鐫姓名，自將名字留花葉。日暮空山生白雲，更呼山鬼禮雲君。抱琴獨下空山去，海水天風亦不聞。

白水門題壁二絕

曾爲朱鳥峯前客，更寄蒼龍嶺上書。廬岱岷峨俱絕頂，較量此處又何如。

飛雲濺雪響如雷。直下青天亦快哉。十二萬年九萬里，不知曾見幾人來。

撥雲寺

羅浮撥雲寺，以雲作天地。見雲不見山，見山不見寺。我今來此寺，見寺不見人。豈惟不見人，且並不見雲。僧去寺已廢，雲去山空存。是時日亭午，天將萬山吐。雲盡化爲翠，翠化石與土。空翠滿萬山，而雲無處所。山中多松枝，松下有竈釜。豈惟烹㵎泉，亦可溫酒脯。坐待白雲來，和飯一齊煮。

登古瑤臺

浮山爲我足，羅山爲我目。已摩羅浮頂，更穿羅浮腹。來登古瑤臺，瑤臺石何矗。連天十萬峯，波濤互起伏。羅列如兒孫，此是祖母綠。「翠色玉有名祖母綠者。」天於九州外，特闢此苑囿。蓮花作部落，芙蓉爲種族。仿佛穆天子，羽琌覽羣玉。軒頊通我靈，秦漢無我福。蕩然青天開，白雲爲我褥。莊周化蝴蝶，張果作蝙蝠。初平跨黃麟，桂父騎白鹿。獨惜有娀女，無處求芳躅。李白惟大叫，韓愈將痛哭。其下玉屏風，錦繡萬花谷。上有篆籀文，萬古不可讀。

浮山絕頂作

羅山真若羅，浮山真若浮。此語無人道，道破天爲愁。請君看浮山，浮空跨蒼虬。起伏真波濤，出没如瀛洲。此山本飛來，偶落南海陬。至今尚欲動，龍吟网其頭。未甘作天柱，頗似輕神州。豈欲返會稽，還復經閩甌。鎮之須六鼇，挽之須萬牛。山若語余曰，君讀鵩賦不。其生兮若浮，其死兮若休。不以生自寶，故養空而遊。太虛以爲海，元氣以爲舟。山於大海中，亦是一浮漚。左當拍洪厓，右更挹浮邱。嵇康性如龍，杜甫身如鷗。小住吾爲佳，君盍亦少留。

登飛雲峯絕頂作歌

一界一界又一界。乃至三千大千界。乃至無有三千大千界。此身已在紅塵外。一峯一峯又一峯。乃至四百三十峯。乃至不見四百三十峯。此身已在白雲中。一丈一丈又一丈。乃至三千六百丈。乃至高出三千六百丈。此身已在青天上。羅浮絕頂飛雲稱。飛雲之峯何人登。同游皆謝曰不能。而我好勇復好奇，便邀道侶同擔簦。「酥醪道士彭鹿泉同行。」連朝皆晴夜忽雨，敗興已料難飛騰。清晨日出復晴霽，信知天意猶相矜。裹糧直上如飢鷹。攀蘿附葛扶枯藤。撥雲寺廢無一僧。古瑶臺高十二層。我歌且嘯無人應。便從白日來飛昇。天公似怕游人駡。雲容容兮而不下。已勸雨師回車兮，復請日兄緩其駕。衹留風伯習習吹，不許仙山有炎夏。風更勸我不必笠，逕吹之去墮巖罅。昌黎開雲何足道，東坡見日從堪詫。居然已到飛雲巔。飛雲頂上來飛仙。仰天大叫心茫然。但見九點之蒼煙。我亦不知何地爲齊魯秦晉燕。何地爲吳越楚蜀閩黔滇。但見萬疊之青山。我亦不知何世爲巢燧羲農軒。何世爲虞夏商周漢晉唐宋元。眼光直到溟海邊。心光直到鴻濛前。蒼梧雲去叫虞舜，鼎湖龍去愁軒轅。仙蹤渺羊石，霸氣銷龍川。囂佗龑鋹俱可憐。昨日之華屋已爲今日之山邱，今日之滄海安知不爲明日之桑田。但見飛來一雙兩雙白胡蜨，可惜開過千樹萬樹紅杜鵑。我昔曾與于兄「晦若。」江弟「叔海。」予季「叔由。」游峨眉，大金頂上看雪山。早隨先君登泰岱，侍觀日出窮瀛壖。中年又與王兄「夢湘。」陳兄「伯嚴。」范兄「仲林。」梁弟「節庵。」羅弟「達衡。」先後游匡廬，五老絕頂尋青蓮。後來又與曾君「蜀章。」袁君「玨生。」顧弟「亞蘧。」游終南。樊山詩老「樊雲門。」知我雲海探瀰漫。青城南嶽皆獨游，人誰知我登其顛。先君羽化今兩年，曾君十載久沉泉。安得于樊王江陳梁范羅顧袁。與予季兮一一到眼前。我有塊壘亦可成一嶽，嗟爾共工不能觸，我有涕淚亦可成一海，嗟爾精衛不能填。安得捧日出虞淵，安得煉石補青天。獨吟范兄之好句，斜陽一去無人傳。「范同游廬山句。」粵嶽荒祠冷片雲，旁有太古之三墳。「粵嶽祠在絕頂，已廢。又有古墓三塚。」我欲大呼羅浮君與幽獨君。不知兩君聞不聞。安得山靈爲我選巨石。爲我大書復深刻。此是三十六洞天之第七。此是四百三十峯之第一。光緒戊申五月初三日。匡廬行脚有髮僧哭庵所題識。

羅浮道人彭鹿泉贈蔘歌

道人贈我蔘一枝，乃是上黨之上品。產自上黨來羅浮，助我豪游登絕頂。此蔘一枝勝於筇十枝。服之身輕不待人扶持。此蔘一枝勝於茶七碗、酒千巵、飯百匙。服之生津益氣不畏渴與飢。羅浮道人真有情。與人一心同飛行。此游豈衹同甘苦，此友還堪託死生。上自丹田中黃庭。明日金丹俱可成。

拜松拜瀑歌

見佛不拜見松拜。松不歡喜佛不怪。米顛拜石我拜松，松與石原同一輩。何可一日無此君，不以三公易其介。一拜此松參天黛。秦耶漢耶忘年代。再拜此松似華蓋。赤日行空不能曬。三拜此松壓衆籟。海水天風聽澎湃。四拜此松多節概。萬雪千霜皆戰敗。十圍綠玉鱗之而，丈六黃金身不壞。閱人多矣孰如髯，其氣浩然羞等噲。肅毅剛直與貞介，以謚此松差不愧。孔曰人之生也直，孟口直養而無害。莊曰受命於天獨，易曰積小以高大。仁者不憂勇不懼，義可勝欲敬勝怠。我對此松敢不敬，松對青天亦無懈。我已拜松更拜瀑，瀑亦如松可敬愛。請君試望白水門，渾似天紳垂玉帶。松如千丈蒼龍立，瀑如萬丈玉龍掛。我作拜松拜瀑歌，此圖萬古無人畫。

山行得句

靈藥常含太古春。千巖行盡不逢人。游山當「去。」說諸天法，空翠如花落滿身。

下飛雲至酥醪山行詰曲戲作

仙山如金丹，何止經九轉。百折而千回，一往或兩返。已行卍字巖，更歷之字㵎。水似讀回文，山如書小篆。蟲爲詰屈書，鳥作鈎輈囀。松以直爲佳，山以曲爲善。一笑拐灣多，神仙不能免。

又戲作口號

一筆一墨復一硯。一筇一笠復一扇。一茶一蔬復一飯。一雲一石還一松。一澗一瀑還一峯。一寺一橋還一鐘。

白鶴觀入山觀五龍潭

青天聞風雷，峽束雷聲豪。豈惟瀑響奇，石勢尤雄驁。人言是五龍，我謂是一鼇。一鼇爲一峽，霜骨如山高。何年破爲二，或恐經歐刀。專車防風氏，竟畝長狄僑。天龍下飲㵎，鼇背爲之槽。誤穿鼇背中，奪路争奔逃。噴雪滿一山，能使青天搖。石上有題字，天風與海濤。仿佛金井潭，「即廬山三峽㵎。」使我魂夢勞。鼇兮助女媧，力與共工鏖。勿徒卧幽壑，要取奠神臯。

由五龍潭更入山有何仙祠水簾洞未及往

石氣合松色，能使青山陰。孤亭叢樾間，惜未攜素琴。手中捉雲氣，足底踏雷音。雲氣化爲蝶，蝶亦無處尋。雷音化爲龍，龍亦窈然深。聞有何仙祠，縹緲隔碧岑。水簾無人到，萬古春沉沉。九轉山金丹，三疊水琴心。

羅浮四首

羅浮觀日躡丹梯。夜入千巖路欲迷。時見有人五色雀，不知何處一聲鷄。南山南入北山北，東海東連西海西。赤縣神州煙九點，還同岱頂望青齊。

白龍騎罷又黃麟。訪古朱明跡半堙。南斗之旁猶有嶽，東坡而後豈無人。丹光照海如紅月，黛色參天作綠春。曾向仙山迷路久，萬花圍住兩車輪。

玉龍倒掛在飛梁。倒掛梅花又鳳凰。五野豬爲唐樂器，萬胡蝶是晉衣裳。日中建木常無影，夜半扶桑已有光。隔斷瑤池兼翠水，鐵橋惆悵比虹長。

飆輪驂駕便如飛。一入蓬萊豈願歸。神女安期元碧酒，鮑仙葛令翠紅衣。石梁月冷鮫啼箔，洞府雲深鳳掩扉。埋我此山真不恨，落花如雪紫苔肥。

過延祥寺欲訪實積寺未果

羅浮佛不勝，主者爲彭聃。我從諸觀來，樓閣何耽耽。延祥亦名跡，寺小纔如庵。有僧出迎客，喜聽湘人談。「有南嶽僧居此。」山靜日復長，落花滿禪龕，云有寶積寺，梁代留精藍。衹在此山中，幽絕惜未探。却顧前峯頂，趺坐人兩三。樹耶抑石耶，或疑聃與曇。化爲一片雲，飛度南山南。

黃龍觀

我愛黃龍高，我愛黃龍幽。萬松欲成海，磴道疑冥搜。六月不知暑，但覺寒颼飀。山爲太古春，松爲太古秋。客來鬚眉綠，幾與蒼髯侔。初經抱珠橋，孤亭俯龍湫。武夷入九曲，華不將三周。山高松亦高，天半壓我頭。我又摩松頂，飛上山之樓。磐陀十畝寬，瀑布千丈修。豈知一巖中，有此衆壑流。小者可浮杯，大者可藏舟。不必絕人世，而與造物游。更登龍珠臺，摩豁開兩眸。綠雲砉然破，赤縣坐以收。其南有一松，下可觀神州。我來學秦皇，避雨望之罘。其北有一松，上可拂斗牛。欲與老人峯，争高不肯休。南漢舊宮殿，天華名尚留。千年王氣盡，華屋成山邱。惟有此數松，曾見彼冕旒。霸圖本難恃，仙跡猶堪求。一山之所有，足抵一羅浮。安得便老此，没世以銷憂。

黃龍觀夜聽澗水作歌

昔年游峨眉，夜宿雙溪橋。天親無著好兄弟，「光緒丙戌，余與于晦若、江叔海及叔由弟同游峨眉。」共向空山聽海潮。後來游匡廬，結屋山之椒。「庚寅入廬山。」攜家奉母聽㵎水，至今血淚枯林皋。朅來羅浮訪黃龍，又與二客眠松寮。黃龍㵎水稱絕奇，遠過白鶴兼酥醪。夜深入靜衆響絕，但聞萬壑酣風飆。峨眉與匡廬，聽㵎皆在雲之腰。未若黃龍㵎水乃在雲頂上，聲壓萬籟尤雄驁。有如昆陽鉅鹿之戰十萬神兵鏖，虎豹犀象争咆哮。我游東海，駕彼六鼇。吾師成連，絃縵獨操。一客聽琴，一客荷樵。洋洋水深，峨峨山高。島嶼竦峙，石何嶕嶢。日月晦冥，風雨飄颻。山林振動，木葉亂飄。海水起立，魚龍怒號。始爲天風，繼爲海濤。使我淒然以悲，慄然以憭。乃知天地元音本寂寥。旅人先笑後號咷。素女於是有二十五絃之瑟，屈原於是有二十五篇之騷。㵎兮㵎兮，爾勿哀且豪。正恐此山將動搖。老人之峯亦不牢。麻姑玉女思潛逃。百蟲不敢更喧嘈。松頂孤鶴不敢歸其巢。天邊星斗亦復不敢懸簷梢。

重五日游華首臺作

今日是何日，乃登華首臺。重陽始登高，而我端陽來。經邱且歷壑，踏盡青松釵。巨石爲洞門，龍象天安排。馬如鶴行空，「同游劉道人，年七十，能騎馬。」犬若虎守階。行過雨花橋，花片將成堆。橋上花如雨，橋下泉如雷。佛地何莊嚴，仙境窮崔嵬。綠有千丈雲，紅無半點埃。明月及半月，次第探諸崖。行穿石腹內，可結蓮花胎。瀑布又一奇，萬斛傾瓊瑰。石橋如石梁，仿佛游天台。移時不忍去，安得長徘徊。名山遇佳節，何必傷羇懷。五百應真佛，與我同清齋。四百羅浮君，與我同酒杯。況有良友共，又得仙翁陪。虎溪笑可繼，龍華會重開。題詩記歲月，屐齒留蒼苔。

