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乡纤夫 | 谢建骅

原标题:水乡纤夫 | 谢建骅

水乡纤夫

夤夜,在伏案编写课文《伏尔加河上的纤夫》的教案时,凝视着文中纤夫们拉纤的插图,又勾起了我对过去撑船拉纤生活的回忆。在水乡生活过的人,谁没有撑船拉纤的经历?谁不会撑船、摇橹、使棹、拉纤呢?

我的家乡地处苏北里下河怀抱中的一个芦荡村落,村内村外,沟河纵横,水网交织,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水乡。过去,我们这里“无船不通行”,船是生产、出行、运输的必备用具,凡水乡人,撑船、摇橹、使棹、拉纤的事儿,样样在行,无不精通。

在乡下,父亲是个弄船的好手,每逢家里去别处或镇上装运货物,都把我带去拉纤。我十二岁那年,一次,父亲撑船去集镇有事,带我去拉纤,我也高兴,觉得一切是那么的新鲜,拉纤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就像一个小牛犊子,把纤绳往肩上一背,有力尽管使,拱起身子拼命地拉,父亲看我拉着吃力,总在后面不停地喊:“慢些,拉着吃力呢。”我不顾不问,依然我行我素,可拉了一会儿,就站着直喘大气。任何事情,没尝试之前,一切充满美好与向往,但一尝试,才知道事情的不易,拉着拉着,感到越拉越吃力,步子越迈越慢,父亲只得在后面安慰我说:“慢慢拉,不着急。”

有一年,家里盖新房,需要行船去镇上的石灰窑装石灰,父亲为了不影响第二天大集体的生产劳动,傍晚,父亲刚收工,就带上纤绳、马灯,便摇船去了镇上,我和哥哥一起去帮父亲行船拉纤,我们出发时,已时近黄昏,一弯鹅毛新月高挂在天空,我和哥哥一起使劲拉纤,把船拉得飞快。拉着拉着,天渐渐暗下来,为了赶到石灰窑排挡,我们只好提着马灯摸黑拉纤赶路,父亲在船后,操着船舵,时时提醒我们小心脚下,我们只得提着马灯,透着微弱的灯光,高一脚,低一脚,艰难地拉纤前行,脸上的汗水流到嘴里,咸咸的。那时,已是深秋时节,夜间已很凉了,我们穿着单小褂拉纤,粗糙的纤绳勒得肩膀疼疼的,火辣辣的,大概是肩膀上的皮破了。那时,父母在大集体劳动,白天请不到假,其实也舍不得请假,一天能挣得一个工分,一个工分是五毛钱,这也是全家人一天唯一的收入,父亲为了不耽误白天的生产劳动,趁着夜晚的时间去装石灰。去镇上有十几里路程,要行至两个多小时,到了石灰窑,已是十点多钟,父亲赶紧找窑厂会计交钱开票排挡。装好石灰,已是凌晨四点钟,东方隐隐有了鱼肚白,天快亮了,父亲赶紧收拾好东西,赶路回家,我们又沿着来时的线路返回,我和哥哥在岸上拉纤,父亲在船上掌舵。去时是顺水,回来却是逆水,又是重载,船行得特别慢,我们拉得也吃力,使劲拉纤,丝毫不敢松懈,因为父亲要赶回去上工,我们要上学,我们倾着身子用劲拉,只听得脚下枯草上的晨霜被踩得“吱吱”地响,我们穿着的单小褂,已被汗水湿透了,肩膀也被纤绳勒破,血透过小褂印了出来,为了赶路,我们一刻也不能停,忍着疼痛使劲拉纤。到家时,六点多钟,都没耽误时间,我们草草地吃了早饭,父亲扛着泥罱给大集体罱泥了,我们背起书包上学了。

我中学毕业后,直接回乡当上了农民,跟着父母他们学种地。在水乡的农活中,首要的是学会弄船使舵,拉纤是农活中少不了的事,参加劳动后,生产组安排过我行船拉纤去外地碾米厂轧糠,去镇上替供销社装运物资,替村小学行船去盐城装建筑材料,去邻县集市买过苗猪,近的十几里,远的上百里,在水乡行船主要靠拉纤。记得一次,集体安排我和另外两名社员去盐城装黄沙,去时是顺风顺水,我们竖起篙杆,扣上苇帆,船快速前行,像飞箭一样快,一个年岁稍大的老农在船后掌舵,我们两个年轻人沾了顺风顺水的光,闲着无事,坐在船旁看沿岸的风景,看蟒蛇河来往的帆樯船影,看沿岸逆风行船拉纤的纤夫,快活得嘴里哼出了歌曲“让我们荡起双桨”。可回来时,就没那么轻松了,逆风逆水,又装着满船的黄沙,我们便上岸拉纤,年长的老农在船上掌舵,我们使出浑身力气拉纤,风大浪急,船艰难地前行,船慢得像蚂蚁爬行的那样。每天,我们要一直拉到天黑,才找个避风港停下来,生火做饭,就宿在水泥船门头里,夜晚,只听得船下鱼儿嗔食船底水藻“嘚嘚”的声音,有运输船队经过,激起的波浪,不断撞击着船舷,发出“扑扑”的声响。第二天一早,吃好早饭,又赶紧行船拉纤,一趟盐城的来回,有二百来里路,要行船拉纤一个多星期。

撑船拉纤是一道体力活,古人说:世上有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撑船位列三苦之首,撑船须篙篙得力,拉纤要毫不松劲,奋力向前,尤其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一篙松劲退千寻无论严寒酷暑,风里来雨里去。拉纤之苦,油画《伏尔加河上的纤夫》画了一群纤夫拉纤的情景,“他们大多身子向前倾,可见都在使劲,可见船上载着很重的货物。”透过画面,表达了俄国画家列宾对纤夫们的深深同情,更有过去长江三峡的纤夫,他们常年光着身子攀行在沿岸江滩碎石和岩壁上,经风霜,冒雨雪。撑船拉纤之苦,只有亲身体会的纤夫们才能知道。

在我们水乡里行船拉纤,头疼的还有就是河多,每到一个河口,要停船过河,过了河,再上岸继续拉,很是麻烦,尽管这样,拉纤行船总比撑船快得多,还省力。

现在不同了,一座座汽车桥把水乡连接得四通八达,船也早被淘汰了,扣在水码头上,成了一种摆设,竹篙、纤绳也被水乡人束之高阁,或做了其它用途,汽车一直开到家门口,脚一搭,上街进城,方便极了。

行船拉纤,离我们的生活已渐行渐远。作为我们这一代,就是忘不了这段经历,是一段历史,是一道抹不掉的乡愁记忆。记住过去,才能更加珍惜今天。

作者简介

谢建骅,盐城大纵湖陈王村人,大专学历,教师、盐城市作家协会会员、无锡市作家协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

喜欢写作,几十年笔耕不辍,追逐梦想,放飞希望。从1990年至现在,先后在人民日报、扬子晚报、现代快报、青海西海都市报、盐阜大众报、苏州日报、无锡日报、盐城晚报、江南晚报、姑苏晚报、泉州晚报等报刊杂志发表了三百多篇作品,作品收入二十多种专辑,部分作品被选人中学语文试卷“阅读试题”,参与采访、编写《最美劳动者》、《惠山好人》、《遇见最美》、《钱桥好人》、《亲历者》、《我与共和国同龄》等书,有多篇征文获奖,出版了散文集《芳草集》、《春柳集》、《笔尖下的幸福》。

图片:网络

编辑:赵培瑾

审核:何晓菁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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