游華首歸遇雨再宿黃龍

羅浮一峯陰，海色千里黛。我從華首還，萬山半晴靄。山阿生白雲，倏忽已如帶。玉女麻姑峯，窈然失所在。飄風吹衣裳，涼澍灑車蓋。我游方告畢，雖雨未爲害。既不妨游蹤，而且盡山態。煙雨觀合離，陰陽分向背。敢傷賦命薄，深荷造物愛。黃龍更歸宿，萬壑争澎湃。空山聽雨圖，惜少清微畫。「惠山女冠王清微有《空山聽雨圖》，舊爲葉蘭雪年丈物，余嘗題詩。今在盛芰舲處。」

因讀瞎堂詩遂以廬山與羅浮相比更及峨眉南嶽

我讀瞎堂詩，一半在羅浮，一半在廬山。廬山我舊雨，羅浮我今雨，俱是瞎堂禪。請以廬山勝，比諸羅浮勝，而作如是觀。飛雲似五老，瑤臺似天池，鐵橋似鐵船。沖虛似歸宗，酥醪似石佛，水簾似玉川。奇哉白水門，頗似黃巖瀑，又似三疊泉。白鶴似白鶴，而有五龍潭，則又似開先。黃龍似黃龍，而有龍珠潭，則又似棲賢。華首似海會，寶積似化成，撥雲似青蓮。我曾游峨眉，更以峨眉言。黃龍似雙溪，酥醪似伏虎，華首似萬年。我曾游南嶽，更以南嶽箋。朱明似朱陵，酥醪似方廣，華首似華嚴。一石爲一嶽，一雲爲一天。一峯爲一佛，一松爲一仙。美哉羅浮勝，勿向世人傳。

雨中由黃龍出山三絕句

澗響不知龍首尾，松陰盡濕鶴翎毛。四山綠雨浸空翠，一壑白雲如海濤。

羅浮將別思依依。十萬青松送我歸。記取黃龍衝雨過，滿山寒瀑濺人衣。

老入名山訪赤松。當時年少把芙蓉。金丹未就朱顏變，羞見麻姑玉女峯。

姑射山人歌

「光緒庚寅，余初居廬山三峽橋，有歸善鄭女士奉母游廬山，因采訪。女士學道不字，事母甚孝。余官龍州時，兩以書並詩來，自號姑射山人。今余游羅浮，聞女士居馬石岡福南庵，其母亦死矣。欲往訪，不果，賦此詩寄之。」

昔年我居三峽橋，厥有女士來相訪。肌如姑射能照人，爪似麻姑可搔癢。素衣白襪何蕭爽。手執松枝作筇杖。自言本是羅浮人。奉母游山尋道真。當時我亦思奉母，便結三疊泉邊鄰。自從一別二十載。世事茫茫變桑海。學道知君尚玉顏，嗟余綠鬢朱顏改。投荒萬里兩得書，夢到羅浮有君在。昨宿酥醪觀，道人鈔我詩。問從何處得，女士寫示之。亟詢蹤跡幸不遠，依山結屋修茅茨。我母久返霞宮駕。似聞君母亦物化。安得訪君萬山中，灑淚共說無生話。寄詩好去青芙蓉。名山他日終相從。君向羅浮跨仙蝶，我返廬山騎白龍。

海客游羅浮歌

羅浮村中逢海客。來自西天大秦國。紺髮高鼻目深碧。布帽革履衣純白。萬里曾衝紅海濤，一身却帶青山色。能操粵語聲伊優。旁有粵客爲之郵。爲言幾年住廣州，一年兩度游羅浮。西人愛山又畏暑，暑近復入羅浮游。蕭然行李衹一擔，策杖逕入千巖幽。我憐神州衆學子，争誇扶桑譽歐美。海外徒聞更九州，「義山句。」天下何曾有山水。「杜句。」即論我輩亦當愧，服勞堅忍誰如彼。聖人御宇四夷賓。今日羅浮有外臣。爲君欲誦上雲樂，元氣文康之老親。

我愛

我愛羅浮天，寸寸皆雲霞。我愛羅浮峯，朵朵皆蓮花。我愛羅浮土，步步皆丹砂。我愛羅浮樹，樹樹皆琪葩。我愛羅浮松，枝枝皆龍拏。我愛羅浮水，滴滴皆雲華。我愛羅浮茗，葉葉皆雲芽。我愛羅浮鳥，聲聲皆頻伽。我愛羅浮蝶，往往翅如車。我游五日耳，所得抑已奢。安得効葛鮑，萬里來移家。悵然捨之去，惟有長咨嗟。

爲粵人馬武頌戲題美人寶劍圖

千古美人之確評，不外珠光與劍氣。劍氣更比珠光難，蘇詩所謂剛健含婀娜，端莊雜流麗。薛燭風胡鑄始成，張華雷煥知非易。得劍氣者已非常，得劍術者尤絕世。我聞生須殺始成，又聞陽須陰始濟。美人與劍皆純陰，真水真金鍊成器。猿女以之教越王，素女以之教黃帝。夫椒檇李由此報，版泉涿鹿由此廢。隱娘聶政本弟兄，紅拂紅綫原姊妹。一十八歲好年紀，一十八般好武藝。口中吐出一白虹，胯下騎來一黑衛。試看眼中秋水即劍神，莫道臉上桃花無劍意。美人又與今世異，從來不入天足會。蓮鈎三寸正與三尺吳鈎同，殺人何止千萬計。我今開一簡明表，欲請美人及鋒試。一曰桀紂與幽厲。一曰莽卓與操懿。一曰驄勒安史巢溫輩。一曰劉豫張邦昌秦檜。一曰王振劉瑾嚴嵩仇鸞與客魏。一日闖獻吳三桂。以及世間諸不義。以及世間沙叱利。盡取無情人之血，以償有情人之淚。試聽美人肝膽如花紅有聲，已知奸雄頭顱如瓜綠無蒂。然後洗劍於滄溟之水，倚劍於崆峒之山，藏劍於若耶之溪與虎邱之地。白雲鄉作温柔鄉，我與美人從此逝。我後又先美人死。美人萬歲。皇帝萬歲。國民萬歲。

楊伯典雨中偕游學海堂作

太傅祠前策杖行。苔花還共石牀平。松邊天作青霞色，竹裏人聞綠雨聲。林木千章名節茂，山泉一盞瓣香清。百年嶺學今誰在，更倚危闌望粵城。

登五層樓作

真見天門詄蕩開。憑闌縱目亦高哉。山無佗龑英雄氣，海有韓蘇著作才。往日蒼梧虞舜叫，幾時黃竹穆王來。排雲我欲呼閶闔，爲語斜陽莫漫催。

集唐句再題五層樓壁

閒雲潭影日悠悠。長夏江村事事幽。嶺樹重遮千里目，仙臺初見五城樓。相期汗漫九垓上，與爾同銷萬古愁。日暮鄉關何處是，一聲艮嘯海天秋。

順德邱仲遲乞題石上觀棋圖即和其自題韻

局外非徒袖手看。不忘古誼與忠肝。爛柯身世成仙易，折屐功名破敵難。棋子每兼松子落，楸紋還帶蘚紋寒。莫言此局阽危甚，國手猶能轉作安。

又爲邱君題池邊滌硯圖亦和原韻

一池新漲照朱顏。詩在樵峯倒影間，年少錦囊艷昌谷，平生玉帶寶文山。洗將蕉葉痕逾白，染得桃花色不殷。可有雲郎來捧否，迦陵韻事滿人寰。「第三聯原作用『闌』字，出韻，故易之。」

冷雲帆大令賦長篇題四魂集因十七疊醇字韻答之

醇而後肆肆而醇。難和新篇白雪春。名宦心期成冷宦，仙人家世有詩人。「謂冷仙啓敬。」仲連義不因秦屈，正則詞惟就舜陳。莫話蜀游重感舊，前身我亦此邦民。「余有夢晉後身小印，張船山亦有之，人謂余爲船山後身。」

雨中游南岸蔡氏環翠園值女優演劇即席題贈二首

名園近海荔灣隅。飛閣長橋綠萬株。榕樹陰中停畫舫，芰荷花上展紅毹。水能照出人人玉，雨亦跳來顆顆珠。比似秦淮真遠勝，半山塘又半西湖。

珠光劍氣美無倫。造物生才自有真。紅雨亂飛天女手，紫雲都化美人身。桃花帶粉融嬌汗，茉莉飄香雜舞塵。莫爲中年感哀樂，銷魂猶認少年春。「女優如夜明珠、靚妹、相思寬、桂彩輩，皆姝麗。」

仙根言潘村蘭史已枉和醇字韻因十八疊韻題潘君西海紀行詩時潘君在香海

瑤池水比帝漿醇。飽看崑崙頂上春。紅海蛟龍紅月子，綠天鸚鵡綠衣人。「皆詩中本事。」應呼鄺露爲前輩，況有朝雲備下陳。豈但鷄林傳絕唱，授經幾輩太蒙民。

留別息存即和其韻四首

君才早合强臺上，遲暮邅回反失官。卅載交親同潦倒，九州時局屬艱難。休因李廣傷猿臂，且共莊周論鼠肝。萬里豈期重握手，高樓讀畫對清湍。

而我生平更騷屑，投荒衹博九旬官。塞翁失福得非福，造物生難殺亦難。「昔年遊衡嶽，賦《短松歌》有句云：『尋常成甲復成鱗，此樹非生亦非殺。』王壬秋丈改兩『非』字爲『難』字，且注云：此作者自謂也。」却笑伯夷枵己腹，何如盜跖膾人肝。寸心豈到今方定，止水從來不作湍。

還憶梁髯真健者，卅年已兩棄其官。橫流尚賴斯人在，直節能如老輩難。渠學椒山自有膽，我慚叔寶久無肝。惟思終踐羊求約，投老匡廬聽澗湍。「此首憶節庵。昔與節庵同游廬山，訪朱子卧龍庵遺跡，有結鄰之約。」

古來治亂原關數，吾輩升沉豈繫官。磊落猶餘懷抱在，衰遲衹惜別離難。任他時世雨雲手，保我平生冰雪肝。珍重天涯各努力，百年光景似奔湍。

次喬左丞見贈韻並簡梁按察二首 王秉恩「息存」

丱角交親情意美，新詩遠慰罷微官。時危轉幸閒居好，性拙翻愁應世難。且喜全家離虎口，敢將生計累豬肝。澄懷不動心如水，肯向東西決素湍。

平生辛苦隨人計，垂老無能守一官。遭際屢逢中道舛，酬知期愜寸心難。擬求良藥馴龍性，肯味新方食馬肝。勉繼家風文誓墓，蘭亭左右映清湍。

次實甫喜晤見贈二首

笹屐翩然集嶺南。相看都已鬢毛毿。勝游聊復追餘子，清對他時貌兩髯。「謂節公。」臨水登山村尚健，尋花賭酒我何堪。蒼涼舊事渾如夢，海上樓高次第談。「君寓季瑩照霞樓。」

評泊商量千軸畫，「每聚季瑩樓上必出書畫同賞。」纏綿悱惻百篇詩。「君來八十日，詩合二百首。」清才自是寰中少，絕品何妨域外馳。感舊懷人追往跡，榮枯顯晦各殊時。荷花萬柄西涯路，報國慚無慰我師。「冰師寓京師十剎海，君從師所來粵。」

次實甫見贈醇字韻並寄節庵二首

仙才無匹味詩醇。取次來尋嶺外春。近局屢招同氣侶，天涯俱是未歸人。千篇雋語名猶在，一晌佳游跡已陳。清對軒前煩問訊，相期長作太平民。

詩思濃於旨酒醇。吟懷不負海南春。荔支有味能留客，楊柳無情解送人。奇字天成歌福壽，幽居地好結朱陳。「君約結隣匡廬。」期君重晤湯湖上，負土歸來作鮮民。「近購得地武昌湯湖，秋晚將赴營葬。」

實兄再次損庵官字韻留別因再答之並寄節庵武昌損庵京都

去職九旬誠草草，我纔了却一年官。「余於丙午五月廿日涖欽，次年是日解任。」連平八寨雲垂淨，「五月初二至初八平賊巢八。」力保孤城日大難。「十一二僅欽城勇守百二十餘人，殺城內外賊百餘。」豈有良方醫國手，愁無美政沁人肝。不如歸去鵑聲好，錦水粼粼漾碧湍。

傳人君已千秋定，破甑何庸顧此官。牛馬應呼榮辱忘，「去。」鷄蟲得失較衡難。著書況已羞枝拇，覓句無勞鏤肺肝。江海遙遙差萬里，相通潮汐藉微湍。

吾輩陸沈安足數，梁髯爲國兩休官。藏山不負初心壯，學道方知定力難。勁節傲霜冰在抱，剛腸屈鐵石爲肝。茫茫滄海橫流甚，何處容君隱激湍。

喬子久懷匡濟略，暮年乃以學爲官。得名早許多英爽，閱世深因歷困難。成佛烏容留我相，「君好佛。」臨危方見照人肝。何時歸赴成都約，同浣花溪釣玉湍。

題臺灣謝君頌丞生壙

我昔居母憂，兩渡澎與臺。欲以大甲溪，爲我小眠齋。馬革既不遂，馬鬣猶可偎。生愧虹髯公，死愧羊角哀。回首望大荒，惟有騎麟迴。謝君即臺人，居此溪之隈。亦嘗呼倉葛，無奈棄珠崖。田橫五百去，徐福五百來。鶉首雖已翦，狐首未肯歪。嗟君之松楸，即帝之蓬萊。割帝之左股，傷君之中懷。於焉築生壙，欲以藏形骸。司空表聖意，千古同低徊。陶潛詠荆軻，壯志終未灰。我笑荷鍤人，未免先安排。人死埋亦可，不埋亦復佳。終當飽螻蟻，何畏飽狼豺。況本黃土摶，復化黃土堆。或埋而未死，或死而未埋。埋而未死者，顏闔之鑿坏。死而未埋者，郅支之藁街。安得戮鯨魷，京觀昭雄恢。然後築麒麟，祁連象崔嵬。昨我游羅浮，一路雲霞開。俗以甕爲棺，崖間甕纍纍。初觀頗惻然，繼念殊佳哉。滿地紅者花，滿地綠者苔。飛來白蝴蝶，開遍紫玫瑰。環以碧澗流，覆以青松釵。紅塵飛不到，青山淨如揩。何必羡蠻觸，國乃在一蝸。何必羡淳于，宮乃在一槐。請以天爲幕，更以海爲杯。我詩乃正論，勿視爲齊諧。

嶽南集補遺

羅浮游歸將去粵李叟馮君邀汎舟南石頭村食黑葉荔支連日又承諸公置酒餞別各賦詩贈行邱君已和余前所作長歌因再用前歌韻爲後歌一首志別

道書曾言七十二福地、三十六洞天，佛書又言一十八地獄、三十六天堂。我既不得一十七世化士大夫身如文昌。丹心赤膽居帝旁。又不得萬八千戶封冠軍侯爵於博浪，朱顏綠鬢成老蒼。羅浮羅浮兮，迎我以一雙兩雙之綠鳳凰。珠江珠江兮，照我以千樹萬樹之紅佛桑。仙妃騎胡蝶，旌旆何飛揚。山鬼乘豹貍，衣冠仍濟蹌。更有海山仙人風味遠過十八娘。其甘勝於綏山桃，其美勝於帝臺漿。古來美人綠珠紅玉皆姓梁。宣華陳耶麗華張。不數子美詩中四娘黃。膚如白玉無痍傷。佳處在水一汪。而又不在水一汪。使我方寸中，涼者忽溫溫者涼。陶君李叟愛我使我得飽嘗。此山名琌地名瑯。此江怪底名珠江。紅珠綠珠化爲紅雲綠雲幾千萬，而我乃得走入紅雲綠雲堆裏藏。況有玉女峯頭之蓮十丈長。花開朵朵皆成雙。「村人兼餉蓮蓬、蓮花。」此時欲笑紅塵一騎唐明皇。尋常百姓人家尚能保此北村盧，英雄四紀天子不能保此南村楊。而我乃得親解絳羅襦，盡脫紅紗裳。王髯、李髯，邱君、陶君，盛侯、冷侯，馮子、楊子，復以百寶爲我來添箱。徘徊復徘徊，徬徨復徬徨。我非陸大夫來說南粵王。閒雲一片初頗歸心忙。一自東道得盛侯，遂不復問酒債多與少，米價低與昂。鼎湖、星巖、羅浮覽名勝，陳塘、珠海、環翠探芬芳。嶺南之游忽兩月，海風吹客成顛狂。照霞樓、說劍臺，龍嘯而虎吟，魚頡而鳥䀪。羅浮爲山中之王兮，荔枝爲果中之王。飽游羅浮四百峯，又復飽啖荔枝三百顆，乃爲不負人生百歲之流光。吁嗟乎，聚者其暫別者常。我將泛舟滄海游吳閶。策杖匡廬尋石梁。諸君惜別傾壺觴。桃潭千尺情難量。賦詩贈別盈傾筐。邱君詩心尤慨慷。邱君，邱君，爾不必望緬甸，弔由榔。感秦淮，弔媚香。作檄討阮大鋮，修史誅馬吉翔。亦不必呵壁問天如屈原，拔劍斫地如王郎。我將與君製芰荷以爲衣兮，集芙蓉以爲裳。采辛夷以爲車兮，襞木蘭以爲航。方今何幸重華未倦勤，穆滿非耄荒。何不與風后力牧泰山稽兮，上佐黃帝開明堂。然後與安期、葛洪、王初平兮，驂鸞白雲游帝鄉。

李襄老同游啖荔畫扇贈詩因和韻答贈

無意燕然去勒銘。歸持一卷淨名經。惠通正不妨夷介，陶醉還應勝屈醒。南有雪留珠海宅，朔爲星隱石帆亭。玆游啖荔都閒事，難得空山接桂馨。

附原作 李肇隆

羅浮正訪新宮銘。煙水微茫昨又經。烏帽黃塵空即色，紅紗白玉醉微醒。東風吹雨遲歸棹，南浦輕波送別亭。不待飽嘗來嶺表，依然薑桂抱初馨。

襄老爲其內姪沈郎鳳岐索詩因贈

他日煩君作墓銘。知吾嶺海跡曾經。心肝莫學是兒嘔，身唾能令汝伯醒。「用杜陵贈姪詩『汝身已見唾成珠，汝伯何由髮如漆。』及『酒盡沙頭雙玉瓶，衆人皆醉我獨醒。』句意。」喜見仙人少霞筆，愧稱長者子雲亭。「上句即用襄老『新宮銘』句意。」陽元宅相千秋業，豈但王戎羡寧馨。

十九疊醇字韻贈陶見心敦復

荔枝黑葉最甘醇。仿佛桃源洞裏春。「前日君邀余汎舟上涌村，食黑葉荔枝，村中風景如此。」細雨珠江同畫舫，名山石簣有傳人。「君祖籍會稽，尊人春海孝廉爲學海堂都講。南皮師相輓聯以石簣稱之。」烹茶定勝銷金黨，「用君家學士故事。」分肉真如冠玉陳。「君以荔枝分餉同人。」更有良書持贈我，手民精絕粵中民。「君以古書精刻本數種見餉。」

和仙根贈別韻

羡君寸草報春暉。我報春暉願已違。共命豈知成獨活，遠游誰與寄當歸。炎風嶺嶠天王地，落日沅湘帝子旂。墨紩兩番皆瘴海，怕看人著老萊衣。

雄風莫更大王吹。此一時還彼一時。「即用原詩本事。」圖霸方慚越句踐，游仙且學漢鍾離。「是日映相事。」桃人土偶應相笑，海水枯桑衹自知。送我銅琶兼鐵板，知君不作女郎詞。

芰舲雲帆滋軒送我至香港用仙根韻爲別

衰鳳居然覽德暉。料量書劍又相違。山如送客難爲別，海亦攔人不許歸。赤豹文貍湘鬼服，黃龍青雀漢家旂。臨歧多少瑤華贈，蘭蕙芬芳欲滿衣。

蕭騷短髮不禁吹。難忘「去。」良朋送我時。小草出山非遠志，名花照水是將離。海天度曲無琴和，風雨論交有劍知。回首照霞樓一角，霞邊都是斷腸詞。

和作 盛景璿

千家山郭淨朝暉。「杜句。」回首春明事已違。流水夕陽隨夢遠，天涯芳草送君歸。羅浮觀瀑松爲蓋，江漢凌波桂作旂。默默臨歧轉無語，海風吹雨落人衣。

白浪翻空風更吹。桑田滄海慨今時。「潦漲淹田，膏壤盡成澤國。」還家魂夢皆歡笑，行路艱難況別離。輪軸新憂中道梗，「省佛路基爲水淹没，不能行車。」河渠舊志幾人知。「粵中水利近鮮講求。此次成災，路局諸員督夫包土，助民救護。函告行司，三日不見查勘，而局員已露立兩晝夜矣。」黃流會見濛清日，莫把芙蓉怨楚詞。

香港看燈兼看月歌

我從廣州來，將近九龍關。是時夜方半，缺月正下弦。但覺洋洋者水，峨峨者山。一萬餘里海碧黑，忽驚珞珞如玉，珞珞如石，百千萬點天朱殷。何來無數寶星合爲一座大寶星，何來無數寶山合爲一座大寶山。或遠或近數十里，乃是海之一灣一灣復一灣。或高或下十數層，乃是山之一盤一盤復一盤。或深或淺數十色，乃是市之一環一環復一環。「香港分上中下三環。」或言龍宮開夜市，羅列金剛、鍮石以及琉璃、雲母、火齊與木難。或言蜃樓海市之所爲，海中霧閣而雲窗，窗中霧鬢而雲鬟。從來南荒火維足妖怪，況復南海水府藏神姦。惜哉神皋奧區不知何年。鶉首剪兮左股割，妖鼂怪蜃磨牙吮血而流涎。天以祝融火德配壬女，更以一日一月朝夕沐浴孕生百寶於其間。安得牛渚靈犀照百怪，使彼天吳海若屏息匿影不敢妄動窺人寰。得非海中陰火燃。燭龍委羽銜蜿蜒。否則阿嬤「原書字爲『𡡉』，上麻下女。」萬斛螢，放此雷塘十畝田。否則魚膏作燈燭，秦皇邀我游三泉。我昔曾上峨眉巔，神燈夜出千崖邊。俗說萬點明燈朝普賢，未若九龍海外有此璀璨錯落之奇觀。忽看海上星，正與天上星相連。天上之星似已一半走下天。尋常衹有一北斗，今宵乃有無數北斗爛漫縱橫懸。無以名之名之曰燈海，得非盂蘭大會陳中元。或是上元佳節銀花火樹游長安。吁嗟乎，燈之綠者乃是千顆萬顆夜明珠。燈之紅者乃是千樹萬樹紅珊瑚。君不見，珠宮貝闕中有仙人居。金支翠旗中有羣靈趨。河宗獻寶朝陽盱。我讀穆天子傳良非誣。此時黑雲厚鋪如氍毹。忽然氍毹中走出一把白玉梳。蒼蒼浪浪兮，山之陬耶海之隅。滄滄涼涼兮，月之餘耶日之初。盛侯、冷侯、金侯今夕送我別，舟中已聽天鷄呼。與君此時似在天上星宿海，看此十萬之星何其多，一半之月何其孤。正恐金烏飛出轉眼十萬星辰無。

偕芰舲滋軒雲帆乘電車登太平山絕頂還飲荔枝樹下酒樓再用前韻賦別

太平山上眺斜暉。絕頂同登願未違。龍伯三千餘丈住，龜陰九十幾年歸。飛車電作阿香靷，戴勝雲翻王母旂。金碧樓臺兼島嶼，一時都化水田衣。

荔枝樹下好風吹。珍重愉園話別時。翠壁倚天回北斗，綠雲遮日失南離。村幽定是朱陳住，山僻難教魏晉知。海角雖歸魂在此，憑君爲誦楚騷詞。

霞想詞七首

「五月二十七日，海中觀日落。天末雲霞，奇幻萬狀，霞色尤艷。倚鐵闌望之，令人叫絕，幾跌入海。徘徊吟望，得詩七章。填詞家有所謂霞想者，殆今日也。」

縹緲虛無無數峯。連天堆出作芙蓉。此間纔稱環妃住，金碧樓臺一萬重。

數峯依約見崑崙。染出明霞照海溫。人世胭脂無此色，是他萬古落花魂。

霞宮天上不能階。欲向霞中乞活埋。指點霞邊窗幾扇，積青館與玉虛齋。「倚霞宮，吾母在天上所居；積青館，王氏妹所居；玉虛齋，女兄所居也。」

朅來魂夢戀羅浮。回首煙波見廣州。更有天南紅一片，依稀恐是照霞樓。

衣裳如蝶復如花。葛鮑當時挽鹿車。何用呼龍種瑶草，連天際海是丹砂。

海天我獨倚闌看。霞學闌干亦屈盤。料得有人霞上立，一般似我倚闌干。

霞爲臉上胭脂色，海是心頭涕淚痕。要把卿卿霞兩朵，和脂和淚一齊吞。

寄懷粵中諸公和王兄息存元韻八首

炎荒兩月歸應樂，底事含淒勝去官。四海親朋歡會少，世年兄弟別離難。功名塵土空皮骨，道義冰霜鍊膽肝。遲汝湯湖來負土，松風閣下聽驚湍。「王兄息存。」

盛侯意氣真殊衆，不把黃金買熱官。才大更看爲義勇，道高轉覺入時難。貫虹海嶽驚心目，「君收藏名跡最富。」衝斗豐城照膽肝。「君與余原籍皆豐城。」豈但深情能送我，昨曾捧土塞奔湍。「余去粵時，適三江並漲。君親往佛山一帶捧土塞決，然後歸送余行。盛君芰舲。」

珠崖亦是中朝地，欲把威儀復漢官。鶉首賜秦天醉易，蛾眉怨楚獨醒難。生平欠媚虞翻骨，累世分忠信國肝。「君遠祖爲文信國客。」戎馬歸來綿蕞在，期君赤手挽狂湍。「邱君仙根。」

嶺海故人騰達晚，于兄「晦若。」梁弟「節厂。」甫高官。憐君尚作諸侯客，與我同歌行路難。二十餘年纔握手，幾重五節各傷肝。「今年重五，余在羅浮華首臺，君在粵城，有詩憶余。」朱顏留住真無用，拚把光陰付逝湍。「丙戌年余爲君題雁來紅畫册詞云：『怕留住朱顏，也都無用，衹作冷楓伴。』似成讖語矣。汪君莘伯。」

卅載少微稱處士，幾年列宿應郎官。詩書畫比鄭虔易，歸去來如陶令難。止酒莫教傷肺腑，耽吟早戒嘔心肝。養生亦擬從君學，古井先求不起湍。「李君襄文。」

冷侯百里才真屈，卅載相逢憶錦官。「乙酉歲識君於蜀。」不合時宜餘肚在，早思歸隱折腰難。同傾司馬千行淚，「嘗同觀女劇。」更贈羚羊一片肝。「君以端溪硯見贈。」知爾心期如止水，任他宦海戰風湍。「冷君雲帆。」

曾上孝廉船幾度，歸來無意赴春官。諸侯客竟杜陵老，名父子追蘇過難。黑最干卿留蝶粉，「君有詠黑字詞，仿竹垞體，余嘗和之。國朝平湖沈岸登有黑蝶詞。」白能盟我洗鷗肝。「余有詩鐘句云：『能登絕頂山俱小，不負初心水共清。』君絕賞之，嘗足成一詩，有白鷗盟之句。」新詞井水旁邊唱，衹起微波不起湍。「沈君芷鄰。」

歌臺不見柳如是，舞榭難逢李桂官。綠鬢朱顏拋去久，素心青眼得來難。桃花莫更懷人面，瀑水真能洗我肝。賴有兩君施棒喝，羅浮深處看雲湍。「金君滋軒、楊君伯典。」

再次前韻寄粵

綺霞練浦詠元暉。說劍臺邊客竟違。桂樹山原可招隱，桃花水本不須歸。家家畫舫聞歌板，處處紅樓見酒旂。況有松陰峯四百，儘容僧帽與儒衣。

鶴樓玉笛有人吹。吹到天涯送別時。末利花花開木末，離支樹樹是將離。斜陽綠盡蟬方覺，瘴雨紅飄蝶未知。惆悵曉風殘月岸，酒醒何處柳家詞。

甬東集

明州天童下院賦示寄公六首

海上逢君如有約，舟中話舊轉無詩。此生初見明江水。却共枯僧照鬢絲。

執手相看已淚流。慰公猶幸鬢禁秋。廿年戰勝乾坤敗，五十平頭尚黑頭。

峯名始信原難到，橋號終須總合來。「笠雲長老與友別於橋上，因號橋爲終須。謂終須一別也。黃山有始信峯，余嘗欲以終須橋對之。今日在下院，適接長老之訃，追念靈山舊會，曷勝泫然。」人世無常真迅速，與師相對莫添哀。

垂老安能更苦空。且尋山水入花叢。英雄末路無歸處，位置夫差合甬東。

悲歡離合杳前塵。影事休將幻當真。第一衹須憐現在，莫思過去未來身。

綺語枯禪兩不妨。莫將世法作商量。與公未要捐文字，鐵石心兼錦繡腸。

由天童下院登小舟往天童道中作五首

山映樓臺似畫屏。虹橋遙接水邊亭。明江衹當池塘看，一半煙波一半萍。

江南處處斷人腸。訪過秋娘訪泰娘。照見小桃花一朵，張斌橋上好斜陽。

欲訪八萬四千塔，且過三百九十橋。一重橋是一重夢，不許行人魂不銷。

夙世因緣定此間。怳如久別乍來還。此身合是晉人未，行到當時鄮縣山。

鶴以青松爲世界，鷗將白水作家鄉。化身願作韋馱好，半日天童半育王。「天童韋駝最靈，俗言其半月住天童，半月住育王。」

雨中發小白嶺宿天童寺作歌

五月初六日，冒雨出黃龍。「羅浮山黃龍觀。」六月初十日，冒雨入天童。我疑天童之雨來自羅浮峯。不然何以三十餘日、數千餘里與我相追從。君看天童瀑即羅浮瀑，天童松即羅浮松。天童之峯芙蓉幾百朵，即是羅浮四百三十三朵青芙蓉。西雲育王鎖，「雨從育王塔來。」東雲天童封。松耶雲耶瀑耶皆化爲白龍。雲之龍橫，而松瀑之龍縱。「平聲。」電如萬蛇，雨如萬蜂。雷如萬鼓，水如萬舂。但見萬壑走怒湍，千崖懸飛淙。山傾復海倒，我適當其衝。我乘筍輿手一蓋，衣履盡濕無懼容。安知萬粟起肌肉，但覺萬花開心胸。名山如美人，膏沐色倍濃。山已沐浴爲我更沐浴，洗去俗塵兮萬斛，勝傾美酒兮千鍾。昔年盛夏登五老，頃刻大雨寒如冬。空山忽變爲海水，不愁虎豹愁蛟龍。一身直與雷電鬬，行二十里無人蹤。又嘗乘筏出臺島，海水起立三千重。連珠三疊忽復變九疊，但見銀山十二從天倒下壓頂真奇凶。海化爲山昔已見，山化爲海今重逢。嗟我生平何長物，不過一笠與一筇。天吳海若山精鬼伯見我不敢攫，雨師風伯雷公電母報我亦無庸。寄師解衲亟暖我，使我憶舊增惺忪。師猶爲我重性命，豈知賦命窮薄甘以游戲三昧終。須臾到寺天已暝，雨過月出聞鳴蛩。居然復遇羅浮之僧羅浮客，「寺有粵僧湛芬及粵游客。」夜聽鐘聲百八仿佛再聽羅浮鐘。

由天童過杜孝子祠訪靈峯育王兩寺紀游六首

青士三千箇，蒼官十萬株。涼颸生肺腑，空翠染眉鬚。赤日行難到，紅塵入亦無。泠然溪水上，爲我奏笙竽。

小市天童近，荒祠孝子存。山猶鄮縣地，人有衛王孫。「山民史姓尚多，皆史彌遠後。」花外聞吳語，溪邊見晉村。翻教武陵客，認此作桃源。

古剎太平在，籃輿兩度經。千巖千綠樹，一里一紅亭。浣女衣裳潔，名山草木馨。茲鄉信堪老，來往有仙靈。

天作蔚藍色，山多小白華。雲中桃楖栗，樹杪曬袈裟。院靜犬常卧，林幽鳥不譁。試看孤塔影，不怕萬峯遮。

竹樹千章裏，楊梅幾擔來。誰知紅玉顆，產出綠雲堆。箬葉宜深覆，筠籃莫漫開。西施還病齒，溪上浣紗回。

阿育靈峯路，雲霞色漸深。人皆含佛性，山亦有仙心。樹樹松如畫，村村水似琴。雲關題秘鑰，猶憶稚川臨。「靈峯寺下雲麓院，有葛仙乩筆，題『靈峯秘鑰』四字。」

【校】

《琴志樓游山詩集·天童集》題作《由天童歷太平寺小白嶺至靈峯育王紀游六首》。

游靈峯寺訪葛仙遺跡作歌

雲麓院前山始幽。會仙亭畔溪爭流。千山無雲日杲杲，六月不暑風颼颼。但見諸松多畫意。已覺諸峯有靈氣。青山聞屬慕仙翁，紅牆題作靈峯寺。方竹不可見，方井今尚存。井華之水寒而溫，沐浴夕月與朝暾。昨者我游羅浮山，曾訪仙翁鍊丹竈。夫婦偕隱二千年，山中人人知葛鮑。篋中尚有丹竈丸。道人贈我如金丹。豈知東南大海上，雲鶴又復相盤桓。忽然瀑聲落千丈。青山愈高瀑愈壯。不知鮑仙此來無，回首羅浮轉惆悵。

阿育王寺觀舍利塔歌

請君試問西方八萬四千塔，尚有幾塔留空山。請君試問南朝四百八十寺，尚有幾寺留人間。我亦不問阿育王爲何王之子，我亦不問阿育王塔、阿育王寺爲何代之史。大約阿育王國家距我當有數萬里，阿育王時代距我當有百餘紀。我今五十一歲又行數千餘里始到此，得見此塔那不悲且喜。從來三千大千世界一彈指，天地山河有時毀。何況萬物生滅皆無常，茲塔之留偶然耳。君看八萬四千之塔，偉此一塔生，其餘八萬三千九百九十九塔不知已於何日死。人於世界中，太倉一稊米。又如一漚滅去一漚起。我生歲月尚餘幾。悲淚空成大海水。吁嗟乎，六殊勝境不可得。八吉祥地亦久失。此寺尚是八吉祥之一。名山古剎真殊特。不愧東南稱佛國。此舍利塔纔尺餘，更有上塔下塔兩塔俱高百餘尺。我來看塔已銷魂，更看青山夕陽色。夕陽送盡六朝忙，又見青山送夕陽。送過六朝還送客，一枝塔短兩枝長。

鬼谷子祠

太白天童作書報與阿育王，稚川先生作書報與鬼谷子。爲言哭盦居士將蒞止。太白既傳餐，阿育復置醴。稚川甫傾蓋，鬼谷又倒屣。我既不詳鬼谷之姓名，我亦不詳鬼谷之住址。或言王詡或王禪，小說家言究誰是。郭璞詩云青溪千餘仞，中有一道士。我記青溪似在今宜昌，行篋無書難臆指。豈知鬼谷住址乃在此。玉座猶堪薦藻蘋，荒祠幸未生荆杞。宋鈃奇製華山冠，虞卿道服朝霞帔。巾拂風流尚儼然，神仙意態原瑰詭。昔時戰國稱七雄，今日羣雄正相似。不知儀秦孫龐儔，復與何人相比擬。我生好古更好奇，聊借酒杯澆塊磊。不問今日英雄與豎子，但知古來仙佛與神鬼。噫吁嘻，前乎我者，二十四史。後乎我者，百千萬紀。不見來者吾不恨，不見古人可悲矣。我來滿眼是青山，古人盡在青山裏。莫言前不見古人，眼底古人呼盡起。今我之生原非生，古人之死原非死。山水有靈驚知己。何況同此眉目口鼻耳。何況人同此心同此理。即如今日山中四主人，正如天親無著皆兄弟。太白天童我雖不相識，然早相識太白李。稚川先生尤故人，近者甫向羅浮陪杖履。阿育鬼谷亦神交，今得造廬請謁聚首一堂真可喜。嗟嗟我生勿恨晚，今日我已縮天幾千年，縮地幾萬里。辛稼軒詞云，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我謂古人今日定復見我狂，既已萬古神交更請相與八極神游從此始。

天童贈寄師歌

越中名山稱四天，乃是天台、天姥、天目兼天童。天童一十有八峯，中峯太白尤穹窿。下蟠鼇軸壓碧海，上應象緯通蒼穹。昔有一千五百僧，又有二十餘里松。大厦高簷聳天半，撞鐘擊鼓聞江東，歷晉唐宋稱大雄，國初諸老承宗風。後來法門頗頹廢，禪誦響絕青山空。吾師寄公振衣起。乃是瀟湘好男子。煨芋一辭南嶽雲，浮芥兩渡東海水。振興龍象得戰勝，感化蛇虎供驅使。一千五百之僧復有三百僧，二十餘里之松復有四五里。莫道潙山水牯牛，雪山獅子差堪比。與師相別經幾年。豈期相遇吳淞邊。邀我天童看山色，掛帆共泛明州船。回憶聽雨大潙之高樓，泛舟嶽麓之晴川。昔時安樂今憂煎，昔時壯盛今華顛。先公已歸兜率天。此身恨不沉黃泉。昨聞笠師亦怛化，往證極樂西方禪。嗟我與師鈍且頑。飽歷患難身猶全。我血已冷師血熱，宜以我冠爲師冠。吾師復憂國水旱，欲以性命犧牲捐。今朝祈晴果有效，信知感格通幽元。「師每聞災沴，輒祈濤涕泣，願以身代。連月東南各郡苦雨，師昨念及，即率衆祈禱果晴。」我有數椽屋，乃在五老峯下金井與玉淵。師憐我不歸，欲往代守山中田。念師甚可感，勸師且勿然。師在天童六七載，始得有此僧數百衆、有此屋數百間。況有十萬青松十萬山，非師管領那得留此一片佛土以容我輩來結蓮社高僧緣。我鬢未成霜，師鬢未成雪。共保歲寒心，共保歲寒節。入山兩日又將別，世事茫茫那可說。嗟我生平愛吳越，夜夢飛度鏡湖月。安得與師同游天目天姥與天台，然後再返天童看太白。

附和作 釋敬安「寄禪」

「戊申夏六月易哭庵觀察自羅浮來滬，遇於旅舍，邀游天童。公獨往靈拳尋葛仙翁遺跡還，禮育王塔，過鬼谷祠，爲長短歌行及五律、七截若干首見示。余以住持事繁，不能次韻奉和。聊題五律四章，以志名山之幸云。」

山川靈秀氣，都入短長吟。明月鑄詩魄，白雲生道心。千巖泉灑面，萬壑翠飛襟。我爲茲山幸，於今得賞音。

憶昔大潙頂，迢遙冒雨來。遍窮巖壑勝，遠帶水雲回。得句花争雨，談彈舌若雷。前塵餘影事，「余與觀察游潙山，有五絕鬥影詩百餘首，今裝成長卷。」回首不須哀。

湘中別云久，海上遇何遲。遠自羅浮至，同探太白奇。稚川勞問訊，鬼谷又題詩。獨禮育王塔，人天俱淚垂。

名山遇才子，泉行亦生香。虎阜前因勝，「哭庵爲張夢晉後身。」龍華後果芳。英雄休自苦，詩酒不妨狂。他日事明主，還應奉覺皇。

偕寄上人遍禮天童諸祖塔院感賦

寄師邀我踏巖阿。塔院諸峯次第過。客路有朋僧更好，禪家無父祖偏多。碑痕帶雨生苔蘚，溪響和雲入薜蘿。彼教人才今亦少，豈徒懷古淚滂沱。

過雲居雲龍兩庵作

天童深處訪煙霞。松竹參差路幾叉。橋上猶留紅木板，溪邊時見白桃花。蟬偷天樂如迎客，犬愛仙山亦出家。飯罷胡麻還共返，月華東上日西斜。

乘月由諸庵返

溪聲流出萬松間。故作風濤送客還。今夜碧天涼似水，滿身明月下空山。

夜色口號

寺門煙霧忽霏霏。涼月行空松四圍。料是山靈知暑退，碧紗添著一層衣。

月夜偕寄上人禮義興祖塔因悲先君前生本支公道林寄上人亦知其事涕泣泫然有作

雲收雨未成，山深景易没。幽人喜夜游，玩此山中月。溪聲入薜蘿，燈影出林樾。因之叩巖扃，先師藏白骨。典午雖昏亂，應運多賢哲。辛苦開此山，天星下供役。一朝褰裳去，遽嘆精華竭。神理信長存，薪火終不滅。千載猶旦暮，誰謂人天隔。吾友孝思篤，敬禮曾未闕。獨悲我嚴親，夙世亦禪悅。至人有生死，真魄無圓缺。翹首望高空，謦欬應相接。

天童山中月夜獨坐六首

其一

青山無一塵，青天無一雲。天上惟一月，山中惟一人。

其二

天上惟一君，山中惟一我。欲問廣寒宮，桂花開幾朵。

其三

青山萬株松，青天一枝桂。松頂鶴銷魂，桂邊蟾滴淚。

其四

此時聞松聲。此時聞鐘聲。此時聞澗聲。此時聞蟲聲。

其五

此時人無語。此時月無語。此時山無語。此時佛無語。

其六

青山如水涼。綠陰如水涼。碧天如水涼。白雲如水涼。

山行望東錢湖

赤日在我前，忽復在我後。赤日在我左，忽復在我右。青山故往回，有意將人逗。不愁赤日高，但恐青山禿。靈區信殊勝，草木助深秀。能以無漏松，而補天有漏。天入一重深，松添一重厚。㵎中浮落花，巖下滴寒溜。幽鳥與清蟬，琴笙時迭奏。樹杪望錢湖，山川真錦繡。不題錦繡詩，應笑游人陋。

靈佑廟祀王荆公公嘗爲鄞令有惠政鄞人祀之余人廟始知乃賦一律

周禮何曾誤，時文亦不祧。遺封留赤堇，良法惜青苗。蘋藻行人薦，桑麻樂土饒。平生香一瓣，還爲半山燒。

湖亭題壁

筍輿舁上釣魚船。吳越鷗波在眼前。鏡面舟通三十里，壺中路入幾重天。春來花雨隨溪去，日暮樵風送客還。惆悵那知人世事，且看白鳥入蒼煙。

芝湖作

半幅蒲帆一野航。紅蜻蜒立釣絲涼。衝波人似白鷗鳥，飲㵎山如綠鳳凰。雲影波光天上下，詩情畫意水中央。不知載得秋多少，且覓漁村話夕陽。

湖上四面皆村市隨艇所至乃岳王廟也敬題兩絕句於壁

東湖遺跡不尋常。鄂「岳王。」衛「史衛王彌遠。」錢「錢文穆王。」舒「王荆公贈舒王。」有四王。一片靈風湖上起，吹來却是鄂王香。

昨日曾瞻杜侯廟，「天童太白嘲祀唐孝子杜雍，又有順娘廟祀杜孝子之母。」今朝又拜岳王祠。村人莫但知祈福，孝子忠臣百世師。

東錢湖

七十二溪流，一百餘峯峙。山爲翡翠山，水爲翡翠水。峯陰黛易生，日色紅無幾。松爲翡翠樹，樹樹浸波底。山魂與鷗魂，萬古與之洗。更有翡翠禽，飛來與波似。我行翠海中，不知已幾里。山妝窺螺鬟，霞影澹魚尾。返照明漁村，倒影疑蜃市。湖轉水忽寬，軒然大波起。居然作綠浪，打入船窗裏。白浪誠可驚，綠浪却可喜。一片翡翠洋，世人難到此。安得買扁舟，洗妝載西子。沐浴翡翠盆，千年保玉體。

裏湖泛舟十餘里至天童山作

東湖行已盡，有閘當我前。擡船過裏湖，舟壑俄推遷。東湖綠已絕，裏湖更澄鮮。是時天微陰，日落風泠然。我乘筍輿坐，筍輿復乘船。老牛轉桔槔，白鳥立船舷。時於翠海中，與葦相延緣。船中忽叫絕，窺見水底天。萬樹皆倒影，枝葉嵌空懸。疑是水晶宮，龍女垂華鬘。更有三尺苔，綠色幾萬年。水綠非自綠，山綠使之然。綠亦非山能，得水綠始傳。紅橋過數十，綠樹過數千。山水人物色，一一成青蓮。故鄉雖清絕，無此好湖山。

【校】

此詩《琴志樓游山詩集・天童集》題作《泛湖即事》。

明州竹枝詞

水色山光並似苔。家家妝鏡對湖開。甬東更比蘇臺好，底事吳王不肯來。

隔水樓臺澹夕暉。城邊風起又吹衣。月湖橋上廉纖雨，催得桃根打槳歸。

新娘還比送娘嬌。「寧波有送娘子，以伴嫁爲業，多美者。」十五能吹碧玉簫。嫁得王昌休遠別，好萍從不過江橋。「寧諺云：好萍不過江橋。」

合將四壁畫秋波。綺語泥犁莫漫訶。十萬人家齊念佛，一城僧比女兒多。

梁神君祝夫人廟神絃詞二首

梁神君

高冠兮切雲，長劍兮倚虹。蔭羽葆兮持琱弓，出入閶闔兮乘長風。生爲神君兮，歿爲鬼雄。羅池兮柳神，秣陵兮蔣忠。侯福民兮以歲豐，我慰侯兮侯毋恫。如花之人兮雙淚紅，千秋萬歲兮同幽宮。

祝夫人

蛺蝶兮相逐。鴛鴦兮共宿。天上兮比翼，水中兮比目。心鐵石兮體金玉。青陵臺兮連理木。黃陵廟兮彈淚竹。朱顏兮非天，白頭兮非福。乘赤豹兮從文貍，薦春蘭兮與秋菊。神助侯兮爲民福。我慰神兮神無哭。如花之人兮兩眉綠。千秋萬歲兮同華屋。

『按：梁山伯、祝英臺事，本不經。然余少時嘗閱某家筆記，有謝太傅表章梁祝事，不記其出於何書。聞寧波城外有祠墓，亟往訪之，則祠碑記載頗詳。稱梁在簡文時以孝廉官鄮令，歿後尚以神兵助劉裕平鄮寇。以此證之某筆記所云謝太傅時代，正合其事，非妄矣。此事與蔣帝略同，乃作兩歌以侑。』

甬江漫感

四明風物到如今。楚客還來作越吟。水爲女兒流碧玉，山因菩薩布黃金。月湖橋上斜陽艷，雪竇巖前冷翠深。也似蘇州城外樣，賞心步步又傷心。「寄師言：『蘇州城外，步步賞心，又步步傷心。』真如我意中所欲言。」

【校】

此詩《琴志樓游山詩集・天童集》題作《明州漫感》。

書感又示寄師一首

風塵凋盡好朱顏。雪竇高僧勸掩關。夙世骨埋吳下土，「余前生爲張夢晉，墓在元墓山。」一生心愛越中山。白鷗春水尋花去，野鶴孤雲采藥還。瓶缽垂垂吾亦老，對師那不淚痕潸。

明州壽昌寺浮槎歌

銀河水枯流雲乾。劫灰堆作蓬萊山。張騫老死織女嫁，空槎何日來人間。麻姑采藥三番至。滄海桑田經幾世。罡風吹下斗牛宮，却到明州壽昌寺。滿身斑駁皆雲霞，依然棄置泥與沙。但道尋常一枯木，無人知是天河槎。八海鼉愁復龍憤，金輪鐵甲皆摧隕。衹今天路方艱難，暫寄禪房得安穩。有如萬本之紫芝。紫雲萬朵繚繞之。以芝作山雲作海，海浪亦是雲所爲。靈物從來難久住。指點虛無是歸路。「杜句。」於今已作蓮花臺，更作慈航度人去。

過全謝山先生祠

大化無常足嘆噓。半生辛苦誤蟲魚。鮚埼亭下休憑弔，我已多年不著書。

偕寄上人游普陀山題壁五首

菩薩安禪處，虛空絕四鄰。海中猶有地，僧外更無人。水濯白蓮淨，山含靈藥春。雲都飛不到，何況是紅塵。

昔聞普陀寺，今宿梵王宮。佛坐蓮花上，山藏海水中。八瀛孤島翠，萬劫一燈紅。幸有同心者，褰裳問答空。

我佛本情種，傷心念衆生。心因離愛苦，道以出家成。海水皆悲淚，天風似哭聲。嗟余抱微尚，耿耿共精誠。

人去山猶在，山留人不留。曇花雖一現，絮果已千秋。影過長空雁，身浮大海鷗。慈航如度我，莫泛愛河舟。

海是有情物，佛爲無盡燈。雷音三百寺，雲飯八千僧。以忍爲初地，從悲入大乘。雪山靈鷲好，躡蹻更同登。

【校】

《琴志樓游山詩集·天童集》題作《普陀白蓮臺題壁五律五首》。 「褰裳」句一作「褰裳問苦空」。

「曇花四句」一作「長空惟過雁，人海有浮鷗。絮果三生證，曇花一現收」。

「有情物」一作「有情水」。

後寺

震旦名山第一峯。雲霞深入幾多重。天花能作千巖雨，海水如聞萬壑松。三代以前無貝葉，九州而外有芙蓉。僧樓却似還元閣，「在蘇州太湖元墓山。」還坐蒲團聽晚鐘。

白蓮臺

龍華一會幾千年。重到靈山豈偶然。九品蓮中開殿閣，萬年松下泊樓船。將空作色空非色，以水爲天水豈天。便欲蒲團來老此，皈依菩薩共安禪。

【校】

「龍華一會」一作「龍華法會」。

「九品蓮中」一作「九品蓮邊」。

普陀渡海登洛伽舟中作四首

沙作黃金色，波含碧玉光。萬花爲彼岸，一葦即慈航。佛力如山定，詩心比海狂。天龍齊下拜，有客渡蓮洋。

法會三千衆，同船五百年。華嚴香水海，摩詰雨花天。獅象迎帆席，蛟龍捧梵筵。將心求大法，何惜此身捐。

海忽作人立，波濤信可驚。我惟雙掌合，身已一毛輕。山在佛原在，心平水亦平。玆游真險絕，奇亦冠平生。

渡海更渡海，入山還入山。潮拖白龍尾，峯獻翠螺鬟。佛在六經外，神游八極間。舍舟須老此，無路可生還。

【校】

《琴志樓游山詩集・天童集》題作《游洛伽山四首》。

別普陀山作

天風吹我去，不忍別蓮花。海作空王淚，雲爲織女槎。浮屠曾寄宿，亡子又離家。今夜山中夢，還應渡洛伽。

伏日酷暑過金陵宿陳兄草堂歌

吁嗟乎我有廬山銷夏之草堂。乃在九疊屏之下，三疊泉之旁。廣者名玉淵，深者名金井，高者名鐵船，險者名石梁。山中有何人，懷葛與羲皇。山中有何物，雲雪及冰霜。六月那知有炎暑，但聞風雨颯沓，波濤澎湃，萬松萬瀑萬㵎萬石萬壑争雷硠。欲歸不得歸，欲去不得去。出門一百九十日，行路二萬幾千里，游山四五六七處。却於炎蒸酷暑三伏烈日中，獨騎蹇驢來訪金陵城中義寧陳兄草堂之流寓。草堂在何許，背山插屋椽。所背何山乃鍾山，山之蒼翠龍蜿蜒。門前馳道喧且闐。屋後野塘清且漣。孺人稚子鼓琴讀書於其間。池水時時照鬢鬟。池魚往往聽鳴經，兩塘之中夾一軒。軒開四面繚以闌。幽花瘦石相便娟。水風忽起軒泠然。高柳數十株，竟日聞清蟬。可以懸冠巾，可以攜酒壺，可以持釣竿。紅塵赤日與客俱不到，而我乃得科頭跂脚坐，張目坦腹眠。嗟我與君結交四十年，由少而壯而老今華顛。四十年中所經歷，不能一一著之於詩篇。豈惟不能一一著之於詩篇。且並不能一一著之於語言。與君今日不知何者爲學道，何者爲憂天。何者爲豪傑，何者爲聖賢。何者爲富貴，何者爲神仙。何者爲出世，何者爲入山。且瀹苦茗烹清泉。且飲米汁剝新蓮。有瓜大如斗，有藕大如船。人生何爲言少錢。自有此堂有此客，乃覺千古北窗一席不許淵明專。我昔不願封萬户侯，但願尋桃葉，訪莫愁。雨花策騎，秦淮泛舟。覽牛首之勝，探栖霞之幽。我今且不願尋桃葉，訪莫愁。雨花策騎，秦淮泛舟。覽牛首之勝，探栖霞之幽。但願借君草堂一卧十日飽領此軒四面竟日風颼颼。昨我所游者，曰嶺海、曰滬瀆、曰甬江、曰惠麓。則有羅浮之山、端州之巖、香港之燈、鼎湖之瀑、天童之松、育王之塔、普陀之蓮、洛伽之竹。皆我所昨游，一一在我腹。君有默深手寫詩，又復檢取示我讀。默深所游者，乃有太行盤山、五臺北嶽，二室伊闕、蘇門百泉、中條王屋。華山諸澗、泰山諸谷。天台雁宕、四明雪寶、黃山九華、天目天竺。貴溪象山、武夷九曲。潼關驪山、桂林陽朔。井陘在晉、嘉陵在蜀。以及洞庭包山、金焦浮玉。或我所已游，或我所未游，一一在我目。蓮花兮朵朵，芙蓉兮簇簇。福地兮七十二，洞天兮三十六。自詫生平已奇福，與君三日談不足。却憶與君同宿廬山之草堂，豈意今日相看成老禿。且賦新篇當游戲，莫談舊事惹歌哭。蕭然如對枯僧枯，泠然已去酷吏酷。吁嗟乎，我宿君家草堂原不奇，所最奇者攜有兩重碧海、十萬青山，來就君家草堂宿。

【校】

《琴志樓詩集·天童集》詩題「陳兄」下有「伯嚴」二字。

宿頂詩十首

「戊申夏夜宿天童山寺，憶生平游山，多於雲霧雪月中登宿絕頂，欲賦十頂詩而未果。抵金陵，宿伯嚴所，伯嚴乃督成之。十頂皆名嶽大山，其餘若湘之嶽麓、汾之晉祠、蜀之中巖、潤之焦山、燕之西山、吳之元墓、包山，以及行役所經黔蜀晉秦，亦屢宿萬山之頂。皆尚未暇一一詠及也。浮屠桑下。已不勝懷，聊謝山靈，稍留夢幻而已。」

昔宿岱宗頂，籃輿侍老泉。雲來争一榻，月走上諸天。海色三更日，詩心九點煙。至今思杖履，流涕滿山前。

昔宿峨眉頂，樓臺最上層。數峯身毒雪，萬壑普賢燈。雷地晴皆雨，風天暑亦冰。兩三兄弟外，還對兩三僧。

昔宿青城頂，岷山此最幽。天離幾寸地，人在半空樓。紅葉比花艷，白雲如水流。四時春氣好，衹帶一分秋。

昔宿匡廬頂，惟天作四鄰。窺燈五老瘦，離世一僧親。猿鶴皆無跡，星辰欲攫人。夢魂游太古，曾歷幾千春。

昔宿祝融頂，寂寥人鳥蹤。石留寸許地，天壓尺餘松。海熱夜先日，山寒夏早冬。雲來封鐵瓦，我亦被雲封。

昔宿潙山頂，山奇雨亦奇。天龍求說法，山鬼聽談詩。百八聲鐘度，三千丈瀑垂。雲中諸佛影，現在碧松枝。

昔宿終南頂，中峯月正臨。芙蓉都寂寂，荇藻亦沉沉。籟靜如無耳，禪枯剩有心。諸天留夢在，何日復來尋。

昔宿羅浮頂，峯峯似住仙。雲添銀漢浪，山作玉皇船。五色蝶成海，一聲鷄在天。石樓寒更甚，來抱列星眠。

昔宿天童頂，僧樓夜早扃。人天雙太白，巖壑一空青。奇古峯如佛，高寒月聽經。泠然鐘磬響，穿破萬松屏。

昔宿普陀頂，雷音獨聽濤。天風聞廣樂，海水讀離騷。與佛爲喉舌，催秋上鬢毛。蓮花亦無語，捧定月輪高。

琴志樓詩集卷十五

己酉詩磚集「詩磚者拋磚引玉之意也，另刊諸公和作曰詩玉集。」

戊申除日蒙恩簡放臨安開廣道己酉元日恭賦

帝教持節到朱鳶。喜入燈花欲鬥妍。難得除官在除夕，況逢元日是元年。冰霜閱盡甘居後，雨露沾來却占先。一寸香焚方寸地，男兒頭上有青天

附錄謝恩摺稿

爲恭謝天恩，仰祈聖鑒事。伏讀邸鈔，光緒三十四年十二月三十日奉上諭：雲南臨安開廣道缺，著易順鼎誧授。欽此。

竊臣始舉孝廉，在先帝龍飛之初歲；備員邊道，留粵西虎口之餘生。服官三月，而即掛彈章；在籍五年，而始蒙昭雪。玆當庶政方新之會，復荷九重特達之知，跪捧恩綸，莫名感悚。伏思道員膺分巡重寄，臨安爲交涉要區。臣昔任龍州，尚無隕越；今承鳳詔，倍切捐糜。惟有殫竭血誠，勉循職守。爭桑弭釁，貴調金虎之强鄰；求艾更新，期變碧鷄之舊俗。指萬里馳驅之路，幸依魏闕以瞻天；感兩朝知遇之恩，更望鼎湖而流涕。所有微臣感激下忱，理合具摺恭謝天恩。伏祈聖鑒謹奏。

將赴滇南感賦長句即以留別

昔年除官逢小除。今年除夕膺除書。昔年一萬五百里，今年一萬九百餘。昔雖無母有父在，今並無父悲何如。昔年四十身手好，今年五十已有鬚。昔年兩宮坐便殿，今年二聖皆崩殂。撫今思昔歷千變，豈免涕泣沾襟裾。更憶先帝龍飛初，我年十八登公車。春官六上悉報罷，空羨鄧禹兼周瑜。梁園綉衣著兩載，便絕世事歸匡廬。沉淵殉母竟不得，廬墓三稔悲啼烏。墨絰從戎東海蹈，麻鞋詣闕西秦趨。兩年轉粟備況瘁，一官持節經崎嶇。債家追呼星火急，欲填溝壑真須臾。師門恩重招入鄂，自此喘息方徐蘇。八旬老父又見背，九江流寓嗟歸歟。松楸一築復飢走，骨肉幾處空嗟吁。豈期延津偶合劍，竟從合浦终還珠。羣公念舊足高義，投贈往往多瓊琚。冰銷雪霽存已返，行且別矣歌驪駒。嗟我生平好山水，自負足跡窮方輿。瀋遼隴滇獨未到，聖恩幸許供馳驅。年來刳心事禪悅，信知萬法皆空虛。惟有悲淚似海水，尚欲立槁同皋魚。過家上塚喜得便，狐首他日依邱墟。還登鷄足弔霞客，天風吹我西南隅。

己酉送春後五日出都將之官嶺南感懷留別四首

三度炎荒總國恩。一麾回首望修門。陶潛將老貪微祿，杜甫移官豈至尊。春色已看成綠暗，夕陽猶未近黃昏。頻年絲竹拋除久，衹對空王拭淚痕。

啼鴃聲中對酒卮。離筵惆悵落花詩。八千里路空皮骨，五十功名看鬢絲。蘇軾受知先帝早，屈原微恨美人迷。纏綿風義多師友，折盡陽關柳萬枝。

獬豸衣爲獬豸冠。朱鳶路比碧鷄難。敢嫌銅柱珠厓熱，方念瓊樓玉宇寒。窮塞主思文正語，蠻夷長作尉佗看。衹慚孤負琳琅句，換羽移宮一再彈。「初簡滇南，贈詩成帙。旋奉廉欽之命。」

無端涕淚濕征袍。瘴雨蠻煙敢憚勞。親舍已悲千載隔，君門猶惜九重高。牛椎馬鬣終何及，烏戀龍髯尚欲號。幸有瓊儋前輩在，和陶莫更讀離騷。

將別武昌荷羣公賜詩設餞謹疊前韻答謝

一飯千金未報恩。平生讀史愧龍門。腐心憂患才先盡，託命文章道豈尊。草莽有人念宵旰，松楸無地奉晨昏。靈山寺畔傷心路，留得巢痕是夢痕。「陳士可參事以靈山寺下博士泉別業假我居，已數載。」

大別晴川對酒巵。蹉跎空賦浣花詩。五年幕府慚金綫，一日江潭得綵絲。鵩鳥爲妖原幸免，鴛鴦待闕政嫌遲。「樊雲門方伯前歲贈詩云：『官比鴛鴦待闕遲。』蓋用杜子春鴛鴦待闕社事。」青袍未少同袍友，吹瘦離亭笛幾枝。

功名柱後惠文冠。今日商量仕隱難。去矣魚龍橫海壯，歸歟猿鶴故山寒。枕頭未擬從人借，棋局惟宜袖手看。衹祝加餐勖光采，空王切莫指輕彈。

陽關曲勝鬱輪袍。飛燕東西送伯勞。薄宦心情如水澹，良朋意氣比雲高。三年北夢人將別，五月南風海怒號。還訪成連刺船去，琴聲縹緲籟刁騷。

貴陽督部寵賜和章再疊韻答謝

烏鵲南飛念舊恩。還同萬里望君門。龍川尉作蠻夷長，獬豸冠疑漢使尊。六月火雲如蓋擁，百重海氣作樓昏。征裝賴有琳琅壓，未許天吳濺浪痕。

先帝初元把玉巵。霓裳同詠大羅詩。半生秋燕常如客，九死春蠶尚有絲。拜衮已看高密早，執鞭深恨史遷遲。玉梅一樣瑤階種，也有南枝與北枝。「余與督部同以光緒乙亥鄉舉。」

兩鼓青袍又素冠。韋皋蜀道不知難。翩翩書記元瑜愧，戀戀朋交范叔寒。作嫁自憐金綫少，言歡猶當布衣看。瑤章大似湘靈瑟，江上峯青試一彈。

憐寒誼已勝綈袍。贈別情逾解孟勞。海外朱鳶蠻嶠遠，江邊黃鶴節樓高。識途敢謂輕千里，嘂旦猶思助一號。願祝中興江漢業，徐方更靖繹兼騷。

羣公詩意肫厚感人至深三疊四章寫懷留別

冥報難忘乞食恩。平生私淑在陶門。久慚竊耗雙弓米，剩欲皈依兩足尊。「佛經稱佛爲兩足尊。」惜誓三閭哀日往，懷人八表感雲昏。海天衹當空山坐，要把藜牀印膝痕。

誰向神州補漏卮。舂陵愁賦次山詩。求方肘後三年艾，剜肉心頭五月絲。敢令袴襦怨來暮，已無衣綫恐歸遲。鮮民賸好呼循吏，乞取龍門筆一枝。

羅浮去歲作黃冠。「去年游羅浮，曾受冠牒爲道士。」度世非難自度難。葛鮑衣裳胡蝶熱，「羅浮蝶相傳爲稚川夫婦衣裙所化。」韓蘇文字鱷魚寒。丹砂勾漏容堪覓，翠羽炎洲早倦看。珍重廉州好名號，莫愁薏謗與蕉彈。

睹唱諸公得錦袍。金陵送客賦勞勞。似聞笛裏關山遠，已覺琴邊海水高。往日王陽輕九折，他年史佚待三號。誰言屈宋衙官列，奴僕而今且命騷。

將之炎海先返故山舟中感事抒懷四疊前韻呈諸公和

聽殘姑惡賦姑恩。又駕驪駒出國門。髹漆爨餘成鳳軫，青黃溝斷作犧尊。摶風九萬輸蒙叟，懸水三千試伯昏。差幸菩提容易長，浮雲不點太虛痕。

多生結習茜蒹卮。儻蕩風花萬首詩。好把香絃攜綠綺，莫教明鏡換青絲。不知海沸還龍沸，自愛雲遲與鶴遲。去倚扶桑啖扶荔，紅雲爛熟幾千枝。

神武何時得掛冠。炎荒民力久艱難。明珠翠羽珍將竭，清酒黃龍誓恐寒。樓迥敢忘忠愛意，船輕還作孝廉看。平生流水高山曲，休向鍾期靳一彈。

湖南草色綠如袍。上塚還家意已勞。客路山方啼杜宇，故溪水正薦琴高。八千計里殊韓竄，五十思親學舜號。公瑾神游應笑我，一般華髮也蕭騷。

小泊長沙遂帆資水五月二日入沅抵家五疊前韻感懷再寄呈諸公和正

歸骨强於鄭益恩。還來繫纜碧湘門。江山乍對身疑幻，鄉里重過齒漸尊。僧院紗籠留墨澹，歌樓羅帳憶燈昏。無多腹痛腸廻處，銷盡年芳不見痕。

弔屈龍舟酧酒巵。「江上人家演龍舟音不絕。」資沅行處獨吟詩。一川碧草波平席，五月黃梅雨似絲。春水方生宜去速，好山如畫奈歸遲。湖州可有司勛恨，落盡嫣紅子滿枝。

返里非同信國冠。營邱正首未應難。迎神溪上樵風順，訪舊山中芋火寒。屢死本知鄰鬼近，暫歸衹合作僧看。却將金狄銅駝淚，來對斜川栗里彈。

真得還家洗客袍。「『何日歸家洗客袍。』宋人蔣竹山詞句。」我行更比竹山勞。依稀化鶴歸丁令，仿佛乘龍逐子高。欲采江籬仍悵望，將攀宰樹已悲號。何當借取團蒲坐，一卷蓮華當楚騷。

樊山方伯自金陵寄詩寵行輒和元韻四章奉答

正因離佛敢稱尊。忽捧瑤章出白門。海內詩原無敵手，宣南酒尚有餘痕。羊桃老友同休戚，牛李他人自怨恩。回首交期逾十載，故應魂夢戀琴樽。

北都送別望南都。節使書來問有無。「謂匋齋節帥。」我自長浮樽五石，君非獨倚樹三珠。真符抱朴移家讖，「去臘在都荷匋帥饋金，並賜信云：『聞葛洪移家，樊山已點金相助。』」欲畫淵明乞食圖。自笑倒歪同醉漢，東西常要晦翁扶。

王尊叱馭已遄行。欲就河梁別子卿。賣劍買牛師兩漢，寸金匹馬謝三明。窮荒轉冀能容我，遲暮猶思稍立名。鄭重敢忘師友意，華予贈處在平生。

六十詩仙鬢少霜。早將柔弱勝剛强。浮屠漫說身爲患，大匠從知手不傷。日暮碧雲吳合楚，陽春白雪宋兼唐。豈惟邃密重啇學，澹靜相期效武鄉。

廣州集（輯自《端州叢書・琴志樓詩》卷五十三）

紫府絕句「五月」

紫府仙曹碧落班。爲貪山色到人間。都言下界青山好，天上曾無一髮山。

重五飲鄉人答贈平江姚君兄弟

是何年少已工愁。吟到抽刀斷水流。「來詩刊此語。」楚國歲時逢楚客，端陽風物在端州。一雙帝子原遺褋，五百童男福返舟。「君兄弟自日本回。」珍重瑤臺懷佚女，二姚家世少康求。

五月八日悅城龍母祠歌

龍舟不弔屈靈均。龍祠乃賽蒲夫人。一死於楚生爲臣。一生於秦死爲神。五月五日楚人哭。汨羅江邊花躑躅。五月八日粵人歌。悅城水上花婆娑。楚人變騷實變雅。涉之爲王沉沉者。粵人使船如使馬。龍之爲靈昭昭也。夏祠龍母春波耀。「波羅廟祀南海神廣利龍王，以三月某日祭。」一千里外聞靈鼉。鬼神附會須忠孝，合配曹娥與謝娥。君不見，四月八日魚塘水。一百餘年鼓未死。海魚塘變魚塘海。鬼龍船鬧龍船鬼。「順德魚塘海，每歲四月八日後，即有鬼龍船從山下起，聞鼓聲不絕，相傳已百餘年矣。見黎二樵詩集。」

樊山和余所刻瓊琚集中韻見貽索和走筆次韻並寄集中諸友人

孟嗟年暮與歲除。杜感厚祿故人書。我年將暮祿漸厚，幸得一飽遑求餘。世間怪事任咄咄，此心不動終如如。所欠一死攀龍髯，歷數半生捋虎鬚。始舉孝廉始復官，皆值先帝方崩殂。「余以光緒元年鄉舉，以宣統元年再放缺。」人争鱗介而冠裳，我亦馬牛而襟裾。赤豹既未從屈原，黃鳥復不詠子車。繡衣雖然著暴勝，綵衣久已傷伯瑜。服官曾追柳州柳，歸隱空築廬山廬。故人南狐與東馬，而我北雁兼西烏。前年除日奉恩命，將持使節滇池趨。放翁生平似諸葛，拚向梁益經崎嶇。良朋如雲滿京洛，一杯勸我聊須臾。贈詩牛腰壓裝重，忘憂解忿逾萱蘇。得聞其詩勝聞政，求之與抑與之與。蠻夷大長忽移節，南粵佗耶西嘔吁。海天每展故人作，懷中字是衣中珠。驂靳袁樊我焉敢，碔砆濫厠踽與琚。王陳好事謬相獎，欲借天馬矜轅駒。漸西樊山列張門，有似曾孟兩子輿。文襄騎箕竟長往，漸西執梃爲前驅。樊山巋然一老在，北斗下燭牛女虛。戰敗三百萬玉龍，貽我卅六雙鯉魚。嗟我一官落嶺海，綠荷包飯觀蠻墟。史遷不預射牛典，留滯周南悲向隅。

石甫寄所刻瓊琚集蓋除官雲南時同人贈行之作書蘅大理叔伊學部詩皆及鄙人即次元韻寄三君 樊增祥

易子除官當歲除。先師跋敕居中書。「謂文襄師。」陳平固無貧賤理，飽飯不用求祝餘。「石甫常憂貧，故云。」唐蒙蒟醬可坐致，亦猶諭蜀煩相如。華年五十殊未老，繡衣玉貌無髭鬚。殉親殉國數求死，天欲活爾寧當殂。上書言事亦云屢，手批龍鱗牽帝裾。鋤强果持暴勝斧，攬轡言升仲舉車。春明社裏競惜別，才過孔璋及元瑜。王子側身眄六詔，陳子抱膝吟匡廬。「琴志樓在廬山。」金馬碧鷄望不極，回頭更憶白門烏。我慚羸老作藩翰，江東豪俊争走趨。歲饑民困庫錢竭，有如廣術生崎嶇。人情既出復思入，東行恨不留須臾。「余出京恐勞同人相送，輕裝夙發。」易子去滇度五嶺，直從瓊海追髯蘇。陳王嘯歌戀京闕，御香攜袖何容與。晉公昨上玉帶表，洛中劉白皆長吁。「謂文襄師。」東盼江南寄梅訉，南瞻海上生明珠。海南一雁落江表，贈我小集名瓊琚。卷中詩筆盡雄駿，冀北所產皆名駒。陳王兩篇尤殊絕，天矯二龍出平輿。詩中隆準不常見，㔨督當並蕭王驅。我不讀書事硃墨，久已白腹慚枵虛。興發突欲搥黃鶴，力掣碧海雙鯨魚。即今存古賴我輩，欲引萬派朝歸墟。易子胡不同此韻，試作蠻語吟诹隅。

高州王藎宣兵備及廣州李留庵姚俊卿兩詩老均見和前喜雨詩姚詩則詠余前生張夢晉事也因疊韻賦謝

處爲遠志出小草。失意時多快意少。移山填海將何爲，人生不過求一飽。我昨賦詩羡漁父，水國花疏對紅蓼。一船兒女醉月明，巨口之魚長腰稻。持比郿塢多金翁，不知孰拙而孰巧。嗟我巧拙兩不成，終日却憂旱與潦。衹今怪事多咄咄，在昔小時徒了了。行年五十還一官，鄧禹相兒譏太早。志擬天地本不祥，釋蔬應追鮑焦槁。日暮途遠反乾没，得罪於天無所禱。端州沉沉萬家郡，江山照人如畫稿。我來持節領方州，敢效李軌薛仁杲。惟師渤海賣刀劍，欲滌氛瘴返晴皎。飢誠易食渴易飲，履敢忘跛視忘眇。日籌母彘與母鷄，今滕壤地非褊小。昨者觀風衣著繡，今者禱雨蓋用皂。十愆未省桐宮旁，六事先責桑林杪。貧家新婦竈頻炊，老去阿婆綳幾倒。不倒翁曾扳倒無，掃晴娘果將晴掃。居然宋江及時雨，苦殺神行戴太保。我因作詩示官吏，敬謝地媼與龍媼。敢云天生德於予，介甫無須澡豆澡。拋磚引玉非始願，照乘連城得奇寶。高涼使君和詩來，舞雩亦設帟與幬。催科政拙撫字勞，同學陽城書下考。漫嘲一范與一韓，「來詩語。」戰敗蚩尤比元昊。留庵屬和意深厚，此翁向來於我好。誰哀窈窕思賢才，姚老借韻憂更悄。我聞佳詩比異香，能空塵慮息紛擾。又聞佳詩比名山，能闢靈境供探討。蒼生得雨我得詩，擬寫一集付陳造。「宋人，刻江湖小集者。」三公盡是知音人，「借用韓句。」使我忘憂並忘老。

實甫觀察以即事詩見示時高屬亦得大雨喜而賦此即和元韻寄贈 王良弼「藎宣」

四魂十頂舊詩草。憂事恒多樂事少。腹中空洞何所有，却悔當年食字飽。畫餅射影狐含沙，辛螫悲時鷦集蓼。欲變韶濩諧鄭聲，譬彼石田學種稻。鳳翔千仞覽德輝，豈與流鶯鬥簧巧。河鯉噓氣翼雲騰，寧與小鯽伏潢潦。嵎夷海國古瘴鄉，韓蘇竄謫緣未了。去年秋君赴端州，我到高涼春尚早。同是芷蘭搖落人，賈生痛哭屈枯槁。君持大纛出廣熙，民歌來暮争盼禱。赤眉鐵脛燄鴟張，手示清鄉急就稿。我言匪情大譎悍，蝄蜽晝行日不杲。奸狀終歸禹鼎鑄，鬼蜮難逃秦鏡皎。軍中一范兼一韓，撼樹堪笑蚍蜉眇。誰知野燒吹又生，蜂蠆有毒勿謂小。攻盜保盜兩紛歧，縉紳鄙賤逾隸皁。欲靖萑苻除博簺，籌餉已嘆强弩杪。農桑工藝次第舉，執柄毋令太阿倒。初整團防次户口，要使游民一律掃。院開教養息邪淫，富既可保庶亦保。武侯治蜀讋凶頑，溫公入洛嬉童媼。今年疫厲頗爲虐，禊祓誓將不祥澡。疫魅未祛旱魃乘，勞勸空談稼穡寶。偶晴輒乾雨輒溢，翻訝天公不善幬。禽獮草宅習故常，安得椒馨寧胡考。鑿渠濬洫茫弗解，妄將災祲怨穹昊。中澤慘聞哀雁嗷，泮林難變鴞音好。綏建高興飛白雲，君心則忡我心悄。回首鄉邦飢警傳，凶歲子弟肆亂擾。海南大吏鑒覆轍，荒政每與寅僚討。雨暘時若荷天庥，敢謂石能補大造。高文典册世罕比，眼中落落人半老。

五月十一日泝新興江過新橋墟至河窪口勘民堤復由蓮塘鄉乘小艇過神符巖勘河蛟口遂出萬福橋入西江還城作一首再疊前喜雨韻

天地初闢惟水草。介已漸多鱗尚少。由禽而獸獸而人，皆以强弱争飢飽。强者至今留種族，弱者不祀等六蓼。尺布斗粟殺骨肉，何況錦繡及粱稻。庶類相軋相摶噬，或用勇力或智巧。誰居廉讓泉與水，誰念忠信潢與潦。嗟余生平師楊朱，萬事惟知求自了。無端强問他人事，亟欲舍去苦不早。未使他人槁變腴，先使一已腴變槁。朅來月餘愁旱魃，日疲精力事祈禱。鄉民復有堤防争，勸諭已積寸餘稿。詰晨率屬姑往勘，出郭登舟日初杲。展輪乘漲入新江，黑煙頓失天宇皎。連村綠樹歷曲折，兩岸青山窮要眇。近喜芄芄禾黍豐，遠看隱隱帆檣小。新橋河窪三十里，汗流赤日走輿皂。回車再泊蓮塘舟，始有湖風吹樹杪。衣冠父老爭出迎，人影亦如山影倒。煙波直接神符巖，良麥嘉禾跡如掃。桑田變海事果真，嗟爾性命那得保。同是蒼生異苦樂，頗怪天公與地媼。忍將萬頃黃金田，付與羣鷗來浴澡。詩人豈解念民瘼，但詫奇景如得寶。仰看大月忽中天，長空撤盡幕與幬。山多似披輿地志，星多似讀象緯考。更似年時渡洞庭，夜依斗柄望蒼吳。長吏危坐身敢倦，小民導舟意殊好。河蛟口抵萬福橋，數點漁燈人語悄。頗羡同舟鼾睡者，黑甜不管人間擾。宜僚弄丸解紛鬥，叔敖甘寢息征討。「《淮南子》：熊宜僚弄丸而兩家之圍解，孫叔敖甘寢秉羽而兩國之兵息。」聊同蘇子攜二客，還效周王具兩造。寫出舂陵示吏篇，將家願向江湖老。

月夜乘小艇勘堤過神符巖下作

田變爲湖尚納糧。水中央是畝中央。有風有月真良夜，無麥無禾乃餓鄉。舟小客難游赤壁，民飢官忍熟黃粱。「雅巖大令倦極而睡，故戲贈之。」神符巖豈無緣到，留待堤成爇瓣香。

送趙渭卿藩使赴湘任

本來朱邑有桐鄉。忠孝名家勝洛陽。「君祖撫湘，父即忠節公。」漢主深知汲長孺，楚人爭望沉諸梁。炎風促別勞真劇，福曜都臨歲定穰。「謂瑞制府、楊中丞。」我替窮簷先額手，發棠有惠即甘棠。

贈許苓西

島國循聲萬口傳。歸來高卧暮霞邊。重逢珠海招涼地，還憶金陵乞巧天。「前在白下遇君，嘗招余觀乞巧。」作客我同長樂老，「盛季瑩居照霞樓，余下榻甚久。今君居照霞樓，又招余往。」乘槎君勝小游仙。「君出洋著作甚富。」六鼇明日須投犗，珍重長竿一釣連。

題湘潭制府小像

潞國汾陽定許同。昌黎莫但說威風。佳兒況勝王文度，抑戒先陳衛武公。裨海嶺南原大物，使君天下本英雄。錦衣鐵券兼銅柱，不數征蠻矍鑠翁。

龔黃報最到封圻。體國公忠海內知。呼父人争親召父，買絲我亦繡袁絲。棋枰莫便東山戀，魁柄還應北斗持。卅載自嗟蒲與柳，願依松柏歲寒姿。

贈秦子質提督即次其與邱仙根唱和韻

豈惟帝曰兼文武，忠孝還聞世論兼。奉母康寧貴富壽，治軍智勇信仁嚴。三湘麟鳳圍瓊斝，百粵龍蛇拱玉鈐。獨有平生憂國淚，一回相見一回添。「太夫人今年八十，君將乞假歸祝。」

贈鄧小赤宮保「時年八十有四。」

封圻歸興戀鱸蓴。留得金剛不壞身。綠野心仍依聖主，青宮寵特沛耆臣。中天南斗一人在，上苑東風兩度春。聞道治家同萬石，六龍行酒會荀陳。

附和作 鄧華熙

敢扳高躅託思蒓。自顧龍鍾引退身。喜見軺車公繼武，爲嚴筦鑰帝諮臣。一家詞賦淵源遠，比戶謳歌雨露春。貴冑史稱元宅里，台衡預卜臬先陳。

偕留庵惺默見心芰舲泛舟消夏作

謝公山水興方滋。帆海重吟赤石詩。滄海似愁流不盡，白雲問我去何之。畫圖村樹帆漁艇，食品蓮蓬藕荔支。難得歡游偕老友，飄然一鶴是吾師。

附醉太平「詞一闋前題」

樓船畫船，荷灣荔灣。紅雲上下相連，在天邊海邊。 詩禪畫禪，詞仙酒仙。一時都到尊前說，今年去年。

靈洲寶陀寺「俗名金山寺，去南海縣九十里。」

南海衣冠氣，東坡笠屐圖。德雲今我是，斜日向人孤。玉局魂歸否，盤陀石在無。古今雙寂寞，難得素心俱。

五月廿二日偕留庵惺默見心芰舲泛江訪古歸舟遇大風雨作歌「邱仙根未與，故詩中云少邱。」

請君來探楊僕之石門。請君來酌吳隱之貪泉。請君來游郭璞之靈洲，請君來登蘇軾之金山。裨海四通九萬里，古人一去三千年。使我弔古心茫然。廣州更比端州熱。今年廣州熱更劇。我來廣州甫五日，一日便足抵一月。廣州我亦是主人，主人太多還作客。終朝汗走冠蓋中，點雨絲風求不得。却是萬顆紅雲、萬朵紅雲好時節。李陶知我貪娛嬉，招我來看藕花啖荔支。汪盛相偕少邱耳，還似前年五月南石頭村時。萬樹紅珊瑚，萬頃碧琉璃。畫船繫在綠陰底，豈知人世方炎曦。蒼生疾苦我輩樂，我忝長吏空嗟咨。廊廟之上入而不能出，山林之內往而不復返。嗟我愛蘿而惡衮，早把泥塗當軒冕。諸君或龍於酒，或虎於詩，而我似鶴得霄，似猿得巘。亟呼解舟恣狂游，行盡滄江幾十轉。妙高臺下摩虬松，盤陀石上摩蝸蘚。李翁老成頗牽率，汪子好奇最勇敢。去亦不計路近遠，歸亦不計日早晚。果然古人言，爲樂不可極。滿招損，謙受益。日中則昃，川盈則蝕。回舟未至天已黑，倐忽雲垂而海立。如虞舜遇烈風雷雨，如宣聖遇迅雷風烈。舟幾爲之傾，衣盡爲之濕。莫言飄風不終朝，暴雨不終日。居然飄風暴雨兩日餘，旱已不憂憂潦急。雨亦不禱禱晴亟。

琶江橋望峽山背戲作「六月」

來從峽背望岧嶢。小立琶江鐵路橋。恰似意中人乍見，先看背面已魂銷。

琶江市樓看雨

五十年來一片雲。江樓斜日酒微醺。飛來寺下飛來雨，知是山靈迓使君。

峽山觀瀑布口號二首

半年沉悶簿書堆。作惡胸中日幾回。今上山樓來看雪，心花也似雪花開。

看瀑名山五十年。恨無一榻瀑邊眠。此山看瀑真奇快，恰有山樓在瀑邊。

峽山山亭

江山正寂然，忽聞風濤駛。檻外江無聲，風濤在檻裏。直從孤亭間，捲盡滄海水。終古山中人，如坐漏天底。石破啼女媧，蘿幽泣山鬼。雷填雨冥冥，藤樹交靃靡。十二萬年淚，似哭盤古死。嗟海有時枯，嗟瀑何時已。此山本飛來，瀑莫挾以徙。蓬萊留左股，爲帝守南紀。禺山與君山，等是雙帝子。軒皇去不還，虞舜呼不起。鼎湖龍窅然，韶石鳳衰矣。山高而水深，吾其老於此。

和坡公峽山寺韻

巫山十二峯，湘水卅六灣。詩宜瀼溪杜，字要浯溪顏。自從唐宋來，遷客幾往還。依稀謝公跡，石鏡兼松關。白浮檻外江，綠沉寺裏山。夜依瀑亭宿，此境非人間。海水和琴筑，天風聞珮環。帝子不可見，萬古愁煙鬟。

題飛來寺邀盛九芰舲同作

二禺遺跡幾千春。萬里飛來事豈真。龍是軒皇小王子，猿爲孫氏太夫人。江通南海纔中宿，「本名中宿峽。」客到東坡有後身。難得與君來聽瀑，亂山孤寺四無鄰。

疊前韻

巖花峽草氣長春。老病心於學道真。有信江通潮汐水，無情山閱古今人。出塵灑脫仍行脚，入世煩勞即捨身。度嶺南歸何日果，詩龕暫結老坡鄰。

和作 盛景璿

五十朱顏尚是春。此心浩蕩葆元真。君逢奇瀑多奇句，峽得詩人作主人。太白尋山仙是骨，東坡渡海佛回身。倘成白鶴新居日，記取堂名德有鄰。

再疊前韻

盤陀歷劫古苔春。留得前賢姓字真。遠渚鷗依垂釣客，深林犬吠打碑人。雲開始見松全頂，石大能遮瀑半身。若許跏趺終日坐，寒山拾得永爲鄰。

帝子祠是峽山最幽最高處

選勝能兼顛與涯。樹三椏處路三叉。大青大綠古山水，半白半紅幽草花。一徑苔肥松影瘦，諸天人靜瀑聲譁。卧游最愛孤亭好，閒看江帆與亂鴉。

峽山飛來寺瀑布短歌

有峽無瀑峽不靈。有峽有瀑峽益青。瀑從峽裏穿雷霆。有瀑無松瀑不曲。有瀑有松瀑皆綠。瀑向松陰飛雪雹。有瀑無樓瀑不工。有瀑有樓瀑亦紅。瀑從樓角烘霞虹。蜀峽風濤在山外。此峽風濤在山內。瀑作江聲比江大。寺門臨江似焦山。寺後萬木高參天。中有百道飛來泉。飛來寺在飛來處。我亦飛來三日住。寺不飛去我飛去。

帝子祠下

蒼梧雲接阮俞陰。韶石無聲竹不吟。軒二子和堯二女，繼簫吹斷鳳凰心。

留庵見心惺默三老同游蒲澗濓泉和芰舲疊峽山詩韻

重到濂泉又幾春。相看面目不嫌真。名山似古隱君子，田水乃吾師丈人。澗上橋將虹作路，雲中仙以鶴爲身。最難老友同消夏，黃石安期好結鄰。「濓泉寺外即鄭仙黄石諸祠。」

歸途過昌華小榭觀荷戲題壁上留庵惺默同作

載酒看花憶昔游。莫愁湖上屢勾留。別來總記卿模樣，纔見紅衣已欲愁。

李汪「謂留庵、惺默。」告我昌華榭，落盡嬌紅我始來。尚有多情三數朵，含愁如爲使君開。

明妝玉立醉顏酡。聞道開時萬柄多。走馬來看韓吏部，也應無奈此花何。「韓昌黎《曲江觀荷花》詩：『走馬來看立不正。』」

佳日恰當天貺節，詩翁都似地行仙。與花相對應相笑，晚嫁人逢老少年。

陳少石藩使屬題春藹軒畫卷藩使陳臬江右於官廨中搆此軒自記一篇有秋其官而春其心之語爲時稱誦

雄藩百粵勝章門。持節南來慰至尊。夏口起家傳治譜，「藩使受知於張文襄，以夏口廳起家。」春心兩字是名言。棠陰州郡皆兒女，花萼封圻有弟昆。「小石制軍方督直隸。」還類東坡老居士，雪泥到處總留痕。

題羚羊峽

羚羊峽裹片帆遲。帆亦銷魂客可知。雲氣白時仙煮飯，燈痕紅處鬼敲詩。猿啼月下愁楓樹，漁唱煙中和竹枝。回首空舲今卅載，勞人那不鬢成絲。

題黃小宋琴鶴歸舟圖即次其集中見懷元韻

千點桃花尺半魚。與君同讀河渠書。開明龍漢那可記。我來讀君鄉土志。斷霞魚尾海天秋，吹滿琴心與簫思。嗟我華髮將盈顛，歸計與君同未遂。七千里外和新詩，廿二年前談舊事。昔年曾寫益壯圖，伏波據鞍人競摹。今年莫寫歸舟圖。渤海賣劍民方蘇。是翁矍鑠古來有，爲政神明今日無。兩河父老觀德化，忍死爭願緩須臾。君若歸時須訪友。訪友即在端溪右。五百四峯遍題詩，三十六江都變酒。

喜得肇慶易實甫觀察京師姜穎生郎中書 黃璟

何人遺我雙鯉魚。剖之皆有尺素書。其一腹中端州記。詩文流露經世志。與我踪跡略相同，讀之怦怦動鄉思。君才十倍於丕才，著作等身功名遂。囑圖珠簾争看人，回首牧之少年事。其一腹中歸舟圖，一琴一鶴爲我摹。丹青直逼石谷子，詩如摩詁字學蘇。恃此醉卧長安市，三絕於今天下無。謂我已握使者符。琴鶴歸舟緩須臾。我以二君師兼友，文藝誰能出其右。一在天北一天南，何日重逢一尊酒。

和叔由勘山詞十三首原韻

「叔由令廬陵寄此詩來因和之」

一官我類蘇夫子，行盡南村與北村。却念天涯老同叔，青山萬里隔章門。

二老音容渺几筵。松楸回望淚潸然。而今怕向青山去，怕向青山見紙錢。

閶闔森嚴不可攀。天教來看粵東山。牂牁有我兒時影，流入西江竟不還。「古州即牂柯上游，端州即牂柯下游。」

不會做天莫做天。不會做官莫做官。後喜雨兼前喜雨，做官難比做天難。「余在肇慶禱雨，弟在廬陵亦禱雨。」

新息功名作夢看。少游性更不宜官。如何也學壺頭樣，款段拋來强據鞍。

我昨峽山來看瀑，二禺帝子有荒祠。弟兄各占看山福，天與吾家似有私。

舊游有鎮號彭婆。「在洛陽。」彭祖夫妻定不訛。御女三千年八百，人生漫想喫天鵝。「用來詩大意。」

作吏何如作社公。恰逢生日在山中。定知官與民同壽，彭祖汾陽來作東。「弟以初度日勘彭郭兩姓案。」

都將戰鬥學孫曹。那有淳風返燧巢。阿弟勘山兄勘水，故應天末首同搔。「余亦勘銀江、蓮塘兩鄉爭水道。」

故國波連夢澤西。兩年巨浸與天稽。不爲魚鼈爲鴻雁，他日烏從何處棲。「兩年以來，吾鄉大水，斗米千錢，死者數萬。」

弟兄衹解看山去，輸與他人盡買山。也要略思門户計，眼前兒姪半清孱。

南陽何地可躬耕。世界羣雄正戰争。女嫁男婚須速了，料應難待泰階平。

無著天親兩辨才。終須相約入山來。他年問我歸何處，溫處蘇杭寧紹台。

病暑口占用秦提軍韻

屬地旱災鄉國水，憂晴憂潦一兼身。官如殊罪難逢赦，暑似重圍未解嚴。但使衣冠容我卸，甘將符印讓人鈐。孱軀近更衰慵甚，食減分明是病添。

寄懷匋齋督部京師二首「督部書云：在西山靈光寺畔築歸來庵，爲小住之所。」

黑頭罷鎮暫遺榮。似與西山有舊盟。竹馬應償八州願，松蟬猶帶六朝聲。「金陵城外松蟬亭，公建也。去夏與伯嚴同游此。」久勞庵許坡公借，深愛墩誰介甫爭。便作少微原易了，衹瞻乾象不勝情。

蕭然物外獨攜筇。第幾松邊第幾峯。東第角巾臣事了，西山眉黛主恩濃。莫愁遺愛争看畫，「指去年公在莫愁湖事。」長樂多情許聽鐘。知否翠微潭柘裏，有人飛夢夜相從。

謝人贈南華李

贈我南華李，老莊成一家。時方屆朱火，地本近丹霞。化蝶仙堪證，來禽帖共誇。此心比秋水，回首憶春華。

新樂府二首

過路環

有客來言過路環。地近澳門屬香山。領土半屬葡萄牙。龍蛇爲鄰虎豹家。賊掠學童數十七。似聞官吏持之急。挾童便入過路環，豈意童家向葡泣。葡兵來，賊巢摧。救幼孩，殲渠魁。我兵會勦亦驚嘆，彼兵彼將何勇哉。豈無村民及漁戶，玉石俱變崑岡灰。我有兒女我不哺。我有盜賊我不捕。任教異類戕同胞，更使喧賓來奪主。我謂客勿然，彼特助我殲神姦。君不見，粵東今有過路環。粵西又有崇正團。

崇正團

崇正團，崇何正。地岑溪，族陳姓。或言因仇教，或言因抗捐。亦不詳其所以然，料有委曲情難宣。幾日聚糧，幾日築城。爾勿築城。官已請兵。官來猶可，兵來無情。是賊猶可逃，是民何處走。果然陳姓三百口。殺至二百九十九。闔村殺盡如鷄狗。食毛踐土三百年。不欠租賦衹欠捐。被以賊名豈不冤。吁嗟乎，從來真賊被誅無什一。假賊每殺即千百。殺賊數百談何易。真賊太黠假賊蠢。愚民血染珊瑚頂。

感夢

靈山一會有前因。雁過寒空影豈真。五十九年堪一笑，勝他四十九年身。「佛出家四十九年即湼槃。」

附感夢記

人賴心以生，心賴液以養。人無心則死，心無液則枯。涕淚血汗，皆心之液也。余自癸巳、甲午，哭母三年。其後淚出如膏，而液一盡。自丙午哭父，又大病三月，誤藥屢死。汗出如水，而液再盡。生平最不善哭，非哭吾父母不哭，因哭母自號哭庵。或以賈誼、唐衢爲比者，誤也。然數年以來，每一涕泣，則兩眼枯澀作痛。近日喉胃之間，津液涸竭更甚。不能多食，每食訖，液立枯矣。不能多語，每語訖，液立枯矣。性又不喜服藥餌及諸珍物，於是四體疲傷，百病叢集，身雖未死，與死無殊。竊念淚與汗，爲心之液，皆受之父母者也。受之父母者，先以還之父母，豈有恨耶！余之哭母也，過三年猶晝夜哭無時，每夢見必哭。哭父則少，夢見亦少矣。今日天明時，忽夢見父在大殿宇中，室大而物少。余隨父出，有吏在旁鈔書，見即起立。余告以仍鈔書，不必起。出行湖上，風景絕佳。有中年婦女五六人，似家人眷屬也者，皆著碧羅裳，無緣飾。父與之語，若問某來某未來，諸婦遂去。父行甚速，余追不及而醒。醒時欲哭未哭，至午追憶，乃痛哭而記之如此。嗚呼！相者謂余壽不過六十，余今年已五十有三，是前者日與吾父母遠，今者日與吾父母近也，但患其言不驗耳。使其果驗，則四禪兜率天中九品蓮花臺上，海水、仙山、清風、明月，與吾父母倘徉團聚，破涕爲笑，其樂豈復有極。回視五濁惡世，試問尚有何物足以使人留戀者哉！庚戌六月廿四日哭庵居士書。

此文成後余乃得大解脫，冥然悍然，又怡然渙然矣。「自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